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萝不敢叫甄氏和杜怀礼再忧心了。洗了把冷水脸,又仔细匀了粉,强打起了精神。

马车入了台浦镇。

台铺镇就在官道边,是往来进京的必经之路。因而很是热闹。

小镇靠水,往上游行五里路,便是历山书院。

韩山长是杜公甫的同僚。当年告老之后,没有返乡。而是在离家乡不近不远的历山脚下的台铺镇开了书院。

历山书院收学生,只看功课,不论出身,又因着韩山长学问人品具是上乘,京中不少官宦书香子弟被送来了这里求学。

学生多,书院连番扩建,讲堂、藏书楼、校场、房舍、文庙,一概不缺。

马车停在书院外头。

甄氏踩着脚踏,扶着水月下了车,抬头看书院大门,青砖白墙琉璃沟,卷草云纹的枋梁,建于十二级台阶之上,门额上“历山书院”四个字苍劲有力,一眼看去,显得威仪大方。

杜家人丁不算兴旺,连族学都没有开,杜云萝是头一回见识书院,饶是带着帷帽,都忍不住转着眼珠子东张西望一番。

杜怀礼递了帖子,自有人引他们进去。

此时正是上课时候,遥遥听见讲堂里学生们念书的声音,少年们音色清亮,虽是拗口的百家典籍,但落在耳朵里,倒也动听。

四水得了信儿,一溜烟地跑来了,行礼之后,问道:“奴才要不要去唤四爷?”

甄氏摆了摆手:“他既在上课,就不去吵他了,左右快中午了,等下了学再说。你先引我去他屋里坐会儿。”

韩山长没有任课,杜怀礼与甄氏交代了几句,先去拜访了。

四水引着甄氏与杜云萝去房舍,一边带路,一边指给她们看,这是藏书楼,那边通往校场…

甄氏对杜云荻求学的地方格外有兴趣,走得不疾不徐,又问了四水几句。

房舍长长好几排,学生们都念书去了,此时留在这儿,就只有几个小厮伴当,见有女眷过来,都好奇地看过来。

四水忙道:“这是我们太太与姑娘,来看望我们爷的。”

当差的都是机灵人,纷纷见礼,唤着“杜夫人”、“杜姑娘”。

杜云荻的房间是第一排东起第四间,四水推开了门,杜云萝跟着甄氏迈了进去。

这住处的摆设陈列,前回甄氏已经细细问过杜云荻了,当时听过,此时一瞧,倒是分毫不差的。

虽然处处比不得家里宽敞精细,但杜云荻是来求学的,不是享福的,又不是受苦受难了,甄氏看在眼中,已经是很满意了。

杜云萝亦打量了一圈,没瞧见常安过来,便问了四水一句。

四水搓着手道:“常安在讲堂那儿呢,他说,先生讲课仔细,他也听得懂,反正没有旁的事,先生又不反对书童们听课,他就去听了。”

“倒是个上进的。”甄氏转着眸子笑了,“多听些也好,懂得了圣人道理,云荻犯浑的时候也好拘着拦着。”

四水连声称是。

杜云萝是冲着施莲儿来的,又问:“那施仕人是哪间房?”

四水一听这话就打了个激灵,他就说呢,好端端的老爷太太姑娘怎么全来了,原是为了那施仕人呀,前回他和常安在甄氏跟前一五一十交代了,可见甄氏是上心了。

四水伸手往西边一指:“施公子就住在隔壁的隔壁,东起第六间。”

杜云萝笑眯眯看着四水:“施姑娘这几日来过吗?”

四水硬着头皮,腆着脸笑了:“赶巧了,昨日施公子还说,家中院子里的两颗枣子树结果了,施姑娘今日会送枣子来给大伙儿尝尝。”

甄氏在桌边坐下,水月添了茶水,她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那施姑娘还是经常来吗?”

“是,十天半个月就来一回,趁着施公子与我们爷一道说话的时候,就过来插上几句,不过太太放心,四爷知礼又本分,都是那施姑娘一头热。”四水连连解释。

甄氏眉头微蹙,男女之事,男的一头热未必有结果,女的一头热,男的没把持住,就说不准了,虽然信任杜云荻,可就是怕这些不懂规矩礼数的女子豁出去一样的胡来,那杜云荻的名声也就毁了。

万万不能如此的。

杜云萝轻哼了一声,施莲儿今日会露面就好,也不枉他们特特来一趟。

这等害人精,一定要让她离杜云荻越远越好。

第94章 分枣

过了约莫一刻钟,就听见有人脚步轻快地过来了。

窗户就启开了一条缝,杜云萝只瞧见一个穿着浅蓝褙子的身影经过,而后,木门吱呀打开又关上,没有动静了。

四水机灵,溜出去看了看,回来道:“太太、姑娘,是那施姑娘来了,刚刚入了施公子的房间。”

没一会儿,只听得竹竿子声响,杜云萝靠在窗边,小心翼翼往外张望。

施莲儿支了个简单的架子,转身回屋里抱出了一床被褥,熟练地甩在了架子上晒好。

此时的施莲儿与杜云萝印象里的并不相同。

她穿着打扮与寻常市井百姓无二,施家还未发达,只靠她爹一个穷秀才,哪里够银子吃喝?再说了,还有施仕人的束脩钱要凑,施莲儿没少赚钱补贴家用。

这些晾衣曝晒的活计,她做得很轻松熟练,与后来那个尖着嗓子指着下人往东往西的施姨娘判若两人。

若不是那张瓜子脸与那双精明的丹凤眼,杜云萝都怕自个儿是认错了人。

甄氏也听见了响动,晓得施莲儿是在晒被褥,她低低道:“倒是个能干活的。”

出身普通的姑娘,没有那么多讲究,别说是晒晒东西,劈柴烧火都是一把能手。

这世上,人生来就有不同,只要是本本分分过日子的,甄氏也不会瞧不起这些能干的姑娘,只不过,再能干,也不适合杜云荻。

说得刻薄些,杜家又不缺下人。要一个烧火丫头一样的奶奶,真真笑死人了。

水月弯下身,压着声问道:“今儿个日头不错,奶奶,奴婢是不是也把四爷的被褥毯子抱出去晒一晒?”

甄氏看了眼四水。

四水赶忙道:“太太,昨日里刚刚晒过。”

甄氏点头,道:“水月。这是四水的活。你抢了他的,他哪里还有饭吃。”

四水连连点头:“好姐姐,奴才就只能帮四爷收拾收拾东西。牵牵马,您揽了一半去,奴才就…”

水月见此,自不提了。

外头的施莲儿手脚麻利。晒了被子,又把屋子扫了。这才算忙完了,在回廊里来回走了走。

杜云萝不想现在就叫施莲儿发现,躲开了窗边。

甄氏坐着等着,她倒要看看。一会儿杜云荻下学回来,这施莲儿是怎么和他说话的。

来的时候,甄氏仔细想过的。

这个年纪的姑娘家。心中有个爱慕的人,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体。

杜云荻出身好。功课好,模样又好,叫人惦记上了也是寻常,若没一个人喜欢她的儿子,甄氏才觉得意外呢。

少女怀春,只要不僭越了,规规矩矩的便好。

四水和常安是告了状,可单凭这两人的几句话,就在名节上质疑一个姑娘家的,在最初的激动过后,甄氏还是要稍稍掂量掂量的。

若是施莲儿没想透彻,甄氏不介意点拨点拨,秀才家的女儿,只要不是个蠢的,就该晓得知难而退。

若施莲儿是个想借机傍高枝的…

那就走着瞧吧。

相比甄氏这儿还要再持斟酌态度,杜云萝就简单多了。

经历过一世,知道施莲儿会给杜家带来多少眼泪,杜云萝恨不能快刀斩乱麻,什么施莲儿施仕人,一并切断了和杜云荻的关系才好。

讲堂放了课,学生们三五成群地回来。

甄氏不叫四水出去迎,四水便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墙边。

施莲儿理了理头发衣摆,转身从房间里拎出一篮子大枣,迎了上去。

晓得施莲儿的注意力不会再转到窗户这儿来,杜云萝把窗微微推开了些,好叫甄氏也瞧清楚。

杜云荻与几位同窗一道说笑着过来,其中有一人,杜云萝瞧着颇为眼熟,仔细一看,正是法音寺里与穆连潇一起出行的一位公子,另两个人,个头高些的是施仕人,余下的,杜云萝就不认得了。

见了施莲儿,施仕人笑容满面:“送枣子来了?”

施莲儿笑着点头:“今儿个早上才从树上打下来的,可甜了。”

施仕人伸手拿了一个,又叫杜云荻几人也尝一尝。

施莲儿抿唇直笑:“哪有站在院子里吃的呀,大哥,你的份我留你屋里了,这些我给几位公子分一分吧。”

从杜云萝的角度往外瞧去,正好能看清施莲儿的侧脸。

施莲儿说话时,全程眸子就黏在了杜云荻身上,一副把不能贴上去的模样。

杜云荻恍然未觉似的,客气道了声谢,吩咐常安抓了一把,便算是分过了,径直往屋子里来。

门一把推开,四水站在墙边,咧着嘴唤了声“四爷”,目光却不住往里间转。

杜云荻顺着望过来,一眼瞧见甄氏和杜云萝,他眉毛一挑,惊喜不已,正要上前问安,却听施莲儿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杜公子莫要客气,枣子还多,我给你挑一些放在桌上吧。”施莲儿一边说,一边就迈了进来…

杜云荻没料到她会往里走,一时愣怔没拉住。

施莲儿走了两步,自己却顿住了,直直望着坐在桌边的甄氏和杜云萝,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若说之前甄氏心里还存了些观望的心思,此刻见施莲儿是个敢随意往杜云荻屋里迈步的,当即就沉下了脸。

看来,还就是如她囡囡说的,这施莲儿是个不要脸的。

不说高门大户规矩重,施家也算是读书识字的人家吧?就算是碍于生计,姑娘也要抛头露面,可也没有哪个姑娘能径直往爷们屋里冲的!

这、这简直是成何体统!

甄氏面露愠色。

杜云萝扫了施莲儿一眼,唤道:“四水,你愣着做什么?施姑娘送枣子来,你赶紧接了,再把人送出去,施姑娘还要去其他公子屋里送枣子呢,你慢手慢脚的耽搁些什么工夫?还有没有规矩了?”

屋里、规矩,四水晓得杜云萝在骂施莲儿,他不敢有半点儿不满,连连应声,到了施莲儿跟前,抓了两把枣子塞给常安,拱手朝施莲儿做了个揖:“施姑娘,不耽搁您分枣子,您请。”

施莲儿咬紧了后槽牙,直直盯着杜云萝。

这通身富贵人家打扮,这指桑骂槐的尖锐语气,施莲儿想,这定然就是杜家那位骄纵的五姑娘了。

第95章 印象

杜云萝若是知道施莲儿是这么想的,一定会忍不住笑到打滚。

这般岂能算得上骄纵?

她就算想不要脸不要皮地对付施莲儿,后头还有甄氏拦着。

对付施莲儿的法子多的是,甄氏才不会让她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平白连累自家名声。

施莲儿站在原地,脚步半点儿没有挪。

四水心中一阵烦躁,这天底下的姑娘里,怎么会有这般厚颜之人呢?自家姑娘已经送客了,这施莲儿还站在这儿不走,他是一个小厮,难道还能把施莲儿拖出去不成?

四水硬着头皮,道:“施姑娘,我们太太与姑娘来瞧我们爷,您请吧…”

施莲儿总算是动了,却不是往外头走,而是微微侧身绕开了四水,又往屋里走了两步:“原来是杜夫人与杜姑娘来了呀,我不晓得你们在,若早些知道你们在,刚刚我就来问安了。这些枣子都是新鲜的,夫人尝一尝。”

说完,施莲儿就从篮子里捧出一把枣子,递到甄氏跟前。

甄氏的眉心跳了一跳,这般自说自话之人,真真叫她开眼界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再是不喜欢,人家递了枣子过来,也断没有打出去的道理。

甄氏淡淡道:“我坐了几日的马车,这会儿吃不下东西,四水已经抓了两把了,够了。姑娘忙你的去吧。”

碰了个软钉子,施莲儿只好又去看杜云萝。

杜云萝只当没瞧见。

杜云荻往后退了两步,轻声与常安说了两句,常安猛点头,一溜烟跑出去了。

施莲儿被晾在了原地。面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她转过身去看杜云荻,盼着杜云荻能帮她打个圆场,可偏偏,杜云荻正听四水说话,压根没看着她。

“莲儿,”窗外传来施仕人的声音。他快步经过窗前。从门外进来,拱手行礼,“杜夫人、杜姑娘。在下施仕人,是云荻的同窗。家妹不懂礼数,叫两位见笑了。”

甄氏不喜施莲儿,对施仕人也就没有多少好感。闻言,只是说了几句场面话。就看着施仕人把施莲儿拖了出去。

四水赶忙跟出去,带上了门,和常安两人守在了外头。

常安摸了摸胸口,低声道:“亏得爷让我去找了施公子。”

四水撇撇嘴:“不然还能怎么办?我们爷又不能把施姑娘架出去。”

施莲儿叫施仕人带了回去。关上门之后,凤眼通红:“什么叫我不懂礼数?什么叫我让她们见笑?哥哥你都没有听见,那杜姑娘说话有多刻薄!”

“那又如何?”施仕人压着施莲儿坐下。“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是定远侯府的世子妃。我们是什么身份?别说是刻薄你几句,便是打你一顿,你又能如何?”

“这世上就没有王法了?”施莲儿扑倒在桌上,咽呜出声。

施仕人搬了椅子在一旁坐下,好言劝道:“我早跟你说了,云荻脾气好不假,但杜家不是我们能高攀的,你偏偏就…”

“哥哥往后难道不考功名了?”施莲儿泪眼婆娑抬起头来,“等同朝为官,我也是官家女了,怎么就是高攀?”

施仕人叫她哭得头痛,可还是耐着心思道:“考功名又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情,父亲考了多少年,落榜了多少回?我便是考上了,根基这般浅,又怎么与杜家平起平坐?就算有那一日,你不怕做个老姑娘等着,杜家难道会不给云荻娶妻?”

“做不成妻,我能做妾!”施莲儿梗着脖子道,“凭什么她能高高在上,脾气大得跟我欠了她银子似的?她一个五品官的女儿,能高攀侯府做嫡妻,我爹是个秀才,你往后再走仕途,我就不能去杜家做妾了?”

施仕人摇着头叹了一口气。

杜云萝的父亲是从五品不假,但她的祖父是从前的太子太傅,如今还在东宫里走动,听说中秋时太子还赐酒到了杜府,这份体面,满京城能找出几家来?

这些官场上的道理,施仕人与施莲儿是说不通的。

施莲儿絮絮道:“我知道杜家厉害,就是因为杜家厉害,才更要抓着不放。哥哥与父亲总说我不懂事,不懂官场水深,说哥哥没根基,就算能中了进士,也难平步青云。既如此,更需要我了呀。哥哥你想,我若能入杜府,杜家难道会不帮衬着你?我们与定远侯府成了亲家,往后走得路难道不宽些?”

施仕人沉默了。

他知道施莲儿这几句话说得对。

施家并不宽裕,他每年咬牙挤出这么些束脩银子来历山书院,除了念书,更重要的是累积人脉。

他有心图之,对同窗们亲切,这才有了今日的好人缘,他出身如此普通,却能和书院里一众官宦子弟走得近,不得不说是下了一番苦功的。

这些人,往后能在仕途上拉扯他一把,能在他进入京城权贵圈子时做个引路人,他如今的苦心才不算白费。

杜云荻为人爽朗,没有官家子弟的纨绔脾气,前两年还不显山露水的,这半年多,杜家眼瞅着是节节高了,施仕人很希望与杜云荻的关系能更好些,因此之前对于施莲儿的心意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是今日…

“你若真心是这么想的,杜夫人和杜姑娘来了,你就该避让些!”施仕人道。

施莲儿撅着嘴,擦了擦眼泪:“我只想让杜夫人对我有些印象。”

施仕人叹息:确实是印象深刻了。

“你那些心思,暂且收一收吧!”施仕人见施莲儿要反驳,赶忙又道,“你说做妾就做妾?杜家的门是你想进就进的?别说云荻没正眼瞧你,就算他正眼瞧了,上头还有杜夫人。”

施莲儿紧紧咬住了下唇,目光往东边瞥了一眼。

她在市井长大,女人对付男人的手段,没亲眼见过也听过不少。

只要她能拉拢了杜云荻,杜家碍于名声,难道会不认账吗?

就算杜云荻不正眼瞧她,她一样有办法。

另一边,杜云荻等四水和常安守了门,这才上前到了甄氏跟前,直挺挺又要跪下去,叫甄氏一把给拖住了。

“又不在家里,讲究这些做什么?”甄氏连连摆手。

杜云荻拗不过甄氏,在一旁坐下了。

甄氏仔细看了看儿子眉宇,再看一眼桌上的大枣,问道:“那个施姑娘,每回都往你屋里来送东西?”

第96章 点破(月票130+)

一听这话,杜云荻忙不迭摇了摇头:“她、她今日是头一回进来,若是晓得她是这等直接就往屋子里走的人,儿子怎么也会拦着她的。”

甄氏细细观察杜云荻神色,见他有些尴尬,有些慌乱,却不似说谎。

亏得是头一回进来,若是三番五次如此,杜云荻的名声也不好了。

只是,甄氏听杜云荻的口气,似是对施莲儿有些忌讳的模样,前回四水和常安分明说过,自家爷是个耿的,压根就没往那方向思索施莲儿的行为,莫非…

甄氏沉下脸,低声道:“拦着她?她一个姑娘家,你怎么拦她?拉拉扯扯的更不像话。”

“这不是…”杜云荻脸上一红,避开了甄氏的目光,“这不是让她哥把她带回去了吗?”

杜云萝坐在一旁,半句话没说。

只看杜云荻反应,她隐约觉得不太对劲,便不顾甄氏拧眉,道:“哥哥莫非是中意那施姑娘?”

“你别胡说!”杜云荻的声音一下子抬高了,话音未落,自个儿也晓得不妥当,压低了声音,“我还要脸面呢。”

杜云萝眨巴眨巴眼睛,扑哧就笑了。

寻常这种状况下,不是应该说“别坏了姑娘家的名声”之类的话吗?

杜云荻却直接说了他自个儿的脸面。

可见,杜云荻对那施莲儿是不喜欢的,甚至是躲着的。

他现在的反常,完全是因为他叫个姑娘撵着跑的事情叫母亲和妹妹知道了,他别扭坏了。

杜云萝越想越好笑,叫甄氏狠狠剐了两个眼刀子,还是屏不住,捧着肚子躲在里头去笑了。

杜云荻听见她的笑声,薄唇紧紧抿着,偏过头不吭声。

甄氏是通透人,哪里会看不明白,前一回斟酌着没有说。是担心这本没有的事情,叫她一说穿,反倒让杜云荻上了心,适得其反。而今杜云荻已经看透了,她也就不用担心那些了。

拍了拍儿子的手,甄氏语重心长道:“那位施姑娘对你的态度,你自个儿拎得清,母亲也就放心了。你是父母唯一的儿子。莲福苑里又对你希望颇高,你一定洁身自好,莫要惹些不好的传闻让老太爷、老太太伤心。

母亲本想着,那施姑娘若是个晓事的,只是在一些细节上不够注意男女之防,那么点拨两句也就知道了,可刚刚看来,她是存心如此。

你知道让施仕人拖她回去,可你也要明白,人家毕竟是亲兄妹。万一、万一起些不好的心思,你把宝儿押在人家哥哥身上,到时候是要吃亏的。

别说什么损了名节毁了姑娘,你闹出些动静来,不说你父亲,连老太爷都要抬不起头来,到时候呢,人家得偿所愿,你有苦都没处说,只能认栽。

越是矜贵。越要谨慎。”

虽然甄氏这般说施仕人,杜云荻并不全然认同,但甄氏是一番关切之心,他又素来孝顺。便点了点头。

里头杜云萝笑够了,甄氏的话一字不漏地落在她的耳朵里,她的心倏然沉了下去。

她知道,甄氏说得对极了,甄氏所提醒的,不就是几年后杜云荻的处境吗?

施家人就是施家人。

施莲儿算计杜云荻。施仕人岂会不知情?

施仕人答应把事情拖到唐氏生产之后,转头施莲儿就哭上门来,说她叫施秀才赶出了家门,一看就是这一家三人唱的一出戏。

施莲儿那点名声有什么要紧的,她拖死的是等缺的杜云荻,是眼瞅着要升职的杜怀礼,若是消息传出去了,杜家还怎么抬头做人?参到御书房的折子都够杜家喝一壶的了。

杜云荻真是哑巴吃黄连,抬了施莲儿进门。

随着施仕人的高升,施莲儿在后院里作威作福。

唐氏为此对杜云荻离心,姐儿又是个药罐子,金山银山砸下去,最后还是没活到成人,唐氏就这么一个心肝尖儿,整个人都要疯魔了。

想起那些往事,杜云萝怄得要命。

没有不要脸的施家人,杜云荻与唐氏和和美美,姐儿平平安安,哪里会生出这么多破事来。

杜云萝凝重的神色落到杜云荻的眼中,他微微一怔,突然间就想起法音寺里的事体了。

当时,穆连潇出手救了人,又很快松手,他不失仁义,又不会受人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