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嬷嬷尖着嗓子笑了:“不然怎么能说姑娘好福气呢?往后姑娘得了前程,莫要忘了我们才是。”

锦灵越听越糊涂,道:“妈妈这话说的,姑娘是最和气不过的,我们只要好好做事,姑娘自不会忘了的。”

花嬷嬷笑得越发厉害了,却没有再说什么。

锦灵一肚子狐疑,惦记着杜云萝还在清晖园里,便没有再耽搁,快步去了。

偏偏这一路,比往常遇见的人更多了几个,各个开口都提一句世子,锦灵更加莫名。

蹙着眉头进了清晖园,见锦蕊正从廊下过来,锦灵赶忙迎上去,低声道:“刚才好几个都管我问世子事体,这是怎么了?”

锦蕊翻了个白眼,哼道:“问的是你又不是我,你都不晓得,我能知道什么?”

说完,锦蕊径直往小书房去了。

锦灵愣在原地,半晌叹了一口气。

自打法音寺回来,她就觉得锦蕊待她越发不耐和冷漠了。

原本锦灵以为,锦蕊是怪她没伺候好杜云萝,又弄丢了珍珠,可这会儿一瞧,似乎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心中满满都是疑惑,却又无处去问,锦灵惴惴过了一上午。

下午不当值,锦灵领了对牌回了家。

破旧的院子里,段氏坐在屋檐下,眯着眼睛缝补鞋垫。

锦灵看着就心疼,与在院子里忙活的左邻右舍打了个招呼,搬了杌子在段氏身边坐下,接过鞋垫针线。道:“娘,你眼睛不好就别再做这些了,我的月俸虽然不多,但养活娘和弟弟。还是够了的。”

段氏抿着嘴没说话。

“大妮子就是懂事,”狄大娘放下手中水瓢,道,“大妮子,大娘总劝你娘。说她有个好闺女,往后就等着享福,现在总替人缝缝补补,以后说出去,添笑话不是。”

锦灵皱眉,想说这缝缝补补哪里是叫人笑话的事情?从前段氏不就是靠着一枚针拉扯大了她和弟弟吗?又不偷又不抢的,哪里丢人了?

话还未出口,锦灵就叫段氏捏住了手腕。

段氏眼睛坏了,手上劲儿不小,连拉带拽地拖着锦灵回了屋。

“娘。狄大娘的话,您别往心里去。”锦灵扶着段氏在炕上坐下。

“锦灵,你听娘说,”段氏叹了口气,似是下定决心一般,道,“娘知道,府里头做事不容易,你有今天,全靠太太与姑娘看重。你是姑娘的丫鬟。姑娘说什么,你便做什么,但你要知道,就算姑娘有心抬举你。你也不能忘了自个儿身份,不能忘恩负义。你要时刻记着,你和你弟弟的命,是太太捡回来的,是姑娘赏了你一口饭。”

锦灵一头雾水,段氏的话她听明白了。而且完全认同,可她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就跟上午与花嬷嬷说话时一样。

“娘,是不是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觉得今日里,各个讲话都奇奇怪怪的。”锦灵道。

“娘,是大姐回来了吗?”里间传来弟弟的声音,他急急叫着,“姐、姐,你别给那什么世子做小,姑娘逼你,你也别答应。”

段氏脸色一沉,顾不上锦灵,摸索着就往里间走:“你瞎掺合什么,闭嘴!”

锦灵怔怔坐在炕上一动不动,就像叫雷劈了一般。

什么叫给世子做小?什么叫姑娘逼她?

花嬷嬷与狄大娘的话在耳边回响,锦灵一个激灵,通透了。

“这、这都是哪里传出来的混账话!”锦灵蹭得站了起来,双颊红得滴血,追到段氏身边,急道,“娘,谁说出来的这种话!这是要逼得我去姑娘跟前撞死了!”

段氏用力扣住锦灵手腕,气道:“你说什么?娘刚刚与你说的话,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姑娘信任你,要抬举你,你却寻死觅活起来!锦灵,娘也舍不得你伺候姑爷,可你是姑娘的丫鬟呀!”

“姑娘何时说过要我去、去…”锦灵不是厚脸皮,下面的话说不出来,偏过头道,“娘,你先告诉我,是谁胡乱嚼舌根的。我伺候姑娘那么多年,她的性子我知道,她不会要我和锦蕊去…”

段氏愣神,半晌道:“姑娘真没说过?”

见锦灵郑重点了头,段氏这才松了口气:“娘原本也不信的,娘想着太太身边干干净净的,姑娘性子随太太,应该也不会起心思。昨日在府里当差的三丫她娘回来,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狄大娘也听见了。说是但凡去姑娘跟前讨你的,都叫姑娘给回拒了,就是要留你以后伺候姑爷。”

锦灵一口气哽在嗓子口,气得浑身都哆嗦了。

府里头,只有赵家的明里暗里与她提过几句,她也没点头,那日赵家的到安华院来,叫姑娘赏了盏茶,但姑娘答应过她,除非是她自己寻好了去处,否则姑娘断不会随意定了她的将来。

姑娘说这句话时,声音里带着哭腔,锦灵相信,姑娘是认真说的,不会诓她,就算赵家的开口求了,姑娘定也是拒绝了的。

莫不是赵家的回去,就编排出这么一通天煞的话来?

锦灵越想越生气,赵家的在府里根基深,欺负她就罢了,还这么揣度姑娘心思!

“娘,我先回府去,姑娘跟前,我会好好去说。”

段氏点头,催道:“赶紧回去,姑娘既没说过,你就去解释明白,免得叫姑娘误会你。”

锦灵提着小包袱往杜府赶。

清晖园西跨院里,杜云萝刚歇了午觉起来。

锦蕊伺候杜云萝更衣梳头,见姑娘心情不错,试探着道:“姑娘,这几日赵家的常常来寻赵嬷嬷,您说,她会不会…”

杜云萝抬眉,嗤笑道:“你说她贼心不死?”

锦蕊低声道:“她唤赵嬷嬷一声婶娘。”

“胡乱攀来的亲!”杜云萝不喜欢赵家的,讲话自不会留情面。

攀亲是府里下人们常常做的,认个体面的干爹干娘,说不定就时来运转了。

赵嬷嬷是甄氏跟前说得上话的,又和赵管事一样姓赵,赵家的就一口一个婶娘喊得亲切。

“她就算搬动了赵嬷嬷,我也不会答应的。”

锦蕊张了张嘴,还想再问,就听锦灵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

第75章 忠心(月票50+)

锦蕊垂下眼帘,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记得锦灵是回家去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呢。

帘子撩开,锦灵迈了进来,这一路来去匆匆的,又是大太阳,她脸上晒得红红的,刚刚擦拭过的额头又往外头泌着汗。

杜云萝本想打趣两句,见锦灵神色严肃,看得出她是有话要说,便与锦蕊道:“你去厨房里替我取碗甜汤来。”

锦蕊应下,起身往外走,经过锦灵身边时,目光冷冷扫了锦灵一眼,刺得锦灵背后发凉。

“怎么了?”杜云萝一面问,一面指了指边上的杌子,示意锦灵坐下。

锦灵没有坐,反而是两三步到了杜云萝跟前,扑通就跪下了。

杜云萝叫她唬了一跳,可她伤着脚,不能去拽锦灵,只能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是你家里出了事情?你只管与我说,我替你做主。”

几句话之中,关切情绪明明白白,落在锦灵耳朵里,她霎时红了眼眶。

她的姑娘待她如此厚爱,她又怎么会去做叫姑娘伤心难过的事情?

那天煞的赵家的,胡乱编排她,不禁毁了她的名声,更是要损她与姑娘的主仆感情。

锦灵心底委屈气愤,鼻子发酸,哑声道:“姑娘,七夕时,姑娘允过奴婢,让奴婢一辈子伺候姑娘。奴婢说的是真心话,奴婢只伺候姑娘,旁的念头,奴婢不敢生也不会生。

这两日,总有人问奴婢一些事,话里话外,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奴婢没闹明白。

刚刚归家去,从奴婢的娘嘴里才晓得,是有人在府里传,说姑娘出阁后要抬举奴婢,讲得有鼻子有眼的。”

杜云萝的眸子一紧:“真有人这么说?”

锦灵郑重点了点头:“说是来姑娘跟前讨奴婢的,都叫姑娘拒了,姑娘留着奴婢。定是为了将来…”

杜云萝咬牙。冷哼一声:“我待人和善了,竟都当我是好欺负的了?呵!在背地里如此编排我,真是胆儿够肥的!”

锦灵重重磕了一个头:“奴婢不是要告状。只是想告诉姑娘,奴婢不是那等歪心思的人。”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你先起来。”杜云萝幽幽叹了一口气。

两世为人。身边这两个丫鬟的性子,她是最最晓得的了。

锦蕊好强。事事与锦灵攀比,可忠心二字,从来不曾忘记;锦灵内秀,做事细致。脾气又好,若是杜云萝做错事,锦灵是会开口相劝的那一个。

她们都是很直白的人。绝不会生出拐弯抹角的歪心思来。

况且,若不是那人拿这等事体胡乱编排。仅仅只说些锦灵的闲话,锦灵只怕不会把事体告诉杜云萝。

就好像从前一样。

从前锦灵在赵家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只要她说出来,杜云萝一定不会不管她。

可锦灵只是忍着,一直忍着,直到红颜薄命。

想起那些往事,杜云萝痛得心肝肺都绞了起来。

眼前这个如花似玉的锦灵,最后却落得个皮包骨头、一尸两命的下场…

杜云萝匀了匀呼吸,握着锦灵的手,道:“你莫多想,这事儿我一定要弄个明白!”

中屋里,锦蕊端着甜汤,静静站了一会。

那些闲言碎语,她是听说了的,因而之前才会试探着问杜云萝几句,可还没问到重点,锦灵就回来了。

杜云萝与锦灵的对话,她虽然只听到了半截,但大体意思还是明白的。

锦灵没那心思,杜云萝也没那打算,那就是皆大欢喜,谁都满意。

锦蕊也满意。

她不想做姨娘,但又怕锦灵成了之后压她一头,现在这样,正正好。

“姑娘。”锦蕊抬声唤道,待杜云萝应了,她才笑着撩了帘子进去,把甜汤端给杜云萝。

杜云萝慢条斯理地喝完,锦蕊接过空碗放在桌上,道:“姑娘,奴婢去小厨房时听人说,刚刚赵家的又来寻赵妈妈,赵妈妈不得空,她就回去了。”

“她倒是跑得勤快!”杜云萝哼了声,转头看着锦灵,“她下回再来与你说她家大侄儿小侄儿的,你不用理会她。”

锦灵苦笑着摇头:“外头都是那些闲话,赵家的消息灵通,定是知道的。”

“奴婢看就是她编排的!”锦蕊蹙眉,道,“前回姑娘拒了她,她就胡乱说一通。”

锦蕊和锦灵都把流言归到了赵家的头上。

杜云萝的第一感觉也是如此,可细细想了想,又觉得有些说不通的地方,便与锦灵道:“你去寻赵妈妈,请她空闲时过来一趟。”

锦灵应声去了。

锦蕊趁机低声问杜云萝道:“姑娘,奴婢有一事不明白。前回赵家的提起他那大侄儿时,姑娘为何想都不想就回绝了?”

杜云萝抿唇,笑容苦涩。

因为她知道,那会害了锦灵的一辈子。

杜云萝不了解赵掌柜的大儿子,但她了解赵掌柜的婆娘,了解他的小儿子,了解赵家的。

更何况,赵家的见风使舵,前世替小侄儿说亲,今生见杜云萝得宠,就改成了大侄儿,如此不厚道,这赵家的门,岂是能进去的?

杜云萝不会让锦灵再吃那种亏,受那种苦了。

不管那大侄儿有多好,这样的人家,杜云萝看不上。

这些原因,自然不能仔仔细细解释给锦蕊听,杜云萝就挑了些能说的,大体提了两句。

锦蕊一言不发听完,心头发酸。

姑娘这是心思都在为锦灵考量,姑娘待她也亲厚,等将来,也会这般为她着想。

有这样的主子,是她的幸事。

没等多久,锦灵就把赵嬷嬷请来了。

赵嬷嬷笑盈盈问了安,杜云萝请了两回,她才在杌子上坐下。

“听说赵家的这几日常来寻妈妈?为的是什么事?”杜云萝开门见山,问道。

赵嬷嬷不解杜云萝怎么会问起赵家的,还是一五一十道:“姑娘,她有个大侄儿要说亲,想叫奴婢帮忙相看相看,好在太太跟前讨个恩典。”

“这可真是奇怪,要讨恩典她该去找二伯娘。”杜云萝撇了撇嘴,凑过去与赵嬷嬷道,“不瞒赵嬷嬷,她前阵子来跟我讨锦灵,被我拒了,结果,现在婆子们都在传,说我留着锦灵是要将来开脸抬举的!我一个还没出阁的姑娘,锦灵清清白白一个丫鬟,竟叫人这般编排,真真是气死我了。”

赵嬷嬷脸色一白,瞪大了眼睛:“竟还有这种事!”

第76章 告状

“就是有这种事!”杜云萝急切点头,“她将我当什么人?将我身边的丫鬟当什么人?”

赵嬷嬷的唇抿成了一条细线,目光从锦蕊及锦灵面上划过。

锦蕊偏着头,神色颇为不屑,要是赵家的在跟前,只怕这丫头已经要抄起扫帚赶人了;锦灵更是通红着眼睛,后槽牙咬得紧紧的,本就是瓜子脸,如此一来,下颚弧线绷得越发尖了。

再看杜云萝,一张小脸满满都是气愤,胸口不住起伏,赵嬷嬷看出她是真的气坏了,赶紧劝道:“姑娘,和一个没眼识的婆子计较什么,白白损了自个儿身子。”

杜云萝既然把事情说穿了,才不会顾忌赵家的那点儿脸面,道:“妈妈是不知道,她自以为他们赵家体面,之前就寻了锦灵好几回了,这根本就是不将我放在眼里。

妈妈说她没眼识,她心眼儿多着呢。她那小侄儿,坑蒙拐骗就是个赌胚,半点不学好,那个大侄儿,赵家的开口闭口的,就把成衣铺子当成自家产业了,还什么锦灵嫁过去,往后就是掌柜娘子。这般脸大的话,她怎么不去二伯娘跟前讲?让沈长根家的打出来都是轻的。

她就是看着锦灵是我身边的,往后好处少不了,想靠锦灵去填那个赌胚洞子。

就这样的人家,还敢肖想我屋里的人!”

赵嬷嬷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她与赵家的虽不亲近,但赵家的总归唤她一声“婶娘”,伸手不打笑脸人,赵管事一家又是杜府老仆,她平素里也给这“侄媳妇”几分面子。

这会儿听了杜云萝的话,知道这侄媳妇背地里竟然行事出格到将杜云萝气成这般样子,不由在心中狠狠唾骂了两句。

话说回来,赵嬷嬷是甄氏跟前得力的,该帮着谁护着谁。她半点没有糊涂。

细细想了想赵家的最近来与她说的话,赵嬷嬷一拍大腿,道:“奴婢就说呢!姑娘,赵家的这几回来。说的是叫奴婢替她侄儿相看,话里话外的,没有提及过锦灵,但却总让奴婢在主子们跟前给她美言几句。

奴婢只当她是看中了清晖园里哪个小丫鬟,问她。她又说不敢肖想太太身边的姑娘们。

现在听姑娘这一席话,奴婢是明白了,她定是知道自己惹了姑娘不快,才盼着能有几句好话,莫要受了姑娘责罚。”

杜云萝嗤之以鼻:“她知道我厌恶她,就该本分些,在外头胡言乱语,还指望我不罚她?”

“是要罚的是要罚的,”赵嬷嬷连声道,“姑娘的名声岂是能叫她们胡乱置喙的?姑娘且放心。这事体奴婢去禀了太太。”

杜云萝瘪嘴,算是应了。

赵嬷嬷又安抚了两句,这才转身出去。

一股子疲乏感涌上来,杜云萝阖眼匀了匀呼吸。

她厌恶赵家的不假,但若不是外头那些流言,她也没打算将赵家的怎么样。

就像赵嬷嬷说的,一个没眼识的婆子,只要赵家的不在她眼前转悠,她不屑费心思去打压。

可现在,这些流言连住在府外的段氏都知道了。那往后,锦灵还怎么立足生存?

这一世,她盼着锦灵、锦蕊都能有个好归宿,如此流言缠身。她舍不得。

只不过,管教婆子的事体,杜云萝不适合亲自为止,尤其是夏老太太让她最近安分些,她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惹事,真叫夏老太太禁了她的足。她还怎么去历山书院,怎么去桐城?

赵嬷嬷办事,杜云萝是放心的,那赵家的定要摔个大跟头了。

再说赵嬷嬷,出了西跨院,唤了两个相熟的婆子来,吩咐了一番,便回倒座房里去等消息了。

也就两刻钟,那两个婆子回来,带回来的消息与杜云萝所说的基本无二。

赵嬷嬷冷笑三声,掏出银子打了赏,又叫她们闭紧嘴,她就径直往正屋里头去了。

甄氏见赵嬷嬷绷着脸进来,便打发了身边人,道:“难得见你阴沉着脸,出了什么事了?”

赵嬷嬷上前,附耳与甄氏说了一通,甄氏气得浑身发抖,道:“这家里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婆子当家做主了?我平素不理事,就当我们三房好欺负喽?妈妈,你往水芙苑里递个消息,二嫂不是糊涂人,自会收拾她。”

赵嬷嬷伺候了甄氏多年,甄氏一个眼神,赵嬷嬷都能看出其中意思。

她倒了盏茶,端到甄氏跟前,劝着甄氏饮了,这才低声道:“太太放心,奴婢知道要怎么做。”

晚饭前,窦婆子来将杜云萝从西跨院挪到了正屋,歇在了靠南窗的榻子上。

透过微启着的窗户,杜云萝瞧见赵嬷嬷吩咐了窦婆子几句,那窦婆子就堆着笑脸出了清晖园。

杜云萝眨了眨眼睛,这个窦婆子,别看她腰圆体壮,做的是粗使婆子的活计,可她在沈长根家的跟前,那是能说得上几句话的。

看来,甄氏也不喜欢让苗氏欠着一个人情债,摊手就给了苗氏一个还债的机会。

第二日一早,锦蕊去厨房里领杜云萝的早膳,就听闻赵家的昨日叫苗氏训斥了一通。

赵家的仗着一家子体面,平素奉承她的人多,背地里翻白眼的人也不少,见她倒了霉,幸灾乐祸的就跳出来了。

锦蕊听了半截,可这些人东一句西一句,只说赵家的挨了骂,到底为了何事,也没人挂在嘴上。

厨房里各个忙碌,锦蕊不好细问,便拎着食盒出来,正巧遇见潘婆子指挥着人手搬运刚刚采买来的瓜果蔬菜,她赶忙上前唤了声“潘妈妈”。

潘婆子定睛一眼,见是锦蕊,双手在比甲上一蹭,理了理衣摆,笑道:“是姑娘呀,五姑娘的脚踝好些了吗?”

“已经比之前好些了,听锦灵说,在法音寺里多亏了妈妈帮着看了伤。”锦蕊笑着拉了几句近乎,见附近没有其他人留心她们,便低声问道,“听说,赵家的…”

一听这名字,潘婆子神色一紧,拉着锦蕊往边上走了几步:“姑娘问她呀,赶巧了,昨儿夜里,沈长根家的与金嬷嬷一道吃酒,也拉着我吃了两杯。”

第77章 丢脸

锦蕊眼中一亮。

金嬷嬷是厨房上管采买的,能坐上这个油水丰厚的位子,金嬷嬷在苗氏与沈长根家的跟前,颇有几分体面。

沈长根家的是苗氏陪嫁,金嬷嬷是苗氏一手提拔的嫡系,与之相反,赵家的这种三代家仆,便是苗氏最不好拿捏的了。

若是听话,自然是好的,若不听话,苗氏抬举他们,心里不痛快,打压他们,又要顾忌着其他老仆的想法。

府中下人们之间,关系错综复杂。

别说是苗氏了,就算几个管人事的婆子娘子,都未必说得清这彼此之间的干系。

因而,没有大事体,苗氏也不耐烦去拿谁开刀,免得传到夏老太太那儿,还当她是存了什么心思呢。

只是这一回,赵家的惹的是非,说大不大,说小也足够她喝一壶的了。

昨儿个窦婆子往水芙苑去了,暗戳戳给沈长根家的塞了点碎银子。

沈长根家的在主子跟前当差,眼皮子不浅,不至于叫这么点银子就糊了心思,只看那人是窦婆子,这才耐着心思听她说话。

窦婆子腆着脸赔着笑,只问那赵掌柜管着的成衣铺子,往后是不是要由他大儿子接手?

沈长根家的听得莫名其妙,反问窦婆子哪里得来的消息。

窦婆子嘴一撇,道:“赵家的要给她大侄儿娶媳妇哩,说娶进门的往后就是掌柜娘子,再是风光体面不过。沈家姐姐你给我透个底,若这事是真的,我便让我家丫头嫁过去,以后我也能跟着享福。总归主子身边的姑娘瞧不上他们家,不如便宜了我家丫头。”

沈长根家的闻言就笑了,又问了窦婆子两句,回了她一句“没有的事”,转身就走了。

有还是没有,窦婆子都无所谓。她又不是真的要嫁女儿,沈长根家的晓得了,她就算完事了。

沈长根家的是聪明人,记得那句“主子身边的姑娘”。使人去打听了。

这一打听,锦灵的事儿就落到了沈长根家的耳朵里,苗氏也就知道了。

法音寺里的事体,是她欠了甄氏一个人情,如今正好能两清了。也是便宜。

赵家的被唤到了水芙苑,当头就是一顿训,苗氏不提杜云萝与锦灵的流言,只抓着铺子说话。

水芙苑里当差的人手多,各个都瞧见了,赵家的平日里哪里这般丢人过,涨红了老脸恨不能钻到地里去。

耳边全是赵管事呵斥她的话,怪她得罪了杜云萝。

赵家的暗恨得咬牙,杜云萝分明就存了抬举锦灵的心思,外头传得纷纷扬扬的。也不是她大嘴巴说出去的,却把帐算到了她头上。

可那是主子,赵家的只能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为了赵家的这样不好拿捏的家仆,苗氏可是苦恼过一阵的,这次逮了机会杀鸡儆猴,沈长根家的也很高兴,这才会来寻金嬷嬷吃两杯酒。

锦蕊听完,笑着谢过了潘婆子,提着食盒回了清晖园。

杜云萝一面用早饭。一面听锦蕊禀了,慢条斯理地吃完,又漱了口,这才道:“起码能安静几日了。”

府里的下人们惯会见风使舵。

赵家的挨了一顿训。人人就瞧着赵管事和赵掌柜会不会也一并倒霉。

那些听说过锦灵的传闻的,只要转一转脑子,就晓得赵家的挨训怕是与这些脱不了干系,这会儿也不敢再挂在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