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从前见过?

杜云萝苦思冥想,就是想不出个答案来,尤其是百娘这个名字,她根本没有什么印象。

杜云萝身边的丫鬟都是甄氏和赵嬷嬷挑的,这一回也不例外,杜云萝不会为此纠结太久,便把人收下了。

锦蕊带着百娘去安排住处,杜云萝偏过头问赵嬷嬷:“妈妈,她若不来我这儿,会去哪儿?”

赵嬷嬷道:“暂且留在水芙苑里等缺,沈长根家的倒是说过,等过两年让她去春华院里当差。”

春华院?夏安馨跟前?

这么一说,杜云萝倒是想起来了。

她的确在春华院里见过这个丫鬟,她长高了些,五官也长开了,与现在看起来就有点儿不同了,那时她的名字叫慧珠。

那时夏安馨刚生下儿子,夏老太太和苗氏讲究规矩,让她在由耳房改的产室里做月子,慧珠跑前跑后伺候着。

有一日,突然就出了状况了。

杜云琅吃了酒在正屋里歇着,慧珠和夏安馨的陪嫁丫鬟采莲闹了起来。

采莲说慧珠想趁着杜云琅醉酒行不轨之事,叫她撞破了,慧珠却说是采莲贼喊捉贼,她回正屋里替夏安馨取东西,采莲被她撞见,反咬她一口。

这一吵,把苗氏都吵来了。

杜云琅醉酒后睡着了,根本不清楚情况,自是不会胡乱一指。

而采莲和慧珠的这一番争执,以慧珠撞柱子收场。

采莲叫那血淋淋的场面惊住了,整个人跟丢了魂一样,没几天就叫苗氏送去了庄子上。

后来有一回,锦蕊撞见过一个小丫鬟烧纸,一面烧一面哭,说她亲眼看见慧珠进正屋的,然后里头就闹起来了,显然是采莲先在屋里头的,当时她肯开口说一句,兴许慧珠就不用以死明志了,可她害怕,采莲是夏家陪嫁过来的,万一夏安馨保下了采莲,她以后还怎么在春华院里做事。

锦蕊听得一清二楚,事后还告诉了杜云萝。

杜云萝那时与娘家的关系磕磕绊绊的,那两个丫鬟一死一疯,她若还旧事重提,夏老太太和夏安馨的脸都要搁不住了,因而这事儿就埋在了心里。

如今回忆起来,杜云萝多少有点儿感慨。

百娘这丫鬟性子烈了些,但总比个泥面人要好,最要紧的是,她不会有那等乌七八糟的心思。

只这一点,就让人安心多了。

至于被诬陷时以死明志,这是走投无路时的选择,轻易不该那般,百娘的心性还需要锦灵和锦蕊多点拨点拨。

赵嬷嬷见杜云萝若有所思,道:“姑娘,这百娘可有什么不妥当的?”

“也没有,”杜云萝抬头朝赵嬷嬷笑了笑,“我就是琢磨着,给她改个什么名字。”

赵嬷嬷闻言也笑了。

百娘的名字被改作了锦岚,跟着两个大丫鬟学做事。

花嬷嬷一脸惊讶,道:“我们都猜是院子里哪个二等要扬眉吐气了,却是便宜了这个其貌不扬的,太太送了这么个人过来,不就是说院子里的丫鬟们都不得用吗?”

水嬷嬷有一下没一下摇着手中蒲扇,没有搭腔,心里道,可不就是一个个都不得用吗?整日里摩擦嘴皮子,也不见有哪个认真做事。这可是五姑娘的院子,是老太太、太太的明珠,真当是独门独院的,太太就不管了吗?

第231章 病重(月票480+)

中秋之前,苗氏的病好了大半,总算不是整日里歪在床上,能在水芙苑里走动走动了。

夏安馨为了中秋家宴的事体,向苗氏讨教了几句。

苗氏细细教了,又过问了宴席的情况。

泉茵见苗氏病中也不得安心,不禁暗暗埋怨了夏安馨一番。

廖氏没来插手中馈,她和姜家商议来商议去的,可算是把婚期给敲定了,定在了十一月初七,乐得廖氏整日里都堆着笑容,恨不能眼睛一闭一张,就到了娶媳妇的那天。

夏安馨却为此犯愁了。

杜云澜大婚与杜云萝及笄的日子实在有些近,两样都是大事体,撞在一块,上上下下都要手忙脚乱了。

好在还有苗氏顶着,有个主心骨,夏安馨还不至于没底。

中秋佳节,府里自是热闹非凡。

花厅里摆了宴席,庑廊下设了流水宴,杜公甫和夏老太太心情极好,席面上笑语不断。

等散了宴,杜云萝扶着甄氏,与杜怀礼一道回清晖园。

月色皎洁,撒下一地银光,园里的金桂开花了,秋风中香气四溢。

甄氏笑盈盈与杜云萝说话,突然间脚下一顿,抬手揉了揉眼睛。

“母亲?”杜云萝抬头看甄氏。

甄氏皱着眉头道:“眼皮子跳个不停,心神不宁哩。”

杜云萝安慰道:“母亲,许是叫这夜风吹的。”

甄氏点了点头,没有再提。

隔了三日,桐城那里突然快马送了信来,甄氏打开信一看,险些当即就哭出声来。

杜云萝凑过头去一看,心里也咯噔一声。

信上说,甄老太爷中秋夜里吃多了酒,不小心滑了一跤昏过去了,请了几个大夫来看,都说怕是要不好了的,叫家里多做准备。

杜云萝怔住了。

她猛然就想起去年见到甄老太爷时的情景,外祖父是那般亲切,与她说着逗鸟的趣事,又是真心实意待她,因着甄文谦闹出来的事体,外祖父气得都病倒了。

病床前,甄老太爷说过,他知道杜云萝受委屈了,虽然现在不能如何,但他总有一日会给杜云萝一个交待。

想起那番话,就叫杜云萝忍不住要掉眼泪。

她只是外孙女,与甄老太爷相处的时间满打满算也没有一个月,而甄文谦是嫡长孙,是甄老太爷看着长大的,亲疏有别,甄老太爷却还是向着她说话。

她知道甄老太爷老了,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可她没有想到竟会是这么快。

尤其是,前世里,甄老太爷还活了好几年的,但杜云萝不知道那时桐城里有没有来过这么一封信。

若甄老太爷的病情是今生才有的,那他还能不能活下去?

甄氏捏着信来来回回看了三遍,蹭得站起来,脚步跌跌撞撞地往莲福苑去。

杜云萝赶紧跟上。

夏老太太正和几个婆子一道打马吊,见甄氏和杜云萝红着眼睛进来,不禁唬了一跳:“这是怎么了?云萝快来祖母身边坐下,有什么事儿,只管与祖父说。”

杜云萝搂着夏老太太,咽呜道:“祖母,我外祖父不好了,大夫说怕是不行了的。”

夏老太太面上一白,上了年纪的人,对生死最为感慨,也最是敬畏。

知道了情况,夏老太太叹息着摇了摇头,道:“怀礼媳妇,你赶紧收拾收拾,让怀礼告个假,一道回桐城去。若是这一关能熬过去,自是皆大欢喜,若真是熬不过了,好歹最后也要去看一眼的。”

甄氏垂泪点头。

杜公甫从外头回来,一听说他那个同样喜欢逗鸟的亲家公不好了,拄着拐杖愣了良久,道:“云茹大着肚子出不了门,就带着云萝,半途去书院接云荻,赶紧回去。”

甄氏睁大了泪眼,她知道夏老太太定是会让她和杜云萝回去的,可她没想到,杜公甫会肯让她去接杜云荻。

杜公甫一瘸一拐走到罗汉床边坐下,道:“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让他念书,可不是单单要他金榜题名,最要紧的是做人。”

甄氏垂眸,这句话是训导杜云荻的,也是训导他们每一个晚辈的。

回桐城的事儿定下了,甄氏就忙着点人手收拾行李,时间匆忙,也不用备什么礼物,倒是苗氏听说了,让沈长根家的开了库房,取了不少珍贵药材送来,说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药,但多带些,总归是有备无患。

翌日一早,马车就从杜府驶出,往桐城而去。

这一趟走得比去年时快了许多,半途上根本不敢耽搁,速度一快,马车少不得颠簸,好在杜云萝心里记挂着甄老太爷,并没有晕车。

到了历山书院,杜云荻一脸莫名,要说是去给侯老太太贺寿的,又未免太早了些。

待听说是甄老太爷不好了,杜云荻愕然不已,让四水简单收了两件衣服,就赶紧上了马车。

饶是这一路快马加鞭,甄氏心里都惴惴不安。

从前想着京城和桐城不远,坐着马车八九日就能到达,可真的出了十万火急的事情,别说是八九日,连一日都嫌长。

这么一想,甄氏倒是庆幸两个姑娘都嫁在京里,有什么事儿她一顶轿子,不用一个时辰就能赶到了。

日盼夜盼入了桐城,到了甄府。

门房上一听是姑太太、姑老爷一家回来了,赶忙进去通传。

杜云萝扶着甄氏下了马车,一路往筵喜堂去,想到门口没有挂白灯笼,多少松了一口气,不管甄老太爷能不能救回来,好歹这最后一面是赶上了的。

半途上遇见迎出来的王氏,王氏拉着甄氏的手道:“六娘是一收到信就赶回来了?”

见了娘家人,甄氏眼眶通红,急切问道:“二嫂,父亲到底如何了?”

王氏叹了一口气,一面走,一面道:“三天前醒是醒了,但…”

听见醒了,甄氏面上一喜,这个“但”字又让她的喜悦瞬间消散,嘴唇嗫嗫,死死拽紧了王氏的手。

王氏道:“大夫说是偏枯,只能养着。”

甄氏脚下一软,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亏得王氏和杜云萝一左一右扶住了。

偏枯之症,并不是醒过来了就没危险了,尤其是刚刚病发,一个不注意,随时会没命,就算拖住了,也就是养着,能不能坐起身来,能不能下地走动,都是未知的。

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一月两月也就罢了,时间久了…

甄氏都不敢往下想。

第232章 病情

杜云萝跟着王氏和甄氏迈进了筵喜堂。

她记得,前回来时,筵喜堂里笑语不断,丫鬟婆子们脸上都喜气洋洋的,可这一回,人人都不见笑容,低头做着事情。

迈进正屋,梢间的罗汉床上,侯老太太神色疲惫。

甄氏三步并作两步扑到侯老太太跟前,握着老太太的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侯老太太拍着甄氏的脊背,张口要说话,却成了几声咳嗽。

王氏的女儿甄文琪赶紧端了茶水过来,伺候侯老太太饮下。

杜云萝垂手站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外祖母。

与去年相比,外祖母看起来苍老多了,她原本保养得极好,连夏老太太都羡慕她康健的身子骨,可这会儿一瞧,甄老太爷的病情在这半个月里给了老太太极大的打击,一下子似是老了十岁。

罗汉床里头叠了床被褥,看来内室留给了甄老太爷养病,侯老太太一直歇在梢间里。

侯老太太哑声道:“先进去看看老太爷吧。”

甄氏含泪点头,牵着杜云萝进了内室。

绕过福禄寿插屏,拔步床上的青竹幔帐被撩起挂在铜勾上,甄老太爷平平躺着,露在被子外的手瘦得皮包骨头。

甄子珉站起身来,冲她们微微颔首,走到床边俯下身子,贴着甄老太爷道:“父亲,六娘和云萝来看您了。”

甄氏上前去,一把握住甄老太爷的手,杜云萝亦跟了过去。

她看清了甄老太爷的状况,老人面色发黄且阴沉,杜云萝的心几乎沉到了底,她前世活了那么久,见过无数老迈病故的人,他们的面色都是如此,不仅是黄,而且暗,透着一股死气。

前回她离开桐城时,甄老太爷也病歪歪躺在这里,可当时他的状态远比现在好得多,谁知一年光景,竟然…

甄老太爷半睁着眼睛,眼珠子浑浊,张嘴发出“啊、啊”的声音。

甄氏回头看向甄子珉,问道:“二哥,父亲说不出话吗?”

甄子珉声音晦涩,道:“偏枯之症,说不出来。”

甄氏抹了把眼泪,凑过去与甄老太爷又说了几句,老太爷眼中流出泪水,嘴巴一张一合,只是他的话,谁也听不懂。

见此,甄氏哭得越发凶了。

杜云萝陪着掉眼泪,又劝了甄氏几句。

外头一阵脚步声,梢间里传来杜怀礼与杜云荻的声音,很快,两人便进来了。

杜云萝把床前的位子让了出来,而后仔细打量着内室里。

后窗开着,秋风凉爽,吹散了室内的药味和病人的酸臭味道,可这不是长久之计。

春秋还好,到了冬天,甄老太爷病中体弱,还开窗散味道,只怕他身体吃不住的,可若不散,屋里头的味道能有几人受得了?

伺候的丫鬟婆子,侍疾的儿子孙子,生出些厌烦心思来,那…

可要说甄老太爷铁定没有命了,谁也不敢如此断言,偏枯之症,没了命的有,养回来之后照样能走能吃的也有。

甄老太爷瞧着是凶险万分,可兴许能熬过去呢?

甄氏哭了一场,叫杜怀礼几人给劝住了,杜云萝扶着她到梢间里坐下,王氏命人打了水来给甄氏和杜云萝净面。

甄氏哭过了,说话有些一抽一抽的:“父亲他,怎么突然之间…”

侯老太太唉声摇头。

王氏道:“老太爷爱吃酒,中秋那日贪杯,看月色好,又要去园子里赏月,这才…说起来也怪我们晚辈不仔细,若多劝着老太爷一些,不贪杯,不去逛园子,也就不会出这种事情了。”

甄氏又问:“怎么今儿没见到大哥大嫂?”

王氏红着眼睛道:“老太爷摔了之后,桐城里的有些名气的大夫都说不好,大伯接受不了,也不甘心,说要去寻名医,这些日子把附近城镇的大夫都请了个遍,却…

大伯不肯放弃,还要继续寻,我们怕他路上出些状况,就让谦哥儿和渊哥儿跟着,彼此有个照应。

大嫂这半个月里外操持,扛不住也病了,婷姐儿在跟前伺候。”

甄氏听得心酸不已,甄老太爷一出事,这个家里整个儿就乱套了,幸亏王氏还挺得住,这后院里的大小事体才不至于都趴下了。

侯老太太叹道:“都是孝顺孩子,就看老太爷能不能挨过去,多享几年儿孙福了。”

王氏赶忙宽慰道:“您想啊,老太爷逗鸟听曲,最是爱享乐的人了,还未享过四世同堂的福,定是舍不得走的。”

丫鬟婆子们也赶紧帮忙劝着。

知道陈氏病着,甄氏少不得过去探望。

去年甄文谦闹出来的那一出,让甄氏和陈氏之间添了尴尬,可事到如今,不是计较那些的时候,加之甄文谦也不在府里,杜云萝便随着甄氏一道去了。

陈氏脸色廖白歪在床上,甄文婷下巴削尖,也没什么精神。

说起甄子琒去寻医,陈氏簌簌落泪:“你大哥是心里愧疚,那日是他陪着老太爷是逛园子的,结果他自个儿酒劲上来了,一屁股摔到地上,丫鬟婆子们都拉他去了,老太爷心急着要上前看他,一个不小心就…

哎,这世上要有后悔药,他把整个家赔进去都要寻了来。”

“这也不能怪大哥。”甄氏道。

人吃多了酒,遇事时反应就会慢很多,甄子琒的酒量如何,甄氏是晓得的,不用二两就能醉酒不起,那日多饮了两杯,后劲上来时站不稳也是常情。

丫鬟婆子们都照顾甄子琒去了,要不然,即便甄老太爷脚下打滑,也该有下人出手扶住的。

只能说,事情都正好撞在一块了。

陈氏道:“我们不怪他,可他自己怪自己哩,整日里就知道去寻大夫,有时两三天才回来,胡子邋遢的,我都不敢认他,又不能不让他去寻。”

甄氏抿唇,一时不知该怎么劝。

倒是一旁的甄文婷,撅着嘴哼了声:“我们这种小城里哪有什么好大夫?我早说了,真要寻就去京里寻,京城里人才济济,说不定真有人能救祖父。就算京城里人生地不熟,可不还有姑母在吗?叫姑父姑母打听一番,偏偏父亲拉不下脸去京城。哥哥那点破事是丢人,但也比祖父丢命强。”

第233章 寻医

陈氏重重咳嗽起来,胸口起伏,整张脸涨得通红,好不容易稳住了气,死死拉着甄氏的手,道:“六娘,你别听那死丫头胡说八道,事情一是一、二是二,当初是谦哥儿错得离谱,你大哥也不会为此跟你生嫌隙,他知道对不起你和云萝,愧对你们,可他不会因为没脸见你就不顾老太爷的命了。”

甄氏叫甄文婷的一番话给说得怔住了,半晌回过神来,瞪大眼睛道:“是了,我怎么就给忘了呢,早知道该从京里请几个大夫随行的,这下好了,再写信回去,又要耽搁半个月…”

杜云萝也是懊恼不已,信上说甄老太爷不行了,他们就各个以为老太爷药石无医,这一趟回来就是崩丧,赶得快还能瞧上一眼,慢些就只能拜灵堂了,却没想到,老太爷还拖着,只要还拖着,说不定就有戏。

再是懊恼,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甄氏与陈氏说了一声,与杜云萝一道去寻杜怀礼,想让他给京里快马加鞭去信,让杜怀平寻几个对偏枯有经验的大夫请到桐城来。

这一趟回来,王氏依旧安排了前回住过的小院给他们一家。

赵嬷嬷带着人手收拾了大半,杜怀礼从筵喜堂出来后,就在屋里歇息。

甄氏迈进去,顾不上歇口气,就把请大夫的事体与杜怀礼提了。

杜怀礼点头,催着杜云荻研墨。

刚要提笔写信,外头就是一阵匆匆脚步声,一人几乎是跌跌撞撞冲进来的,见杜怀礼几人都在书房里,又一把撩开帘子进来。

待来人握住了杜怀礼的手臂,杜云萝才看清那人模样。

那是甄子琒。

杜云萝看了一眼,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陈氏说他每次回家来都胡子邋遢的,已经是嘴下留情了。

甄文谦与甄文渊两兄弟随后进来,向众人行礼。

面对杜云萝时,甄文谦唤了声表妹,就急急挪开了视线,垂着头不再言语。

杜云萝对他没半点儿好感,也懒得理会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她只是抬头看着甄子琒。

甄子琒双眼通红,眼下青肿一片,声音干涩,道:“妹夫,我打听到了,十年前有一位御医告老,他夫人的娘家就是青连山下的村子里的,他老人家这十年就一直住在村里。

我去求过他,可御医不肯见我,我想他是不是总给贵人们看病,我就是个秀才他看不上啊,妹夫你是官身,杜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你帮我去求求他,求他一定来给父亲治一治。

那可是御医啊,天底下最好的大夫了。”

甄子琒说着说着就要哭出来了,他年纪不轻了,可甄老太爷出事,他却无能为力的时候,他想,他跟一个孩子没什么区别。

他在那村子里求也求了,跪也跪了,磕头也没拉下,可人家就是不肯见他。

明明一个好大夫在眼前,却求不回来,甄子琒心急如焚,直到听闻甄氏一家到桐城了,他连忙赶回来,一心想着兴许杜怀礼能请动老御医。

杜怀礼闻言,自是没有推拒,只是今日天色已晚,便说好先把求医的信送出去,有备无患,明日一早就去青连山请那位御医。

甄氏一夜无眠,醒来后也要一同前往,青连寺就在青连山上,那里供奉的是药王菩萨,她要好好去拜一拜,求药王菩萨保佑。

王氏很是赞同,甄老太爷床前伺候的人手足够了,与其在家里惴惴不安,不如去菩萨跟前磕头,不管显不显灵,多少也是个心安。

王氏在府里脱不开身,让丫鬟取了抄好的经书给了甄氏:“这个时节,没有提前递帖子,泉水是不用想了,但入寺拜一拜还是行的。不过,就怕跟去年一样遇见贵人访寺,不让你们进去,六娘你带着这些经书,万一能以此说动…”

甄氏赶忙让赵嬷嬷收好。

马车一路往青连山去。

甄氏靠着引枕闭目养神,杜云萝却是想着甄子琒的话。

若那位御医真的是只肯给贵人看病,不晓得杜怀礼出面能不能让他给了薄面了。

至于青连寺里,如去年一般遇见贵人访寺,要是个她认得且还能说上几句话的贵人就好了,她一定要请人家帮忙去说服御医,便是欠下人情,也总比眼睁睁看着甄老太爷受苦受难要好。

到了青连山脚,杜怀礼和甄子琒,带着甄文谦和甄文渊去拜访老御医,甄氏带着一双儿女继续往山上去。

今日的青连寺没有闭门谢客,山门处有不少香客进出,杜云萝一看,不由遗憾地叹了口气,她的希望落空了。

甄氏到了药王殿,把带来的经书给了师傅供奉,又添了不少香油钱,在药王菩萨跟前跪下,双手合十,虔诚无比,嘴唇一张一合,低声求着。

杜云萝和杜云荻也一左一右跪下,好生求了一番。

依着甄氏的想法,时间有限,她是不打算在青连寺里多做停留的,可这些日子匆忙赶路,她身子发虚,加上昨日哭了许久,夜里又没有睡好,从菩萨跟前爬起来的时候,整个人摇摇晃晃的,看得杜云萝一阵心惊胆颤。

杜云萝让许嬷嬷去安排厢房,甄氏不肯,许嬷嬷见劝不住她,当即也不劝了,只让人安排了厢房和斋饭,便是叫甄氏埋怨死,许嬷嬷也不管了。

甄氏拗不过许嬷嬷,更拗不过杜云萝和杜云荻,只好叹了一口气,去厢房里歇了。

杜云荻和杜云萝不敢惊扰甄氏休息,就在隔壁厢房里坐着。

想起去年曾在寺中竹林遇见过穆连潇,杜云萝思忖了一番,起了故地重游的心思,便起身往外走。

杜云荻疑惑地看着她:“莫乱走,回头母亲要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