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啊,老爷一脸傻笑,好像饿肚子的人见到了鸡腿,受冻的人见到了棉衣。”丫鬟想了想,总算想出来合适的比喻。
“当真?”黎皎脸上笑意褪尽,忍不住扭头望向窗外。
窗外桃花吐蕊,春意盎然。
她就说,自从那死丫头回来,处处透着邪性!
“姑娘——”
黎皎回神,松开死死攥着的手帕,面无表情道:“下去吧。”
丫鬟才出去不大会儿就又回转:“姑娘,东府的二姑娘、五姑娘来了。”
黎皎忙坐直了身子,还没等起身,一个穿水红衫的少女就走了进来,少女身后跟着个黄裙少女,低眉顺眼。
水红衫少女正是二姑娘黎娇,生得柳眉凤眼,精神头十足。
“大姐,我来看你了。”黎娇开口,嘴角弯到恰到好处的弧度。
黎皎不由艳羡。
她这个堂妹,明明天性骄纵,挡不住人家命好,有一位当乡君的祖母,从会走路起坐立行走就接受着祖母严格的教导。她们西府的几个姑娘顶多是沾光去东府女学,别的是不能奢想了。
黎皎想到此,就有些难过。
她的母亲是伯府贵女,若是还活着,说不定就能千方百计寻来宫中放出来的礼仪女官教她这些…
“大姐,我都听说了,黎昭害你被退了亲事。你且等着,我这就给你出气去!”
黎娇撂下这几句,直奔西跨院而去。
黎皎乐见其成,面上却急切不安:“二妹,你不必如此——”
贴身丫鬟春芳跟在黎皎身旁笑道:“还是二姑娘与姑娘要好。”
两府这么多姑娘,自家姑娘能与东府最贵重的姑娘交好,身为丫鬟也是与有荣焉。
这话却惹了黎皎不快。
她心中不禁冷笑,要好?若不是琴棋书画骑射她样样表现得比黎娇刚好差了那么一点点,黎娇会和她要好?
“不用跟着了,看好院子!”黎皎冷着脸交代一句,走了出去。
西跨院里,黎昭收拾好棋局,正捧着茶盏交代阿珠事情:“你初来乍到,刻意去和府中下人们交好别人只觉是人之常情,不会多心。这一百两银子回头兑成碎银子,不必心疼钱,尽快和门房、厨房这些消息灵通处的人打好关系。以后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我希望能尽快知道。”
她不在乎今天哪个姑娘得了好料子,明日哪位太太发了脾气,但外面的事她不能当聋子。
如果不出意外,兄长此时应该在外祖父府上。邵明渊昨日凯旋归来,今天正是外祖父挑明乔家大火的最好时机。要是今天京城没有任何动静,她就该担心兄长是否顺利进京了。
乔昭担心兄长,心中千回百转,一杯茶饮尽了都未发觉,依然捧起来喝。
外面传来冰绿的声音:“二姑娘,您别往里闯啊,婢子去禀告姑娘。”
第32章 受伤
一个小丫鬟自然是拦不住二姑娘黎娇的。
或者说,冰绿很有几分小智慧,大姑娘与自家姑娘是天生的对头,当然要坚定护着姑娘。二姑娘在黎府姑娘中最贵重,连姑娘平时都要小意讨好的,她若拦狠了,那就替姑娘树敌了。
于是黎娇就这么闯了进去。
她进去时乔昭正捧着空茶杯喝,闻声抬眸往门口的方向睃了一眼,提起茶壶续茶。
那样闲适的姿态骤然刺痛了黎娇的眼。
她可从来不记得,黎三敢这般轻忽她!
黎娇大步走过去,凤眼高挑,居高临下道:“黎三,这就是你的规矩,见我来了自顾喝茶?”
乔昭把茶杯放下,大大方方笑了:“我以为二姐是不讲这些规矩的人,原来是自己可以不讲,要求别人讲。”
黎娇蓦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瞪着乔昭。
她是不是听错了,黎三敢这样和她说话?
后面跟过来的大姑娘黎皎更是一脸惊愕。
她怎么敢——
五姑娘黎姝低着头,竭力让自己没有存在感。
“二姐喝茶吧。”乔昭亲自斟了一杯茶,递过去。
她神情平静,语气从容,可落在黎娇眼里,就是十足的挑衅。
年幼时不懂事,这些姐妹还有与她吵架的时候,随着年纪渐长,这种情况早就绝迹了。
也因此,黎娇格外忍不得,劈手打向那只伸过来的白白净净的手。
茶盏被打落,准确无误砸在黎娇的脚尖上。
入骨的疼痛骤然袭来,黎娇尖叫一声,下意识跳脚,踩到湿滑的地板,哧溜一声摔倒在地,一直滑到黎皎脚边。
黎皎目瞪口呆。
黎娇羞愤难当,厉声道:“笨蛋,还不扶我起来!”
黎皎眼底划过阴冷不快,忙弯腰把她拽了起来。
黎娇的脚尖已经疼麻了,手心被碎瓷片划破,火辣辣得疼。
她惨白着一张脸怒视乔昭:“你故意的是不是?”
“是二姐打落的。”乔昭耐心给她解释。
黎娇更气,抬手就向乔昭的脸扇去。
乔昭侧头轻巧一躲,黎娇被晃了一下,手打在屏风上,“啊”地尖叫出声。
乔昭伸手一扶,晃动的屏风才没有倒地。
黎皎骇了一跳,忙去扶黎娇:“二妹,你怎么啦?”
“疼——”黎娇弯下腰去。
春日里姑娘家的绣鞋轻软,黎娇今天穿着月白面的珍珠绣鞋,此时被茶盏砸到脚尖的那只绣鞋鞋面上一片红色已经氤氲开来。
黎皎眼底的快意险些忍不住流泻出来,忙垂眸急声道:“天啊,二妹你的脚出血了,快去请大夫来!”
她扭头才发现没有丫鬟跟着,而黎娇与黎姝过来同样没带丫鬟。
此时五姑娘黎姝惨白着一张脸摇摇欲坠,显然是指望不上了,黎皎冲乔昭喊:“三妹,二妹受伤了,快命人请大夫来!”
她心中却想:若是黎三这个时候犯浑不给请大夫,那就更有趣了。
只可惜黎皎很快失望了,乔昭不疾不徐吩咐冰绿:“去青松堂告诉老夫人,二姑娘脚伤了,需要懂包扎的人过来处理一下,还要来个壮实的婆子把人背回去。”
“嗳!”冰绿觉得今天太刺激了,应了一声飞快跑了。
老天保佑她家姑娘别被东府的老夫人给吃了,那位乡君最疼二姑娘了。
阿珠一言不发,拿了扫帚簸箕进来收拾,黎娇厉声道:“不许收拾,给我好好留着!”
她含恨瞪向乔昭:“你想毁尸灭迹不成?”
阿珠停住动作,看向乔昭。
乔昭冲阿珠轻轻点头:“先留着吧。”
阿珠心中担忧,忍不住又看了乔昭一眼,见她神色平静,心莫名安定了几分,默默退至一旁。
青松堂里,二太太刘氏正与邓老夫人吐苦水:“老夫人,我说的没错吧,三丫头回来后咱们府上没个态度,人家长春伯府立刻来退亲了。唉,被三丫头这么一连累,别的姑娘们今后可怎么办呐——”
邓老夫人眉毛动了动。
嗯,要说起来,三丫头回来,唯一的好事就是这个了。
这亲事退得好啊,大丫头眼看着就要嫁过去了,一想到清清白白的孙女要嫁给那么一个小畜生,她多少个夜晚睡不着觉啊!
这下好了,亲事退了,还不必担心固昌伯府有想法,两全其美。
邓老夫人美滋滋想着,伸手从果盘拿过一枚果子咬了一口。
老太太牙口好,咔擦一声脆响,果子就被咬下去一小半。
刘氏忍耐地抽抽嘴角,一咬牙干脆哭起来:“老夫人,儿媳还有两个丫头未出阁呢,今日您若是不给个说法,儿媳就——”
“弟妹就怎么样啊?”何氏抬脚走了进来,冲邓老夫人见过礼,直接就和刘氏对上了,“我就知道,我晚来一步弟妹就要把我闺女踩到泥沟里去!难不成你闺女是闺女,我闺女就是大风刮来的?还是上街买胭脂水粉白送的?”
她一通说完,扭头冲着邓老夫人就哭了:“嘤嘤嘤,老夫人您可要替儿媳做主,哪有当婶子的不依不饶要逼死侄女的?咱们家不是嘛,这么不厚道的事儿,我可是开眼了——”
“何氏!”刘氏火气腾地就上来了。
哪有人说话这么直白难听的,土财主家的女儿就是粗俗!
“嘤嘤嘤,婆婆您听听,弟妹这么不客气叫我呢。我虽是继室,那也是她大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回来的——”
邓老夫人瞥了刘氏一眼。
刘氏被气得险些翻白眼,心中不停劝自己:不跟土财主的女儿见识,要斯文,要懂礼!
“大嫂。”她忍耐地喊了一声。
何氏立刻不哭了,响亮应道:“嗳!”
邓老夫人拿起果子,又咬了一口。
她不生气,要是真计较,早就被这两个儿媳妇气死了!
这时大丫鬟青筠领着冰绿匆匆进来,冰绿扑通一声跪下来:“老夫人,二姑娘脚伤了。”
这话一出,邓老夫人眼皮立刻一跳。
刘氏一看是冰绿,嘴角顿时翘了起来:“哎呀,这不是三姑娘身边的冰绿嘛,二姑娘在三姑娘那里吗?好端端的脚怎么会伤了?”
何氏跳起来:“老夫人,儿媳先去看看!”
邓老夫人站起来,吩咐侍立一旁的婆子:“容妈妈,叫上桂妈妈去雅和苑。青筠,你去一趟东府禀告乡君。”
邓老夫人交代完,一群人浩浩荡荡向乔昭住处去了。
第33章 名声
一行人走到雅和苑的西跨院,才进院子,就听到二姑娘黎娇左一声右一声的呻吟声,一声比一声高。
刘氏嘴角忍不住翘起来:“老夫人,您听,二姑娘好像伤得不轻啊!”
邓老夫人面不改色往前走:“伤势如何,看过才知道。”
小丫鬟石榴看到这么多主子过来,吓得头一缩,飞奔进屋子:“太太,姑娘,老夫人过来了。”
满地的碎瓷片加上黎娇的呻吟声让何氏乱了阵脚,一听小丫鬟禀告,腾地就跳了起来,结果不小心踩到一片碎瓷上,当即就呲了一下嘴,跌回椅子上。
她怕女儿嫌她没用,咬紧牙关没吭声。
“娘踩到碎瓷片了?”乔昭很自然地蹲下来,伸手去掀何氏的裙摆。
何氏下意识往后一缩脚,慌忙道:“没有,没有——”
一双柔软微凉的手按住了她,声音轻柔:“别动。”
乔昭伸出双手托起何氏的右脚,看到鞋底有一道印子,所幸没有穿透,便松了口气,仰头微笑道:“没事儿。”
何氏好似被人点了穴,傻愣愣看着乔昭,眼睛缓缓湿了。
这时邓老夫人正好走进来,看到室内情景不由纳闷:“何氏,这是怎么啦?”
何氏回过神来,晕乎乎笑道:“刚刚儿媳不小心踩到了碎瓷片,昭昭怕我伤着了,正给我看脚呢。老夫人,您看昭昭多懂事啊!”
所以二姑娘受伤神马的一定是她自作自受,老夫人一定要明鉴啊!
何氏一激动,眼泪刷地就下来了,还不忘含泪得意瞟了二太太刘氏一眼。
刘氏不屑撇了撇嘴,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
她的两个闺女对她从来没这么仔细过!
刘氏酸爽着瞥了起身的乔昭一眼,心道,这死丫头咋还不恢复正常呢?她一点都不习惯!
再也不可能恢复“正常”的乔昭向来人见礼:“祖母,二婶。”
邓老夫人望着满地的碎瓷片皱眉:“怎么也不打扫干净?”
二姑娘黎娇一听,警告瞪了乔昭一眼。
乔昭微笑着实话实说:“二姐说要保留证据。”
邓老夫人绕过地上狼藉,向坐在椅子上的黎娇走去:“二丫头脚受伤了?让叔祖母看看。”
东府就黎娇一个嫡女,取名一个“娇”字,那是真正的娇生惯养,此时她伤了脚,却因怕疼不敢把鞋子取下来,便伸出受伤的手,可怜兮兮对邓老夫人道:“叔祖母,您看,我不只伤了脚,连手也伤了,好疼,都是黎昭害的…”
少女白嫩嫩的手心一道浅浅的划痕,血渍已经凝固。
邓老夫人一看伤得不重,暗暗松了口气,却不知脚上的伤如何,吩咐道:“桂妈妈,给二姑娘看看脚。”
桂妈妈是老夫人的陪房,懂些粗浅的医术。西府不是大富大贵的门户,平时女眷们有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不值当请大夫,都是叫桂妈妈来看。
“嗳。”桂妈妈应了一声,走向黎娇。
黎娇一看走过来的婆子脚大手粗,心里万般嫌弃,皱眉缩缩脚,对邓老夫人撒娇道:“叔祖母,您告诉我祖母和我娘了吗?我想让董妈妈来看。”
这董妈妈说起来有些真本事。她的干娘姓董,曾是宫中医女,乡君姜老夫人出嫁时她的母亲亲自求了宫中贵人,把董医女赏给她当陪嫁。
董医女在黎府一呆二十来年,年纪大了认了府中一个丫鬟当干闺女,把一身医术教给了她,便是如今的董妈妈。董医女去世后,董妈妈就接替了她在东府的位置。
当然,董医女的医术与太医院的御医们不能比,教出来的徒弟董妈妈医术自然不可能太高明,但比起民间粗通医理的婆子来,那是强多了。
可董妈妈医术再高明,普通脚伤桂妈妈还是足能对付的,听二姑娘这么说,心里能高兴才怪。
她立在一旁等着主子们定夺,面上看不出喜怒,心中却冷哼了一声:看把二姑娘能的,真以为自己是当公主的命!
邓老夫人是敬着东府,可她不是能让小孩子拿捏住的脾气,更不会与一个小丫头计较,遂笑着劝道:“娇娇啊,你这脚上流血了,时间久了伤口与袜子黏在一起,再想弄开可就麻烦了。”
黎娇脸色一白,想了想,不情不愿地伸出受伤的脚:“那还是请桂妈妈看看吧。”
桂妈妈看向邓老夫人,邓老夫人冲她轻轻颔首。
桂妈妈便跪坐下来,小心翼翼褪去黎娇的鞋子。
黎娇吃痛,斥道:“轻点儿!”
“是,是,老奴会小心的——”桂妈妈心中恼怒,面上不动声色,待拿起剪刀剪去被血渍黏住的罗袜时,掩在下面的小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露出来的伤口。
“啊,痛死了!”突如其来的疼痛加上刚刚与乔昭的置气让黎娇的愤怒瞬间到了顶点,顿时把姜老夫人的淑女教导忘到九霄云外,抬脚就狠狠踹在了桂妈妈脸上,把桂妈妈踹了个跟头。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一直当做隐形人的五姑娘黎姝忍不住惊叫一声,随即死死捂住了嘴。
黎皎先是一愣,随后快步走过去,俯下身来一脸焦急地问:“二妹,你没事吧?”
黎娇抱着腿,柳眉倒竖,斥道:“毛手毛脚的东西!”
邓老夫人脸色微冷,淡淡道:“容妈妈,还不快把桂妈妈扶起来,当心剪刀戳到手。”
容妈妈走过去把桂妈妈拉起来,桂妈妈诚惶诚恐向黎娇请罪:“二姑娘恕罪,都是老奴粗手粗脚弄疼了您——”
屋子里的下人再看向二姑娘黎娇的眼神就有些变了。
她们这些人平时有个小毛病不舍得请大夫,都是找桂妈妈瞧的。桂妈妈心好,手里宽裕的丫鬟婆子给条手帕香囊,不宽裕的两手空空,全不计较。
丫鬟婆子们同时在想:啧啧,都说三姑娘性子差,如今看来,二姑娘才是真正的飞扬跋扈啊。
低头请罪的桂妈妈眼底划过一抹冷笑:这好名声啊,竖起来难,倒下去只需要动动小手指而已,可惜高高在上的姑娘们不明白这个道理。
这时冰绿高声喊道:“乡君与大夫人来了——”
第34章 谎言
姜老夫人与儿媳伍氏匆匆进来,转瞬小小的西跨院挤满了人。
二姑娘黎娇一看她们进来,立刻就哭了:“祖母,娘——”
伍氏打眼一看一地的碎瓷片,还有女儿比雪还白的小脸,立刻变了脸色,快步走到黎娇身边,喊道:“娇娇,快让娘看看伤的怎么样。”
黎娇把脚抬了抬:“好疼——”
伍氏一看到女儿白嫩嫩的小脚上鲜血淋漓,顿时倒吸了口冷气,搂着黎娇沉声道:“董妈妈,还不快给二姑娘看看!”
一个头梳圆髻的中年妇人走了过来,解下随身背着的箱子,蹲下替黎娇处理伤口。
黎娇轻声呼痛,伍氏揽着她柔声哄着,一双眼睛平静中隐含凌厉,扫向何氏母女。
在讲究规矩的姜老夫人面前,伍氏心中再恼,也不打算先开口。
姜老夫人走过来,看了一眼黎娇的伤势,拧眉道:“脚上的伤口不浅,姑娘家留疤可不行。董妈妈,云霜膏带了没?”
“带了。”董妈妈一边熟练给黎娇处理伤口,一边回道。
姜老夫人点点头,缓步走至椅子旁坐下,这才不紧不慢开口:“二丫头是怎么伤的?”
“祖母,都是黎昭害的——”黎娇忍不住喊。
听到有可能留疤黎娇心中更恼,一双凤眼瞪向乔昭,恨不得扑过去把她撕下一块肉来。
姜老夫人瞥了黎娇一眼。
黎娇顿时住口。
在乡君身边养了这么久,她当然知道姜老夫人的性子。
姜老夫人收回目光,侧头看向邓老夫人:“弟妹,事情经过你可问清楚了?”
邓老夫人笑笑:“我前脚才到,一来就命人先给二丫头处理伤口呢,具体情况还没问,乡君后脚就到了。”
她说着,眼角余光悄悄扫了乔昭一眼,暗道这个孽障真是一天不惹事就浑身不舒坦啊,说好的抄佛经呢!
“还没问啊?”姜老夫人挑了挑眉,看向乔昭,“三丫头,既然如此,你就说说吧。”
何氏抓着乔昭的手一紧。
乔昭走到姜老夫人面前,屈膝行礼,随后站起来,声音轻缓开了口:“回禀伯祖母,事情是这样的。刚才二姐闯进我的屋子,我见她火气太大,就请她喝茶,谁知二姐没接稳,茶杯就掉了下去,正好砸到她脚尖上——”
“你胡说!祖母,她就是故意松手,茶杯才砸到我的脚,还害我摔了一跤,手按在碎瓷片上也给划破了…”黎娇说到最后,忍不住抽泣起来。
姜老夫人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故意松手这种小动作,她可见多了!
一般在妾室见礼时,主母有意为难,就常爱使这一招儿,真没想到三丫头小小年纪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手段!
姜老夫人沉着脸看向乔昭。
少女站在正中间,承受着各色目光,一派平静。
姜老夫人厌烦之余又有些疑惑。
三丫头就是个窝里横的绣花枕头,以往见了她就如老鼠见了猫,早吓得战战兢兢了,今日是怎么了?
乔昭这次回来没有被处置,姜老夫人早就心中不快,此时看她更不顺眼,沉着脸喝道:“三丫头,今天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事情到底如何你给我实话实说。若是有半句谎话,就是你祖母护着你,我也饶不了你!”
姜老夫人积威已久,如今冷着脸说出这番话,别说一直装鸵鸟的五姑娘黎姝,就连黎皎都打了个哆嗦,紧张之余心中无比快意。
黎娇受伤,黎昭挨训,今儿个真是个好日子。
乔昭看了看姜老夫人,又去看邓老夫人。
邓老夫人很想叹气。
还以为遭了一回罪这孽障懂点事了,没想到依然烂泥扶不上墙,今天是该受点教训了。
乔昭收回目光,一脸郑重:“伯祖母,既然您这么说,那我就实话实说不替二姐瞒着了。是我请她喝茶时,她劈手打落了我手中茶杯,这才被砸到脚的——”
“你胡说,你胡说!”黎娇涨红了脸喊。
乔昭轻瞥她一眼,神情平静:“当时大姐和五妹也在,伯祖母可以问问她们。”
“大姐,五妹,你们说啊,当时是不是她故意砸我?”黎娇唯恐这二人说出实情,抢先问道。
黎皎与黎姝一时没吭声。
黎娇举着手哭:“祖母您看,我跌倒后手也被划破了,好疼——”
姜老夫人面上不显,实则心疼不已,不由睃了乔昭一眼。
乔昭眼皮也没抬,补充道:“二姐打落了茶杯,因为地滑摔倒又划破了手,起身后恼羞成怒,扬手要打我耳光——”
“住口!”东府大夫人伍氏忍不住喊道,喊完忍怒对邓老夫人道,“二婶,三丫头这样败坏娇娇名声,您可要好好管教啊。”
“呃。”邓老夫人应付了一声。
看三丫头的模样不像说谎,要真如她所说,到底谁欠管教还不一定呢。
姜老夫人咳嗽一声,提醒伍氏注意言行,转而问黎皎二人:“大丫头,五丫头,当时你们两个都在场,她们两个到底谁说得对?”
黎姝忍不住往后一缩。
黎皎则暗暗咬牙。
黎三这死丫头居然拖她下水,既然如此,她就不客气了!
“伯祖母,皎儿当时瞧着,好像是三妹没拿稳——”
何氏怒吼:“黎皎,你这黑心的,怎么能诬陷你三妹!”
乔昭忍不住扶额。
当继母的在长辈们面前如此抢白继女,也就她这便宜娘亲了。
“何氏,你闭嘴!”邓老夫人气得直翻白眼。
黎娇抿唇笑了,她就知道,她们两个会站在她这边。
姜老夫人瞥一眼何氏,追问:“那二丫头有没有扬手打三丫头耳光?”
黎皎抿了抿唇,看向何氏,眼中隐藏着得意。
何氏气得胸脯起伏,刚要开口,就见乔昭冲她轻轻摇头。
姜老夫人重重咳嗽一声:“大丫头,不必看别人,你如实禀告就是。”
“是,伯祖母。”黎皎眼角余光扫过乔昭,一字一顿道,“没有,皎儿当时扶起二妹,就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了。”
五姑娘黎姝豁然抬头,随后又猛然低下去。
黎皎心中轻笑。
五妹那泥性子是不敢乱说的,当时的情景就只有她们几个人知道,她站在黎娇那一边,谁能证明她撒谎?
呵呵,屋子里的丫鬟都是黎三身边的,她们的话当然不做准。
确定了宝贝孙女受了伤还被冤枉,姜老夫人脸一沉:“三丫头,你还有什么话说?”
第35章 反转
姜老夫人右眼蒙了一层白翳,当她含怒盯着人时,目光阴森,让人心里发毛。
何氏再也受不了这种气氛,冲过来护在乔昭身前,冲姜老夫人喊道:“乡君,昭昭还小,不懂事,您要罚就罚我吧!”
乔昭站在何氏身后,虽然无奈何氏的莽撞,可看着她背在身后微微颤抖的手,心中便升不起埋怨了。
“何氏,你教女不严的错等会儿自会追究,现在你且让开。一个人犯了错不被惩罚,那就不懂得疼,以后依然会照犯不误。你现在护着她,那是害了她!”姜老夫人义正言辞说道。
“乡君说得对,这次我定会狠狠处置这孽障。”邓老夫人绷着脸道。
姜老夫人阴森森的眼珠一转,发出一声冷笑:“弟妹,我看你们都舍不得。这一次,三丫头还是由我来管教吧!”
相处这么多年,她还不了解这位老妯娌嘛,护短得很,哪怕再生小辈的气也见不得旁人来教训。今日她还非要插手不可,也让这老妯娌心里憋屈一下,有怒火正好发到这对不懂礼数的母女身上。
邓老夫人被噎得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狠狠瞪了何氏一眼。
虽说两府早已分家,可依然说不出两个“黎”字。姜老夫人在族中颇有威望,要管教族中姑娘,族长以及族老们只有乐见其成的份,更何况两家还是嫡亲的兄弟。
“伯祖母说得对。”紧绷的气氛中,乔昭开口,顿时把视线都吸引过去。
她丝毫不紧张,一双漂亮的眸子望着姜老夫人,满是真诚:“一个人犯了错不被惩罚,那就不懂得疼,以后依然会照犯不误。”
她一字不差重复着姜老夫人的话,令众人疑惑不已。
姜老夫人阴沉目光笼罩着乔昭,挤出一抹冷笑:“三丫头能认识到这一点,还算有救!”
乔昭颇有些想笑。
这位乡君仗着身份越俎代庖,还真是毫不客气。
见众人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乔昭忽然绕过何氏,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那时候我就是在这里站着,二姐伸手打过来。”
黎娇不由冷笑:“黎昭,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信口雌黄?我当时被大姐扶起来,手脚都疼得不行,哪里还有力气打你?大姐,你说是不是?”
黎娇咄咄逼人的语气令黎皎心中不快,可她们之间没有本质的矛盾,她对黎娇的不喜只是源于性格不合,而对黎昭的不喜,那是与生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