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池虽不深,也不是一个女人能站得稳的,加上是夏日里突然落水,叫那冷冰冰的池水一激,双脚容易抽住,那妇人被拖上来时,已经喝了不少水,整个人奄奄的了。

四周围观的人多,救命的却没一个。一来碍着男女,二来是许多人不懂救治落水之人,怕好心办坏事,反倒害了人命。

杜家守在池边的窦婆子和张婆子也凑过去瞧了,这一瞧就心里直犯嘀咕,躺在地上的妇人竟有几分眼熟。

待定睛一看,张婆子先认了出来:“这、这是采儿姑娘身边的方妈妈吧?”

窦婆子一听,瞪大眼睛一瞧:“哎呦喂,还真是她。”

都是认识的人,方妈妈又是苗氏娘家的仆妇。张婆子觉得不能见死不救,挤进人群里又是按压又是催吐,让方妈妈把肚子里的水都吐出来了。

方妈妈醒来之后大哭了一场,张婆子与窦婆子琢磨着这里头大抵有些苗家里头的事体。不肯再叫一堆不相干的人看热闹,便把桶里的水族都放生了,又扶着浑身湿透的方妈妈坐到一旁去。

围观的人见没戏再看了,也就慢慢散了。

“方妹妹,有什么事情,你与我们先说说。”张婆子开解她。

窦婆子抬眼见那正殿上悬挂的大雄宝殿四个字。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忙着附和。

方妈妈起初并未认出两人,听她们叫得出自己的姓氏,便仔细认了认,待看清张婆子就是那日把苗若姗从水里捞起来的人时,她羞愧得无地自容。

窦、张二人好一通劝,这才得了方妈妈几句实话。

一旬之前,苗家把苗若姗送去了庄子上,方妈妈伺候了苗若姗几年,本该是跟着去的,可苗大太太气恼她没照顾好女儿,以至于她在杜家丢了人,不得不躲去庄子里,便将方妈妈打发出府了。

方妈妈在苗家多年,身边还有两个张着嘴要吃饭的孩子,离了府还怎么生活?

苗大太太没有另给银子,方妈妈苦哈哈过了七八天,实在支撑不住,得知今日苗大太太会来上香,便赶了来,想求一求旧主,即便不能在苗若姗身边当差,好歹留在府中,即便是粗使婆子,也能有口饭吃。

亲自赶出府的人,苗大太太怎会答应再让方妈妈回府?

苗大太太跪在菩萨跟前全当不知,身边那几个大丫鬟又是一通冷嘲热讽,方妈妈羞愧难当,一时想不开,从大殿上奔下来,径直跳了放生池。

方妈妈说得伤心不已,两个婆子听了也万分同情。

主子犯错,下人受罚,家家都是如此,就算是要赶出府去,多少也会给些银子,免得叫人饿死,像苗大太太这样狠心的,倒是少见的。

甄氏听完,冷冷笑了笑:“不愧是一家院子出来的,采儿跳湖,她跳池。”

杜云萝闻言,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甄氏,暗暗想着:母亲只是不爱与妯娌们争抢算计,真的论嘴上损人的功夫,二伯娘和四婶娘加一块,都差了母亲一大截。

甄氏说完,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些心情,又道:“救人救到底,二嫂既然要给云瑛攒福报功德,你替我拿些银子给那方氏,叫她好生回去过日子。”

赵嬷嬷应了:“奴婢与会与她说清楚的。”

赵嬷嬷去寻方妈妈,见她身上的衣服干了一半,直愣愣坐在台阶上,掏出个荷包递过去:“我们三太太说,救人救到底,菩萨跟前,不造罪孽,这些银子就当是二太太给你的。你是苗家下人,二太太只帮你一回,没有下一回了,你莫要再做傻事,寻个差事赚个糊口的钱还是行的。你在内院里当过差,往后在外谋生存,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我信你是有数的。”

方妈妈含泪接过荷包,入手沉沉,她忍不住就哭了出来:“奴婢谢过姑太太、杜三太太,采儿姑娘的事体,是奴婢没有看住她,给姑太太丢了人。这位姐姐,请替我转告姑太太与杜三太太,就说奴婢不是泼皮,往后如何做,奴婢知道了。”

第71章 可笑(月票40+)

赵嬷嬷见这方妈妈是个晓事通透人,便放下了心,又开导了几句,转身回去禀报甄氏了。

甄氏听罢,感慨了两句,本想说那苗大太太做人太刻薄,碍着杜云萝就在跟前,不想叫女儿再听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也就不提了。

杜云萝微低着头,正在想那苗大太太的事情。

她记得七夕前,她正仔细刻花瓜,杜云诺来寻她说了阵子话。

在说到苗若姗要被送去庄子上的时候,杜云诺曾说,为了这个外甥女的事体,苗氏与娘家闹得极不愉快,当时苗家甚至有人想倒打苗氏一耙,把苗若姗的落水归结到苗氏和杜云琅身上。

今儿个听闻那苗大太太行事,杜云萝猜测,这一位一定是冲过来倒打一耙的人。

这人呐,当真是奇了怪了。

大热的天来法音寺里磕头参拜,可见是信菩萨的,但这位苗大太太没有半点儿菩萨心肠,自个儿跪在菩萨跟前“南无阿弥陀佛”,对求到跟前来的旧仆视而不见,不仅断了人家生路,还让身边丫鬟们对方妈妈冷嘲热讽,等方妈妈跳了放生池,也没见她有什么动静。

在菩萨跟前如此行事,还指望菩萨能保佑不成?

当真是可笑!

思及此处,杜云萝觉得甄氏有一句话说得极对,“不愧是一家院子里出来的”,苗若姗行事偏颇,也与苗大太太每日里的耳濡目染脱不开干系。

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杜云荻敲了门进来了。

杜云萝眼睛一亮,直直看着他。

杜云荻哪会不知道她的意思,无奈笑了,拱手对甄氏道:“母亲,儿子送世子回了大殿那里。世子今日是和几位好友一起来的,其中一位是儿子在书院的同窗,之前顾不上说话,刚刚就去说了两句,世子与同窗也给儿子引见了其他几位公子。”

甄氏闻言。满意地点点头。

杜云荻要走仕途,学问固然要紧,人际圈子亦不能疏忽,能多结交一些人脉是大有好处的。

那几位公子能与世子一道出游。出身及品行应当都不差。

反正,应当比那个施仕人靠谱多了。

想起四水和常安提过的施仕人、施莲儿兄妹,甄氏的脑壳隐隐发痛,再看向杜云萝红肿的脚踝,嗔怪道:“就你这样啊。还盼着九月里跟我去桐城呢,不好好养着,到时候别说我不肯带上你,老太太就先不放你出行了。”

“母亲要回桐城?”杜云荻奇道。

“是啊,外祖母五十岁寿辰,母亲要带我回去贺寿。”杜云萝抢着答了,央着甄氏道,“说好了我陪母亲去的,可不许扔下我。”

“那你就老实些,把脚养好了。”甄氏说完。把包着冰块的帕子挪开了,“行了,一直冰着也不好,等回去路上,再给你捂着。”

正值中午,赵嬷嬷领着人去领了素斋。

水月摆了桌,甄氏不敢让杜云萝乱动,让锦灵给她另支了一小桌,各式菜品都添了小半碟,端到她跟前。

这素斋果真如杜云荻所说。色香味俱全。

杜云萝今日了结了一桩心事,正是胃口大开,不由多用了些,叫杜云荻好生笑话。

出来的时候。甄氏是打算日落前回府的,只是杜云萝意外伤了脚,就不在法音寺里耽搁了,让赵嬷嬷出去备好了轿子,打道回府。

杜云萝被颠着晃着下了山,待换了马车。才慢慢缓过气来。

马车一直驶到了二门外。

苗氏叫沈长根家的来迎。

沈长根家的见杜云萝被抱着下了车,脸上不由一白,因着杜公甫在后院来去都坐软轿,沈长根家的很快便安排妥当,扶着杜云萝坐上去。

莲福苑外头,兰芝得了信候在那儿,知道杜云萝伤了脚,心噗噗直跳,清晨出门时,老太太连声叮嘱了,怎么还是出了事了?

夏老太太绷着脸,眉宇之间全是怒气,可见杜云萝白着脸儿叫婆子抱进来,她又忍不住心疼起来。

杜云萝被安置在一旁榻子上,夏老太太问甄氏:“瞧过大夫了吗?”

“寺里不好请大夫,叫一个略懂些跌打的婆子看了,说是没有伤到筋骨。”甄氏垂首答了。

夏老太太缓缓颔首,冲苗氏抬了抬下颚,苗氏会意,让人去请了医婆。

“说吧,怎么回事?”夏老太太冷声道。

事关苗家,杜云萝不好开口,只能由甄氏来说。

甄氏见屋里丫鬟婆子不少,不禁有些犹豫,待夏老太太屏退了大半,只留下两个贴身的,她才把事情一一说了,没有略过苗大太太和方妈妈,也没有略过穆连潇,这些事体由不得她在夏老太太跟前说半截藏半截。

苗氏只觉得头皮发麻,为了苗若姗的事体,她在夏老太太面前丢尽了颜面,若是世上有后悔药,她一定毫不犹豫吞下去,断断不会再接苗若姗进府来了。

婆家这儿,苗氏抬不起头,娘家那里,更是让她存了一肚子火气,事发时顾左右言它甚至要倒打一耙,待见到杜公甫风光再起时,又急匆匆要把苗若姗送去庄子上,这样的处事方式,苗氏是不赞同的。

只是,她是一个出嫁多年的姑太太,娘家的事情她插不上嘴,尤其是与她有关的,便是她回去说不要让苗若姗去庄子上,不仅不会有人领情,反而会骂她假惺惺,因此,苗若姗的事体,苗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没有料到,苗大太太竟然会…

“那方氏,我记得算是半个乳母了吧?”夏老太太回忆了一番,哼了声,“赶乳母出门,真是闻所未闻!”

但凡是个要脸要皮的人家,都是要替乳母养老的,就算是乳母做错了事,只要不是闹得满城风雨丢尽了脸,也该给口饭吃,如苗家这般直接撵人出府的,的确少见。

苗氏羞恼不已,如此可笑之人,怎么会成了她的大嫂!

苗家由这样的女人掌着后院,不乱套才怪。

在心中狠狠骂了苗大太太一通,苗氏这才堆着笑与杜云萝道:“云萝,今日害你吃苦了,伯娘给你赔不是,可怜的孩子,伤了脚,受这么大罪过。”

杜云萝知道,这会儿不是拿乔的时候,悄悄看了夏老太太一眼,赶忙道:“二伯娘,其实也是我不够机灵,我怕再叫鱼儿弄湿了衣服,这才会离丫鬟婆子们有些远,是我思量不周,若不然,也不会摔着。”

不管如何,杜云萝先把错认下,态度诚恳些,一心盼着能逃过夏老太太的发落才好。

第72章 讨饶

杜云萝说完,抬眸对上夏老太太似笑非笑的目光,她赶紧挤出个笑容:“祖母,吃一堑长一智,我学乖了。”

“呸!”夏老太太啐了一口,“与老太婆耍心眼,你是越来越能了!”

杜云萝眨了眨眼睛,她的伎俩瞒不过夏老太太,她也没打算瞒,说到底,就是仗着得宠,撒娇耍赖,逃过了责罚,后头的事情就简单了。

夏老太太哼道:“我前回教训你两个姐姐的话,你听进去了没有?还长一智,你长的哪一智?讨饶的智吧?敢情上回在河边受罪的不是你,你就不记得,罚跪的时候有你,你就晓得要讨饶了?”

杜云萝垂下了脑袋,虽然是挨训,但她也要憋住气才没有咧嘴笑出声来。

提起上一回的事体,苗氏的心角越发痛了,杜云瑛的手指还包得跟粽子似的,这大热天里,受罪受苦,转眸见杜云萝的脚踝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才略略平复了心神。

夏老太太还在不住训着,谁也不敢搭腔,直到苗氏估摸着夏老太太的气出了大半了,这才充当了和事老:“老太太,这事体是媳妇娘家惹的祸事,事发突然,云萝没避让开才受了伤。就算没有伤筋动骨的,也要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地,就云萝这性子,拘她在床上不得动弹,可比罚跪禁足叫她难受多了。老太太看在她脚伤的份上,就当是已经领了罚了。”

夏老太太听完,绷着脸不置可否。

杜云萝嘴上娇娇唤了声“二伯娘”,心中对于苗氏的求情并不意外。

毕竟这里头牵连了苗大太太,苗氏背地里对她大嫂再是咬牙切齿,在夏老太太跟前。这事体已经被记在了苗氏头上,苗氏不赶紧示好表态,这掉在地上的脸面,还怎么捡起来。

甄氏睨了苗氏一眼,从出事到现在,她气也气了,想也想了。这会儿倒是屋里头最平静的那一个。

要她来说。前回杜云瑛受伤,是因为杜云萝与穆连潇的婚事,而这一次杜云萝崴了脚。是因为苗家的缘由,算起来,也是扯平了。

夏老太太不喜欢妯娌之间斤斤计较,甄氏也就摆正了心态。不为了苗家事体与苗氏费口舌。

屋外头一阵匆匆脚步声,杜云茹撩开帘子进来。待匆忙行了礼,便走到杜云萝身边:“伤着了?”

杜云萝见杜云茹满头是汗,晓得她定是一听到消息就赶来了,不由心头一暖。伸手去取袖中的帕子,却是没有摸到,只好拿袖口去替杜云茹擦拭。

“帕子叫我拿来包冰块了。姐姐将就将就。”杜云萝笑嘻嘻道。

“还能笑出来,看来伤得不重。”杜云茹眼睛一红。

夏老太太招呼了杜云茹到她身边坐下,这才又问了甄氏两句,听她口气,并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甄氏和苗氏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医婆便到了。

仔细查看过后,医婆说了与潘婆子一样的话。

夏老太太追问了两次,确定没有伤到筋骨后,这才放下心来。

让兰芝送了医婆出去,夏老太太瞪着杜云萝道:“医婆的话都听见了?你要不想以后跟你祖父一样瘸着腿,就好生养着,不许再兴什么幺蛾子。”

杜云萝还未应声,就听见中屋里一声重重的咳嗽声。

兰芝低垂着眼撩起了帘子,杜公甫拄着拐杖由丫鬟搀扶着进来了。

“瘸腿就是兴了幺蛾子?”杜公甫面上风轻云淡的,语调里却带了几分恼意。

这么些年来,杜公甫最不高兴的就是拿他的腿伤说话,他当年意外受伤,不仅落得终生拄拐杖度日,也赔上了整个仕途。

若非如此,以他当年圣眷荣光,相位指日可待,而杜家,也能平步青云更上一层,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几个儿子的官途都如那水上落叶,随风飘着,沉不下去,也跃不起来。

夏老太太知道自己触了杜公甫霉头,要不是晚辈们在,还不知道这老头子会说出些什么话来呛她,干脆闭了嘴,全当没听见杜公甫的话。

杜公甫一瘸一拐走到罗汉床边坐下,道:“行了,伤了腿也别折腾了,赶紧回去歇着,病歪歪躺在这里,看着就来气。”

这话算是解了围了。

苗氏闻言,安排好了人手,要把杜云萝挪回安华院。

甄氏却不肯,叫人收拾了清晖园的西跨院,让杜云萝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养伤。

杜云萝清楚甄氏心意。

杜云茹眼瞅着要出阁了,甄氏这些日子最是忙碌,可又放心不下杜云萝,到时候安华院与清晖园之间两边跑,大夏天里,实在是操心又费力,不如就在西跨院,就几步路而已。

清晖园的西跨院一直空闲着,平素都有人打扫,倒也干净,略一收缀,住人也方便。

锦蕊就候在清晖园外头,见杜云萝被人抬着回来,她背着人狠狠瞪了锦灵一眼:“怎么伺候姑娘的?”

锦灵自知理亏,也不辩解。

“要不是我正好小日子,不能去菩萨跟前,我定也是跟了去的,我若在,又怎么会叫姑娘崴了脚,你去时我叮嘱过你,千万要当心些,这七月里最是邪乎了,三姑娘、四姑娘都受罪了,你还不仔细,这回…”锦蕊嘴巴快,说了一通,听见杜云萝唤她,这才住了嘴,跟过去伺候了。

清晖园里好一通忙碌,总算安置妥当。

杜云萝崴了脚的事儿,阖府上下都知道了。

廖氏听底下丫鬟说了,带着杜云诺亲自来瞧了一回,抱着杜云萝呼了几声“心肝”,便与甄氏一道说话去了。

杜云诺凑过来,低声问杜云萝:“这次是亲眼瞧见过世子了?下回雕花瓜,不用再问我了吧?”

杜云萝扑哧就笑了。

杜云诺话锋一转:“我听说,是采儿姐姐身边的方妈妈撞了你?她叫苗大太太赶出府了?”

“似乎是这样的。”杜云萝应着,抬起眼帘往廖氏那儿扫去,果不其然,廖氏也一脸神神秘秘地在向甄氏打听。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能是似乎呢?”杜云诺不满意杜云萝的说法。

杜云萝勾了勾唇角,道:“我是听底下人说的,又不是方妈妈亲口说的,自然是似乎了。”

“不管是不是,这两日二伯娘少不得又要回娘家一趟了。”

杜云萝点头,苗氏这一趟回去,大抵不是拍桌子,而是要把桌面都掀翻了吧。

第73章 珍珠

屋里头正说着话,水月挑了帘子进来,禀道:“太太,沈长根家的来了。”

甄氏请了沈长根家的进来。

廖氏看着眼前规矩行礼的妇人,一时有些惊讶。

这沈长根家的是苗氏的心腹左膀右臂,又是苗氏的陪嫁,对苗家里头的人事也颇为了解。

以廖氏之前猜测的,苗氏这会儿定然在水芙苑里发脾气,沈长根家的应当在一旁伺候着,帮着苗氏一块数落下苗家做事不妥,以消了苗氏的火气。

却不知道,这沈长根家的怎么突然来了清晖园了。

沈长根家的面上堆着笑,捧上了一只小钱袋,道:“这是我们太太叫奴婢给三太太送来的,方妈妈是苗家的下人,今儿个亏得是遇见了三太太您,是您替我们太太垫了银子,全了苗家的体面。”

“哎,我知二嫂是厚道人,若她今日也在寺中,断不会看着那方妈妈穷困潦倒过不下去的,我就先做主添了银子。”甄氏说完,叫水月收下了钱袋。

这一声“厚道人”听得沈长根家的内心舒坦,为了苗家那些莫名其妙的事体,苗氏被连累得有苦说不得,只能自己默默认下,谁让她是苗家女呢。

好在,甄氏是晓得苗氏厚道的,即便只是嘴上应付一句,沈长根家的都高兴。

在沈长根家的看来,甄氏是厚道人,坐在边上那位眼睛骨碌骨碌转着的廖氏,那是最不厚道的了。

沈长根家的又与甄氏说了几番客气话,关心了杜云萝几句,这才告退了。

廖氏见她出去了,抿唇淡淡一笑:“二嫂可真是仔细。不肯叫三嫂你贴银子哩。”

“也是二嫂的心意。”甄氏不愿意去搅和廖氏与苗氏之间的勾心斗角,随口应了一句。

杜云诺的目光在水月手中那沉甸甸的钱袋上一顿,估摸里头的银子定不会少,道:“银子都送来了,可见事情是真的了。你也是倒霉了,受了这等无妄之灾,亏得没有落水。要不然…”

杜云萝低低应了一声。

杜云诺不在乎杜云萝反应冷淡。继续道:“这几日,我们几个都该多拜一拜呢。中元节那日的事情,我想起来都毛骨悚然。哎。五妹妹,祖母罚你了吗?”

“我伤在脚上,祖母罚不罚跪,我都禁足了。”杜云萝无奈笑了。

杜云萝的脚踝上还拿冰块捂着。红肿未消,看起来有些渗人。

杜云诺来时只粗粗看了一眼就挪开了目光。这会儿听杜云萝提及,不由又看了一眼,这一看,又是一阵心慌。

她下意识地抬手又去摸后脖颈。触及那短了一截的头发,她抿住了双唇。

那日,神仙打架。她和杜云瑛纯属遭殃。

遭殃也是过错,又是罚跪又是挨骂的。虽然晓得夏老太太是关心她们才会那般说,可待今日里见到杜云萝,杜云诺又一次深刻体会到,夏老太太的心就是偏着的…

杜云萝没有被罚,听说夏老太太骂了两句就消气了,还有杜公甫护着。

委屈的情绪慢慢涌上心头,杜云诺觉得,膝盖又针扎一样的痛了起来,她偏转过头,吸了吸鼻子。

罢了,她何必与杜云萝比,从小到大都比不过,自己找不痛快。

谁叫人家是心尖尖呢。

外头起了风,天色突然开始转暗,几日未下的雷雨眼瞅着就要落下来,廖氏唤了杜云诺,赶紧回去了。

雨水一落,去了不少暑气。

杜怀礼回来,见女儿受了伤,好言好语安慰了一番,又说明日去买素云坊的点心来,叫杜云萝莫要再哭鼻子了。

杜云萝不是会为了点心欢欣不已的小孩子了,可这是杜怀礼的心意,她笑盈盈地应下了。

夜里,锦灵伺候杜云萝卸了头上珍珠手上玉镯,交给了锦蕊。

锦蕊熟稔地要收回梳妆盒里去,突然觉得怪异,摊开手掌仔细数了数,珍珠少了一颗。

早上是她亲手替姑娘簪上去的,一共十颗,现在回到她手上的只剩下九颗了。

锦蕊赶紧唤了锦灵过来,压着声儿道:“怎么少了一颗?”

锦灵闻言一怔:“九颗,没错吧?我在寺中替姑娘梳头时,就是九颗。”

“是十颗,早晨是十颗!”

锦灵一听这话便知不好,这些首饰头面都是账上有数的,多一颗少一颗都要记得明明白白,不能蒙混了,她细细回想,道:“姑娘扭伤时,帷帽掉到了地上,怕是那时候有一颗珠子掉了。”

锦蕊撅着嘴,忿忿瞪了锦灵一眼,想怪锦灵做事不仔细,可转念一想,也怪她早上没与锦灵说明白数量,若不然,在寺中锦灵就会发现珠子缺了,早些去找,也总比现在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强。

这事儿不能瞒着,锦灵与锦蕊一块禀了杜云萝。

杜云萝斜斜靠在软榻上,皱着眉道:“珍珠少了?”

锦蕊颔首:“寺里香客多,怕是叫谁捡了去吧。”

捡了去?

杜云萝一怔,她记得,当时她叫婆子抱回厢房时,越过那婆子肩膀,她看到穆连潇蹲下身去又起来,莫不是,叫他捡了去?

思及此处,杜云萝不由耳根子一烫,心里暗暗骂道:既然捡了,为何不拿出来?就算不拿出来,也该知会她一声,暗悄悄藏着掖着,算什么…

腹诽到了后头,却又觉得心中丝丝发甜,不知不觉的连脸颊都跟着烧了起来。

抿唇笑了笑,杜云萝没有细说,只是道:“怕是落在法音寺了,既寻不回来,明日一早就记到册子上吧。”

锦蕊见她如此,虽是一肚子疑惑,却还是应了

倒是锦灵,顺着放生池边的事情想了想,可她当时并未留意到穆连潇的动作,左思右想都没有线索,只能作罢。

一连几日,杜云萝都老老实实待在西跨院里。

医婆依着夏老太太的吩咐,一日来瞧她一回,又仔细教锦灵和锦蕊怎么伺候扭伤。

锦灵送了医婆出去,顺便回安华院里收拾了些换洗衣服,正要回清晖园,就叫花嬷嬷拦住了。

花嬷嬷堆着笑把锦灵请到了避阳处,道:“姑娘这几日忙碌,我都有几日没见到姑娘了。听说那日在法音寺,我们姑娘遇见世子爷了?那位世子爷,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锦灵知花嬷嬷最爱打听这些事体,若一丁点儿不说,她能缠着问上许久,便道:“个头挺高的,模样也俊,与我们姑娘正相配哩。”

花嬷嬷眼骨子一转:“姑娘瞧着好?”

锦灵怔了怔:“世子是我们以后的姑爷,又是圣上赐婚,自然是好的。”

第74章 编排(寧之海和氏璧+)

花嬷嬷睨了锦灵一眼。

锦灵今日穿了身湖色比甲,头上插了两根细细银簪,小巧红唇上点了胭脂,瓜子脸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十五六岁的姑娘正是花一样的年纪,本就容貌姣好,若再仔细打扮,就跟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