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吴老太君的面,周氏想多关心几句,还是忍住了。

吴老太君为了穆连康的归家,今日定是大喜大悲的,不能再添刺激了。

穆连诚盯着穆连潇的脊背,估摸着他的伤情。

穆连潇身上还有伤,吴老太君说什么也不肯让他行大礼:“赶紧让你媳妇扶你去榻子上躺着,别阻在连康前头。”

语气嗔怪,关心却是实打实的。

杜云萝笑着把延哥儿抱到了吴老太君怀里,扶着穆连潇去躺了。

“这就是我们延哥儿?”吴老太君搂着孩子,激动极了,“好好好,这模样可真是俊!”

知道添了孩子,和亲手抱着孩子,吴老太君的心境是不一样的。

延哥儿不怕生,一下子见了这么多陌生面孔,他的兴奋劲上来了,呀呀叫得热闹。

吴老太君一点也不觉得吵,等抬眸看到不远不近站在那儿的穆连康时,她把延哥儿交给了周氏,朝穆连康招了招手:“过来让祖母瞧瞧。”

穆连康略一犹豫,徐氏在背后轻轻推了推他,他这才上前走到了罗汉床前跪下。

这样的高度,正好能让吴老太君看清穆连康的样子。

老太君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眼睛一点一点红了起来。

“元铭媳妇,元铭媳妇!”吴老太君颤着声唤徐氏。

徐氏过去,就被吴老太君一把握住了手。

“这孩子,长得跟元铭以前一模一样的,这眼睛,这轮廓…”吴老太君一手握着徐氏,另一手在穆连康的身边比划着,想触碰又有些不敢下手。

徐氏之前刚哭了一场,听了吴老太君这带着几分哭腔的声音,眼泪又簌簌落了下来:“您说得是,和老爷当年像极了,连康小时候和老爷最像的就是眼睛,老太君,您看连康这眼睛,现在也还是像。”

婆媳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吴老太君又是激动又是心酸。

想起穆元铭的英年早逝,想到穆连康的九年生死不明,吴老太君痛哭着抱住了穆连康,以手作拳,捶着穆连康的背。

“你可算是回来了呀!你这孩子,当年说不见就不见了,你这是要了我跟你母亲的命啊!”

吴老太君一哭,徐氏扑倒在罗汉床上,双肩剧烈抖着。

周氏也被招得鼻子发酸,想开口安慰几句,又怕说出来的声音调子受情绪影响波折起伏,反而更让吴老太君伤心。

单嬷嬷、芭蕉和其他屋里的丫鬟婆子们也在抹眼泪。

练氏正对着吴老太君坐着,此刻面上是挂不得一点笑容了,她也想哭,陪着掉几颗眼泪,免得就她一人置身事外似的招人眼。

可她哭不出来。

分明今日这种状况,所有的事情都跟最初预想的不一样了,不仅不是按部就班,根本就跟脱缰了的野马一样,让她都回不过神来了,她其实是最想哭的那个人,可她偏偏没有眼泪。

练氏用力吸了吸鼻子,没有半点儿酸楚,她只好去想穆连喻,想穆连慧,想所有让她不开心的事情。

越想,心就越闷,几乎要窒息了,都没有什么用处。

练氏心急,干脆狠狠在虎口上掐了一把。

噢——

练氏痛得几乎要叫出声来,可她还是忍住了,几个深呼吸之后,眼眶总算是红了。

第472章 机缘

相比练氏的纠结,蒋玉暖此时反倒是平静极了。

这个屋子里,不需要她用眼泪来表达欢喜,更不用她来表露悲伤。

娢姐儿坐在蒋玉暖的腿上,睁着圆圆的大眼睛,一脸戒备地看着延哥儿他们。

“母亲,那是谁?”娢姐儿问道。

蒋玉暖没有抬头望过去,她垂着眼帘,在娢姐儿耳边道:“是姐儿的兄弟姐妹,姐儿别怕,他们是他们,姐儿是姐儿,父亲与母亲还是最喜欢你。”

听了这句话,娢姐儿放松了许多,搂紧了蒋玉暖的脖子。

母女两人沉浸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其他人的欢喜悲伤仿佛都跟她们没有关系一样。

吴老太君哭了一场,待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在单嬷嬷的伺候下净了面。

徐氏也梳洗了一番,唤了庄珂上前。

“老太君,这是连康媳妇,还有两个孩子。”

庄珂抬起头来时,练氏这才注意到了她的眼睛,她不由一怔,穆连康媳妇的眼睛竟然是碧蓝色的。

当时,她和穆元谋想过,没有了定远侯府这样的出身,穆连康娶的定是平民百姓,却没有想到,他的媳妇竟然不是纯正的汉人。

练氏好不容易逼出来的眼泪一下子又都收了回去,几乎要大笑出声。

媳妇不是汉人,长子长女也有胡人血统,穆连康想和穆连诚争爵位,那可是痴人说梦!

不晓得会不会说汉话,张嘴就是胡语,那可要笑死了人!

“孙媳见过祖母,这些年不知夫君出身,未曾来给祖母磕头问安…”

庄珂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的传到了练氏的耳朵里。

练氏刚还在想庄珂说不来汉话,哪知道人家一开口就是这般清晰自然,而且语调纯正,是京畿一带人说话的口音。

庄珂后半截话,练氏听不见了,她心中恨恨,这哪里是个胡人!不看她的眼睛,说她是个京城官宦出身的姑娘,练氏都信。

这说话腔调,这举止做派,看得练氏眼睛都要出血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拼命安抚自己,只要庄珂的眼睛是蓝的,那她就是个外族人,汉话说得再好,也是“非我族类”。

而且,徐氏那态度,似乎对这个儿媳并不排斥。

练氏咬牙想着,不排斥也好,就让这个异族人登堂入室,他们三房要求个团圆,就一边团圆去吧。

吴老太君看着庄珂,若说不意外是不可能的,只是老太君年轻时在北疆生活过,也接触过一些胡人,见庄珂那双眼睛澄静,态度温婉,叫人生不出排斥感来。

“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吴老太君问她。

“庄珂,孙媳的父亲是汉人,姓庄,替孙媳取了这个名字。”庄珂道。

吴老太君细细品味着。

“能取出这样的名字,看来是个读书人了,”练氏堆着笑,道,“说不定也是个出身不凡的,我们既然与他们成了儿女亲家,若同在京中,也该多往来走动。”

京畿一带,没有姓庄的勋贵,放眼全朝,一样没有,庄珂的出身肯定不高,练氏很想听一听庄珂的答案,她想让这个新媳妇明白,定远侯府的门楣,原本不是这么低的。

庄珂闻声看着练氏,听徐氏说那是二伯娘练氏,庄珂浅浅笑了。

就是这个人的丈夫,为了一己私欲,害死了多少血亲,又差一点害死了穆连康。

心中有恨,庄珂在表面上还是端住了,道:“父亲在关外生活了十多年,从未和我们提过他的出身,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讳。”

练氏眼睛一亮,轻咳一声掩饰讥讽之意,道:“这还真是可惜了。”

“不知道就是机缘未到,”吴老太君丝毫不介意,这些日子她在菩萨跟前早想明白了,很多事就是命中注定的,机缘到了,一切水到渠成,“这些年,亏得有你照顾连康。”

庄珂笑了。

吴老太君又见了潆姐儿和洄哥儿。

潆姐儿跟着庄珂叫了人,一声“曾祖母”让吴老太君欢喜极了,让单嬷嬷送上了见面礼。

洄哥儿的口齿还有些黏糊,却不妨碍吴老太君的喜悦,家里一下子添了三个孩子,这叫她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杜云萝笑盈盈的,见徐氏对庄珂这个媳妇也算满意,便去外头取了个锦盒进来。

“三婶娘,”杜云萝打开了锦盒,里头放着的是徐氏给了她的玉镯子和金锁片,“我嫁进来的时候,您跟我说,这镯子原本是给儿媳留的,只是大伯不知所踪,您兴许一辈子都见不到大嫂,这才把镯子给了我。

还有这金锁片,是您娘家母亲留给外孙儿的。

现在,大伯领着大嫂,带着孩子回来了,这玉镯子和金锁片,我物归原主。”

徐氏看着那两样东西,回忆起了这些年的心酸,几乎又要落泪。

她颤着双手接过了锦盒,指腹在那玉镯子上来回摩挲,然后缓缓执起庄珂的手,小心翼翼地把玉镯子给她套上去:“这一回,总算能把这镯子给我亲儿媳妇戴上了。”

庄珂眼眶氤氲,她为人乐观不假,可媳妇见婆母,多少会有些忐忑,怕长辈不接受她。

可这一刻,她的心彻底踏实了下来。

杜云萝说得对,有人不想他们回来,可这个家中,也有人是真心实意盼着他们,对穆连康好,也会爱屋及乌对她好。

庄珂抱了洄哥儿过来,徐氏又替他把金锁片戴上,理了理红线,稍稍拿手把金锁片捂热了,才塞回了洄哥儿的衣服里头。

吴老太君摸了摸洄哥儿的头,柔声与庄珂道:“今天先把府里的人认全了,过两日请了族中的长辈们过来,你再认认亲。”

庄珂颔首应了,跟着穆连康先给周氏见了礼,又去给穆元谋和练氏问安。

两边都是心神起伏,面上又一副太平模样,看不出底下波涛来。

再往下就是穆连诚夫妇。

一直低着头的蒋玉暖不得不抬起头来,她的目光从穆连康面上一眼略过,逼着自己不再看过去,而是把视线全部落在了庄珂身上。

第473章 敌意(月票1050+)

庄珂模样姣好,笑容明亮。

蒋玉暖突然想起来一句诗,“葡萄美酒夜光杯”,庄珂不单是葡萄美酒,也不单是夜光杯,她是盛在了夜光杯中的葡萄美酒。

两厢合宜,越发显得那美酒红艳如血,晶莹透亮。

明艳,夺人眼球。

尤其是那双碧蓝的眼睛,眸子一转自有风情。

这样的庄珂,与蒋玉暖从前见过的女子都是不一样的,与她自己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蒋玉暖犹自出神,在穆连康的一声“二弟妹”中回过神来,要不是娢姐儿坐在她腿上,她几乎要跳了起来。

没有看穆连康,蒋玉暖低垂着眼,回了一声“大伯”。

穆连康没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和庄珂一道夸了几句娢姐儿。

蒋玉暖浅笑着,听着穆连诚与穆连康说话,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言喻。

他果然是不记得她了…

也对,他连他的母亲、弟弟们都忘记了,又怎么还会记得她呢…

她对于穆连康来说,也不过就是表妹而已。

蒋玉暖嗓子发涩。

庄珂不知前事,也不知道杜云萝的梦,因而她对蒋玉暖并无恶意,又同样做了母亲,对娢姐儿便不由自主地喜欢起来。

“姐儿看起来有两岁了吧?”庄珂笑着问蒋玉暖。

蒋玉暖咬紧了后槽牙。

她可以不去看穆连康,可以把过去的事都放下,可以安安心心和穆连诚过日子,但她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对待庄珂。

这种排斥和不喜的敌意,蒋玉暖没有办法克服。

只是,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蒋玉暖不能无视庄珂,她只好含糊应了声:“是啊,两岁多了。”

“会跑了吗?”

蒋玉暖抿唇:“刚刚会跑几步。”

庄珂回头看了坐在吴老太君身边的潆姐儿一眼,道:“这个时候最想跑了,自个儿又停不住,说摔就摔了,喏,我们潆姐儿膝盖上还有个小印子,就是两岁半的时候摔的。”

蒋玉暖没吭声,吴老太君先关切了起来:“还有印子?等会儿我看看,姑娘家要漂亮,不能留下印子。”

徐氏捏着洄哥儿的手,叹道:“一个人带两个孩子,是真的不容易。”

毕竟是关外,不像关内大户,家中有仆妇,孩子们还有奶娘,在关外的庄珂全靠着自己养孩子。

庄珂笑了起来,道:“我那会儿正怀着洄哥儿,要不然,也不会叫这小淘气给摔了。”

吴老太君和徐氏都笑了。

蒋玉暖却笑不出来,身子里凉飕飕的,仿若外头的北风直接吹到了她的身上,她的双腿也变得冰冷。

她只好又坐了回去,免得自个儿真站不住了丢人现眼。

周氏见认亲认得差不多了,就与吴老太君道:“老太君,他们风尘仆仆地回来,这会儿还是让他们下去梳洗休息吧,人都到家了,以后日日能瞧见了。”

吴老太君听得有理,便让他们各自散了。

穆连康一家住的院子,周氏和徐氏老早就使人收拾出来了,离徐氏住处不远,走几步路就到。

徐氏兴高采烈地领着他们过去,陆氏一道陪着去了。

二房回去了,吴老太君把长房留了下来。

“嫡长房的嫡长孙!”吴老太君怎么看延哥儿怎么喜欢,又把彭娘子唤来,亲自问了问。

彭娘子进退得度,又把延哥儿照顾得极好,吴老太君满意了,让芭蕉看赏。

延哥儿闲不住,在罗汉床上摇摇晃晃地走,逗得吴老太君开怀。

吴老太君笑着问穆连潇:“打算什么时候进宫?”

穆连潇答道:“等会儿就递折子,应当是明日里入宫回话。”

吴老太君颔首,道:“身上的伤厉害不厉害?刚才人多,也就没顾上问你。”

闻言,周氏也不禁紧张。

穆连潇和杜云萝交换了一个眼神。

对于伤势,他们不想隐瞒,虽然下手的人极有可能是穆元谋派来的,可毕竟还没有证据。

碍于吴老太君的身子骨,陈年旧事的帐,此刻不翻出来,但有一些事情,还是要慢慢的,一点一点的让老太君有点准备。

穆连潇斟酌着道:“孙儿这回能回来,除了大哥之外,也全靠鸣柳和疏影,要不是他们不顾自己安危坚持寻我,我就死在大漠里了。”

吴老太君的面色霎时一白,周氏亦倒吸了一口凉气。

穆连潇从奇袭古梅里城开始,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他是被自己人从背后砍了一刀,他被鞑子带入了大漠深处,他靠鸣柳的照顾活到了与穆连康和疏影会合…

吴老太君听得心如刀绞,可她到底不是寻常的深宅老妇人,她见过战争,也杀过鞑子,况且,穆连潇现在就在她跟前,这给了老人无比巨大的力量。

不害怕归不害怕,心痛一样是免不了的。

吴老太君抹着眼泪道:“你这孩子,既然伤未曾痊愈,就该多休养才对!

怎么能心急火燎地往京里赶?

你刚还想给我跟你母亲磕头?你还是歇着吧!”

周氏也心疼极了,催着穆连潇宽衣,让她仔细看看伤口。

穆连潇拗不过周氏,杜云萝伺候他解了上衣,露出背后那可怖刀伤来。

周氏瞪大了眼睛,泪水瞬间氤氲了眼眶,她的手哆哆嗦嗦地落在了伤口上。

皮肉似是愈合了,只是最外层的伤口依旧骇人,周氏难以想象,到底是多重的刀伤才能把伤口弄成这样,几个月过后,还让人看得心惊胆颤。

“大夫怎么说?”吴老太君问道。

穆连潇道:“来时经过桐城,请邢大人看了。邢大人说,筋骨还未全好,让我多休养。”

吴老太君皱眉,邢御医的医术自然没话说,可她怕穆连潇为了宽她们的心,故意往轻了说,便转眸去看杜云萝。

杜云萝垂首,道:“邢御医是这么说的,他说一定要多休养,能躺着就千万别站着,等筋骨不痛了,再慢慢试着让背直起来。”

“那你还自个儿走进来?家里没轿子抬你了?”吴老太君抬声道,“别仗着年纪轻就不好好养伤,落下病根了怎么办?连潇媳妇,你千万拦着他,别由着他性子。”

第474章 咳血(月票1080+)

周氏不疾不徐替穆连潇把衣服披上:“你说,是自己人偷袭你?”

穆连潇垂着眼帘,道:“我将他挑落马下时,看到他穿着的是我朝兵士的皮甲。”

周氏紧紧抿了抿唇。

穆连潇见吴老太君亦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朝单嬷嬷打了眼色。

单嬷嬷会意,和芭蕉两人退出去,一个守了明间,一个守了屋门。

吴老太君见此,不禁坐直了身子:“连潇,你这是有要紧事要说?”

“是,”穆连潇沉声应道,“在桐城时,我和大哥去青连寺见了穆堂。”

穆堂的名字就像刀子一样,吴老太君的心狠狠就是一抽。

她暗暗有种感觉,穆连潇想要说的,也许就是穆元婧死前说的那番话。

穆元婧胡言乱语,血口喷人,可那真的是喷在了吴老太君的心口上,血迹斑斑,挥之不去。

周氏亦然,她给穆连潇回过密信,也对二房有了些戒备和疑心。

穆连潇缓缓说了,说穆堂手下留情,让穆连康赌了天命,只是不能说穆元谋害死了老侯爷和兄弟的事情,只能把穆堂的缄默说成内心的不安和恐惧,以及良心的折磨。

吴老太君颓然靠在引枕上,满是皱纹的眼角湿润一片,她静静流泪,没有质疑,也没有反驳。

良久,吴老太君才道:“初一进宫磕头时,我和皇太后提过了,你有军功,也有子嗣,该承爵了。

等一切尘埃落定,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慢慢也就会散了。

元谋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连诚,只要连诚没那个心思,他们翻不出浪花来。

至于前事,连潇,不是祖母偏心,你现在要以爵位为重,生出些闲言碎语来,对你不利。”

吴老太君有说得对的地方,他现在是该以爵位为重,把爵位牢牢握在手中,是他最应该做到的事情;可吴老太君也有说错的地方,穆连诚是有那个心思的,杜云萝的梦境里,他野心勃勃。

只是,那个梦,不能说给老太君听,也不能说给周氏听。

吴老太君的面上露出几分疲惫来,她今日大喜大悲,又坐实了心中最不想接受的穆元谋的阴暗面,此刻有些打不起精神来。

周氏让单嬷嬷进来,伺候吴老太君净面,又安排了榻子,把穆连潇抬回了韶熙园。

韶熙园里,连翘和玉竹坐镇,又有古福来家的,打理得井井有条。

锦蕊和锦岚回来,没费多少工夫就收拾好了东西,厨房里又备了热水,就等着主子们过来。

等穆连潇夫妇来了,围着听洪金宝家的说岭东故事的丫鬟婆子们才散了,各自做事。

收拾了一番,这才又过去敬水堂。

周氏正在等他们。

苏嬷嬷守了明间,周氏让穆连潇躺下,问道:“那偷袭之人真的没有瞧清楚?”

穆连潇苦笑摇头:“没有看清楚,我那一枪应该刺在了他的胸口上,他很可能是已经死了。”

周氏微微颔首,既然不知道那人是谁,就不能从他嘴里挖出幕后之人,那么一来,那奸人还是死了好,下手伤了她的儿子,害的他差点儿死在大漠里,周氏都恨不能亲手将奸人生剥活剐了。

“在老太君那儿,有些话不好讲,我琢磨着背后之人许是和你二叔父有关,”周氏叹了一口气,目光望着墙上的长弓,“你父亲走前,把这一家子都交给了我,可我到底没有办法做到最好。”

穆连潇伸手握住了周氏的手。

周氏的手有些凉,一如她此刻心境。

穆连潇心痛极了,有那么一瞬,他不想把陈年旧事翻出来惹周氏心伤,理智却告诉他,必须说,不得不说。

“母亲,穆堂还说了很多,”穆连潇刚一开口,周氏的身子就是一僵,穆连潇撇开脑袋不去看周氏,硬着心肠道,“祖父、父亲和三叔父都不是战死的,二叔父在四叔父战死后就在算计谋划了。

他为了爵位,害死了祖父,害死了父亲和三叔父,战死沙场,无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