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低低的声音在耳畔忽然响起,熟悉的冰雪气息拂动着她微热的面颊,令她心头莫名有些慌。

不过乔昭很快便冷静下来,半眯了眼睛看着蹑手蹑脚走来的人。

那人探头探脑,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走到豆腐西施宅子的后面院墙处停了下来。

“看看他要干什么。”邵明渊声音放得很轻,察觉怀中少女安静乖巧,便不自觉染上了笑意。

这低不可闻的轻笑,此情此景却莫名撩人心弦。

乔昭顿觉尴尬,悄悄往外移了移身子。

她不移动还好,这么一动,顿觉一个硬邦邦的物件抵在了腰间。

乔昭疑惑低头。

这下子换邵明渊尴尬了,可偏偏身体的反应由不得他控制,只能浑身僵硬往后退了一步,然而身后便是树干,退无可退。

邵明渊红了脸,急中生智道:“快看,那人爬到墙头上去了。”

乔昭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来人已经爬上了墙头,往院子里探望。

“去把那人擒住?”乔昭低声问。

“不用了。”

乔昭诧异看他。

“不用了”是什么意思?难道放过那个行迹鬼祟的人?

她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墙头处忽然伸出一只手,把趴在墙头上的人一把拽了进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那人竟连一声惊叫都没发出来。

“走吧。”邵明渊自然而然拉起乔昭的手,往回走去。

快走到门前时乔昭这才反应过来,抽出手低声警告道:“邵明渊,你不要得寸进尺。”

年轻的将军低头凑在她耳畔,轻笑道:“末将遵命。”

乔姑娘的脸腾地红了。

他到底从哪学来的这些调戏小姑娘的手段?

二人进了门,一眼便看到叶落把那人一脚踩在地上,那人拼命挣扎,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池灿等人站在旁边,俱是一脸吃惊。

“叶落——”邵明渊一边往里走一边喊了一声。

叶落闻声望来,立刻收回脚,行礼道:“将军,有奸细!”

顷刻间邵明渊已经走到了近前,居高临下打量地上的人一眼,语气平静道:“带他进屋再说。”

众人进了屋。

室内亮如白昼,来人的样子清晰呈现在众人眼前。

那是一个身形健硕的中年男子,浓眉大眼,被这么多人看着如惊弓之鸟,挣扎不断。

“把他嘴里塞的东西取出来。”邵明渊吩咐道。

叶落没有迟疑取出塞在男子口里的抹布。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邵明渊坐下来,弯唇笑了笑,不急不缓道:“这话应该我们问你才对。夜黑风高,这位大哥爬上别人家的墙头想干什么?”

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语气温和,可男子却本能感觉到了危险,他往后缩了缩,结结巴巴道:“我,我就是好奇看看——”

邵明渊轻笑一声。

立在他身边的晨光翻了个白眼:“大哥,是你傻还是当我们傻呀?有多好奇要大晚上的爬上墙头来看?”

男子瑟缩一下,老老实实道:“我觉得白天来看会被发现。”

晨光:“…”这理由,他竟无言以对。

“这位大哥怎么称呼?”邵明渊波澜不惊问。

男子低着头:“我叫铁柱。”

“铁柱大哥为何好奇我们呢?”

铁柱抬起头,挠了挠头发:“这里不是闹鬼嘛,我听说有人住进来,就好奇大人们怎么都不怕呢,就忍不住过来瞧瞧是怎么回事儿。大人,我真的没有别的坏心思,更不是贼!”

他说着冲邵明渊连连作揖:“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和我计较了,放我回去吧。”

“好。”

邵明渊的答应太痛快,太令人措手不及,铁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啥?”

晨光翻了个白眼:“聋子吗?没听我们将军答应放你回去了?赶紧走吧!”

铁柱被轰出门外这才如梦初醒:“多谢大人,多谢大人!”说完这话,头也不回跑了。

“庭泉,你就这么放他走了?”池灿问道。

“你觉得他很可疑?”

池灿冷笑一声:“他那些话骗鬼还差不多。咱们是光明正大由村长领着住进了这里,又不是偷偷摸摸住进来的,能引发人这么大的好奇心?”

邵明渊点头:“你说的是。”

“那你——”

邵明渊笑笑:“那也只能让他回去了,他是这里的村民,不是犯人。再者说,咱们刚来,什么都不清楚,不能轻易打草惊蛇。”

“庭泉说得不错,不过那个人咱们应该盯着点儿。”杨厚承道。

邵明渊笑笑:“放心吧,叶落已经跟着去了。”

他这么一说,池灿与杨厚承这才发现叶落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二人不由面面相觑,又有些灰心。

明明都是同龄人,他们却比好友差了许多,战场果真如此锻炼人吗?

杨厚承忍不住叹气:“庭泉,你再这样打击人,咱们就没法好好做朋友了。”

“他们吃这碗饭而已,你可不要和他们抢饭吃。”

“以后真的不带着我去战场?”杨厚承眼巴巴问。

邵明渊拍拍他的肩:“拖后腿太严重,会娶不到媳妇的。”

杨厚承撇嘴:“说得好像你有媳妇似的。”

他说完这话自知失言,飞快看了乔昭一眼,又看向池灿,见二人都没什么反应,摸了摸鼻子:“咳咳,困了,我去睡了。”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邵明渊派人把村长请了过来。

“侯爷昨夜休息得还好吧?”一来这闹鬼的宅子,村长就有些不得劲。

“有劳村长惦记,我们都休息得不错。”邵明渊说了几句客气话,问起铁柱的情况。

“铁柱啊?他以前是镇上的铁匠,来村里住下也就几年的事儿。”

第392章 县令来访

“他平日为人如何?”邵明渊问。

“为人?”村长琢磨了一下,“铁柱平时沉默寡言,很少惹人注意,给人的感觉就是老实巴交吧。侯爷,您怎么知道铁柱的?”

“昨天无意中碰到了。”邵明渊没有再多提,留村长喝了茶,转而问起村中情况。

面对着冠军侯这样的人物,村长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茶喝到第三杯,气氛熟络起来,便笑着道:“侯爷,小老儿瞧您这些贵客都没个伺候茶水的,小老儿有几个孙女,您要是不嫌弃她们粗手粗脚,就让她们过来帮几日忙,给贵客们缝补扫洒的事还是会做的。”

安静坐在角落里的乔昭看了邵明渊一眼,默默啜了一口茶。

邵明渊忙道:“不必了,我们都是大男人,有手有脚,用不着人伺候。”

“这样啊,那侯爷以后要是需要干粗活的丫头,尽管开口。”村长语气中满是惋惜。

据说京城的贵人们连洗脸穿衣都有人伺候的,怎么这位侯爷不一样呢?

他那几个孙女俊得很,这么多贵人,要是被哪个看上了就是一辈子享用不尽的福气。退一万步说,能赚点帮工的钱也是好的啊。

村长的眼神越发遗憾了。

邵明渊用余光扫了端坐在角落里的少女一眼,顿觉头大。

这村长不是添乱嘛,昭昭生气了怎么办?

“这些就不麻烦村长了,我们这些人都挺喜欢干粗活的。”邵明渊笑道。

一旁的杨厚承等人听得直皱眉。

谁喜欢干粗活了,这家伙又胡乱代表他们!

邵明渊把众人神情尽收眼底,一脸无动于衷。

只要昭昭不生气就好,至于别人,呵呵,都是五大三粗的大男人,不高兴了出去练练就老实了。

邵明渊把茶杯放下准备送客,还没等开口,晨光就进来禀告道:“将军,外面有村民来找村长。”

“找我?”村长站起来,有些疑惑,“这个时候谁来找我啊?我还跟家里老婆子交代来了侯爷这里。侯爷,那小老儿出去看看。”

邵明渊递了个眼色给晨光,把村长拦住:“请那人进来说吧。”

晨光立刻跑出去,不多时领着个眉眼灵活的年轻人进来。

面对着邵明渊等人,年轻人不由低了头,眼珠乱飞。

村长上去给了年轻人一巴掌:“乱瞄什么呢,有什么事赶紧说。”

年轻人呼了口气:“村长,县老爷来了!”

村长大惊:“县老爷怎么会来咱们村儿?”

“县老爷说来拜访冠军侯的。”

村长不由看向邵明渊:“侯爷,您看——”

邵明渊对晨光点了一下头:“晨光,你随他去看看,如果是嘉丰县令,就请进来。”

“领命。”晨光把年轻人带了出去。

邵明渊重新落座,一指旁边的座椅:“村长请坐。”

村长踟蹰起来。

那可是县老爷啊,他究竟是留下继续陪着冠军侯呢,还是出门迎接县老爷呢?

侯爷比县老爷大,应该留下,不过他就这么坐着,等一会儿县老爷进来怎么办?

“村长请坐。”邵明渊再次道。

村长忙坐了下来,小心翼翼沾了一个椅子边儿,坐立不安。

很快一名四旬左右的短须男子走了进来,身后跟了几名侍从。

村长腾地站了起来。

短须男子快速环视一眼,目光最终落在邵明渊身上,拱手道:“下官嘉丰县令王大海,见过侯爷。”

“王县令请坐。”

王县令坐下来,态度颇为恭敬:“下官听闻侯爷莅临本县,不胜荣幸,没有及早迎接还望侯爷勿怪。”

“王县令客气了。”邵明渊不动声色打量着王县令。

王县令擦了擦汗,视线落在池灿二人身上:“侯爷,不知这二位公子是——”

邵明渊一指池灿,淡淡笑道:“这是池公子,这是杨公子。”

王县令忙向二人问好:“原来是池公子,杨世子,下官久仰。”

邵明渊眸光微闪,端起茶盏啜了一口。

“侯爷这次前来,是祭拜乔大人的吗?”

邵明渊颔首:“稍后便会去祭拜。”

“那下官陪侯爷同去吧。乔拙先生是天下文人表率,乔大人同样是我辈楷模,下官早就想去祭拜一番了。”

邵明渊笑了笑:“那好,王县令稍坐片刻,本侯先去准备一下。”

他起身,不着痕迹看了乔昭一眼,随后走了出去。

王县令立刻与池灿二人攀谈起来。

池灿在这些人面前向来矜持冷淡,懒于敷衍,杨厚承还算健谈,气氛这才没有冷下来。

乔昭趁机溜了出去。

邵明渊就等在院中的枇杷树下,见少女向他走来,抬脚迎上去。

“这个王县令来得很蹊跷。”乔昭走到邵明渊身旁,低声道。

“你也看出来了?”邵明渊含笑问。

乔昭白他一眼:“我又不傻。”

她说完,望着邵明渊盈盈一笑:“那邵将军说说,这位县令有何蹊跷之处?”

邵明渊看向屋门口,压低声音道:“他来得未免太快了些。咱们昨日才来,这些村民就算喜欢传话,也不会传这么快。也就是说,王县令应该派了专人在码头守着,才会及时得到消息。”

“不错,还有他对杨大哥的称呼,你明明介绍的是杨公子,他却称杨大哥为杨世子,这说明他早就知道杨大哥他们的身份了…”乔昭发觉眼前的男人神色有异,不由停了下来,问道,“怎么了?”

邵明渊很是委屈:“为什么他们是杨大哥、池大哥,我就是邵将军?”

乔昭抽了抽嘴角,板着脸问:“邵将军有意见?”

“意见没有,只有一个小建议,昭昭叫我邵大哥怎么样?”

乔昭似笑非笑看着他,毫不客气道:“其实按我们的年龄差距,我叫你邵大叔也是可以的。”

邵明渊以拳抵唇咳嗽一声:“那还是邵将军吧。”

差辈分的称呼可不能答应!

建议被驳回,邵明渊只得继续道:“无论是你们南下采药,还是我南下祭拜,远在南方的一个县令根本不可能知道,更不必要派人守在码头,所以这有两种可能——”

第393章 惊人之举

“第一种可能,是从锦鳞卫那里得到的消息,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见乔昭听得认真,邵明渊耐心解释着,“据我与锦鳞卫指挥使江堂打过几次交道的情形来看,他是个八面玲珑又不会明显站队的人,对于我南下嘉丰,他定然会关注,却不大可能与当地官员通气。”

乔昭点点头。

“而另一种可能就有些意思了。他的消息是从京城那边得来的,早就知道我会来嘉丰,所以派人盯着码头。”

“你来嘉丰本是私事,这样眼巴巴盯着,是怕你祭拜是假,调查乔家大火是真…”乔昭轻呼一口气,“那你为何同意王县令同去拜祭呢?不怕打草惊蛇?”

邵明渊轻笑一声:“那场大火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现在怕的不是打草惊蛇,而是无蛇可惊。”

他说完,发觉对方直直看着他,不由有些奇怪,低头问道:“怎么了?”

乔昭抿唇笑了:“你说得对。”

这种有人并肩作战的感觉很新奇,也很好。

“走,去和钱仵作说一声。”邵明渊深深看了乔昭一眼,“昭昭,我想当着王县令的面开棺验尸,你同意吗?”

乔昭脸色一白,垂下眼帘点了点头。

她当初请来钱仵作就没打算偷偷摸摸进行,不然就算查出问题也会被人轻易否认的。

开棺验尸,自然是为了把乔家的冤情暴露于世人眼中。

“那走吧。”

半个时辰后,邵明渊等人在乔家人坟前一一上香祭拜,王县令暗暗纳闷:咦,这仪式与寻常人家的不大一样啊!

转念一想,或许是京城那边的风俗,便跟着上了一炷香。

山上新坟林立,秋风卷起纸钱四处飞扬,夹杂着淡淡的烧纸味道,王县令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对邵明渊笑道:“侯爷,眼下时间还早,可否赏脸去城中一聚?下官已经命人在城中最好的酒楼订了席面,替诸位接风洗尘。”

“本侯还有事。”邵明渊语气平静地拒绝。

王县令颇为意外,说话滴水不漏:“侯爷远道而来,可能没有在京中那么方便,要是有什么麻烦事尽管跟下官说一声,下官命手下那些小兔崽子们去办。”

邵明渊客气笑笑:“多谢王县令美意,不过此事不便交给旁人来办。”

“呃?”王县令下意识摸了摸短须,估不准要不要直接打探了。

这位冠军侯虽年纪轻轻,谦和有礼,可给人的感觉却不容小觑,凭他为官多年的经验,这是块不好啃的硬骨头。

这么一尊大佛,怎么就跑嘉丰来了呢!

邵明渊不再理会王县令,手一伸:“晨光——”

晨光递过来一把锄头。

邵明渊接过来,对着其中一座坟头就是一铲。

“侯爷,您这是做什么?”王县令连音调都变了。

邵明渊侧头看了王县令一眼,语气淡淡:“呃,开棺验尸。你们都愣着做什么?”

话音落,无数锄头落下来,瞬间尘土飞扬。

“咳咳咳——”王县令连连后退,猛烈咳嗽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不可置信道,“侯爷,您,您要开棺验尸?”

邵明渊站直了身子,一手扶着锄头,淡淡道:“是呀,王县令有意见?”

“当然——”迎上对方凌厉的眼神,王县令生生转了个弯,“当然不敢有意见,只是侯爷要三思后行啊!乔大人一家已经下葬半年有余,您这样做岂不是扰了他们的安宁?”

见邵明渊无动于衷,王县令看了众人一眼,急道:“各位劝劝侯爷啊!”

一瞧全是不懂事的年轻人,王县令摇摇头,一眼看到躲在一旁装鹌鹑的村长,喊道:“你是白云村的村长?还不过来好好劝劝侯爷!”

村长走了过来,脸色同样好看不到哪里去:“侯爷,县老爷说得对,您可不能这么做啊!”

“嗯?”

村长连连擦汗:“已经下葬的人哪有开棺的道理?让先人尸骨重见天日,这可是大大的不吉利,更是大大的不孝啊!”

孝不孝他管不着,可要是因为这个坏了白云村的风水,将来村子里的人可怎么办?

邵明渊安安静静听村长说完了,提了提锄头。

村长刺溜一下躲到王县令后面去了。

王县令:“…”

这老东西比他年纪还大呢,腿脚这么灵便!

“侯爷——”王县令冲邵明渊笑笑。

难道说冠军侯之前的温文尔雅都是伪装,一言不合就要抡锄头的?

年轻的将军拎着锄头,嘴角微牵:“所以王县令还是有意见?”

也许是习惯了把最好用的留给自家大人,邵明渊手中这把锄头竟是崭新的,阳光下闪着寒光。

王县令看得胆战心惊,干笑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邵明渊看向村长:“村长不必担心,本侯就是出于对岳丈岳母的孝顺,才决定开棺验尸的。”

村长早就从王县令身后走了出来,颤巍巍问:“侯爷此话怎讲?”

他年纪大了,精神不济,等会儿还是视情况昏倒好了。

邵明渊看着王县令,淡淡道:“昨夜本侯睡下后,泰山大人忽然入梦,斥我不孝,现在才来祭拜,害他这数月来无一刻能在地下安眠,一直苦苦等着我。本侯醒后,思来想去,决定开棺一探究竟。”

王县令心中自是不信,面上却不敢流露出来,只得劝道:“侯爷您肯定误会了乔大人的意思,他等着您,您来祭拜过就是见过了,怎么会让您开棺呢?”

邵明渊面色严肃,把锄头往二人中间一横:“王县令有所不知,泰山大人千叮万嘱,要本侯与他面见,否则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四个字被邵明渊说得冷厉如冰,王县令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不远处渐渐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邵明渊这番话传过去后,村民们议论声更大了,却谁都不敢靠近。几个年轻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人群中,默默观望。

挖了一会儿后,晨光直起身子:“将军,露出来了。”

乔昭下意识上前一步。

邵明渊侧身遮住她的视线,询问钱仵作:“钱仵作,就在此处开棺吗?”

第394章 心如刀割

“抬去那边。”钱仵作指了一处背阴处。

开棺验尸毕竟是极忌讳的事,会有许多常人所不知的讲究。

邵明渊冲晨光点头示意。

晨光仔细看了一眼露出的棺椁,有些迟疑:“将军,这棺材板瞧着挺薄的,随意挪动怕是会出问题。”

乔昭闻言再也忍不住,绕过邵明渊冲到了被挖开的坟边。

那是装殓她父亲乔大人尸身的棺材,用的是最普通的木料,才短短数月的工夫就已经有了腐朽的迹象。

乔昭大恸。

她的父母亲人虽不是骄奢之人,却也是书香传家,惨遭横死不说,最终的归宿却这般落魄,让做儿女的情何以堪。

众人前,乔昭悲伤得不动声色,邵明渊看在眼里疼在心中,却只能用眼神悄悄安慰她。

“将军?”晨光没有等到将军大人的指示,再喊了一声。

邵明渊收回目光,看了村长一眼。

村长叹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乔家突然被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乔大人的这副棺材还是村里的王老汉让出了一直给自己准备的棺材。当时总共凑出七八副棺材,乔家好些下人都是一张席子卷着直接埋了的…”

乔昭越听,脸色就越难看,拢在衣袖中的手抖个不停,若不是一口气撑着,险些就站不住了。

乔家人口简单,许多下人与半个亲人无异。

她还记得祖母身边的两个大丫鬟,明明到了年纪却不愿意嫁人,曾说过她们有幸跟着主子读书识字,懂得了许多道理,不愿随意配个小子稀里糊涂度过一生,将来若是遇到知心人便嫁了,若是遇不到,就伺候主子一辈子,想读书时便读书,想习字时便习字,得闲时教一教附近村子的女孩子们读书也是好的。

那两个丫鬟都是规矩懂礼的人,一直以身在乔家而骄傲,如今香消玉殒,却落得草席裹尸的下场。

这都是为什么,要让这种祸事降临在她的亲人身上!

钱仵作往前一步,探头往坑里看了一眼,对邵明渊道:“那就不要挪动了,借几把大伞把日头挡严实了。”

邵明渊点点头,问村长借伞。

伞很快送来,可谁来举伞就是个大问题了。

一名金吾卫白着脸摆手道:“侯爷,咱挖坟行,举伞这事真的干不了。”

这些金吾卫出身良好,进金吾卫当差都是为了镀一层金将来好去各大营当将军的,碍于邵明渊的身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没有意见,可近距离围观开棺验尸,没人能受得了。

这名金吾卫一说这话,其他金吾卫全都眼巴巴盯着杨厚承,一副祈求的模样。

队长哎,这事咱真干不了啊。

杨厚承头疼地拍了拍额头,看向邵明渊。

他虽然是队长,可这些兔崽子家世都不差,平时能听他的话就不错了,真要死逼着他们做什么事,得罪人就不说了,关键也逼不动啊。

金吾卫和锦鳞卫不一样,里面都是大爷,谁怕谁啊。

邵明渊剑眉拧起。

他这次南行,为了不让上头多心,明面上只带了叶落一名亲卫,而这些金吾卫不是他的手下,他其实是无权指挥的。

“我来。”乔昭忽然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众人视线全都落在她身上,神情诧异。

乔昭站得笔直,再次重复道:“我来。”

“你不能来。”钱仵作突然说了一句,见众人看向他,皮笑肉不笑道,“你得给我打下手,就像在义庄那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