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

晋尚死了,她想要的孩子没了,她的路一下子被斩断了,前世所有压在了心中的情绪就全发泄了出来。

拥有一个孩子,是穆连慧的底线。

重生之后,唯一想要守住的底线。

长睫颤颤,杜云萝设身处地想了想,她今生想要的是和穆连潇携手赴老,养一亲儿,别的东西,她会努力去争取,可若真是求而不得,痛过了哭过了,大抵也就认下了。

唯有那一条底线…

若是穆连潇战死了,延哥儿也没了…

思及此处,杜云萝浑身入坠冰窖。

她想,真有那么一刻,她爆发出来的情绪恐怕会被穆连慧更厉害。

别说是打穆连诚一个耳光,把桌上的东西扫落地上,她会冲过去把风毓院整个都拆了,死也要拉着他们一起去死。

已经走过无所依无所寄的一生了,今生所求若再是镜中水月,那余下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

不如亲手了结,死了痛快。

吴老太君垂着唇角,长长叹了一口气,正想要说些什么,外头通传了一声,说穆元谋过来了。

单嬷嬷打起帘子请了穆元谋进来。

穆元谋给吴老太君问了安,转过身与穆连慧道:“姑爷没了?”

“没了。”穆连慧面无表情。

“平阳侯府治丧,你这个时候回来算怎么一回事?”穆元谋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莫要任性,我让连诚送你回去。”

“让他送我?”穆连慧嗤笑一声,讥讽地扫了穆连诚一眼,又与穆元谋道,“您让他送我回去,平阳侯府不手撕了他。”

穆元谋闻言一怔:“这是什么道理?”

穆连慧偏过头,没有再与穆元谋解释。

穆连诚见此,斟酌了一番,把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

“你让我说你什么!”穆元谋指着穆连诚,一脸的不赞同,“难怪慧儿要跟你置气,你做的都是什么事情?有做哥哥的就这么冲上去管妹妹和妹夫的事体的?

做事情不仔细琢磨琢磨,一拍脑袋就去了。

你说你一片好心,可不都办了坏事了?

慧儿嫁在京里,不是天南地北的,你就算看见姑爷有外室,使人给慧儿递个口信,让他们夫妻自己处置去,要不然,让慧儿回来一趟,让你母亲与她说,这事儿就不会成了这个结果了。”

穆连诚低垂着头,应道:“是儿子考虑不周,害了妹妹。慧儿,哥哥给你赔不是,你要想出气,哥哥就在这儿,你打到满意为止。”

穆连慧眨了眨眼睛,指着穆连诚要开口,又叫穆元谋打断了。

“慧儿,你哥哥做事鲁莽,你生气也是应当的,但看在你哥哥不是存心委屈你的份上,你撒过气了,就算了。”穆元谋抿了抿唇,“让你哥哥陪你回去,平阳侯府那里,让他去赔礼,给个交代。”

穆连慧蹭得站了起来,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要不是手边没东西可砸了,她扬手就要砸出去。

“父亲没当过官,这和稀泥的本事倒是不输谁了!”穆连慧啐了一口,“赔礼?赔命还差不多!

让穆连诚过去,平阳侯府能怎么他?气是气,恨是恨,也只能抹着眼泪骂那外室,回头还要好好让穆连诚回来。

万一这些日子穆连诚出了些状况,人人都要往平阳侯府那儿想,指不定还要让御史们参一本。

现今已经是焦头烂额,盼着御史们高抬贵手了,怎么还会真的为难他穆连诚。

人家死了儿子,忍气吞声的,您让穆连诚过去,是赔礼还是恶心人呐?

等穆连诚大摇大摆地去了,大摇大摆地回来,留在平阳侯府里的是我,就因为穆连诚的‘好心’,毁了一辈子的是我。

您轻飘飘的鲁莽、赔礼,这事儿就算完了?

对您和穆连诚是完了,对我呢?

还撒过气就算了?我打到他生不出儿子来,我也不能满意!

您把我当什么?这么多年,我在您眼里算什么?

我的一生,您赔给我吗?”

穆元谋面红耳赤,他刚才的举动的确是和稀泥,以穆连慧原本的性子,一言不合,她转身就走,连唤都唤不回来,因此穆元谋没有想到,穆连慧这次会拿长篇大论来压他。

他想倒一盏茶润润嗓子,看向桌子,上头空空如也,地上狼藉一片。

穆元谋只能轻咳几声,练氏想替丈夫说几句话,抬眸对上穆连慧的眼睛,又不由心虚起来,只转眸去看吴老太君。

吴老太君睁开了眼睛,坐直了身子。

杜云萝看在眼中,赶紧替吴老太君塞妥当了引枕。

“连慧,过来祖母这里。”吴老太君唤了一声。

穆连慧咬了咬下唇,上前走到了罗汉床边。

吴老太君握住了她的手,让她坐下,道:“祖母知道,你不是不讲道理,你心里跟明镜一样。你发泄一通,除了撒气,还是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第518章 缓兵

穆连慧的眼珠子动了动,嘴唇嗫嗫。

“别急着说话,听祖母说完,”吴老太君打断了她,“你想要的后路,这个当口,别说你父母兄弟们,也别说我,没人会拍着胸脯给你应下,应下了也是骗你的。

我们穆家是什么人家,平阳侯府是什么人家,你自个儿又是什么身份,这笔账,你自己就能算明白。

姑爷没了,平阳侯府里治丧,你作为妻子,这个时候不在灵前,却在娘家,落到别人眼里成了什么了?无论你往后想走哪条路,无论这条路能不能走,你现在该做什么?

你要做的,就是让别人挑不出你的错来!让宫里、让平阳侯府、让勋贵世家,让京中这么多双眼睛嘴巴,不能说你一个字的不是!

连诚已经牵扯到这事情里来了。

知道的,是你回家来寻连诚算账出气,不知道的,只当我们要反过头去再算计平阳侯府。

连慧,你先回去,后头的事儿,让祖母仔细想想。”

穆连慧直直看着吴老太君,倒是把讥讽的神色收了起来。

吴老太君这番话,就算不是应承穆连慧要如何如何,起码是站在当前的事情上,仔细分析了的结果。

穆连慧不是傻子,她回来闹这么一通,能换到的也就是这么一个结果,真的要一哭二闹三上吊,把吴老太君彻底惹恼了…

若有似无地撇了杜云萝一眼,穆连慧垂下眼帘。

彻底和娘家撕破脸皮,杜云萝的前生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她可以闹,可以骂,但不能绝了后路,失去娘家的倚仗,她何谈归家,何谈改嫁?

往后留在平阳侯府,若晋家要将她揉圆搓扁,只要没饿着她冷着她,不在吃穿用度上亏待她,只给与精神上的压力,谁还能说什么?

杜云萝是不与娘家开口说心中委屈,吃穿用度不亏,不知定远侯府里情况的杜家自是不管她。

可穆连慧若在此刻和娘家扯破了脸,往后便是与娘家哭闹,只要晋家没逼着她去死,没落定远侯府脸面…

吴老太君恼了她,二房自顾不暇,指望杜云萝给她出头?

前路还是要尽量握在自己手上。

穆连慧低声道:“祖母说得对,我不该让别人挑我的错处,原本,晋尚的死,我也没什么错处。”

吴老太君见她还不算糊涂到底,拍了拍她的手,道:“让连诚和他媳妇送你回去,等灵堂置了,让连潇跟他媳妇过去上香。”

穆连慧颔首,这是她该得的体面。

练氏见谈妥了,松了一口气,亲自送了穆连慧到二门上:“慧儿,事已至此,你让老太君多琢磨琢磨。”

话音一落,穆连慧偏转过头,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看不出任何的情绪:“祖母在琢磨,那您呢?您是替我琢磨呢,还是听祖母的?”

练氏一愣,干巴巴道:“慧儿,娘是当儿媳的,很多事情…”

“呵…”穆连慧弯着眼睛笑了,梨涡浅浅,不见可人,只觉嘲讽,“原来您这么听祖母的话呀?我当您只听父亲的话呢。他让您往东您就往东,他让您往西您撒腿也就往西跑了,祖母的心思,这些年您违背得还少吗?”

练氏呼吸一窒,瞥了一眼一旁的蒋玉暖,沉声与穆连慧道:“别乱讲话。”

穆连慧咯咯笑出了声,手臂穿过蒋玉暖的手臂,就像童年时一般挽在一块:“阿暖,你看,这世上就有各种各样的母女,各种各样的婆媳。

你母亲大手一挥,什么事儿就给你安排妥当了,她给你琢磨的就是你该走的,连你祖母的话都不管用;我的母亲呢,说要把我的事儿交给我祖母琢磨,反正她琢磨了没有用,干脆就不琢磨了。

这么想来,我们两个也算是同命相连,不管自个儿到底怎么想的,根本没人在乎。阿暖,我们总算不枉一道长大。”

蒋玉暖的脸霎时白了,穆连诚不远不近地过来,她怯怯望过去,不晓得他听见了多少。

练氏胸口一闷,张嘴想说些什么,可穆连慧倔强的神情让她心痛,也让她心慌,怕她再口无遮拦地说些不能说的出来,便干脆闭了嘴。

平阳侯府的马车就在二门上候着,穆连慧踩着脚踏上了车,蒋玉暖朝练氏施礼后便跟了上去。

练氏低声叮嘱了穆连诚几句,穆连诚这才上了车。

柏节堂里,穆元谋端坐在椅子上,道:“母亲,让您操心了。”

吴老太君目光沉沉湛湛,看着唯一剩下来的儿子,想起穆连康失踪的真相,她又一时不晓得与穆元谋说什么了。

摆了摆手,吴老太君道:“你先回去吧,连慧的事情,容我慢慢想。”

穆元谋退出去了,芭蕉把地上的碎瓷片都收拾了,又添补了新的用具。

吴老太君就着单嬷嬷的手饮了茶,苦笑道:“这可真给老婆子出了个大难题。”

杜云萝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吴老太君刚才劝解穆连慧的话,说到底也就是缓兵之计。

不管怎么说,先稳住穆连慧,先把人劝回去,这一点,穆连慧自己也知道,“再嫁”两个字,很多时候都是口头上的气话,真的要那般做,委实太难。

“元策媳妇,”吴老太君唤周氏,“你帮老婆子一道想想,连慧嫁过去,这都没有一年啊,她…”

周氏眉宇之中闪过一丝郁色,叹息道:“寡居一辈子,到底是个什么味道,尝过的人才懂。

我也就算了,我还有连潇,老爷去了之后,总归有个盼头,现在看着儿子成家生子,我的日子不算难。

可想起连康没有消息的时候的三弟妹,还有四弟妹,老太君,她们这些年多苦多难,我是看在眼里的。

这日子,都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连慧还小,我打心里不希望她受这个罪。”

吴老太君长长叹了一口气,抹了一把脸,道:“总归是我亲孙女,我又何尝舍得?

可我们这样的人家,祖宗的脸面不能不顾啊!

穆家的媳妇们,各个都守着,轮到连慧这个女儿了,就说不守了,这说出去,定远侯府在京里还怎么抬起头来做人?”

第519章 慎重(月票300+)

杜云萝垂着眼帘,手指下意识地揉着手中帕子。

朝廷并不禁止寡妇再嫁,但官宦人家,越是身居高位,越是簪缨世家、皇亲国戚,改嫁的人就越少。

说来说去,不愁吃不愁穿的,不用自己赚钱养儿养女的,才会顾忌这个脸面。

在百姓之中,为了生存,改嫁的反而多。

放在定远侯府,老侯爷战死的时候,吴老太君都是祖母辈的人了,自不会有要不要改嫁的纠结,而周氏、徐氏与陆氏,是自个儿没有生出过改嫁的心思,虽然精神上痛苦,也想在这个家里守一辈子。

前世的杜云萝也是自己没有那番念头,她一颗心都给了穆连潇,又怎么离开穆家。

何况,她是捧着圣旨嫁进来的,她若要改嫁,不是杜家和定远侯府的事情,是宫里的事情了。

吴老太君的话,让杜云萝想起了前生周氏与她说过的话。

“人人都受得,就你受不得?”

到如今,放在穆连慧身上,就成了“人人都守得,就你守不得?”

任性妄为不顾伦常的穆元婧,也只能归家寡居,而不提改嫁的事,是因为定远侯府绝对没办法舍下这个脸,让媳妇们守,让女儿改嫁。

周氏蹙眉,摇了摇头:“真心实意肯守着,这日子都难捱,连慧自个儿不想守,往后几十年,只会更苦。”

“偏偏她是嫁给了平阳侯府,偏偏是在京城里。”吴老太君抬手按了按眉心。

门当户对,谁也不能靠权势压过谁。

当年穆元婧丧夫,她以奔丧之名归家,再不回蜀地去,一来是在娘家寡居而非改嫁,二来是刘家权势远不及定远侯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认了。

可这一回不一样,同样是京城里,两家侯府,靠两只脚走路,也费不了一个时辰,即便平阳侯府的圣宠比不上定远侯府,那也是世袭罔替的侯府。

光靠一张嘴,就想让穆连慧归家来,平阳侯府可不是那样的软柿子。

再说了,乡君名号不是假的,穆连慧想在这件事情上为所欲为,宫里是不会答应的。

“连慧那个脾气,您是知道的,”周氏看了一眼桌上新添上的茶具,“不合她的心意,她一旦闹起来,可不会管什么体面不体面。”

吴老太君笑了,却是苦涩异常。

这事情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一个结果来,眼看着快到用午饭的时候了,吴老太君与周氏道:“我胃口不好,也不连累你们陪着吃不下,今儿个不消你了,让芭蕉伺候我用一点,你们都回去用吧。”

见吴老太君说得坚持,周氏便应下了,叮嘱了芭蕉几句,便带着杜云萝和穆连潇出了柏节堂。

一迈进敬水堂,杜云萝就在西厢外的庑廊下看见了箬竹。

见主子们回来,箬竹便随着敬水堂的丫鬟婆子们问安。

杜云萝目光淡淡扫过,只当没瞧见她,便随着周氏进了屋子。

箬竹的头垂得低低的。

一旁的柳荷看在眼中,扑哧笑了起来:“你进府也有些时日了,怎么见了主子们还这般胆小?”

“我平日里就在花园里做事,哪有机会见主子们的面呀,姐姐见笑了。”箬竹低声回道。

箬竹在尚欣院里没偷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屋里头没有大声吵起来,她在西墙下几乎听不见声音。

没多久,主子们就离开了尚欣院,箬竹又不能跟去柏节堂里,趁着尚欣院里的丫鬟婆子们没回过神来,一溜烟就跑了。

不能打听状况了,她就继续依着福满的吩咐,往各处送开得正艳的花卉。

刚送到敬水堂里,不想周氏他们就回来了。

柳荷是个性子温和的,帮着箬竹搬了花,晓得她是紫竹的妹妹,她往正屋方向看了一眼,道:“我与紫竹也算相识,我在进敬水堂之前,也在前院里做过事。说起来,现在后院里与紫竹熟悉一些的,就剩下韶熙园里的红芙和烟儿了吧。”

“韶熙园里的?”箬竹眼睛一亮。

这些日子以来,她没有仔细去打听紫竹从前的人际关系,若紫竹真的是因为晓得了什么不该晓得的事情而丢了性命,她一进府就到处打听,恐怕会叫主子们忌讳上了。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主动提及与紫竹相熟的人。

柳荷浅笑,道:“是呀,侯爷未大婚时,红芙和烟儿是侯爷在前头院子里的洒扫丫鬟,和紫竹做的活一样,我记得她们经常一块说话的。”

箬竹抿唇笑着应了。

正屋里,素辛给主子们奉茶,周氏眼珠子一转,她便退出去守在了明间里,西次间里只留了苏嬷嬷。

周氏坐在罗汉床上,抿了一口热茶:“老太君要为难上一阵了。”

杜云萝颔首,穆连潇轻轻拍了拍杜云萝的后背。

他们两人坐得近,穆连潇的动作又隐蔽,周氏不曾发现。

杜云萝偏过头看穆连潇,对上的是他温柔却又澄静的双眸,只一眼,杜云萝微微有些焦躁的心思慢慢就静了下来。

“母亲,大姐往后要怎么办,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穆连潇斟酌着道,“祖母慎重考量也是应当的。”

周氏淡淡笑了起来:“是啊,不仅仅是连慧一个人,也不单单是侯府,还有族里。府中潆姐儿和娢姐儿还小,倒不用担心婚嫁印象,可族中好几个要说亲要出阁的,总也要考虑在里头。”

三人说了会子话,周氏没有留饭,放他们回去陪着延哥儿。

穆连潇牵着杜云萝的手回韶熙园,六月的中午已经很热了,就这么牵着手,掌心都出了一层汗。

杜云萝低头看着脚尖,手却在穆连潇的手心里来回蹭,蹭得两人的手都湿乎乎的,这才弯着眼笑了。

清脆的笑声让穆连潇亦忍俊不禁,能露出这些许孩子气,杜云萝的心情还不算太糟糕。

他一直担忧着。

回到韶熙园里,杜云萝正想吩咐锦蕊摆桌,就被穆连潇拉着进了内室。

“怎么了?”杜云萝问他。

穆连潇让杜云萝在桌边坐下,自个儿就坐在她面前,勾着她的手指,道:“云萝,祖母和母亲心疼大姐,她们不是我们两个,不知道在你的梦境里,大姐是参与了很多事情的,在祖母她们眼中,大姐对二叔父和二婶娘做的那些是全不知情的。所以,云萝,你跟我说,你是怎么想的?”

第520章 如何

杜云萝望着穆连潇。

他的眼睛沉沉湛湛,映着她的影子,目光之中满是关切和心疼。

杜云萝突然就想到了在柏节堂里,穆连潇轻轻拍在她后背的手,他用他的方式,在给与她支持。

视线不知不觉就模糊了起来,眼中氤氲一片,杜云萝眨了眨杏眸,身子往前一扑。

穆连潇眼疾手快就接住了她,让她坐在自个儿怀里,箍着她纤细的腰身。

杜云萝没有很快回答,她埋首在穆连潇的颈窝里,深吸了几口气,这才闷声道:“我看着她今天扇二伯耳刮子,把东西都砸了,又和二叔父呛声,当时我没想过是要让她去平阳侯府里守一辈子,还是归家,亦或是改嫁,我没想那些。

我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明白她的感觉。

我想的是,我若从那痛苦的梦境中醒来,今生唯一不能舍弃的东西被摧毁了,我会比她闹得更厉害。

已经尝过终老的滋味了,这一次若不能得偿所愿,不如那之后的几十年也不要了,就这么死了。

不过,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明明说着这样的话,因为杜云萝的声音软糯,又是嘟哝着,就有一种撒娇一样的感觉。

穆连潇想笑,又觉得心疼,回忆起杜云萝说过的黄粱一梦,他的心狠狠抽了一下。

要是今生他还是不能陪着她,杜云萝一定不愿意再诵经半生了吧。

唯有经历过,才知那半生苦楚。

穆连潇此刻能体会到的,也只是九牛之一毛。

“云萝…”穆连潇收紧了环在杜云萝腰间的手,微微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啄了一口。

杜云萝抬手揉了揉微微发痒的额头,杏眸中泛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乡君也是如此。”

穆连潇微怔,待明白了杜云萝的意思,他紧紧抿住了唇,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是说,大姐也是…”

“她是,”杜云萝笃定地道,“所以她才不肯嫁给瑞世子,不管定远侯府里谁承爵,她若嫁给瑞世子,这辈子的结果和前世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穆连潇拧眉。

前回在桐城,杜云萝只与他说了她自己的梦,并没有说穆连慧的事情。

要是穆连慧也是重头再来,那眼下的局面,就是毁了她的底线了。

“多活几十年,对乡君没有任何意义,”杜云萝琢磨着道,“脸面、体面,那是想活下去的人才考虑的事情,连命都不要的人了,哪里还会管那些?”

杜云萝撇嘴,穆连慧前世是无路给她走,今生她破而后立,嫁去了平阳侯府。

哪知道好端端的局面,叫穆连诚给搅和了。

穆连慧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杜云萝猜,若定远侯府不肯出手相帮,在合适的时候,穆连慧会自己再谋一条路,真的是绝路了,那就翻天覆地,谁也别好过了。

“你问我想如何,其实我不想如何,”杜云萝勾了唇角,苦笑道,“在桐城时我就说过,那些恨,那些仇,我不会忘,我没有办法忘掉,若是忘了,又回到那段梦境里,我会发疯的。

乡君的事,自有祖母、母亲,还有她父母来做主,原本也不该我做弟妹的多嘴多舌、指手画脚。

不管府中想怎么处置,我听着就好,至于乡君,她听不听,就是她的事情了。

帮她,可怜她?她可看不上我的帮助和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