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反驳,想说杜云萝都嫁人了,锦灵更是配出府了,根本没资格在杜家铺子里指手画脚。

话还没出口,锦灵压根不理会她,转身撩了帘子,跟着锦蕊的步子去了,独留下她一人。

金查氏也想跟进去,偏偏有客人登门,她不能晾着客人不管,只能恨恨咬牙,冲着后院大喊了一声:“娘,瓶儿她大姐来了。”

其实不用金查氏喊,金家的也看到那一前一后进来的人了,薛瓶儿站在她身后,脸上红得厉害。

锦蕊最是晓得薛瓶儿身子的,一言不发就走到她跟前,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滚烫的,起热了怎么不去躺着,请了大夫没有?”

薛瓶儿垂着头,没吭声。

金家的干巴巴道:“瞧你说的,咱们这样的,起个热还要请大夫呀,又不是什么金贵人。”

锦蕊横了金家的一眼,语气冰冷:“你们金家金贵不金贵,我是不晓得,可我们瓶儿从小都是金贵的。”

金家的被锦蕊一冲,到底是有些虚。

锦蕊看着薛瓶儿叹气:“你住哪间屋子,进去说话。”

薛瓶儿瞄了金家的一眼,又看了看锦灵,拉着锦蕊回了屋里。

锦蕊进去一看,屋里还算干净整齐,示意锦灵帮着看着外头,她耐心问薛瓶儿:“上午遇见锦灵,为什么哭了?”

薛瓶儿猜到了锦蕊的来意,心扑通扑通直跳,咬着唇没说话。

“瓶儿…”锦蕊握着她的手,叹道,“你大嫂身上的料子、首饰,全是我给你的东西,我家瓶儿是不小气,但也没有这么大方吧?她知道你手上有三十两现银,你跟我说实话,还剩多少?”

薛瓶儿的心跳越来越快,被锦蕊死死盯着,到底有些挨不住,一把抱住锦蕊的腰,哇得哭了起来。

见她哭了,锦蕊就明白,事情不会太好。

但能哭出来,也不至于太坏,起码,薛瓶儿肯定愿意跟自个儿说。

薛瓶儿哭了一通,到底是结结巴巴地一边抽泣一边把事情说清楚了。

她嫁过来这小一年,起先丈夫待她极好,公爹婆母和善,妯娌处得也好,这让从小被薛四家的“忽视”的薛瓶儿很感动,以为是寻到了好人家了。

没想到,所有的甜言蜜语、夫妻关怀,就是看在她的嫁妆份上,哄着她一点点拿出了首饰、料子、银子,等到她再也无利可图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薛瓶儿从梦中醒来,却已经迟了。

“姐,我就想他们待我好一点,你给娘银子,娘就待我们好,我以为…”薛瓶儿说着说着又要落泪。

锦蕊听了就戳心。

她给薛四家的银子,因为那是她的父母弟妹,付出即便不能有全然相等的回报,但他们不会害她骗她。

薛瓶儿待婆家人再好,在别人眼里,也就只剩下“掏钱”的用处。

锦蕊把薛瓶儿拥到怀里,低声问她:“你想过要怎么办吗?我能接济你一时,也没能力接济你一世,金家这样的就是无底洞,你能填上一辈子吗?”

“我不知道…”薛瓶儿的声音有些颤,“别说都是家生子,我嫁给了金家,我还能怎么办?”

锦蕊想起了垂露,垂露连孩子都生了,都跟咬牙和离,但薛瓶儿不是垂露,就因为婆家贪了她的嫁妆,就能让薛瓶儿和离吗?

况且,往后呢?

若是换作她,锦蕊定然是不管不顾的,她有底气闹,只要杜云萝护着她,她离了谁都能过日子,可薛瓶儿不一样。

深吸了一口气,锦蕊拍了拍薛瓶儿的背,道:“不管如何,今儿个先跟我回家去,吃些药,退了热再说。我这么来一趟,说几句话又把你扔在这儿,金家上下岂不是把我们看扁了?”

薛瓶儿哪里不清楚这些,只是一想到要回去面对薛四家的,她就慌得厉害。

“别怕,总归是我们娘。”锦蕊道。

薛瓶儿垂下肩,点了点头。

屋子外头,金家的搓着手想从锦灵嘴里探口风,偏偏锦灵油盐不进,当作没听见,气得金家的牙痒痒的。

金查氏好不容易应付完了客人,探身看着后院,大声喊话:“锦灵,再怎么说,我们金家也是替府里看这铺子的,你一个嫁出府的丫鬟,来闹腾个什么劲儿?”

锦蕊拉着薛瓶儿出来,手中提着一个小包袱,刚才收拾东西时,她气得要命。

薛瓶儿那么多陪嫁,就剩下这么点点东西,恨得锦蕊想冲过去把金查氏身上那些都扒下来。

锦蕊咬牙道:“我带瓶儿回娘家去,我们瓶儿金贵,你们请不了大夫,我们自己去请去。”

金家的缩了缩脖子,没敢拦。

金查氏却不肯,想来夺包袱:“别把我们金家东西带回去。”

锦蕊侧身闪开,眼神锐利上上下下扫了金查氏一眼:“你身上的首饰,是你自己摘,还是我来拔?”

第691章 火气

这话一出,金查氏连连后退。

锦蕊没继续逼她,和锦灵一道,带着薛瓶儿回了前街。

前街上也算热闹,见了她们三个,纷纷招呼着,因着是年节里,只当锦蕊和薛瓶儿是回来看爹娘的,锦灵是来拜年的,倒也没觉得稀罕。

可总有眼尖的,看出薛瓶儿状态不对劲。

三人进了薛家大门,薛宝坐在庑廊下,咬着一串冰糖葫芦,抬眼道:“今儿个初几?”

“别闹,”锦蕊冲薛宝努了努嘴,“爹娘呢?”

“爹歇午觉,娘在里头缝衣服。”薛宝答道。

话音一落,听见动静的薛四家的推开了窗户:“瓶儿怎么和蕊姐儿一道回来的?呦,锦灵姑娘也来了呀,进屋里坐。”

锦灵唤了一声“婶子”,晓得他们一家要说话,道:“我去给瓶儿请个大夫。”

“请大夫?”薛四家的莫名其妙,扫了薛瓶儿一眼,“瓶儿你是不是有了?”

薛瓶儿身子一僵,头垂得更低了。

锦灵先去了,锦蕊拉着薛瓶儿进去,哄她躺下,与薛四家的道:“瓶儿起热了,金家不给她请大夫,我就把人带回来了。”

“啥?”薛四家的拉长了脸,先摸了摸薛瓶儿的脑袋,又训锦蕊,“金家不给请,你请了大夫去金家不就行了?把人带回来像话吗?我说你啊你啊,你在夫人身边横惯了,你当瓶儿跟你一样啊?她是去给人当媳妇的,不是去当姑奶奶的!”

锦蕊没搭腔,先安抚了薛瓶儿,这才拉着薛四家的到了外头,细细把事情说了。

薛四家的听完了,整张脸黑成了锅底的碳。

“你说我给瓶儿那么多抬嫁妆,就剩下那一小包袱了?”薛四家的叫了起来,一面说一面回头看里头放在桌上的那包袱,胸口几个起伏,骂了一句粗话,“银子呢?十两银子也没了?”

锦蕊怕薛四家的不重视,说了实话:“是三十两,我还贴了她二十两…”

薛四家的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三十两啊!够他们一家子好吃好喝好几年呐!

她抬手就拍锦蕊额头:“你想气死我是不是!我…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还会私藏了啊!

你跟着夫人这么多年了,该精明的时候你多精明啊蕊姐儿,怎么傻起来就这么傻!

你给瓶儿?你给她不如给我!你看看啊,你给她的她给人骗的半点儿都不剩了,留在我手里能出这事儿?

你就是自个儿收着,我都不信你能给别人骗了去!

哎呦,气得老娘心肝肺都痛死了!”

薛四家的心头火消不下去,又去说薛瓶儿:“你在家的时候我给你吃太好了是不是?满脑子猪油蒙住心了啊!

蕊姐儿攒那么点银子容易吗?仔仔细细伺候主子们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给你存下来,你三言两语就被人给骗了,你对得起蕊姐儿,对得起我吗?

你嫁过去的时候,我交代过你,有什么事儿你回来跟娘讲,这话蕊姐儿肯定也跟你说过,你怎么就没听进去呢!

要不是今儿个锦灵姑娘遇上了,你是不是想起热死在金家,让我给你收尸去啊?

你说说你,怎么就不争气!”

薛四家的越说越急,想糊薛瓶儿两下,看她烧得脸通红,到底狠不下心去。

自家两个姑娘,打小起,她骂归骂,也没怎么动过手,更没让她们做过什么粗活,说句实在话,这前街上养姑娘,也没别人家养得跟锦蕊和薛瓶儿这样细皮嫩肉的了。

薛四家的骂了一通,没朝薛瓶儿撒气,只能去骂金家:“那姓金的,当初想娶瓶儿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的,娶过去了就是这么算计我们薛家的?

骗光了嫁妆不算,还不给请大夫,我家姑娘轮得到她作践?我去她娘的!

等着,都给我等着,看我不劈死她!”

薛宝在一旁偷听,见薛四家的一副要去厨房里拿刀子的模样,也赶紧跳了出来:“娘,大姐,我去我去,敢欺负二姐,跟他们没完!”

薛四从里屋出来,拦住了人:“闹什么呀?”

“都被人欺到脑袋上了!”薛四家的吼道,“你边上去,没指望你给瓶儿去出气,别拖后腿就成了。”

薛四在里头也听明白了,他也生气,但他不像薛四家的这么爆脾气,道:“先等大夫来看过瓶儿再说。大过年的,别劈不劈了。瓶儿是金家媳妇,等金家那里来人接了,敲打敲打几句,就把瓶儿送回去,不然以后怎么过日子?”

薛四家的怔住了,道理不就是这个道理吗?娘家给撑腰,却不是要弄得姑娘在婆家过不下去。

薛瓶儿咬着下唇不吭声。

锦蕊偏过头看薛瓶儿,想听一句她的真心话。

反倒是薛宝,年纪最小,心也最直:“做什么还跟金家过啊!他们这么欺负二姐,凭什么二姐还跟他们过?他们就是看中二姐的银子,难道把大姐的银子都给他们吞了?”

一听银子,薛四家的就肉痛得要命,可不跟金家过,还能咋样啊?

锦蕊没想到薛宝会冒出这样的话来,冲薛宝笑了笑,她问薛瓶儿道:“瓶儿,你想好,你要不要跟金家过?”

薛瓶儿的眸子倏然一紧,愕然看着锦蕊。

“疯了呀你!”薛四沉声道。

“没疯。”锦蕊答了薛四一句,又与薛四家的道,“娘,你还要瓶儿吗?你要瓶儿,她吃穿用的银子,我一分不少贴给您。”

薛四家的撇了撇嘴,说是贴给薛瓶儿的银子,可锦蕊每个月月俸都拿回家来,其实还不是一样。

这厢薛四家的还没开口,那头薛瓶儿哭得梨花带雨,她之前没主意,不敢想,听了薛宝和锦蕊的话,突然就升腾起了那点儿希望来。

“娘,我不想跟他们过了,全是骗我的,我不想过了,大姐给我的好东西,全被拿走了,还话里话外说大姐不是,娘!”

薛四家的被她这一声声“娘”叫得心头发颤,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见她家瓶儿这么哭过?

她是宠薛宝,但薛瓶儿也是她嫡嫡亲的,这么一哭,怎么会不心痛。

“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弄不清的!”薛四家的训了两句,眼睛也红了。

第692章 明白

薛瓶儿听出薛四家的口气软了,愈发不肯放过机会,抱着她大哭。

薛四家的听不得哭声,一面念叨着“讨债鬼”,一面又喊着要跟金家没完。

胖乎乎的薛宝更是双眼发红。

薛瓶儿那是前街里的一枝花,笑起来时,天都敞亮了。

这些年,薛宝没少赶走那些想巴结薛瓶儿的少年,在他看来,那些家伙谁都配不上他姐姐。

大姐能干,二姐好看,就前街上这些混账东西,他一个都瞧不上。

可最后薛瓶儿还是许给了金家,那金家二郎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却没想到,竟然是个混账东西。

“娘,我们走,二姐不能给他们欺负,我们去报仇!”薛宝吼道。

薛四站在一旁,脑壳痛得厉害,薛四家的是个爆裂性子,薛宝还火上浇油,这再不拦着,真要翻天了,他转头去看锦蕊:“爹一个人劝不住,你…”

锦蕊咬着唇摇头:“我听瓶儿的,瓶儿说不回去,就不回去。”

薛四憋气,来回踱步,最后跺了跺脚,道:“行行行,你们高兴就行,不回去,家里也就是多一双筷子,又不是养不起,可别去打打杀杀的,都是给府里做事的,出点状况,像什么话。”

锦蕊没应声。

薛四的性子就是如此,他们夫妻两人一个温吞一个火爆,这样也好,要两个人都跟薛四家的一样动不动就挥菜刀,这前街上早就被他们打遍了。

正好锦灵领着大夫来了,这才都止了眼泪,让大夫先给薛瓶儿诊脉。

薛瓶儿的状况不算好,听大夫的意思,她起热不止一两天了,今朝下雪又受寒,别看现在人清醒,等天黑时怕是要糊涂的。

一家人听得心惊胆颤,亏得是接回来了,这要留在金家,大半夜糊涂了,能指望金家去请大夫?

薛四家的扬手打了薛瓶儿的手心:“差点儿真要去给你收尸了!”

锦灵帮着去抓药,薛四怕薛宝在跟前又给薛四家的火上浇油,催着他跟着锦灵一道去。

薛四家的把薛四赶回了里屋,和锦蕊一起要给薛瓶儿擦身子:“这么大人了,还要我跟蕊姐儿伺候你,你自个儿说说!”

薛瓶儿赶忙说不用了,抓紧了领口不松手。

锦蕊看她这幅样子,心里擂鼓,转头去看薛四家的。

薛四家的一个激灵,顾不上薛瓶儿挣扎,让锦蕊按住了薛瓶儿的双手,自个儿强硬地解了她的领扣。

冬天衣服多,薛四家的费了些劲才拉开,露出大片原本应当是白花花的胸口。

白皙的胸口上布满了青紫发黑的印子,似是咬的掐的捏的。

锦蕊难以置信,手上劲松了,薛瓶儿的双手自由了,却也没再遮,手背覆在眼睛上,死死咬着唇无声哭了。

锦蕊的眼泪跟着啪嗒啪嗒往下落。

她是没嫁过人,但伺候主子屋里,很多事都晓得些。

可她从未在杜云萝身上见过这种惨状,穆连潇宠着杜云萝,留在身上的印子是有,都是粉的红的,连青的都没有,更别说紫到发黑的。

这是下了多大的劲啊!

那个连劈柴都没多少力气的金家二郎,论手劲,能比得过将门出身的穆连潇?

薛瓶儿这幅样子,分明是金家二郎不怜惜她,死命作弄她。

薛四家的踉跄着连退了两步,撞到了桌子,险些打翻了上头的水盆,她尖声骂道:“薛瓶儿!你嫌命长是不是!你活腻了是不是!

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刚才不说?为什么这一年你什么都不说!

去他妈的银子!你就值三十两吗?

别说是他金家拿了你三十两,就算是你拿了他们三百两,也不能受这个罪!”

薛四家的气得浑身都在抖,她冲进内室里,喊道:“薛四!薛四!我跟你说,你别拦我,我不把他金家砸了我不做人了!老娘生的姑娘,让他们欺负成这个样了,我不管府里说什么,我要劈了他!”

薛四在里头,不晓得状况,见薛四家的突然又激动起来,也有些慌:“怎么回事?”

薛四家的比划了一下胸口位置:“青的!紫的!都黑了!我去他娘的!肯定不止胸口,成那样了,能不起热吗?能好起来吗?我姑娘被人折腾成这样子了,我不打上门去,我有脸在这前街上做人?了不起同归于尽!”

饶是薛四性子再温吞软和,闻言也愤怒了,扬手重重抹了一把脸:“去跟府里说,这亲家不能有了,我去求主子。”

里屋的声音传出来,锦蕊在薛瓶儿身边坐下,抹着泪,道:“我以为你是明白人…”

“做姑娘的时候明白,嫁了人了,心里明白,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薛瓶儿颤着声道。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就算她跟薛四家的来诉苦,薛四家的去金家闹一场,她还是金家的媳妇,处境无法好转,反而会更恶化。

和离太难,她只是一个家生子,嫁的也是家生子,就算她什么都不怕,她也要顾着家里的名声。

薛宝以后还要娶媳妇的。

而她终究是天真了,以为再差也就这样了,人的恶总有底线,可惜,其实根本没有底线。

锦蕊何尝不明白薛瓶儿的意思,她捧着妹妹的脸,道:“我这些年做事、攒银子是为了什么?我大把大把给娘银子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你过得舒坦些,你怎么能本末倒置?你苦成这样,我做事还有意思吗?

瓶儿,我绝对不会让你回金家去了,你以后反悔了我都不会由着你了,你就跟着爹娘过,跟着阿宝过,咱家有银子,你还怕阿宝娶不到媳妇?

我的银子养着家,阿宝娶回来的媳妇敢给你脸色看,我让阿宝休她!

阿宝跟我一样,舍不得你委屈啊!”

薛瓶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搂着锦蕊的脖子直点头。

她不回去了,绝对不反悔,她也受够了。

锦蕊一面哭,一面跟她说话:“别觉得和离丢人,侯府里,我们允哥儿的奶娘就是和离了带着女儿回娘家的,夫人很是器重她,说她有骨气,叫人欺负了,就该如此做…”

第693章 安慰

锦蕊絮絮说着些垂露的事情,来开导薛瓶儿。

薛四家的从里头出来,稍稍平静了些,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道:“蕊姐儿,前回我要打那姓花的婆子,你说让夫人做主,现在你也说句话,金家那里是我去砸,还是让府里开个口。”

锦蕊抿唇,她想起了出来时杜云萝跟她说的话。

无论做什么都护着她。

不管占理不占理,不管规矩不规矩,反正就是护着她了。

她做了那么多年的大丫鬟了,平日里本分惯了,真没做过什么恃宠而骄的事情,这会儿还真想试一试。

她家瓶儿成这样了,不能轻飘飘的,况且,必须要闹一场。

前街住的都是杜府的下人,左邻右舍总有摩擦,都是看碟下菜的,碍着薛四家的厉害,锦蕊又体面,都没人当面说薛家长短。

背地里,好话坏话都少不了。

其他事情无所谓,但薛瓶儿这一桩,就算是和离,太委实难听,被人指指点点起来,就薛四家的这个暴脾气,真的能把整个前街都砍了。

既然这样,不如闹大些,叫所有人知道,便是闹了打了,薛家都有主子护着,以后就不敢随随便便说薛瓶儿闲话,免得自家也倒霉,还没地方叫屈去。

“娘,”锦蕊想明白了,道,“铺子是府里的铺子,砸不得,但金家的人,您只管打,我跟您一道去打,留口气就成了。”

薛四家的还没出声,薛四从里头出来,道:“你别叫夫人难做。”

“这是夫人的意思,”锦蕊直言道,“我来的时候夫人说了,随便我怎么闹,她给顶着,不信您等下问锦灵,夫人要让我出气,我硬憋着,夫人回头还不高兴。”

薛四家的回头啐薛四:“夫人什么脾气,蕊姐儿比你知道,夫人小时候,那是府里出了名的不吃亏不忍气的,你别唠唠叨叨的拖夫人后腿。”

薛四说不过她,背手出去了。

薛四家的深吸了一口气,逼着自己平静些,和锦蕊一起扶着薛瓶儿进了里屋,仔仔细细给她看伤。

这一看,薛四家的一身的暴脾气又要炸了。

胸口、细腰、背上腿上,甭管有肉没肉,都一塌糊涂。

薛四家的抬手要捶薛瓶儿,骂她不争气,看她那惨样又下不了手,只能捶胸顿足,吼着要劈了那金家二郎。

薛宝和锦灵回来了。

薛四把薛宝拦在外头,不叫他进去,锦灵来看了一眼,差点咬碎银牙。

锦蕊亲手煎药,薛四家的给薛瓶儿弄了些薄粥,等薛瓶儿睡下时,已经快黄昏了。

薛四家的对薛四道:“看看,真把瓶儿当媳妇,这几个时辰了,早来接人了。”

薛四知道她说得在理,干巴巴道:“行了,反正来接了你也不放人,管他来不来。”

薛宝听说了薛瓶儿身上有伤,他半大不小,很多事情不懂,只当是金家二郎打的,恨得暴跳如雷,催着薛四家的去报仇。

锦灵见天色不早了,柔声与锦蕊道:“这儿缺不了你,我去侯府里跟夫人说一声,你只管留在家里。”

锦蕊叹道:“亏得早上瓶儿遇见你了,要不然…”

锦灵浅浅笑了笑,安慰道:“谁都受过罪,我不也一样吗?我现在能过得好,瓶儿以后也一定可以。”

闻言,锦蕊深深看了锦灵一眼。

那年大雨天,若不是云栖认出了她,出手相救,锦灵怕是已经没命了。

那一段经历,锦灵从不会提起来,可锦蕊当时日日陪着她,很清楚锦灵的心境,那种恐惧和痛苦,大半夜都从梦里哭醒过来。

锦灵说出来,是为了安慰她。

锦蕊重重点头:“我知道,瓶儿会好好的,我会让她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