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邓氏还是护短得厉害,真是老糊涂!

邓老夫人暂时稳住了姜老夫人,暗暗叹了口气,回到青松堂还没喝上一口热茶,就听丫鬟来报:“老夫人,二太太求见。”

邓老夫人皱了皱眉,才道:“请二太太进来。”

不多时,珠帘挑起,一位三十出头的妇人走了进来。

二太太刘氏是邓老夫人的次媳,三年前二老爷黎光书外放,她带着一双女儿留在了府中,素来是个嘴皮子利落的。

她进来见过礼,亲自倒了一杯茶递给邓老夫人,开口道:“老夫人,儿媳听说三姑娘回来了,真是吃了一惊。”

“你没去雅和苑?”

“去了,大嫂说三姑娘不舒服,不方便见人呢。”说到“大嫂”两个字,刘氏撇了撇嘴角。

西府的长媳何氏是续弦,年纪比她轻,脑子更是拎不清,刘氏心里一直是看不上的。

邓老夫人知道刘氏的心态,不过续弦难当,何氏本人又不争气,她当婆母的不可能因为这个就替何氏出头。

咳咳,就何氏那性子,她没跟着踩一脚真的是太宽容了。

“老夫人,您刚从东府回来吧?乡君怎么说?”刘氏过来显然是打探消息的。

邓老夫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乡君啊?她觉得三丫头遇到贵人真是个有运气的。”

“就这样?”

邓老夫人笑眯眯道:“呃,我知道你当婶子的关心三丫头,心疼她受了罪。不过也不能太惯着那孽障了,送什么人参燕窝啊,要是实在放心不下,回头送点银耳蜂乳之类的也就是了。”

刘氏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谁想送人参燕窝了?

那贱丫头清白名声都没了居然还敢回来,要是个有志气且识趣的,就该悄悄投了河才干净!

平日里邓老夫人很看不惯三姑娘,刘氏万万没想到黎三发生了这样的事,老太太居然是这种态度。

老太太该不会中邪了吧?

刘氏气不过道:“老夫人,我心疼三姑娘不假,可我更心疼皎儿她们几个啊。咱们府上的姑娘可一个都没出嫁呢,三姑娘碰到那种事咱们府上还没个说法,世人该怎么看?”

刘氏说完,不见邓老夫人回应,抬眼去看,就见邓老夫人老神在在眯着眼,喝完手中茶才看着她意味深长道:“刘氏啊,你还年轻,不懂。世人的看法啊,变得太快了。”

世人的看法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有的时候狗屁不如。

邓老夫人拉扯两个儿子长大,比谁都明白,要是什么都按照世人眼光来活,她早就活不下去了。

她是不喜欢三丫头,可三丫头还是个孩子,连萍水相逢的神医都愿意给三丫头一条活路,难道她当亲祖母的为了世人看法就要置三丫头于死地吗?

今日她能为了世人看法要三丫头的命,明日因为世人看法又会要谁的命?

“可是——”刘氏哪里听得进去,想要再说,却听到邓老夫人那里传来清浅的呼吸声。

老太太居然迅速睡着了!

刘氏铁青着脸,拂袖而去。

第25章 父亲

二太太刘氏才走,大老爷黎光文就回来了。

他一脸费解进了青松堂。

“母亲,把儿子从翰林院叫回来有何事?”

黎光文三十多岁,长身而立,人清如玉,一点瞧不出在官场上打滚过的痕迹。

邓老夫人每次见了长子这个模样,又是欢喜又是叹息。

长子读书上天赋惊人,年纪轻轻就高中探花,进了前途无量的翰林院,加之相貌好,当年家中生计虽艰难还是有不少富贵人家相中了他,这才有了伯府贵女杜氏的下嫁。

谁知长子根本不是当官的料,报道第一天就把上峰得罪了,有东府堂兄护着虽不至于丢官罢职,冷板凳却坐穿,后来杜氏生儿子黎辉时难产而亡,若不是阴差阳错娶了何氏当填房,说不定找媳妇都困难。

但是在一位母亲的眼里,儿子没有染上蝇营狗苟的习性,又觉宽慰。

大丫鬟青筠给黎光文上了茶,见他端起来喝了,邓老夫人才道:“三丫头回来了。”

黎光文一口茶就喷了出去。

邓老夫人扫一眼抿着嘴偷笑的青筠,瞪他:“这么激动像什么样子?”

黎光文依然一脸呆滞。

邓老夫人使了个眼色给青筠,青筠领着屋子里伺候的丫鬟们退下。

“三丫头是被大名鼎鼎的李神医送回来的,我把你大伯娘想送她去家庙的心思挡了回去。不过呢,三丫头闺誉是没了,将来恐怕不好嫁人,你这当父亲的有什么想法?”

黎光文终于从震惊中回神,喃喃道:“养着呗。”

他怕老太太不放心,想了想补充道:“她娘有钱。”

邓老夫人:“…”这儿子真实在!

听长子这么说,邓老夫人知道发生不了什么人伦惨剧,懒得瞧儿子那张没用的俊脸,摆了摆手把人赶了。

等终于清静了,邓老夫人交待青筠:“去雅和苑对三姑娘说,这两日不必来请安了,也不用去学堂,在屋子里没事抄抄佛经吧。”

青筠心知三姑娘这辈子就这样了,想着她以往飞扬跋扈的性子,心中竟生不出怜悯,应了声是就去了雅和苑传话。

京城居不易,西府住处紧张,除了唯一的孙辈男丁三公子黎辉满了十二岁后另辟了住处,姑娘们都随父母住。

黎光文从青松堂离开回了雅和苑,往常惯例是直接去书房歇着的,这次却直奔主屋去了。

东次间里,何氏正搂着乔昭抹眼泪,一见黎光文来了眼中喜色一闪,迎过去道:“老爷,昭昭回来了!”

黎光文目不斜视,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去,来到乔昭面前。

乔昭冷眼旁观,见何氏面上难过之情一闪而逝,很快就恢复如常,心底就生了叹息。

小姑娘黎昭的记忆里,父亲对母亲如此漠视竟觉得理所当然。

“父亲——”她起身给黎光文见礼。

黎光文颇有些意外,立在那里静了静,命她起来,打量几眼开口道:“回来就好。以后安分守己,莫再惹祸生事。”

“女儿省得。”这种场面话最好应对,乔昭自然不惧。

她看得出来,黎光文对这个女儿仅限于基本的父女天性,而没有多出一分的喜爱。

当然,梳理一下小姑娘黎昭以往是怎么针对原配所出一对兄姐的,乔昭就一点不奇怪了。

黎光文显然不习惯在这间屋子久留,略坐了坐,见妻女也不说话,就冲何氏微微颔首:“那我回房了。”

黎光文长住书房。

何氏有些慌:“老爷这就走了?”

她本以为女儿回来了老爷会有很多话说,正绞尽脑汁组织语言呢,没想到人就要走了。

不过是一愣神的工夫,黎光文已经走出门去。

何氏怔怔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发呆。

乔昭见过的夫妻,或是如祖父祖母琴瑟和鸣,或是如父亲母亲相敬如宾,从不知道夫妻间还有这般冷淡如陌生人的。

她转而想到自己,

她嫁到靖安侯府两年,说起来,与邵明渊才是真正的陌生人。

不过这些已是前尘往事,连那一点点的恼怒都随着那个长满刺的仙人球丢出去消散大半,她所图的,只是尽快见到长兄,如果那场大火有问题,便拼尽全力为父母家人报仇。

乔昭垂着眸子盯着自己纤细的手。

无论是什么皮囊,她依然是乔昭,受人恩惠愿尽己所能两不相欠的乔昭,而父母亲人生她育她的恩德,又怎么能因为换了副壳子就烟消云散。

哪怕未来风雨如刀,她绝不惧。

“昭昭,你怎么了?”何氏见女儿表情呆呆,有些心慌。

总觉得一个不留神,女儿就会不见了。

乔昭转了转清亮漆黑的眸子,笑得温柔:“娘,我就是饿了。”

何氏怔了怔,眼睛忽然就湿了,她难以控制忙别过眼去,转身道:“娘这就吩咐小厨房给你准备好吃的去!”

她匆匆走出屋,站在院子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抽出帕子悄悄拭泪。

这么多年,女儿从未对她这般温和说过话。

“太太——”一位仆妇打扮的妇人轻轻喊了她一句。

何氏泪中带笑:“方妈妈,我记得红烧狮子头是你最拿手的一道菜,今儿下厨给昭昭做一次吧。”

方妈妈暗叹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三姑娘自幼牛心左性,瞧不起母亲的出身,更因着那些闲言碎语恼恨生母使了手段嫁进来当填房,从未对何氏有过好脸色。而何氏就这么一个女儿,依然当明珠般捧着,可心里哪有不难过的。

如今她冷眼瞧着,三姑娘出去遭了一次罪,倒是长进了。

可这长进未免太迟了啊,三姑娘这么大被拐了,这辈子已经完了。

“太太可别这么说,只要三姑娘不嫌弃,老奴日日做给她吃才乐意。”

何氏心里激动,亲自去了小厨房盯着,不一会儿丫鬟来主屋禀告:“三姑娘,青松堂的青筠姐姐过来了。”

青筠?

乔昭接收了黎昭的记忆,如读书般需要翻阅,寻思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邓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在整个西府的主子面前都有几分脸面,遂命丫鬟请她进来。

第26章 靖安侯府

“青筠姐姐请坐。”乔昭并没起身,言语却很客气。

青筠有些意外,多看了乔昭一眼,行礼道:“婢子不敢当,婢子是来替老夫人传话的。”

乔昭面色平静听着青筠传话。

不请安,不去学堂,这是以后不许她出门了?

当今大梁风气开放,女子出门不受限制,哪怕是未出阁的姑娘想上街,只要和长辈打声招呼,带上丫鬟婆子就可以了。

乔昭性情沉静,对参加各种宴会以及上街闲逛兴趣不大,可她不能不出门。

被圈养在家里,又该如何与长兄相见?

“劳烦青筠姐姐向老夫人说一声,我知道了,回头把抄好的经书给她老人家送去。”

等青筠离去,屋子里除了乔昭就只剩下了阿珠。

她还没回自己的住处,以前伺候黎昭的丫鬟没到眼前来。

“阿珠,给我按按额头。”

“嗳。”阿珠应一声,绕到乔昭身后。

乔昭转头问她:“会吗?”

她抓过阿珠的手,点了点自己眉心:“先从印堂穴开始按,自上而下…对,注意力度…”

一套动作下来,乔昭问阿珠:“记住了吗?”

一脸茫然的阿珠:“…”

姑娘真会开玩笑!

丫鬟虽然笨了点儿(乔昭以自己为常识推断),乔昭没有急躁,抓着阿珠的手又演示了一遍。

阿珠手心直冒汗。

“别紧张,不会可以慢慢学,并不难。”

听到自家姑娘开始的话阿珠松了口气,听完最后一句,汗出得更厉害了。

乔昭只得放弃:“先去净手吧,回头我再教你。”

阿珠如蒙大赦去净手,乔昭抬指揉了揉太阳穴。

事在人为,被圈养的状态必须要改变,那么,就先从抄佛经开始吧,佛诞日就要到了呢。

不多时,阿珠回来,发觉姑娘已经睡着了。

少女靠着引枕闭目,修长的睫毛遮蔽下来,形成一排暗影,眉眼间显出几分倦怠来。

阿珠不由捏了捏手。

姑娘这样疲惫,刚刚还那样耐心教她,她怎么就这么笨呢!

阿珠下定决心要早早把那套按摩手法学会,轻手轻脚替乔昭盖上薄被。

香气传了进来,紧跟着是何氏愉悦的声音:“昭昭,饭好了,你快点儿——”

看到屋子里的情形,何氏声音一顿。

乔昭已经睁开了眼睛。

“饭已经好啦?我正饿得睡不着。”

何氏忙张罗着把饭菜摆好,亲自夹了一筷子红烧狮子头放在乔昭碗里,柔声道:“昭昭快尝尝,这是方妈妈的拿手菜。”

乔昭吃了一口。

肉质细嫩,醇香味浓,美妙的滋味在舌尖滑过,一直熨帖到胃里去。

“很好吃。”

“喜欢就好,昭昭多吃点,你瘦了好多。”见她喜欢,而不是如往日那般不屑一顾,何氏一颗心才算落了下来。

“娘也吃。”乔昭用公筷夹了半个丸子放入何氏碗里。

何氏一愣,酸涩的感觉又涌上眼眶。

母女二人吃了多少年来难得的一顿温馨饭,乔昭带着阿珠回到西跨院。

雅和苑的东跨院那边住着大姑娘黎皎,大老爷黎光文原配所出的女儿,也是东西两府年纪最长的姑娘,今年已经十六岁了。

西跨院早已重新收拾过,青石小路打扫得一尘不染,院中一株石榴树已经绽了新芽,窗前一丛芭蕉郁郁葱葱。

三个丫鬟跑过来迎接:“姑娘回来了!”

两个粗使丫鬟一个叫石榴一个叫秋藕,唯一的贴身丫鬟叫冰绿。

乔昭记得,应该还有个丫鬟叫霜红。

陪她前来的何氏解释道:“霜红那贱婢跟丢了你,被我打发了。”

“那就让阿珠顶上吧。”

何氏看阿珠一眼,不大放心。

乔昭知道她担心什么,指着阿珠道:“她是李神医送给我的。”

何氏顿时没了意见。

“多谢姑娘!”阿珠冲乔昭一拜,起身后目光与冰绿相对,冰绿轻蔑移开眼,从鼻孔哼了一声。

“娘,您回去歇着吧。”

“那你也早点休息,今天娘不让那些人来烦你。”何氏恋恋不舍离去。

乔昭知道这话指的是原配留下的那对儿女,大姑娘黎皎与三公子黎辉。

黎辉年初进了国子监读书,西府的几位姑娘则每日去东府女学,这个时候都没下学。

乔昭总算知道黎大老爷为何对何氏如此冷淡了。

黎光文对原配本就情深义重,留下的一双儿女又优秀,而黎昭处处针对兄姐,何氏一心帮着女儿,对继子继女的不喜丝毫不加掩饰,能让丈夫满意才怪了。

看来,这对夫妇关系恶劣,小姑娘黎昭是大助攻。

奔波多日,乔昭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才躺到床上就睡了过去。

天渐渐暗下来,晚霞堆满天,邵明渊出了宫门,只觉一身疲惫。

亲卫牵着马过来,他翻身上马,一路沉默到了青雀巷。

靖安侯府就坐落在青雀巷,曾经只是众多勋贵府邸中普通的一座,而今因着邵明渊的存在,那琉璃瓦屋顶仿佛都比别处青翠些。

靖安侯府的大门早已打开,靖安侯世子邵景渊领着府中上下站在台阶上,远远瞧见来人,忙下了台阶迎上去。

邵明渊翻身下马,邵景渊已经走到近前。

“大哥。”

邵景渊拍拍邵明渊的肩膀:“二弟终于回来了,父亲和母亲都在里面等着。”

他扫了邵明渊雪白的披风一眼,没有多言。

兄弟二人由侯府众人簇拥着进去,直奔正堂。

遥遥看见一名中年男子立在门口,形销骨立,邵明渊快步上前,单膝跪地:“父亲,不孝子回来了。”

靖安侯的面色有种过分的苍白,他弯腰亲自把邵明渊扶起,笑道:“回来就好,快进来——”话未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

邵明渊眼底划过一抹担忧。

父亲多年前在北地重病,回京休养这些年依然不见起色,这次回来一看,寒毒竟越发重了。

众人进了屋。

邵明渊一眼就看到靖安侯夫人沈氏静坐在太师椅上,听到这番动静眼皮也未抬。

大嫂王氏立在她身侧。

邵明渊走过去,跪下,纯白披风如素白的雪,铺了一地。

“明渊见过母亲。”

沈氏目光从那纯白披风上缓缓扫过,冷冷道:“多年不回,一回来就给我添晦气!”

第27章 白袍

邵明渊保持着下跪的姿势,亲生母亲苛刻的言语并没有令他改变神色,半低着头道:“是儿子不好。”

沈氏最见不得他这副模样,把茶杯往一侧高几上重重一放,冷声道:“还不快去换了衣裳再来见我!”

“是。”邵明渊起身,平静离去。

靖安侯面色微沉,当着长子夫妇的面不愿落沈氏面子,可又心疼次子被如此对待,重重咳嗽一声,问长媳王氏:“饭菜都准备好了?”

王氏忙道:“公爹放心,儿媳早已经吩咐下去了,是按着年节的例儿。”

沈氏冷哼一声:“非年非节,按什么年节的例儿?他再怎么能耐,也只是府上二公子,还能翻天不成?”

这话王氏没法接,只得默默不语。

靖安侯终于忍不住出声:“沈氏,你够了,二郎好不容易回来,非要这样说话?”

沈氏声音立刻高了起来:“哪样说话?侯爷说说我哪样说话了?怎么,二郎如今封了侯,这靖安侯府容不下他了,我连话都不能说了?”

靖安侯想发怒,可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把火气压了下去,瞪靖安侯世子邵景渊一眼:“还不快去看看你三弟跑哪去了,不知道他二哥回来了吗!”

邵景渊垂眸:“儿子这就去。”

王氏见此,心疼又不悦。

公爹总是这样,明明是婆母不喜二郎,公爹拿婆母没法子,就把火气撒到大郎身上去。

一时之间,室内一片安静。

邵明渊的回归明明是件大喜事,可屋子内靖安侯府的主子们却各有心思,气氛微妙。

脚步声响起,换上家常衣衫的邵明渊走进来。

他穿了一件白袍,除了腰间系着一块墨玉别无装饰,衬得眉眼越发冷凝。

沈氏大怒,一只茶杯砸在邵明渊脚边,摔得粉碎。

“逆子,你穿成这个样子,是盼着我早死吗?”

邵明渊望着发火的母亲,心中叹了一声,解释道:“母亲忘了,儿子在守妻孝。”

此话一出,室内就是一静。

在大梁建国初,虽有妻子过世丈夫守孝一年的规矩,可这么多年下来这条规矩早已名存实亡,真正做到为妻守孝的男子寥寥无几。相反,升官发财死老婆成了不少男人心照不宣的金科玉律。

忽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从门口冲进来一位少年。

少年十四五岁的模样,唇红齿白,此时却怒容满面,一眼看到立在中间的邵明渊就冲了上去,对准他就是一拳,口中骂道:“混蛋,你杀了二嫂,你还好意思回来——”

原来冲进来的少年正是邵明渊的幼弟,邵惜渊。

邵惜渊的攻击在邵明渊看来如幼儿学步,毫无威胁。

他伸手抓住邵惜渊手腕,黑湛湛的眸子让人看不出情绪,淡淡道:“我是不是混蛋,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他使了一点力气把邵惜渊推开,邵惜渊一个踉跄扶住立柱,沈氏立刻变了颜色:“邵明渊,你敢对你弟弟动手?”

她忙起身扶住邵惜渊,上上下下打量过,满眼关切:“没磕碰着吧?”

“没有!”邵惜渊依然瞪着邵明渊,一脸倔强。

邵明渊没有看他,对靖安侯说道:“父亲,儿子今天面圣,已经向皇上请了一年长假。”

“一年长假?”靖安侯有些意外。

靖安侯世子邵景渊更是不可思议望向邵明渊。

谁不知道二弟如今炙手可热,趁着大胜的热度在皇上面前多晃几次,定然会更上一层。

他居然请一年长假,就为了替妻子守孝?

邵景渊看着邵明渊,只觉越发难以理解他了。

“这样也好。”靖安侯反而很快接受了这个消息。

“乔氏…”邵明渊开口,平静的神情头一次有了变化,“乔氏的棺椁随战亡将士的棺椁一起,再过几日便会入京,儿子明日出城去接她…等她出殡下葬,我想去嘉丰一趟,向岳丈岳母请罪。”

“人都死了,请罪还有什么用?他们还敢杀了你不成?”邵惜渊反唇相讥,声势却弱了下去。

二嫂那样好的人,二哥居然忍心杀了她,实在是不可原谅!

对,他不能动摇,坚决不原谅!

邵明渊淡淡看了邵惜渊一眼,声音沉沉:“若他们想要,我绝不吝惜。”

他说完,向靖安侯与沈氏请罪:“父亲、母亲,我想先回去休息一下。”

邵明渊出了门,等候在外的两个亲卫迎上来:“将军——”

“邵知,明日去问一下,冠军侯府什么时候可以入住。”邵明渊对其中一人道。

邵知一愣,立刻道:“是。”

“邵良,那叛逆的情况尽快查明回禀。”

邵良肃容:“遵命!”

面对出生入死的属下,邵明渊神情柔和许多,微微颔首道:“你们下去喝酒吧,不用跟着我。”

他转了身,大步离去。

邵知与邵良一直注视着邵明渊背影消失在花木间,才并肩往外走。

他们两个是自小陪着邵明渊长大的,征战这么多年,行走在外也能被人称一声将军了,皆是五品武将。

二人往外走了一段距离,邵良忍不住道:“你说侯夫人怎么就如此不待见咱们将军呢?我记得小时候明明是世子调皮犯了错,侯夫人却把将军的后背都打青了,还是我娘给将军涂的药。”

“谁知道呢。”邵知摇摇头,叹口气道,“十个指头伸出来还不一般齐呢,父母偏心也很正常,侯爷不是对将军最好吗?”

“反正我是想不通,咱们将军无论各方面都是最出众的,侯夫人那般对他,他从没流露出一点怨言。”邵良忽然压低了声音,“咳咳,侯夫人该不会是眼瞎吧?”

邵知捶他一拳:“乱说什么,被人听见让将军难做。”

“是呢,不过还好,等冠军侯府修葺好咱们就能搬过去,将军就不必这般受气了。”

二人相携着走远。

邵明渊回到自己住处,推门而入,站在院子里环顾,一切都很陌生。

他以往住在前院,后来常年征战,连侯府都鲜少回来,这院子还是为了大婚收拾出来的,算起来,这是第二次踏入。

院中整洁依旧,显然一直有人打理着,只是因为少了主人,没有半点人气。

邵明渊抬脚走到墙角,看到了一丛绿油油的薄荷。

第28章 退亲

细嫩的薄荷叶散发出淡淡的清凉气味,这样一丛,若是到了夏日便能驱逐蚊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