秋素见那个什么硕公主走过来,苦笑了一下道:“那就罢了。”

“听说,你就是裴远少爷的夫人?”硕公主的声音有些粗嘎,倒是附和她那张圆饼脸和壮硕的身材。

秋素心下倒是有些疑惑,辅政王那般的人物不可能娶一个丑八怪做老婆,看这公主的样貌,倒是十成十的遗传了他的身材相貌。本来男人长这么大块也没什么,可是放在一个女人身上,确实有些怪异,再加上她脸上十足的蛮横之气,也怪不得那么多贵妇虽然与她寒暄,却并不多说,想必在心底也是看不上这么一个人。

“本公主问你话呢!”

秋素苦笑,扶着灵灵起身,护着肚子道:“是啊,民妇给公主见礼。”

“哼。”硕公主围着秋素转了一圈儿,盯着她的肚子面色不善。

秋素笑了两声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退道:“公主您坐啊。”

“真丑,像个鸭子!”

秋素也不闹,只垂着眼皮谦卑的笑。硕公主想必没想到秋素这般好欺负,往前走了一步道:“你低着头做什么?是不是在低下做鬼脸骂本公主呢?”

一群花枝招展的贵妇都看过来,一个个看着秋素有些幸灾乐祸。能嫁到裴相府,成为裴家长子的少夫人,是别人都羡慕的吧,秋素苦笑。

“民妇怎么敢骂公主?”秋素抬起脸笑着道:“只是觉得公主仪容,民妇一介草民,不敢瞻仰。”

秋素觉得这话说的还算圆乎儿,却不料硕公主瞬间就变了脸色,推了一把秋素凶道:“你说本公主丑!你敢说本公主丑!”

秋素白着脸急退了两步,一旁一个贵妇往前走了几步,看样子是想搀扶秋素,见她稳住脚步又收回了手,只是换做站在了她们近旁。

秋素紧抓着灵灵的手,皱眉解释道:“民妇是说,公主…”

秋素方想夸两句,突然意识到,对着一个丑人谈仪容,和对了一个矮子说身高有的一拼。秋素心底暗暗叫苦,心思急转,颤声道:“公主饶命,民妇是说,公主气质超群,民妇没有胆量瞻仰一二。”

“哼,巧舌如簧。”硕公主在上前一步,灵灵忙挡在了秋素面前。硕公主哼道:“一看你就是没见过大世面的人,也敢来宫里走动。谁请你进来的?”

“公主。”丽贵妃远远的笑叱道:“公主莫怠慢了你皇帝哥哥的客人,那灵儿姑娘,和你皇帝哥哥关系也是不一般。”

“皇帝哥哥?”硕公主瞪目道:“你怎么认识我皇帝哥哥的?”

“民妇…皇上认识民妇的夫君,故而认识了民妇。”

“你是草民不过,裴远少爷却不是。你站得远些,莫污了本公主的眼睛。”

灵灵气道:“她是我嫂嫂,是我们裴家的媳妇。公主这般说我嫂嫂,可就是甩我爹爹脸面了?”

硕公主哼了一声道:“你们是你们她是她,本公主向来公私分明。”

众贵妇发出一阵轻笑。秋素垂了眼皮行了个礼道:“民妇告退。”

“嫂嫂!”

秋素笑了笑,“我去转一转,坐得有些累了。”

灵灵撅嘴松开手,秋素转身之际,硕公主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却几不可见的伸了下脚。众人都没有注意,就连一直提防着的秋素也没看到脚下突然伸过来的脚,脚下绊了一下,猛地扑向前去。灵灵伸手去拉却已经来不及,秋素下意识的抱紧肚子,头部率先撞到地面,接着才顺势滚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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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已不在原地 ...

本来不时传来低笑的人群瞬间变得安静异常,鲜血顺着秋素的额头留下来挡住了视线,秋素不敢起身,透过血雾看向灵灵,求道:“灵灵,灵灵,找你哥,快!”

灵灵猛然惊醒,惊恐的喊了一声,“哥,嫂子摔倒了!”

各位官员本来在人工湖的另一边闲谈,裴远因着一直注意着这边,秋素扑倒的那一瞬就已经往这边跑过来,奈何要绕过一座小桥和人工湖一角,他不顾一切跑近时眼睁睁的看着秋素翻滚着摔出去,抬起血糊糊的脸对灵灵说了句什么。

硕公主表情有些惊讶,反而是远处的丽贵妃嘴角微不可见的一勾,随即就慌忙喊道:“快请太医,快请太医啊!”

裴远推开硕公主跪到秋素身边,想抱她起来又不敢动手,上上下下看着急的眼眶发红。

“哥哥快想办法呀。”灵灵跑到另一边跪趴在地上,抬手想擦把秋素脸上的血又不敢轻易动作,看见她浅色棉裙下渗出的说不清颜色的液体惊道:“哥哥!流…流…哥哥快呀!”

秋素抬手拽住裴远的衣襟急道:“走,抱我走,快!”

裴远回神,伸手试了几试,一咬牙打横抱起秋素,脚步杂乱匆忙的往宫外奔。孙岐追过来一把拉住裴远,高声道:“来不及了,就在宫里。”

裴远紧抿着唇甩开孙岐的手继续往外跑,孙岐复又追过去道:“你想让她死?孩子重要还是大人重要?”

裴远眼中血丝浮现,一字一顿道:“孙岐,你许我护她平安,她若有事,你拿命来偿!”

孙岐握紧裴远的手臂,郑重的点点头道:“在宫里,我会想办法。”

秋素自觉的肚子里的孩子应该不会有事,那孩子乖巧,从没有怎么闹过她,有反应的那几个月也不过偶有恶心。她觉得孩子早就与她心意相通了,并且还会护着她这个母亲,因为怀着他的这几个月坐马车从没有难受过。这么乖巧的孩子,她既然觉得没事,孩子就一定不会有事。可是肚子越来越疼,身下羊水似是流尽,却没有半点要生产的意思。

秋素无助的看向床边的裴远,终是忍不住哭道:“求你,救他,我助你称帝,救他!”

孙岐冲身边的小顺子打了个眼色,小顺子会意,站在房间口拦住了要进去的下人。

“救他…啊哈…子卿,子卿。”秋素慌乱的去抓裴远的手,视线有些模糊,见裴远一直抿着唇没有说话,忽而绝望的用尽全身力气嘶喊一声,“齐修!救我!”

这一声撕裂喉咙般的嘶喊,让裴远一直忍着的泪破眶而出。她还是不信他,最后一刻,转而去求齐修。可他似乎一直没有做过值得她信任的事,最后的一刻,他还是选择让她住进宫里。他以为他会安排妥当,以为孙岐再不济,总会有自己的人在身边护她安全,以为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以为将她托付给丽贵妃反而会让辅政王有所顾忌。可是进来不过半天,一切都发生在计划没有展开前,他就要失了孩儿和妻子。

多么可笑?裴远心底觉得前所未有的空洞,就那般跪在床边,抓着秋素的手大笑起来。到最后已经不知是哭是笑。孙岐招了一个太医进去,小顺子暗自冲他点了个头,趁乱退出了房间。

陷入黑暗前,秋素恍然看见眼前晃动的人影,似是有齐修还有何卓,还有清风寨里每一个弟兄。一只手被人紧紧的攥着,一直有温热潮湿的东西在手背上滑动。秋素想挣回自己的手,却发现浑身没有一丝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半昏半醒间,似乎有热流离开了身体。她憋着一口气保留最后一丝清明,听见一道尖细的嗓音喊,小少爷去了,脑中瞬间坠入混沌,再也无力支撑,重又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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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素想,若是她死了就好了。若是她能死了,这一切就与她无关。为什么她一定要肩负起姬家遗留下来的责任?她不姓姬,她姓秋啊,从她记事时就是。是谁将这么重的担子推到她肩上?她扛不起,不但扛不起,还因此丢了孩子。

她以为自己能保护好孩子,却不料进宫不过半天,就遇了这事。她恨,如果能恨,她会选择恨,可真到此时,竟然发现恨一个人也这么难。

秋素感受着掌心触到的温热的皮肤,心中一片悲凉。

“裴远。”孙岐看一眼除了被齐修赶出去那片刻就一直跪在床边没有移动过的裴远,摸摸鼻子道:“那个,孩子是送回裴府,还是…”

裴远颤了颤,抬起不满血丝的眼看向孙岐。孙岐退了一步道:“那个,还是让小顺子帮着,处理了?”

已经赶到宫里的裴母冷声道:“裴家的孙子,死了也是裴家的人,自然是由我们裴家安排。”说着竟也红了眼眶。

“夫人节哀。”孙岐瞄一眼看着他一脸失望的灵灵,挑挑眉道:“那朕就…”

话还没说完裴远就一拳扫了过来。这一拳颇重,孙岐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到到地上。裴远疯了一般扼住孙岐的脖子咬牙道:“你这傀儡窝囊废,枉我…”

孙岐大叫一声压下裴远的话,惊得踢着两腿道:“快来人,护驾!护驾!”

小顺子忙跑过来去拉裴远,刚身边就被他一臂打的坐到地上。孙岐冲小顺子丢了个眼色,小顺子忙尖声喊道:“裴少爷疯了,快来人呐,护驾!”

屋子里闹成一片,辅政王赶过来是就看见裴远骑在孙岐身上目光阴狠。孙岐面色发青,一面咳一面哑声道:“皇叔,快,快,皇叔…”

辅政王扫一眼一直没醒过来的秋素,招手唤进几名侍卫将裴远拉开。孙岐坐在地上猛咳,一把扯开领口的扣子喘着气道:“你敢刺杀朕,反了天了!来人呐…”

“皇上!”裴母惊道,“远儿是悲痛太过才行为失常,皇上饶过他这次。臣妇愿以命谢罪!”

黄桃看着跪下的裴母,心里竟然有一丝报复的快感。她身份低微,不能进贵妇场,见裴远抱着满脸血的秋素出来时,第一次后悔当初支持她嫁给裴远。若是她和何卓在一起,一定不会经受这些。

黄桃再看看被人反剪着手臂摁在地上的裴远,心里竟然一点为他求情的想法都没有。黄桃想,孩子没了也是天意,那样她家小姐也能走的潇洒无牵挂。让他和隔壁院子的竹鸢天长地久去吧,她们回她们的清源山,下一次他再出现在那里,她一定第一个提着刀冲上去。

孙岐扫一眼眼中渐渐浮现雾气,呆呆看着他的灵灵,烦躁的甩甩袖子道:“罢了罢了,先拖出去,听候处置。”

孙岐就势赶了所有人出去,只余下灵灵和小顺子在屋里。孙岐走到床边道:“早醒了吧,他们都出去了。”

秋素缓缓睁开眼,灵灵惊呼一声。孙岐皱眉道:“小顺子,带灵儿去侧殿。”

“我不去!”灵灵上前握住秋素的手道:“嫂嫂,你睡了一天一夜,哥哥都要疯了。”

“嫂嫂。”灵灵红着眼眶道:“嫂嫂,都怪灵灵不好,没来得及扶你,我该一直站在你身边的。哥哥交代过我,让我一直不离左右。呜呜,我不是故意没扶住你的,嫂嫂别气灵灵。”

秋素闭了下眼,“你见到,孩子了?”

灵灵捂住脸,哭道:“是个小侄子,很,很…眉毛和嫂嫂,很像。”

“我想看一眼。”

灵灵看看孙岐,颤声道:“他们,不知抱到哪里了。”

秋素将视线投向孙岐,孙岐为难的摇摇头,“死婴不能进勤政宫,皇太后直接让人抱走了。”

秋素撇开眼,半天才哑声道:“灵灵,你出去,我有话和皇上说。”

灵灵看看秋素,又看看孙岐,扁着嘴跟着小顺子出去了。

孙岐看看一直面朝里的秋素,搓搓手道:“那个,我不算违誓。”

孙岐觉得这暗示还是比较明显的,却见秋素没一丝惊喜的反应,只叹口气道:“不算。你若真心喜欢她,别让她,来着宫里吧。”

孙岐探头看了看,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低声道:“我也没料到她会借别人的手…总之,没事就好。”

秋素目光闪了闪,诧异的看向孙岐。孙岐却又转了话,笑了笑道:“你有何打算?”

秋素目光黯淡下去。孙岐或许和裴远是兄弟,可是死的是她的孩子,和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没了这个孩子,他的计划依旧可以进行下去,所以他能谈笑,似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不愿多想,秋素闭眼道:“就让我住在宫里吧,裴远,我不想再见到。你尽快将东西给我,我准备好会借机离开。”

“需要我帮忙尽管说。”

秋素看向孙岐,淡淡的开口道:“你当真舍得这皇位?”

“呵呵,众人都说做皇帝好,真的坐到那把龙椅上就会深切体会到别人不能体会的悲哀。我早就想舍弃,若不是不想让父皇的天下旁落,早就甩手离开了。”

“你倒是看的开,他却…”

秋素默了片刻,“就这些吧,你安排黄桃出宫。其他的,到时,我会让小顺子告诉你。”

裴远被孙岐以殴打皇帝的罪名软禁在皇宫最偏僻的冷宫一隅,秋素则依旧托付给丽贵妃在宫里养身子。丽贵妃出于对秋素的同情,对她倒也算过得去。秋素失了孩子,反倒没了先前的畏首畏尾。丽贵妃给什么就吃什么,让喝什么就喝什么。她的命其实一文不值,如果有人想拿走,她乐意省的自己动手。

眼看就到了十五,裴母偶尔也会进宫来探她一面,大多时候却是想让她开口求皇上放裴远出来。秋素不说可也不说不可,裴母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只不过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黄桃一直没能进宫,秋素让小顺子送了信出去,让她先回清源山,至于她有没有照做,就不得而知了。

皇宫依旧热闹,过年嘛,岂会因她一个小人物就不过了?孙岐往长青宫的次数多了,丽贵妃面上喜意见长,每次看着碍眼地呆在一起的秋素就多了一份嫌弃。

十五那夜,众人都去了皇太后的兴乐宫一起过元宵,秋素因为身子的原因,也因为宫里的忌讳依旧呆在长青宫,身边跟着一个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叫什么的丫鬟。也许是过节的原因,冷宫里的侍卫竟也少了,裴远不知第几次的爬到墙头,看着不见了的守卫心里一松,翻墙出去偷偷去了长青宫。

兴乐宫那边乐声不断,还有烟花不断的升到空中,照亮大半个皇宫。裴远一路小心的避开来来往往的丫鬟太监,穿过御花园,绕到人工湖侧,快步往长青宫奔。半个月没能出来,裴远已经瘦了一圈,胡子邋遢的很是憔悴。

一切似乎都不在他的控制之内,自秋素突然摔倒,裴远那种不断膨胀的无力感就一直持续着。这半个月与外界隔绝,他时时想着逃出来,时时想着方失了孩子的秋素,想着她苍白的脸,每一刻钟都是对精神的巨大折磨。

裴远躲开另一排端着果盘的宫人,下一瞬却看见湖心映出来的火光白了脸。火光是从长青宫映过来的,裴远不过是怔了一瞬,那火势已经又窜了一层,竟然照亮了整个长青宫。裴远又眨眨眼,不信的又看看湖面上的火光,下一瞬已经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虽然很冷感,但是明天决定V了,上部结局老时间放出,等乃们看过,大概下午会V

下部可追可不追,大致故事是这样的——素素去了北疆,当然,是和何卓一起。两个人发生了一些事情,唉,不知道这么写怎么结尾诶,至于最终谁做男主,我目前真的没有打算,中间这文停了好久没动手写了。

孩子一直跟着裴远,大概孩子两岁的时候二人又相见了。中间牵扯道素素的弟弟,何卓的身世。当然,素素有弟弟了,一定就还有爹娘,之后20年前的事会慢慢展开。

还记得平城的秦秦吗?应该是会露面的

还记得那个姓杨的书生吗?还有那个水生什么的,噗,是陆生,可能还是会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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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了结 ...

长青宫乱成一团,谁都不知道是怎么起的火,好在丽贵妃和身边的几个人都去了兴乐宫,长青宫里只剩下几个丫鬟和秋素,见火势已经控制不住,众人也不怎么急着救火。

裴远踢开几个太监,猛地抓住一个满脸黑灰的宫女道:“秋素呢?”

“谁?”宫女刚从火里跑出来,惊魂否定,被裴远一晃就更是听不清他的话。

“秋素!住在这里的那个人呢?”

宫女猛咳了两声,指指被大火包围的正殿道:“咳咳,在,在里面,拉,拉…她不出来。”

裴远面色青白,转身看着唯一的一处缺口就要冲进去,被刚刚赶到的裴母一把抱住哭求道:“远儿你这是寻死!素素她若是…你怎忍心让她伤心?”

“我不是裴远,我是…”

裴母一把捂住他的嘴,颤声道:“你是找死啊,素素她若是活着呢?你就肯定她在这里?”

裴远浑身一颤,红着眼睛推来裴母,转眼看看瞬间就燃进去的那处,踉跄的往前两步,脚下不稳跪倒在地上,头发被火苗烧焦也无所知。

孙岐与辅政王,还有几个贵妃匆匆赶来。丽贵妃看看瞬间化作乌有的长青宫,半天才反应过来,掩唇哭道:“皇上,那个秋夫人,烧了臣妾的长青宫。”

孙岐不语,视线一直盯着跪在地上不哭不笑的裴远,两名侍卫在不远处立着,随时准备防止裴远跳进火里。

皇上不说话,辅政王也没说什么,丽贵妃在另一个妃子的劝慰下先去了她的宫里,留下众多太监,来来回回的端着水捡着火势小的地方扑。裴母见裴远虽然跪着,并没再有要往火里钻的举动,暗自叹了口气,在小顺子的安排下去了别院。

大火燃了一夜,裴远看着焦黑的横梁石柱,还有不时噼里啪啦作响的椽木,脑中空白一片。孙岐陪着站了一夜,晨光照过来时才晃了晃腿活动了下肩膀走到裴远旁边,见他头发焦了许多,连眉毛胡子都烧了半数,脸上皮肤也被烤的干巴巴的,一时心底发怯,蹲在他身边摸摸鼻子才道:“她若是活着…”

靠,人家死了媳妇儿死了孩子,这该怎么劝慰?

孙岐说了五个字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表情沉痛的拍了拍他的肩,让人扑灭余火并寻找尸骨。

几个太监翻出几副焦黑灰黄的骨头堆在了一起,看看孙岐又看看一直垂着头无甚反映的裴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孙岐摆手让那几个人退下,坐到裴远身边看着一片狼藉的长青宫,叹了口气道:“你也别怨我,她自己要求的。她说,不想见你,我想不到她会走这一步。”

孙岐看看旁边焦黑的一堆残骸,摸摸鼻子道:“裴远,其实…”

“皇上。”小顺子快步走近,看一眼一旁的裴远低声道:“办好了。这边?”

孙岐扶着小顺子的手起身,又看了眼四周,叹声道:“你好好想想,莫被悲伤蒙蔽了双眼。”

小顺子颇为怜悯的看一眼裴远,扶着孙岐出了院子。

裴远跪坐到午时,身前的地面有热烫变为温热,又到现在的冰凉刺骨。裴远抬头看看刺眼的太阳,试着起身。却因跪坐时间太长,两条腿都没了知觉。

侧首看看那一堆人骨,裴远微微皱眉。秋素没死,一定没死。裴远等双腿有了知觉站起,在一堆焦木里翻找了半天,一寸一寸的摸索,在侧殿的位置翻出秋素戴着的玉镯时心里一痛,竟有一股咸腥冲上喉头。

裴远压下一口气,一块一块拨出已经被烧裂,经他碰触碎裂了的玉镯,用袖子擦干净装好,又看了一眼那堆尸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皇宫。

这里,他还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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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小顺子瞄一眼长青宫的方向,低声道:“您这招,是不是忒狠了些?您不怕以后殿下他…”

“他怎么着?这也不是朕的主意,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是我那嫂嫂要求的。朕对亲人向来体恤。”

小顺子嘴角抽了抽,“那孩子也太委屈了些,我看秋姑娘像是很伤心呢。”

“这也是按她的要求做的呀。”孙岐敲一下小顺子的头,一本正经道:“她说,要朕把孩子好好的交给何卓。小顺子,你说,朕这般做是不是至诚至信?”

小顺子眉毛抖了抖,看一眼自我陶醉的孙岐,低声提醒道:“裴家小姐,好像挺生气。”

孙岐高高勾起的嘴角瞬间弯下去,叹了口气道:“这个倒是难办了。”

是啊,您这般设计殿下全家,自己没一件难办的怎么说得过去?小顺子腹诽。

两场变故来的突然,自然也去的突然。宫里人不过是嚼了小半个月的舌,一切就陪同当垃圾拉出宫外的长青宫废墟化作乌有。辅政王对孙岐更信任了些,一直剑拔弩张的气氛也空前和谐。齐修在那场变故后就消失了,他露面不多,宫里也没人注意这么个人是否存在过。

让孙岐不明白的是,裴远自那次出宫就没了动作。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偶尔还会上街逛逛,不过身边多了一个人,没有听从孙岐安排回清源山的黄桃。

两人气氛有些怪,京里人都说,他身边那个丫头是替自家主子讨债的,每天都一声不吭的跟在他身边,就是要时时提醒他,是他害了两条人命。

有人说,裴相家的儿子也是可怜,娶了个媳妇儿,却大人孩子一起死在宫里了。那个丫头实在不该报复在裴远身上,应该进宫找人算账。

还有人说,亲见那个丫头将一杯滚烫的茶水泼到他手上,烫的一个手背都起了泡,裴远还不声不吭。还说,想必是心里有愧。

太多种说法,京里人已经不知道相信哪一种。偶尔也会有人好奇,偷偷的守在裴相府附近,看着裴远和黄桃一前一后出门。亲见的人都说,身边跟着那么一个面无表情目光阴狠的丫头实在是恐怖,就是没有用开水烫热汤泼,只那般日日对着也会出毛病。渐渐的,京里众人对死去那一双母子的怜意就都转移到了裴远身上。

何卓二月秘密赶到京城外,小顺子紧接着便装偷偷出了京。不料一出城门就被人翻身上了马车扼住了脖子。

小顺子看着面前已经瘦得两颊凹下去的裴远,讪笑了两声道:“殿下您这是?奴才一年才有这两日的探亲日,还赶着回去看家里亲人呢。”

裴远哼了一声,松开手坐到他对面,直直的看着他,看的他两只脚都忍不住发抖时才道:“信不信我连你那主子一起灭了?”

小顺子干笑,“皇上对殿下也是至亲至诚。”

“我儿子他送到哪里了?”

小顺子瞄过去一眼,皱巴着脸道:“不是,不是让裴夫人带回去了吗?”

裴远闭了眼,淡淡道:“你想死我也不反对,你死了,我照样可以找到想找的人。”

小顺子干咳了一声,吩咐马车不停,这才压低了声音道:“皇上是为殿下好,这般才保得小主子平安。”

“她呢?”

“哟,这奴才可是和您知道一样多,当日那场火,可真的是意外。皇上后来,也是疑惑了好久呢。”

疑惑?裴远眉头皱了皱,不再多言。

马车一直跑出去几十里地,天色渐黑时停在京郊一处农家。小顺子率先跳下车,里面一个粗布衫辫着黑粗发辫的姑娘跑出来,笑着道:“小顺,你咋这么久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