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能像甄氏说的,让定远侯府请了圣旨来娶杜云萝,那杜云瑛岂不是也能涨些脸面?

外头都说,杜家几个姐妹亲密,杜云瑛出入又常常与杜云萝一道,丢脸时一并连累了,得了好处时,总不能拉下吧?

苗氏倒也不是想占便宜,而是觉得已然吃亏了,回多少本算多少本。

见甄氏示意她,苗氏小算盘一打,便定了主意:“老太太,我听着三弟妹的话有些道理。捧着圣旨嫁出去,我们家还没出过这么风光的姑娘呢。”

晓得夏老太太偏心,苗氏特意在风光两字上咬了音。

杜云萝是夏老太太的心尖尖,能叫她风光,夏老太太总不会阻着拦着了吧?

夏老太太好笑地看着两个儿媳:“你们倒是会开口,那是什么?那是圣旨啊!我们杜家开府到现在,也就老太爷得的圣旨供在祠堂里。”

苗氏心中不屑极了,她还记得夏老太太前回说起考进士时的口气呢,圣旨难求,进士就好考了?

心里置气,嘴上是万万不敢翻旧账的,苗氏赔笑道:“就是难请,这才费了些工夫,我们两家早就商议好了,只是定远侯府多年没办过喜事了,又是世子爷的大事,这才约定,等到端午进宫请安时求圣旨…”

苗氏一面想一面说,倒是把这事儿给说圆了。

夏老太太再是生气,见苗氏说故事一般,反倒是有些哭笑不得:“面子里子都让你说全了!”

甄氏亦浅浅笑了笑,夏老太太松了口,底下事体又方便些:“老太太,事情迟则生变,安冉县主那里…”

夏老太太眯着眼颔首:“行了,你们的意思我知道。云萝是我的孙女,我定是为她考量的。本来我们就是抬头嫁女儿,没的叫外人一番说道,就连规矩都失了。”

甄氏应了,陪着说了几句话,见无事了,便退了出来。

苗氏原还想再提一提杜云瑛的事情,怕过犹不及,便也随着出来了。

妯娌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莲福苑。

苗氏唤住了甄氏,道:“三弟妹,都是当娘的,我也不和你绕圈圈,云瑛的及笄礼,是我现今心头的大石。”

甄氏眉宇一挑,苗氏刚刚帮她说话,这是来讨回了。

也好,你帮我我帮你,左右不相欠。

甄氏笑着理了理披风领子,道:“云瑛及笄还有小半个月了吧?二嫂放心,老太太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食言。今日既然出来了,没有再折回去问的道理。明后日,我会帮你提的。”

苗氏得了这句话,多少放心了些,道了一句谢,两人也就散了。

第26章 笑话

甄氏回来时,杜云萝正与杜云茹一道下棋。

日光透过窗棂,将坐在窗边榻子两段的姑娘笼在其中,两人本就肤白,在阳光下莹莹生辉。

杜云茹垂眸看着棋盘,眉宇间凝了几分慎重和考量,杜云萝捏着棋子,发丝落在脸上打出一片阴影,看不出情绪的眸子里只余黑白纵横。

两人聚精会神,连甄氏回来了都不晓得。

丫鬟要报,甄氏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在中屋里站了一会儿,仔细望着一对姐妹花。

不知不觉的,甄氏露出了笑颜,温柔得仿若能滴出水来,她的这两个女儿,当真是让她爱不释手。

杜云萝落了子,杜云茹去棋娄中取字,移眸瞧见甄氏,她惊讶不已:“母亲!”

杜云萝闻声,赶忙回过头来,见甄氏站在那儿,她从榻子上跳下来,趿着鞋子跑出来:“母亲回来了,怎么还站在这儿?”

“你们谁赢了?”甄氏笑盈盈地由杜云萝挽着进了东稍间。

“母亲,云萝这鬼丫头,越来越难缠了!”杜云茹也迎了过来,“吵着嚷着要悔棋呢。”

“你就让让她。”甄氏笑道。

杜云茹正要说不让,抬眸见杜云萝偷偷动了几颗棋子,她急道:“母亲!您看这丫头,还偷棋子儿!”

被发现了,杜云萝也不脸红,把棋子丢回棋娄里,过来抱住了杜云茹的腰,摇道:“姐姐让让我呗。”

杜云茹又好气又好笑,一把捏住了妹妹的脸颊:“臭棋!再不与你下棋了!”

杜云萝笑个不停。

她的棋艺其实不差,从前她有大把大把不知道怎么度过的时间,偶尔便用在下棋上。

只是这番技艺,在精通棋艺的杜云茹面前,根本比不过,以至于她生出了小孩儿心性,又要悔棋又要偷子儿。

反正,反正姐姐纵着她,她们就是好玩罢了。

甄氏见她们玩闹,杜云萝的神色间已然瞧不出慌乱和难过,这让她安下心来。

杜怀礼在掌灯时分回来,甄氏把两个女儿留在梢间里,随着丈夫进了内室。

说是替杜怀礼更衣,实则是为了外头的事体。

杜怀礼不好流言,可他身处六部,又是杜云萝的父亲,自然会有消息传到他耳朵里。

回府后,他已然去过莲福苑,晓得家中情况,杜怀礼握住了甄氏的手:“你说得没错,婚事要定下来,也该是风风光光的。”

甄氏见他眉宇之中少了几分平日的温和与淡然,不由问道:“老爷无事吧?”

杜怀礼徐徐舒了一口气,轻轻拥了甄氏一会儿,才道:“我无事,我只是担心云萝。”

甄氏暗暗叹息,他们都担心。

杜云萝此时心态却是不错,事事发展在她掌握之中,虽然惹了些闲话,但比起前世冷寂,风言风语又算得了什么?

她与杜云茹一起帮着摆了桌,待陪着父母用饭之后,才回了安华院。

翌日,石夫人在上午便到了。

清晖园里,甄氏正翻看着新送来的夏衣,一一替女儿们比量,听了传报,晓得石夫人去了莲福苑,她心中一紧,目光坚毅得如要阵前擂鼓一般,让人收拾了东西,只等着石夫人过来。

杜云茹握着杜云萝的手,没有避出去,而是像上一回一样,躲进了碧纱橱。

杜云萝跟着她进去,好笑道:“姐姐不等着与石夫人行礼?”

杜云茹面上一红,低低啐道:“我这可是为了你。”

姐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来回了两句,听到外头丫鬟通传,便赶忙都闭上了嘴。

甄氏迎了石夫人进来,一道落座,又让水月添了茶水点心。

石夫人含笑,见两个姑娘都不在,暗暗松了一口气,她不是爱绕圈子的性子,干脆开门见山:“我的来意,甄妹妹也该知道。”

甄氏颔首,道:“我与姐姐亲厚,也不说那些长短,姐姐从莲福苑里过来,应该已经晓得我们老太太的意思了。”

夏老太太的意思,那便是要求圣旨。

石夫人放在膝上的手不禁握紧,心中沉沉:“圣旨岂是那般好求的呀。”

“道理我都明白,”甄氏打断了石夫人的话,“可那是我的心尖尖,如今惹来如此非议,我…

这事体不仅关乎云萝的名声,还有世子的名声呀,定远侯府便是不为云萝考虑,也要想想世子。最要紧的,是安冉县主那里,没有圣旨,天晓得她要闹到什么时候去!

要我说,她若真喜欢世子,不如她去求了圣旨嫁进去,只要莫连累了我的囡囡。”

“妹妹说这话就是置气了,这时候,不管县主嫁不嫁,云萝丫头都牵扯在里头了。”石夫人说完,见甄氏眼中含泪,心里也不禁有些闷闷的。

石夫人来保媒,自然希望这是一桩金玉良缘,眼瞅着事情快说成了,却半途生变,她多少也不舒服。

起先还想过,若是杜家这儿早些应下,两家早些合了八字,哪里还会有这些风波,可转念又想,若是她是夏老太太是甄氏,也少不得拖上这些日子,一来想清楚,二来不叫男方低瞧。

徒生风波,要怪也只是怪安冉县主,怪不到杜云萝的头上。

想到那娇滴滴的杜云萝,听说她昨日里好生哭了一场,石夫人都心疼了。

“哎!”石夫人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稳住了心神,道,“我会去侯府那里提一提的,只是成与不成,我不敢打包票。”

甄氏得了这句话,刚要道谢,猛得一想,又道:“过几日就是端午了,按照规矩,王、公、候、伯府都要进宫磕头…”

“是啊,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让侯府里去提一提?”石夫人亦觉得这个时候不错。

甄氏却是摇头:“姐姐,到时候进宫的可不单单是定远侯府,还有景国公府。”

石夫人的眉梢一扬,心慢跳了一拍:“你的意思是…”

“那可是安冉县主,是老公爷的掌上明珠,到时候国公府开口了,指不定这圣旨就落到他们府上去了,那我们云萝,岂不是成了全天下的笑话了?”甄氏说到这儿,整张脸煞白,倒是比前阵子卧病时气色更差了些。

石夫人一听这话,亦有些急了:“说得在理,说得在理,我这就去侯府,既然他们想娶云萝丫头,就要自个儿抓紧些。”

甄氏这才安心,嘴上催着道:“那我就不留姐姐了,云萝的事体,就交给姐姐了。”

石夫人应了,没多坐,便也走了。

姐妹两人从碧纱橱里出来,甄氏见杜云萝一言不发,猜她是叫那“全天下的笑话”给吓到了,不免心疼,便将她拉入怀中:“囡囡莫怕,一切有母亲在,定不让囡囡吃亏。”

第27章 粽子(二更)

杜云萝依着甄氏。

她此刻并非慌乱,而是心酸。

为了她心中的念想,为了她和定远侯府那几个仇人的恩怨,她走出的这一步步,与她自己是平静的,可对家人来说,却是担忧和心疼。

为了她的婚事,上从杜公甫与夏老太太,下到杜云茹,在外头这般流言蜚语的情况下,就没有一个能睡安稳的。

杜云萝咬住了下唇,环着甄氏的腰身的双手又收紧了些。

她前世就对不起家人,这一生…

这一回已然让他们担心,往后,往后断不能再叫他们如此了。

甄氏搂着杜云萝,杜云茹搬了绣墩来坐下,转着心思说起了趣事。

杜云萝心思沉沉,可见杜云茹一本正经要逗她,到底是耐不住的,扑哧笑了。

甄氏这才松了一口气:“笑了便好,笑了便好。”

商议之事交给了石夫人,杜府里只能等消息,各房各院的重心放到了端午上。

初三晌午,甄氏坐在东稍间里陪着两个女儿打彩绳,五色丝线在白玉一般的指尖翻舞,只是瞧着,就挪不开眼睛。

赵嬷嬷进来道:“太太,二太太使人送来了艾虎菖蒲。”

“先收着,打理顺了,初五清晨就挂上去,”甄氏是斜坐在美人榻上的,此时换了个方向,一面理着衣摆,一面道,“雄黄酒可送来了?”

赵嬷嬷上前帮忙,道:“说是傍晚时送来。”

甄氏颔首,心里默默数着,香囊已经绣好,等把香料塞进去封了口便成了,做粽子的材料也备好了,糯米泡发着,该准备的都准备了,一时便定了心,笑道:“行了,吩咐下去,依着旧例,该分下去的莫要少了迟了。”

赵嬷嬷应声,退出去了。

甄氏心善,每年这个时候,身边伺候的人家里也不会短了应景的东西。

杜云萝手上不停,嘴上道:“母亲,我们今年包什么口味的粽子?”

甄氏笑盈盈的,还未开口,杜云茹就插了进来:“包什么口味的,也不会少了你的大枣。”

“姐姐莫说我,”杜云萝嗔了杜云茹一眼,“姐姐分明是有了黄糖,白粽子都能吃三个的。”

因着是各房都要孝敬长辈,粽子吃多了不克化,杜家的粽子远比外头买回来的小得多。

既有心意,又不会糟蹋东西。

可说到三个,饶是粽子小,听起来都有些夸张。

杜云茹脸颊飞霞,作势要打杜云萝。

杜云萝嘻嘻笑着躲到了甄氏身边,娇娇求救。

甄氏笑得合不拢嘴,却又要板着脸,一人各打了五十板子:“没个正行!”

第二日,恰逢杜怀礼休沐,一早去莲福苑里请安之后,便带着妻女一道包起了粽子。

杜云萝净了手,取过荷叶来,看着那糯米与各式馅料,一时有些发懵。

她上一回包粽子,都是五十多年以前的事体了…

最后一次,包的是什么味儿?

杜云茹指尖沾了水,就拿干净的指关节碰了碰她的脸:“想什么呢?可是忘了怎么包粽子了?”

杜云萝醒过来神,见父母都望着她,赶忙道:“一年才包一回,我是忘了。”

这个理由,倒是理直气壮得让人不知道说什么了。

杜怀礼和甄氏忍俊不禁,杜云茹张嘴,良久叹气:“仔细看着,我教你。”

包粽子不难,可要包得好看,却不简单。

尤其是小粽子,一不留神,就乱了样了。

好在,杜云萝只是生疏了,而非全然不会,捣鼓了会儿,慢慢也就好了。

等包完了,水月带人端着水来给主子们净了手。

甄氏不忙歇下,吩咐了装盒,又收缀了衣物,要亲自送去莲福苑里。

杜云萝跟着去了,刚迈进去,就见浅禾站在廊下,与几个小丫鬟说着话。

心中一动,移步进去,东稍间里却没有杜云诺的身影。

夏老太太见是三房来送粽子,本有些沉闷的脸上添了几缕笑意,让兰芝接了食盒打开,又唤了杜云萝到身边:“哪一个是云萝包的?”

杜云萝眨巴眨巴眼睛:“模样最不好的,是我包的。”

夏老太太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杜云萝见夏老太太高兴,试探着问道:“祖母,我在外头瞧见浅禾了,怎么不见四姐姐?”

提起杜云诺,夏老太太的笑容里带出了几分寒意,道:“她啊,在西梢间里抄经呢。抄经要心静,你莫要去理她。”

杜云萝不禁背后一凉。

这是夏老太太在惩罚杜云诺了。

毕竟是节日里,夏老太太也不想打骂呵斥,就让杜云诺去抄经反省,也省的两姐妹见面,杜云诺又招得杜云萝哭起来。

跪祠堂还是抄经书,对夏老太太来说没什么区别,要紧的是杜云萝的心情,可不能因为杜云诺的那些小手段而坏了情绪。

夏老太太是一味偏帮,杜云萝心中清楚,正要逗夏老太太开心,就听外头一阵匆忙脚步声。

兰芝眸色一凝,见夏老太太点头,她出去瞧了瞧,待再进来时,神色之中也难掩匆忙。

“怎么回事?”夏老太太沉声问道。

兰芝面上又惊又喜:“老太太,前头老太爷传了话来,说是宫里传旨的内侍到门外了,让老太太准备准备,领着太太、姑娘们接旨。”

夏老太太看向杜云萝,见她一脸错愕,似也是吃了一惊,便拍了拍她的肩儿:“赶紧回去换一身。”

杜云萝还未动,杜怀礼清了清嗓子,甄氏便上前牵过了幼女,与夏老太太告罪一声,带着姐妹花回去了。

“云萝,应当是赐婚的圣旨,你到时候…”

甄氏脚步飞快,絮絮说着规矩,杜云萝却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上一辈子,她接过数次圣旨。

从最初的赐婚,到每回穆连潇奉旨出征,到他英灵不归,无数赏赐结了他的一生,到那一座桎梏了她的贞节牌坊,到世子之位、定远侯之位落到别人头上。

每一回,都是痛彻心扉,恨不能拿剪子剪了那圣旨。

可这一回,这圣旨是她盼着算计着求来的,杜云萝却觉得有些慌有些乱了。

明知道就在这两日,但事到临头,又觉得为何如此之快?

杜云萝深吸了一口气,她清楚,她的内心,是恨不能再快些,再快些见到那个如今同样在准备接旨的少年郎。

第28章 赐婚

待杜云萝收缀好了,跟着父母一道到了祠堂外,夏老太太和二房的众人已经到了。

杜云瑛看向杜云萝,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又都咽了下去。

杜云萝瞧在眼里,多少能猜出她的意思。

这门亲事,原本杜云瑛是想教唆杜云萝闹的,没想到最后却成了这个样子,但对杜云瑛来说,冲锋陷阵的是杜云诺,她自个儿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倒也不觉得格外遗憾。

夏老太太等了会儿,才见四房的人出现,哼道:“总算来了。”

苗氏闻声,抬头看去,见廖氏是六品安人装扮,心中不由就冒了酸气。

这里候着的女眷,抛开姑娘们不说,除了苗氏自己,人人都靠着丈夫得了品级。

接旨这等要紧时候,都要按品着装,在苗氏眼里,那就是风光体面,偏就她与众不同,苗氏越想越不高兴,不禁狠狠剐了杜怀平一眼。

杜怀平叫她看得莫名其妙,正要开口,就见夏老太爷与那内侍一道来了。

夏老太爷卸官之后不比从前得势,但到底是做过太子太傅,如今东宫里的那一位若是来了,依着礼数,也要行礼唤一声“老师”,那内侍不敢拿乔,见他腿脚不便,依旧是请他坐了小轿。

内侍笑容满面,似是等候时与夏老太爷相谈甚欢,到了祠堂前,又与杜怀礼与杜怀恩拱手问安。

宣旨是个肥差,宣的又是赐婚的旨,杜家还是和颇受圣宠的定远侯府联姻,内侍想到此,笑意更浓了三分。

他来时将杜家的情况打听了,一眼寻出了两个与杜怀礼长得相像的姑娘来,对着其中年纪小些的杜云萝道:“五姑娘,接旨吧。”

饶是杜云萝这一路走来已经镇定了,闻声还是不由轻轻晃了晃身子。

夏老太太有些担心杜云萝的礼数,见她调整之后规矩跪下,没有半点儿慌乱,不由松了一口气。

内侍打开了圣旨,声音尖锐,语调与寻常人不同,可此刻落在杜云萝耳朵里,却是天籁一般。

杜云萝俯身,听她的名字,穆连潇的名字,听他们终于又要成为夫妻…

近在咫尺的青石板地面落下水滴,杜云萝眨了眨眼睛,才发现自己落泪了。

她不该哭的,她该是笑着的,可心底里终究抑制不住情绪。

“钦此——”内侍念完了之后,见杜云萝没有抬头,半弯下腰道,“五姑娘。”

杜云萝醒过神来,顾不上泪水,赶忙抬起头来,接过了圣旨。

之前俯着身,泪水是直直砸下去的,杜云萝的脸颊上并没有泪痕,内侍背着光看去,一时只觉得杜云萝双眸水润,还未细看,就叫杜怀礼扶着了。

杜怀礼塞了个红封过去,内侍得了赏,哪里还在乎杜云萝的样子,与众人道了喜,就被迎去前头说话了。

杜怀平不是官场上的,与那内侍又不熟悉,就没有去前头凑热闹。

他净手点香入了祠堂,在列祖列宗跟前磕了头,把圣旨供奉了。

杜云萝目不转睛瞧着,她是舍不得那圣旨的,恨不能日日捧着看,仅仅是上头那“穆连潇”三个字,都叫她欣喜欢愉,仿若那人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一般。

可她知道规矩,圣旨必须在祠堂里供奉,等到她出阁时,再捧着随她去定远侯府,因而只能依依不舍地交出来了。

杜云诺这几日叫廖氏拘得有些紧,她眼尖,瞧见杜云萝刚刚跪下的位置有些水渍,心思一转,也就明白了。

杜云萝是哭了的,她分明不想嫁,却被一张圣旨逼得不得不嫁了。

虽然与安冉县主通气,让杜云诺惹了麻烦,但毕竟只是些冷言冷语,没有伤经动骨,换来如此结果,杜云诺不禁弯了唇角。

夏老太太上了年纪,日头下跪了一会儿,身子有些扛不住,便让众人都散了。

按品着装有按品着装的坏处,就是太重太闷热,甄氏和廖氏此刻也是浑身不舒坦,见夏老太太那身厚重的一品诰命华服,哪里还不懂,赶忙唤了人伺候夏老太太回莲福苑。

苗氏反倒是最舒服的那一个了,她有些兴庆,可又不甘心,两个念头跟小人儿打架一样,到了最后,苗氏觉得,她宁可重死热死,也不要这等不体面的舒坦。

心里憋着火,苗氏无心与妯娌们攀谈,见杜怀平出来了,便领着儿女走了。

杜云萝回了清晖园。

甄氏稍稍梳洗了一番,杜怀礼也回来了。

幼女婚事如愿定下,甄氏心情不错,笑盈盈问杜怀礼道:“虽说这圣旨一天不到,我一天提心吊胆的,可真接到了,又有些不真实。定远侯府不愧是将门,做事雷厉风行,不拖泥带水的。”

杜云萝正喝着甜汤,闻言差点没噎着。

定远侯府里练氏做事的风格,杜云萝是最晓得的,当得起老谋深算四个字,凡事都走一步想三步,与雷厉风行没什么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