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醒,穆连潇精神了许多,活动了一下筋骨。

杜云萝柔声问他:“在椅子上睡,背不酸吗?”

“那你替我揉一揉?”穆连潇凑过来,笑着道。

杜云萝轻哼一声,也没拒绝,转身绕到他身后,双手替他揉压起来。

穆连潇舒了一口气,这些日子忙碌,连睡觉的工夫都少,他又是习武之人,根本没有那么金贵,别说是椅子了,靠着墙睡一觉都能舒坦许多。

可他喜欢杜云萝替他按压的样子,又不想叫苦惹她担忧,乐得让她按上几下。

晚饭丰盛,当然是相对军营而言。

穆连潇胃口好,吃完后又抱着延哥儿逗了会儿。

延哥儿最近对说话很感兴趣,杜云萝教他喊“爹爹”、“娘”,他能跟着叫,虽然发音有些怪,但总归有那么点意思了。

延哥儿和穆连潇闹得起劲,突然就蹦出了一声“爹爹”。

穆连潇一时怔住了,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看延哥儿,又看着杜云萝,喜道:“云萝,听见没有,他会叫我了。”

穆连潇乐坏了,哄着延哥儿再叫一声。

延哥儿张嘴又来,比前一回叫得还清晰些,喜得穆连潇把他抱在怀里,狠狠亲了两口。

杜云萝在他们父子身边坐下,伸手捏了捏儿子的小手心,道:“你别高兴了,他就会这么一两个词,这几天喜欢叫‘爹爹’,见了谁都这么叫,连我、锦蕊、洪金宝家的都是‘爹爹’。”

穆连潇的笑容一顿,低头看了延哥儿一眼。

原来,不是延哥儿懂了,只是喜欢这么叫而已。

心中失落一闪而过,穆连潇咧着嘴,一面逗延哥儿笑,一面道:“他懂不懂有什么关系,会叫我了就行。来,乖儿子,再叫声听听。”

延哥儿叫“爹爹”,穆连潇怎么都听不厌。

杜云萝被那两父子乐得直不起腰来。

等到了延哥儿睡觉的时辰,杜云萝唤了彭娘子进来,让她带着哥儿下去休息。

穆连潇睡了一下午,这会儿还精神奕奕,坐在炕上与杜云萝说话:“山峪关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估摸着再十来天就出发。”

说起军情来,杜云萝的笑容微微发苦,可她还是掩盖了过去,道:“大伯说过,从山峪关穿行到古梅里,差不多是两日工夫,对吗?”

“是。”穆连潇颔首。

“去两日,回来两日,四五天就能回到山峪关了?”杜云萝又问。

“会再费些工夫,攻下古梅里,是要把它捏在手中,以逸待劳等从北疆回来的鞑子大军,估摸了一下他们的路程,我们最多半月就回来了。”穆连潇解释道。

再往细的问,杜云萝也不懂了,干脆转了话题。

“我娘家那儿送了信来,说是四哥与四嫂已经完婚了,四嫂性子好,我母亲很喜欢她。

桐城那儿,我外祖父已经能拄着拐杖在后花园里走上一刻钟了,亏得有邢御医,要不然…

当时我们赶去桐城的时候,真的以为是大不好了,能不能见上最后一面都不晓得,能从鬼门关拖回来,又把身子骨养好了,实在是幸事。”

说起当年时,穆连潇亦是感慨万分。

也许这就是命运安排,他恰好在青连寺,她又恰好来祈福,这才救出了邢御医,也救了甄老太爷。

“云萝,”穆连潇搂着杜云萝道,“等回京的时候,我们先去一趟桐城,去给外祖父、外祖母请安,让他们也见一见延哥儿。

邢大人医术高明,也让他给大哥瞧一瞧,若能让大哥想起前事,就再好不好了。

我还想去青连寺,穆堂见到大哥,许是会开口的,也或许,大哥见了他,会有些记忆。”

这倒是和杜云萝想到一块去了。

穆连康能想起来,亦或是穆堂能说句实话,就等于是实证了。

杜云萝挪了挪身子,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子,道:“穆堂是真哑了,还是假哑了?不如也叫邢御医看看?”

穆连潇浅笑:“他能写字,他若肯说,真哑了也能写,若是不肯说,假哑巴也撬不开嘴。”

这倒是实话。

夜色渐浓,杜云萝唤了锦蕊进来,梳洗净面之后,与穆连潇吹灯歇息。

上弦月朦胧,透过窗棂撒入,杜云萝模模糊糊能看到穆连潇的模样。

她略一琢磨,半支起身子问他:“明日里就回去吗?这次回去,出发前还过来吗?”

随着杜云萝的动作,被子下滑到她背上,穆连潇怕她着凉,伸手替她整理了被子:“明日就走,出发前就不回来了。”

杜云萝抿唇,微微鼓了腮帮子。

穆连潇夜视好,把她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忍不住那手指戳了戳她的脸颊,笑了起来:“我出发前,让疏影或者鸣柳给你递口信,这样总行了吧?”

杜云萝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穆连潇笑意越发浓了,手指沿着她的脸颊下滑,略显粗粝的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杜云萝的脖颈,停在了她的锁骨上。

第447章 热情

杜云萝轻咬下唇,握住了穆连潇的手指。

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她能看到穆连潇的样子,虽然不是很清楚。

他的目光灼灼,一如他指尖的温度。

杜云萝暗暗吸了一口气。

离奇袭只有十来日,再回来又要半个月,这接下来的一个月,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月了吧。

今生到底能不能携手赴老,也全看这一个月了。

杜云萝不确定二房有没有布下手脚,那些手脚会不会奏效,但战争本就是残酷的,有伤亡,有意外。

一如当年杜云瑛和杜云诺说过的那样,嫁给将士就是一场豪赌。

前世,她赌输了,输在了二房的算计上,今生她依旧选择赌,豁出去自己的一切去赌。

菩萨让她睁开眼睛回到未嫁前,总不会是为了让她再苦守半生吧?

她不信那就是她的命运!

可杜云萝心里还是没有底,她一次又一次想让自己心平气和,只是不行,她会慌,会怕,就算她在穆连潇面前掩饰着,不想让他担忧,但内心深处的恐惧依旧没有办法消散。

杜云萝想,也许只有等边关战事结束,等二房的腌臜事情揭露出来,等他们再也没有办法对穆连潇伸出毒手,她被掩埋在心中的恐惧才会彻底散开。

被她握在手中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擦过她的掌心,酥酥麻麻的。

穆连潇轻笑着唤她:“云萝?”

杜云萝转了转眸子,心一横,在穆连潇的另一只手勾住她的纤腰的时候,一个翻身,跨坐在了穆连潇身上。

她居高临下看着他。

被子滑落,杜云萝的身上披着的是她乌黑柔软的长发。

杜云萝身材小巧,压在穆连潇身上的重量也不重,只是这个角度的视觉让他太过惊讶,身子一瞬间燥热起来。

穆连潇没有动,沉沉湛湛望着杜云萝,他很想知道,他的娇妻到底想做什么。

杜云萝的双手撑在穆连潇的胸口,她一眨不眨盯着穆连潇的眼睛,低声道:“我知道的,打仗很危险,伤亡在所难免。

不过,你是答应过我的,你说过,不会让我担心,不会受重伤,不会死,你一定会回来。

答应过的事情,你绝对绝对不许食言。”

朦胧月色中,杜云萝的杏眸晶莹一片,几分委屈,几分倔强。

穆连潇心软得一塌糊涂,叹道:“我答应你的事,绝对不会食言。”

话音刚落,穆连潇就感觉到,压在他胸口上的那双柔若无骨的细腻小手,一点点卷了起来,蜷成了拳头。

杜云萝咬住了后槽牙,道:“你听着,我不许你死的,绝对不许,你爬也要给我爬回来。

你要是不守信用,敢负我,敢留我一个人,我就改嫁,我做别人的女人去!

你要是不想让我成了别人的女人,你就回来,说什么都要回来!”

杜云萝的声音颤得厉害,她几乎是费尽了所有的力气,才把这番话说明白了。

视线氤氲,她还想再说什么,后脑勺已经被穆连潇的手压住,用力地将她的身子拉了下来,狠狠吻住了她的樱唇。

跌在穆连潇的身上,杜云萝也没叫痛,她的牙齿猛一用力。

穆连潇倒吸了一口冷气,唇上血腥味明显。

温软的舌尖在伤口上轻轻舔了舔,杜云萝的皓齿上染了一丝鲜红,她道:“你的血,只有我能尝。”

心弦嘭的,断了。

如烟火霎时炸开,穆连潇的眸子猛然沉了下来,深邃不见底。

杜云萝身上的胭脂香气混了淡淡的血腥味,比平日里更让他着迷,也更让他痴狂。

身体里的血流瞬间奔腾起来,烧热了他的皮肤,血液贲张着朝着身下涌去,眼角通红。

穆连潇箍紧了杜云萝的身子,猛一翻身,将她死死压在他的身下,低头夺走了她的呼吸。

厚实的手掌也没有闲着,拉扯着解开了杜云萝的中衣,将嫣红的肚兜推上。

杜云萝回抱住了他,她没有闭上眼睛,反而是一瞬不瞬地望着这个在她身上攻城略地的男人。

穆连潇的呼吸粗重了起来。

比起往日,他的云萝更加大胆,也更加热情,她不但回应他的吻,也回应他的探索。

唇齿间细细密密的嘤咛低叫,听得穆连潇头皮都发麻了,就这么将她彻彻底底地揉进他的身体里,合二为一。

杜云萝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咽呜着,抽泣着,却不肯放开穆连潇分毫。

穆连潇忽然就想起了他们的新婚之夜,杜云萝明明痛得要命,却死死缠着他,热情得让他都有些招架不住。

他低头去吻她,唇上的伤口又出血了,血腥味随着深吻充斥口腔,刺激了他的神经。

穆连潇停不下来,也不想停下来。

与温柔无关,他只想狠狠地要她,一遍又一遍。

杜云萝的视线已经模糊了,只有白光一片,天上人间走了几遭,早到了她的极限。

若是平时,她这会儿便是不求饶,也要失去清明了,可这一回,她却很清醒。

血腥味让她清醒。

情潮如大浪席卷,再一次双双攀爬上巅峰,又跌落下来,杜云萝才失神过去。

穆连潇也疲得厉害,顾不上整理,将被子拉上盖住两人身体,平躺着匀气。

杜云萝的脑袋就枕在他的臂弯里,青丝垂在他的手臂上,映得那张小脸粉扑扑的,娇艳如夏花。

他轻叹一声,抚着她的容颜,目光渐渐柔和下来。

他刚才要得她这么凶,就她的小身板,明日怕是起不来了吧…

杜云萝歇了一刻钟,才缓缓回过神来。

浑身上下痛得厉害,就跟被拆开了捶打了一番,又拼装在了一起似的。

可她没有叫痛,她甚至喜欢这样的痛楚。

这让她清晰地感受到,穆连潇就在她的身边,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顾不上痛,杜云萝往穆连潇的怀里又钻了钻,细滑手臂环上他的腰,用力抱紧:“舍不得我,就一定要回来。”

穆连潇沉声道:“我一定会回来。”

杜云萝重重颔首,耳朵贴在穆连潇的心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沉沉睡去。

第448章 回去

穆连潇醒来时,杜云萝还睡得云里雾里的。

杜云萝的睡相算不上好,每回都是手脚并用地扒在穆连潇身上,就算是夏日里也极少松开。

穆连潇笑话过她,说杜云萝这个样子,他可不敢让延哥儿跟着她睡。

不过,穆连潇倒是喜欢她这样。

只要他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缩在他怀中的杜云萝,呼吸轻缓,樱唇微启,可爱极了。

穆连潇浅浅笑了,哄着杜云萝放开他,才轻手轻脚地起来,穿戴好了之后去院子里练拳。

天阴沉沉的,云层厚重,压得极低。

若是在京中,穆连潇会认为有狂风暴雨在等着,可在这山峪关,除非落雪,平时没什么雨水。

这几日虽冷,却还不到下雪的时候。

穆连潇练出了一身汗,转头见锦蕊和锦岚站在正屋外头说话,他走过去问道:“夫人还未醒?”

昨夜是锦蕊值夜。

那大炕不会像拔步床似的吱呀吱呀地晃,但有些动静锦蕊还是听见了的。

她知道杜云萝肯定会起不来,里头没有吩咐,锦蕊也就没有进去。

见穆连潇问起,她垂着眸子道:“夫人未醒。”

穆连潇抬步往里头走,脸上笑容温和又宠溺,撩开帘子入了东间,就见杜云萝还抱着被子睡着。

昨夜里累着她了,怕是要睡到中午去了…

穆连潇凑过去,轻轻把杜云萝的长发挽到她的耳后,露出精致的五官,脖子上有几颗红印子,再往下,印子更多。

他把被子替杜云萝掖好,才蹑手蹑脚去了屏风后头梳洗。

等出来时,穆连潇瞟了一眼西洋钟,见时辰已经不早了,便打算出门起来。

大炕上的人翻了个身,被子又往下滑落下去。

穆连潇失笑,帮杜云萝整理之后,略一琢磨,还是轻声唤了她。

他这趟走,要等奇袭成功之后才回来。

他懂杜云萝的牵挂,若是不告而别,她会惴惴的。

“云萝…”穆连潇坐在炕上,俯下身子唤道。

连唤了几声,杜云萝的唇齿间才溢出了一声嘤咛,眉心紧紧锁了起来,不安地扭了扭身子,慢慢地在穆连潇的呼唤中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杜云萝抬手揉了揉杏眸。

穆连潇一把包住了她的手,道:“云萝,我要回去了。”

杜云萝脑袋混沌一片,半晌失神,待通透过来,她猛得就坐了起来。

“嘶…”杜云萝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上下酸痛的厉害。

穆连潇扶住了她。

杜云萝撅着嘴,撒娇一般地哼道:“浑身都痛。”

穆连潇忍俊不禁,轻轻弹了弹杜云萝的脑袋,在她耳边柔声道:“怪我?”

“怪你!”杜云萝嘀咕,见穆连潇眸子里全是笑意,她嗔道,“怪我,行了吧。”

穆连潇笑出了声,搂着杜云萝在她唇上啄了啄:“我先走,你再睡会儿,不急着起来。”

思及昨夜疯狂,杜云萝啐了一口,眼角绯红:“赶紧走吧!早点去,也早点回来。”

再这么黏黏糊糊下去,她是真的舍不得让他走了。

穆连潇心情好极了,出了屋子,又在院子里抱了会儿延哥儿,听他“爹爹”、“爹爹”地叫了一通,心满意足地出门了。

杜云萝趴在炕上,尖尖的下颚抵在枕头上,心里缓缓积聚起了些难舍情绪来。

一把将被子拉上,彻底盖住了脑袋,在黑乎乎的被窝里闭着眼睛趴了会儿,直到闷得喘不上气了,才掀开了一个角透气。

锦蕊悄悄进来,见她蒙着头,赶忙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杜云萝闻声,缩在被子里的身子一怔。

她说不出自个儿这点小情绪,干脆道:“冷了。”

锦蕊应了一声,从箱笼里又取了一床前日才晒过的被子来给杜云萝盖上,心底暗戳戳发笑。

杜云萝以前总说穆连潇是暖炉,这会儿定是因着暖炉走了,才觉得冷了。

要不然,分明是半夜里最冷,昨夜怎么没见杜云萝喊着要加被子呢。

一床锦被压下来,就算是软柔的棉花,杜云萝也觉得沉闷了,她只好把脑袋挪出来。

身上累得慌,可这会儿也睡不着了,杜云萝干脆梳洗起身,等用了早饭,就带着延哥儿在屋里逗趣。

延哥儿嘴里还是“爹爹”叫个不停。

庄珂带着潆姐儿和洄哥儿过来,收到的也是三声“爹爹”。

潆姐儿微愣,坐在炕上,一本正经跟延哥儿道:“我是姐姐,不是爹爹,弟弟的爹爹出门去了,我的爹爹也出门去了。”

延哥儿可听不懂,他只知道潆姐儿也在说“爹爹”,便拍着小手一直叫。

连洄哥儿都开始凑热闹。

杜云萝和庄珂笑得直不起腰来。

“大嫂,我跟你说,昨儿个晚上…”杜云萝一面笑一面跟庄珂说着延哥儿叫穆连潇“爹爹”的经过。

庄珂听得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不亏是自家兄弟,我家那个呢,当时潆姐儿刚会叫‘爹爹’的时候也乐得不行。

他刚从外头回来,潆姐儿就这么叫他,他喜得什么都忘了,也不听我说,抱着潆姐儿就出去跟人炫耀。

然后呢,你就能想象了,潆姐儿见谁都这么叫,我跟在后头,差点笑得摔到地上去。”

杜云萝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揉着肚子一通笑。

家中有孩子,生活总是不缺笑声。

从最初几天忐忑不安之后,杜云萝渐渐就静下心来了。

九溪隔日里就往山峪关跑一趟,给穆连潇捎些东西,带几句话,又把穆连潇的情况带回来给杜云萝。

八日之后,九溪回来禀她,道:“夫人,爷说夜里就出关了,奴才今儿个正好跑着这一趟,他就不叫疏影和鸣柳过来了。”

“夜里走?”杜云萝一怔。

九溪颔首,道:“大爷算的路程,他们这一趟要日夜不停地疾驰两个日夜,到古梅里时正好能借着夜色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

杜云萝听着似是也有些道理。

九溪下去了,杜云萝抱着延哥儿玩,看着延哥儿与他父亲相似的五官,她的心不禁有些七上八下的。

第449章 黄沙

心中惴惴。

杜云萝想把那些情绪一并赶出去,可她越是不愿意去想,那些念头就越是往她脑海里冲。

她深吸了一口气,仰倒在炕上。

延哥儿也学着她的样子,麻溜地倒下,又觉得如此好玩,咯咯笑个不停。

杜云萝努力把精神集中在儿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