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杜云萝接了一句。

语气平淡,说不上信也说不上不信,反倒叫穆连慧眉心一紧。

但穆连慧很快就又笑了起来,道:“还有一个叫连翘的,是从祖母身边拨过来的。”

“想来是个得力的。”杜云萝道。

杜云萝对连翘倒是真的很熟悉,从前也是连翘伺候的她。

因着杜云萝与吴老太君关系不好,她对连翘并不信任,只觉得这就是柏节堂摆在她身边的眼线,可如今回想起来,连翘做事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最要紧的,她对吴老太君忠心耿耿,光这一点,这丫鬟就是个能用的。

起码,比那些唯练氏马首是瞻的丫鬟们好多了。

穆连慧与杜云萝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她隐隐感觉今天的杜云萝很不好说话,话里话外都有些敷衍的味道。

“可是累了?”穆连慧问她。

杜云萝低低应了声:“是很累。”

这话题又到了死胡同里了,可偏偏,也没哪儿不对的。

大婚,原本就极累人。

外头传来问安声。

无精打采的杜云萝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帘子撩开,一身红衣的穆连潇就这么闯入了她的眼帘。

“阿潇回来了呀,”穆连慧站起身,“那我就先走了。”

杜云萝求之不得,依着礼数把穆连慧送出去,又吩咐立在门边的玉竹:“去备了热水与醒酒汤。”

说完,杜云萝转身往回走。

东次间里没有人,杜云萝又往内室里去。

刚迈进去,只听穆连潇道:“云萝,先别进来,我一身酒气,当心熏着你。”

杜云萝倚着屏风,弯着眼笑了。

被酒气熏着?

她才没有那么娇贵哩。

第274章 尴尬

热水很快就送了进来。

穆连潇去了净室洗漱,温热的醒酒汤放在了桌上。

锦蕊手脚麻利地替杜云萝散了长发,拿梳子顺了顺,道:“夫人,奴婢在外间守夜,有事儿您唤奴婢。”

杜云萝坐在梳妆台前,转眸看了一眼梨花木的千工拔步床。

床上铺着大红锦被,被套上的繁花似锦是她亲手绣的,床头的两只枕头套子,绣的是鸳鸯戏水。

锦蕊见杜云萝出神,低声道:“夫人,都已经收拾过了,您放心。”

杜云萝一怔,待反应过来锦蕊说的是床上那些桂圆花生莲子时,她忍不住勾了唇角。

她记得从前是没收拾干净的,彼时她叫他招得浑身都不自在,腰侧还压到了一颗桂圆,桂圆的壳碎了,刺得她又痛又麻,偏偏双手被箍住了,根本没办法把桂圆弄开,气得杜云萝抬脚就蹬穆连潇。

那次穆连潇没生气,杜云萝眯着眼睛想,她待会儿要是无缘无故蹬他一脚,穆连潇会不会恼她…

应该是不会的。

反正,她只答应了甄氏不推穆连潇,可没说她不蹬他。

再说了,她只是轻轻地蹬。

就算她用上七八分力气,在穆连潇那儿也跟挠痒痒似的,他皮糙肉厚的,才不怕哩。

杜云萝想着想着,自个儿就笑出了声。

锦蕊见她如此,不由心事大定。

昨日甄氏背着杜云萝好生吩咐了锦蕊一通,说大婚夜,姑娘家难免害怕紧张,若杜云萝慌了,让她千万开导些。

她也听锦灵说过,说刚嫁过去,眼见天黑了,整个人都不知所措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跳快得不得了。

锦蕊原本还想过,若杜云萝慌了,过来人的锦灵肯定比自己有用,可这会儿锦灵根本不在,哪知杜云萝是真的半点不紧张,这叫锦蕊亦放下心来。

锦蕊退了出去。

净室里有水声,杜云萝抬声问道:“一身酒气是吃了多少酒?”

声音从外头传进来,穆连潇一时微怔。

其实喝得不算多,他酒量好,那些酒不在话下,只是身上酒味大了些。

可听杜云萝问起来,那软软糯糯的音调就像在耳边一样,让已经散了差不多的酒劲一下子又窜了起来。

好像,确实有些喝多了。

从那杯交杯酒开始,他就醉了。

穆连潇伸手想推开北面的小窗。

手指触及窗棂,想到外头北风灌进来,这热气腾腾的净室变冷了,晚些杜云萝用水时怕是要冻着,穆连潇还是收回了手。

杜云萝没听见穆连潇的回答,刚想抬声再问一次,就见那人从净室里出来了。

喜袍换下了,就挂在她的喜服边上,红映着红,与那对龙凤烛相照。

穆连潇穿了件簇新的中衣,长发散下,不疾不徐走过来,直直看着杜云萝。

他之前也见过杜云萝散了乌发的模样,可她这会儿的样子又与那年闯进青连寺竹林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杜云萝朝他灿然一笑,起身端了桌上的醒酒汤:“还没凉。”

穆连潇接过来,入口有点烫,他想,还不如凉了的喝得舒坦。

东次间里传来西洋钟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杜云萝却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从缓到急,似乎是事到临头了,她才开始乱了。

不是害怕,也不是紧张,她与他做过五年夫妻,便是聚少离多,床笫之事,总归是习惯了的。

她只是忘了,从前两人是怎么开始的…

应当不是面面相窥吧…

杜云萝下意识地蹙眉,好像是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坐在梳妆台前不理他,穆连潇哄了劝了,她依旧不冷不热的,叫他一个打横就给抱到了床上…

后面就顺理成章了。

可现在,她要如何?

以两人之间的关系,她总不能真闭着嘴一直不理人吧。

杜云萝的苦恼,穆连潇并不知道,他也在苦恼他的事体。

从前是怕唐突了她,千般万般忍着,这会儿行了大礼过了明路,总算可以正大光明地抱她吻她了,他却有些不晓得该如何出手了。

明明心心念念的人就在面前,明明之前他可以很简单自然地去牵她的手,让她知道他的心意,可到了大婚之夜,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一时之间,与其说是暧昧,不如说是尴尬。

杜云萝斜睨穆连潇,见他耳根子发红,她心一横,低头吹灭了桌上的油灯。

内室里一下子暗了许多,只有那一对龙凤烛燃着,照亮了一角。

白皙小巧的脸庞有一半隐在了黑暗里,漆黑的眸子越发明亮,叫人心思一动。

脑海中的杂念霎时散了,穆连潇本能地抬起手,轻轻落在了杜云萝的额头上,而后顺着缓缓下移,捧住了她的脸颊。

四目相对,一如数月前在马车之中。

穆连潇突然又想起了那时她说的话,以及蜻蜓点水一般在他唇角滑过的吻。

指腹擦过水润樱唇,胭脂已经洗去,可穆连潇就是觉得,杜云萝的唇比染了胭脂还鲜艳。

喉结滚动,他弯下腰靠近她:“真的不怕?”

呼吸喷到了鼻尖,杜云萝莞尔,手指捏住了他的袖口,柔声道:“不怕。”

吻,轻轻柔柔落在了眉心,一点而过,而后,又落在了眼角。

穆连潇的动作很缓很柔,仿若他捧着的是昨日踩花堂时送来的那瓷娃娃。

杜云萝有些痒,伸手想挠,手掌却被穆连潇抢先一步握紧了,她咯咯笑了起来,想说一句“痒”,刚一张嘴,就叫他趁虚而入了。

清浅的试探渐渐变得温柔如水。

杜云萝的呼吸之间全是穆连潇身上淡淡的皂角香,熟悉的味道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只本能一般地踮起脚,想靠近一些,更近一些。

她不知道自己被拽住的手是什么时候被松开的,一如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叫穆连潇抱到了床边压在了身下。

穆连潇的吻越发深了,唇齿依旧温柔,却铺天盖地一般,叫杜云萝根本喘不过气来。

在窒息之前,穆连潇松开了她。

杜云萝大口缓气,胸口起伏如波浪,她由着穆连潇脱了她的锦鞋,把她整个人又往床里侧挪了挪,而那人亦是蹬了鞋子,落了床幔,翻身靠了过来。

第275章 红烛

额头贴着额头,穆连潇一瞬不瞬望着杜云萝。

床幔隔绝了外头的烛光,穆连潇的眼睛在黑暗里依旧看得很清楚。

他轻轻啄了啄杜云萝的鼻尖,用眼神细细勾勒着她的五官,她的模样。

杜云萝红唇微启,随着她的呼吸,胭脂香气萦绕他的鼻息之间,很甜,却不腻。

穆连潇低头去寻她的唇,细细密密的吻,缠绵得叫他片刻不舍离开。

杜云萝半垂着眼帘,双手搭着穆连潇的双肩,饶是身子使不出什么劲儿来,但她就是觉得踏实。

言语无法形容的踏实。

他就在她的身边,只这一点,就让杜云萝无所畏惧。

使坏一般的,贝齿轻咬穆连潇的下唇。

穆连潇吃痛,惊讶地抬头看她,却见杜云萝笑了,眉眼弯弯,笑得娇俏可人。

心中的火,轰然炸开了。

从前便是想,穆连潇也不能抱她亲她,此刻一尝夙愿,本以为胸中的无名火会消散一些,杜云萝的这番举动却似火上浇油。

那团火越烧越旺,几乎要将他吞没。

手掌下滑,沿着身侧来回,最终落到那随着呼吸起伏的胸口。

刚刚相拥亲吻,隔着一层薄薄的中衣,穆连潇就感受到了此间波澜,如今手掌轻覆,越发觉得旖旎万千,也觉得那层中衣分外碍手碍脚。

中衣可比凤冠好处理多了。

穆连潇解开杜云萝的腰带,动作麻利,两人的中衣被扔到了的床尾,他一把拉过锦被,将两人裹得严严实实的。

被子下的杜云萝又要喘不过气来了。

堵住她呼吸的双唇已经放开了,正在她胸口流连,带着薄茧的手指拂过起伏的山峰,揉捏挑拨,引得杜云萝忍不住扭着腰想要躲闪。

却根本躲不开。

几不可闻的咔擦一声,杜云萝的身子僵了僵,她又压到桂圆了。

她就该知道!

从前也是锦蕊收拾的床,就这么留给她一颗桂圆,这会儿也是如此,不偏不倚就在她腰侧附近,她若不动也就罢了,偏偏她扭腰躲闪,正好就压住了。

杜云萝撅了嘴,双手被穆连潇箍着,她莫非真要蹬他一脚?

之前想得好好的,事到临头了,杜云萝才发现她蹬不了,不是舍不得下不了脚,而是双腿都叫他压着,她使不出劲儿来。

“世子…”杜云萝喘着气唤他,“我压到东西了…”

穆连潇动作一顿,恋恋不舍抬头:“压到什么了?”

压在身上的力道减轻许多,杜云萝半撑起身子,用手摸了摸腰侧,把压碎的桂圆拿给穆连潇看。

穆连潇忍俊不禁,大手抹了抹床面,确定没有碎屑留下:“压痛了没有?转过去我看看。”

喑哑的声音似蛊惑,杜云萝听话地翻过了身,把细腻光滑的后背展露在了穆连潇面前。

白皙如玉,美不胜收。

穆连潇一时有些痴,直到他看到了杜云萝的腰侧。

大约是压到了桂圆壳,腰侧有一道浅浅细细的红印。

“这里?”穆连潇的指腹在印子上擦了擦。

杜云萝的身子一僵,她的腰是最怕痒的。

刚想躲,下一瞬,她的瞳孔倏然一紧,一声轻叫溢出唇齿——穆连潇吻住了那处红印。

纤纤楚腰被穆连潇握住了,她觉得他双手的热度要将她整个人都烧起来,而他在她腰间背上辗转不去的细吻亲咬几乎要逼疯了她。

杜云萝想翻身,穆连潇不让,挣扎之间,本就叫穆连潇弄得松松垮垮的肚兜彻底没了踪影,亵裤也一并脱去,可杜云萝又不觉得冷,她浑身烫得厉害。

穆连潇比她更烫。

他想将杜云萝紧紧地、紧紧地箍在怀中,想听她抑制不住时的轻声低呼,就像刚才那样,那突如其来的轻叫简直叫他发狂。

但他还在克制,不敢太过放肆,他的云萝细皮嫩肉的,一颗桂圆也会在她身上留下印子,他可不想手上不知轻重地弄痛了她。

虽然,这个轻重好难把握,他大概快失控了。

杜云萝也有些缓不过劲来,当她与穆连潇面对面时,她本能地抬手缠住了他的脖颈,半仰起身子去够他的唇。

穆连潇低头压住了她的唇齿,这一次的吻,远比开始时更热烈而绵长。

即便杜云萝全情投入,可她只有十五岁,长得又较同龄姑娘小巧,她还是痛得要哭出来。

穆连潇亦是满头大汗,抱着杜云萝柔声哄着顺着,一声一声唤她的名字。

小脸埋在穆连潇的脖颈间,杜云萝知道他不比她好受,可穆连潇依旧疼她宠她…

吸了吸鼻子,头一回都这样,她分明说了她不怕的。

那就不要怕。

抱着她拥有她的,是她想了念了几十年的人,是她想要为他生儿育女、一生一世的人,这些痛楚,甘之如饴。

杜云萝抬眸,在穆连潇唇上点了点,笑了。

穆连潇温柔的动作渐渐变得狂野,他的云萝热情得让他难以抗拒。

虽然痛得整个人都要缩起来,但杜云萝死死抱紧了他,主动亲吻他,即便是情绪起起伏伏,她都缠着他。

穆连潇长长吐了一口气,这些时日燃烧在胸中的炽火慢慢散了,整个人说不出的舒坦。

而杜云萝已经迷迷糊糊了的,她的脑海里只余了一个念头,不管多青涩的男人,在这种事情上,天生就能无师自通,叫人招架不住。

简直可恶!

穆连潇稍稍缓了缓,没有叫丫鬟进来,抱着杜云萝去了净室。

净室里也有地火龙,亏得穆连潇之前没有开窗,木桶里的水还有些温,他简单帮杜云萝擦拭了一番,又把她抱回到床上。

穆连潇躺下拉好了被子,累得半梦半醒的杜云萝就贴了上来,整个身子往他怀里钻。

穆连潇笑了,一手抱住了杜云萝,一手将她散落的长发挽到了耳后。

指腹不经意地擦过杜云萝的眼角,触及一片潮湿,穆连潇愣怔,她为什么哭了?是不是他抱得她不舒服了?

很快,穆连潇听见了杜云萝的声音。

埋在他胸口,她的声音哑哑的,她说:“世子,我真的好想你…”

龙凤烛燃了一半,蜡油似泪一半,顺着红烛往下滑,凝结在了烛台上。

第276章 印子

天蒙蒙亮的时候,穆连潇就醒了。

身边是浅浅的呼吸声,他有那么一瞬回不过神来,而后手背覆着双眼,唇角一点点勾了起来。

昨日是他和杜云萝的花烛夜,他终于是把她娶回来了。

杜云萝在睡梦中说想他,他有何尝不是朝思暮想。

穆连潇垂眸看去,怀中的杜云萝睡得很沉,锦被下,她的手脚都缠在他身上,像是怕他会不见似的,整个人都扒着他,只一张白净的小脸露在锦被外头,眉目舒展,红唇微启。

穆连潇轻轻地想要挪开杜云萝的手,哪知他一动,杜云萝的眉头倏然就皱了起来,嘴里哼哼唧唧的。

穆连潇仔细听了听,却听不懂杜云萝在喃些什么。

看来是睡糊涂了。

穆连潇笑着在杜云萝的眉心啄了一口,又去挪她。

睡梦中的杜云萝依旧不肯,细腻软滑的身子又贴了上来。

穆连潇只觉得浑身气血都往身下涌去,之前那种无处宣泄的热焰又席卷而来。

偏偏那个始作俑者全然不知,只顾着呼哧呼哧睡觉。

穆连潇颓然吐了一口气,他知道时辰尚早,可今日要进宫谢恩,又要认亲见人,他舍不得杜云萝累着,尤其是,她昨夜痛得并不好受。

“云萝…”穆连潇低声哄她,“我起来练功,你再睡会儿,听话。”

杜云萝嘀咕了声,许是真听见了,穆连潇再想抽身的时候,她没有继续缠着。

穆连潇披了衣服起来,仔细替杜云萝压严了被角,虽然烧着地火龙,可毕竟是二月里,她又没穿中衣,容易着凉。

轻手轻脚出了内室。

东次间里,守夜的锦蕊已经醒了,见穆连潇出来,便福身问安。

穆连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着声道:“云萝还睡着,别吵她。”

锦蕊点了点头。

穆连潇在院子里练拳。

韶熙园的丫鬟婆子陆续都起来了,各自忙着各自的事体。

锦岚从厢房里出来,见锦蕊站在门前庑廊下,诧异道:“姐姐不伺候夫人洗漱吗?”

锦蕊摇头:“夫人还未起呢。”

锦岚扭头看了眼拳脚功夫虎虎生风的穆连潇,心下愈发疑惑了。

不是说,做妻子的都要伺候丈夫的吗?

从前在水芙苑里做事的时候,她虽不在苗氏跟前当值,但从未见过杜怀平出来了,而苗氏还未起身的状况。

为何世子起来了,她们的夫人还在蒙头睡觉?

锦蕊一眼瞧出了锦岚的疑惑,抿唇笑了:“世子说了不许吵夫人的,他想叫夫人多歇会儿,你操哪门子心。”

锦岚一听有理,自个儿就捂着嘴笑了,又看了穆连潇一眼,道:“不愧是武艺传家,这个时候都不荒废练武,我看侯府里的丫鬟婆子半点不吃惊,可见世子是日日练功的。”

锦蕊颔首,估摸着平日里杜云萝起身的时间,让锦岚去取水,自个儿转身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