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昭暗暗皱眉。

“单独聊聊”几乎就是麻烦上门的另一种说辞了。

“八姐有话直说就是。黎姑娘是我请来的客人,我要对她负责的。”

八公主咬了咬唇,眼底闪过愠怒。

她吃人不成,还负责!

退一步说,就算她想怎么样,同是女孩子,她能怎么样啊?

不过对于九公主,八公主明面上是不愿得罪的。

这个妹妹长得好看,又会讨皇祖母喜欢,在宫中的日子比她强多了。

她唯一的自得,便是能在九妹前头把亲事定下来。

那日父皇招她与九妹同往御书房,她便明白父皇是在考虑她们的亲事了,且父皇看中的驸马应该很优秀。

这很好猜测,如果驸马很寻常,父皇不会叫她与九妹一起过去。往令人不快的地方想,父皇是唯恐未来的驸马不满意,所以堂堂大梁公主成了被挑选的人。

想到这个,八公主不但没有觉得恼怒,心中反而满是期待。

九妹那时候见不得人,她明显成了被选中的那个,也就是说,她很快就能离开这令人窒息的皇宫了。

这几日八公主的心情都是美妙的,可心中却有一丝隐忧:她年幼时宫人疏于照顾,额头留下一道疤,多年来一直被刘海遮着,将来成亲后定会被驸马见到的…

“八姐要是不想说,那我们就走了。”真真公主拽过乔昭的手。

“九妹,你等等。”八公主心知有真真公主在她是摆不出公主威风来的,心一横掀起了刘海,“黎姑娘,你看本宫额头的旧年疤痕能否治好?”

真真公主表情微讶。

她还真不知道八公主额头一直有一道疤痕。

疤痕不算长,却颇深,又是落在脸上,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很要命的事儿。

真真公主不由看向乔昭。

黎三姑娘治好了她的脸,等于给了她新生,她可不会干越俎代庖这样招人烦的事。

乔昭认真打量着八公主额头疤痕,略一颔首:“可以试试。”

“真的?”八公主眼睛一亮,忍不住握住乔昭的手。

“咳咳。”真真公主把乔昭的手从八公主手中拽了回来。

有话说话,拉人家手做什么?

“那药膏——”八公主欲言又止。

乔昭顿时明白了八公主的意思,笑道:“八公主额头上的疤痕是陈年旧疤,九公主用的药膏并不合适,等我回去重新调配一瓶给殿下试试。“

“那就多谢黎姑娘了。”八公主大喜,力邀真真公主与黎姑娘去她的寝宫做客,被真真公主推拒。

送乔昭出宫的时候,真真公主嗔道:“你倒是好说话。”

她这位八姐可没有表面瞧着那么和善,心思多着呢。

当然家丑不可外扬,这话她是不好说的。

乔昭笑笑:“举手之劳罢了。”

八公主的母妃与她的祖母有些渊源,如今也算是替祖母照拂一下自幼丧母的八公主了,毕竟于她真的是举手之劳。

听乔昭这么说,真真公主不再多说,一眼瞥见她手腕上的沉香手珠,忍了忍道:“黎姑娘,这沉香手珠是师太送你的么?”

乔昭点点头。

真真公主眼中闪过艳羡:“师太对你真是好,这串手珠我见师太戴了许多年,时常摩挲,定然会给人带来好运的。”

彼时的人,颇信神佛。

“难怪我后来运气一直不错,都是托师太的福。”乔昭下意识摸了摸手珠,心中不禁升起一个疑问。

明明真真公主多年来一直去探望无梅师太,无梅师太却把佛珠赠给她,真的是因为她比真真公主更合眼缘吗?

乔昭带着这么一丝疑问回到府中,替八公主配置药膏的事略过不提。

邢舞阳的案子赶在衙门每年的例行封印前终于有了结果,因为新任将领还未定,对福东一众官员的处置结果秘而不宣,嘉丰乔家大火一案终于水落石出,嘉南知府等一众官员皆判了斩立决。

腊月二十三那天,正是小年,阴沉的天很快飘起了雪,菜市口的地被水冲了一遍又一遍,依然一片暗红。

头戴幂蓠的白衣男子轻轻拍了拍素衣少女的肩膀:“昭昭,别看了。大哥也该出发了。”

第566章 风雪同行

长亭驿道,雪花漫天。

乔墨扬手替乔昭理了理雪狐裘斗篷上的可爱毛球,温声道:“此番家仇得报,多亏了妹妹四处奔波,大哥很惭愧。”

风雪中,乔昭笑意温柔:“大哥说哪里话,没有大哥拼死带出来的账册,我只能束手无策啦。再者说,咱们的仇只报了一半,还有一座大山尚未铲平。”

乔昭所指的大山便是当朝首辅兰山。

邢舞阳一案,兰山被明康帝痛斥一顿,实际上丝毫没有伤筋动骨,只是罚俸而已,这对兰山来说委实不算什么。

可是乔昭兄妹深知,兰山的罪名绝不止举荐邢舞阳失察这么简单,至少乔墨在外祖家身中奇毒就隐隐有兰山的影子。

往深处讲,兰山才是最大的幕后凶手,只有把他干掉,家仇才算彻底得报。

无论是乔昭还是乔墨皆深知此点,但同时也知道,想要铲平兰山这座大山非一日之功,只能徐徐图之。

“无论怎样,咱们暂时实现了小目标,是值得高兴的事。”皂纱遮蔽了乔墨的脸,让他的声音在风雪中听起来更加温柔。

“大哥说得对。”

“昭昭——”

“嗯?”

“以后穿得鲜亮些吧,大哥知道你是为父母守孝,但你现在已是黎家女,小小年纪穿得如此素净,会惹长辈不快。”

乔昭抿了抿唇。

乔墨再劝道:“父母在天之灵知道你的心意,别的只是个形式而已,你说大哥说得对不对?”

乔昭颔首:“我听大哥的。”

乔墨这才看向默默站在乔昭身侧替她擎伞的邵明渊。

“侯爷——”

一身白袍的年轻将军笑着打断乔墨的话:“舅兄叫我明渊就是。”

一般来说,长辈呼名,平辈唤字,邵明渊请乔墨喊他的名字,足见对其的敬重。

乔墨顿了一下,当然不会对堂堂一品侯直呼其名,心中却觉熨帖,含笑道:“庭泉,我妹妹以后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照顾她。”

当着乔墨的面,邵明渊握了握乔昭的手,笑道:“舅兄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昭昭的,不会让她受委屈。”

视线落在二人双手交握处,乔墨忽然又有些不快了。

他是让这小子照顾妹妹,但没说这小子现在就可以动手动脚占他妹妹便宜呀!

作为大舅哥,乔墨很心塞,以拳抵唇轻咳一声,佯作漫不经心提醒道:“你们虽定了亲,但昭昭现在年纪毕竟还小,你们也不要太过频繁见面了,以免被人诟病。”

邵明渊讪讪松开乔昭的手,连连保证会当一个老实本分的未婚夫。

乔墨这才满意点头,话题一转道:“还有晚晚,那丫头性子跳脱,把她一个人留在侯府我也有些放心不下,庭泉替我多照顾她一下吧。”

邵明渊自是应了。

乔墨放下心来,目光在乔昭与邵明渊之间流转,温声道:“天寒地冻,你们不必再送,赶紧回去吧。”

“大哥,等你走了我们再回。”

“那好,我就先走一步。”乔墨深深看了乔昭一眼,冲邵明渊略一颔首,在邵明渊特派的几名亲卫的护送下,上了马车渐渐远去。

乔昭与邵明渊并肩而立,直到不见了马车的影子,邵明渊执起她的手,笑道:“昭昭,咱们也回吧。”

乔昭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刚刚是谁对我大哥保证会老实本分的?”

邵明渊拉着乔昭上了马车,笑眯眯道:“我很老实本分啊。”

看着少女冻得微微泛红的鼻尖和雪玉一样莹白的小脸,男人张开双臂:“过来,我给你暖暖。”

乔昭脱了斗篷挂在车厢门口处的挂钩上,白他一眼:“车内这么暖和,谁要你多此一举——”

话音未落,尾音便化作一声娇软的惊呼,整个人被拉进一个宽敞结实的胸膛里。

“邵明渊!”乔昭捶了他一下。

男人一把捉住少女的手,低笑道:“别捶了,当心硌手。”

“那你松手。”对方结实紧绷的胸膛紧紧贴着她,乔昭莫名有些心跳加速,以手抵着他的胸膛想要拉开距离,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

男人松开手。

乔昭轻吁一口气,刚要坐直身子,上方阴影笼罩下来,男人清俊的脸在她眼前攸地放大。

对方的唇落在她唇上,滚烫撩人。

“邵明渊——”乔昭颇有些无措,想要义正言辞斥责,又怕被耳尖且格外八卦的晨光听见,最终在对方的舌攻入后,只得妥协,由着他攻城略地。

似乎是祛除了寒毒的缘故,对方的身子不再总是微凉,那般滚烫仿佛能把人燃烧起来。

乔昭只觉一道道热流在体内流窜,似是满足,又似是空虚,说不出的复杂感受让她的脑海空白一片,只有无数烟花在绽放,最终连指尖都轻轻颤抖起来。

轻轻的喘息声在温暖的车厢里回荡。

乔昭身体忽然腾空,再回神,已经被邵明渊抱着坐到了他身上。

这样的姿势令乔昭双颊羞红,忙挣扎起来:“邵明渊,你快把我放下来。”

吐出的声音娇娇软软,连乔昭自己听了都脸红心跳。

头顶上方传来男人压抑的声音:“乖,别说话。”

男人拥着她,安安静静好一会儿,默默把她抱下来放到身侧,靠着车壁轻轻呼了一口气。

乔昭理了理微乱的鬓发,瞪了邵明渊一眼。

邵明渊露出个明朗的笑容,柔声问道:“还怕吗?”

他知道眼前的女孩子很坚强,坚强到一定要亲眼看着杀害她父母的凶手们行刑。

她神情平静,看着一个个人头落地,腔子里的热血从无头的颈子飞出,溅起丈高。

围观的百姓们或是大声叫好,或是失声惊呼,还有年纪小的吓得大哭,现场嘈杂一片,唯有他的女孩安安静静从头看到尾,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可是他还知道,他的昭昭其实是极怕的。

他看到她的手死死握着,手背上青筋分明,一直在抖。

他不忍阻止她的坚持,却心疼她的承担。

迎上对方温柔明亮的眼,乔昭睫毛颤了颤,轻声道:“不怕了。”

大概是知道将来的风雪路总会有人同行,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第567章 等候

邵明渊把乔昭送到杏子胡同口,站在马车旁轻轻敲了敲车窗。

车窗帘微动,被男人的大手按住:“不用掀窗帘子,风吹进去凉,就是告诉你一声,下雪了路滑,下车后走路小心。”

“知道了,你路上也小心。”帘子后传来少女娇软的声音,全然不似平时的清冷音色。

晨光竖着耳朵听,冲邵明渊竖了个大拇指。

将军大人可真是嘴甜啊,啧啧,快赶上他了。

邵明渊淡淡瞥了探头探脑的小车夫一眼,警告道:“好好赶车。”

晨光摸摸头,小声嘀咕道:“都到家了——”

后面的话被将军大人一眼瞪了回去。

隔壁宅子的亲卫牵了马出来,邵明渊翻身上马,再看了马车一眼,纵马离去。

马蹄敲击青石板路的哒哒声传来,一只素手伸出,掀起了竹青色的棉帘子。

乔昭探出头来,默默望着那道挺拔如松的背影远去,直到被前方房屋遮挡看不见了,才放下车窗帘。

坐在外头的晨光扭头,笑眯眯喊了一声:“三姑娘,您坐稳了,我把车赶到二门口去。”

“好。”车厢内的乔昭应了一声。

马车重新动了,没行多久又停下来,外面传来晨光的声音:“二太太,您怎么站在这儿啊?”

听到二太太刘氏站在外面,乔昭忙掀起车窗帘,果然就见刘氏站在大门处,身后丫鬟替她擎着一把伞,但看湿漉漉的发梢与裙摆溅上的泥点子,还有地上融化的一小片积水,可以得知她定然站在这里许久了。

“三姑娘回来了。”刘氏笑了笑。

大概是在外面呆久了,刘氏原本爽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僵。

乔昭当然不会坐在马车里与刘氏对话,忙钻出车厢下了马车,问道:“二婶,您怎么站在这里?”

晨光一言不发,忙撑开伞替乔昭遮着,腹诽道:将军大人过分了啊,哄着三姑娘出去连个丫鬟都不带,害他总干丫鬟的活,这像话吗?

“三姑娘,你快回去吧,外头冷。”刘氏顺手把手中的袖炉塞给乔昭,笑道,“我等人呢。”

手炉已经没有那么热,再次证明了刘氏出来已久。

乔昭心中一动,问道:“您在等二叔吗?莫非二叔是今天回来?”

一听乔昭提到数年未见的夫君,刘氏眉梢眼角不自觉染了笑,并无寻常妇人的羞涩腼腆,快言快语道:“是呀,一大早接到消息,你二叔今天就能到家了。管事已经去郊外等着了,我在府里闲不住,干脆出来看看。”

一句轻松的出来看看,实则是在冰天雪地里小半日的苦等。

乔昭伸手握住刘氏的手,入手似冰块一般,不由在心中轻叹了一声,劝道:“二婶,咱们进去吧,让门房留意着,一见到人来立刻知会你就是了。”

刘氏摆摆手:“不用,反正我回去也是无事,还不如站在这里等着来得安心。三姑娘,你快进去,这里风大,当心着凉。”

“那我和二婶一起等二叔吧。”将心比心,乔昭能感觉到刘氏对她的友善,这个时候自是做不出自己进去,留长辈在外面挨冻的事来。

刘氏心中一暖,不由笑了:“陪我在这里挨冻干嘛呀,你两个妹妹我都不许她们出来呢。你们小姑娘家和我们不一样,可不能挨冻,不然将来要吃苦的。快快进去,你娘今天滑了一跤,虽然没有大碍,但你还是赶紧去陪陪她吧。”

乔昭一听何氏滑了一跤,心中猛地一跳,但见刘氏的语气应该问题不大,缓了口气道:“那我进去看看我娘。”

她转身回到马车上把自己的袖炉拿下来塞给刘氏,又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来:“二婶,这是我制的驱寒丸,你吃上一颗就不会觉得太冷了。”

“嗳,多谢三姑娘了。”刘氏很是痛快,当着乔昭的面就打开瓷瓶,取出一枚驱寒丸吞下,而后催促道,“快进去吧。”

乔昭欠欠身,这才进了府,直奔青松堂给邓老夫人请安。

邓老夫人正在堂屋内来回踱步,听到动静猛然回头,见是乔昭,眼中的光芒暗了暗,嗔道:“你这丫头进来也不吭声,祖母还以为你二叔回来了呢。”

乔姑娘默默翻个白眼,迎上去道:“让祖母失望了,孙女该打。”

邓老夫人扑哧一声笑了,伸手点了点乔昭光洁的额头:“你呀,还跟祖母贫嘴。你二叔好几年没回来了,也不知道是胖了还是瘦了。他去的地方不大好,日子定然没那么舒坦的,说不定瞧着比你父亲还老呢。”

正走进来的黎光文摸了摸鼻子。

他哪里老了?今天照镜子明明还是玉树临风呢!二弟还没到家,老母亲就开始偏心了。

“你二弟这就快到家了,你一大早跑到哪里去了?连你媳妇今天跌了一跤都找不到你人——”

邓老夫人话音未落,就见黎光文面色大变,转身就往外跑,然后砰地一声传来,黎大老爷差点把门框撞散了架。

“你慌什么!”邓老夫人气得拍桌子。

黎光文却猛然回过身来,那架势把老太太都唬得忘了反应。

“老大,你抽风呢?”

黎光文一个箭步上前,拉着乔昭飞一般跑了。

留下邓老夫人差点气晕。

这个混账,自己跑了不算,还把孙女给拐跑了,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呢!

何氏虽然跌了一跤,但一点事没有,反倒把正巧路过的刘氏养的那只肥猫给压晕了。

黎光文拉着乔昭直接闯进了何氏的屋子:“何氏,你没事吧?”

靠着床头正吃烤红薯的何氏一脸懵:“什么事?”

一见何氏显然很健壮的样子,黎光文恢复了冷静,忽然觉得在女儿面前表现出这般急切不大像话,轻咳一声道:“红薯甜吗?”

乔昭:“…”

“甜。”何氏高兴回道。

黎光文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嗯,甜就好,二弟快回来了,我去前头看看。”

黎大老爷落荒而逃,乔昭抿唇偷笑,陪着何氏说了好一会子话,母女二人一同去了青松堂。

两房的主子都聚在了青松堂里等着,不多时一个仆妇跑进来道:“老太太,出事了!”

第568章 寒心

邓老夫人手中茶盏一抖,险些把茶水泼出来。

“出了什么事?”老太太到底是见惯风浪的,把茶盏放稳问道。

仆妇神情古怪抹了一把脸:“二太太跟二老爷打起来了。”

“什么?”邓老夫人以为听错了,强忍住掏耳朵的冲动。

自从得知老二要回京叙职,老二媳妇整天神采风扬的,今天一大早就跑出去等着,拦都拦不住,怎么好不容易把人盼到了,两口子却打起来了?

“大老爷没拦着?”邓老夫人一边往外走一边问。

仆妇神情更加古怪:“大老爷拦了,没拦住,还被二太太给误伤了。大老爷一生气,和二太太一起把二老爷给打了,现在三人正在门口混战呢…”

“什么,大老爷受伤了?”何氏腾地站了起来,抬脚就往外走,“不行,我瞧瞧去!”

邓老夫人脸色铁青:“老大媳妇,你给我站住!外面下着雪呢,你要是再摔一跤该如何是好?”

何氏脚步一缓。

邓老夫人趁机对乔昭使了个眼色:“三丫头,陪你娘在这里坐着。”说完抬脚往门口走去。

何氏抚着肚子琢磨开了:“昭昭啊,你二婶干嘛和你二叔打起来了呢?他们打架也就罢了,还把你父亲给误伤了,真是烦人!”

乔昭听说有了身孕的妇人性情都会古怪些,自是顺着何氏说:“娘别担心,二婶毕竟是女子,能有多大力气啊。”

何氏扯了扯帕子:“你父亲也是,怎么还能让人给打了呢,要是我在就好了…”

何氏一脸遗憾的样子令乔昭哭笑不得:母亲大人一副没加入战局的遗憾表情是怎么回事?

乔昭一边安抚何氏,一边往门口处张望,很快就见一群人走了过来。

走在前头的是邓老夫人。

老太太步履生风,一手拎着大儿子黎光文的耳朵,一手拎着二儿子黎光书的耳朵。

乔昭扶着何氏起身,目光飞快在黎光书身上扫过。

比起父亲大人的人清如玉,这位在小姑娘黎昭脑海中几乎没有了印象的二叔就显得沧桑多了,浓黑的眉,绷直的唇部线条,下颏蓄的短须,都让他看起来比兄长还要成熟沉稳。

乔昭视线再往后落,就是鬓发散乱的二太太刘氏。

刘氏的一左一右是四姑娘黎嫣与六姑娘黎婵,两个小姑娘明显吓坏了,神情惶然,泪水涟涟。

再往后…

乔昭眼神一缩。

再往后的人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一名梳妇人头的年轻女子怀中抱着个约莫两三岁的幼童,稚子可爱,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打量着。

年轻妇人容貌之美令乔昭都暗暗吃惊。

她以为真真公主已是绝色,没想到这年轻妇人竟不遑多让,甚至因为正值桃李年华,比之青涩未脱的真真公主多了一份成熟秾丽的风韵。

乔昭一颗心莫名沉了沉。

这女子如此姿色,西府以后恐怕要不太平了。

她冷眼观察着女子,发现女子初入黎府这样的环境竟丝毫不显局促,抱着孩子就那么柔婉乖顺立在人后,有种静若处子的美好。

“都给我跪下!”邓老夫人往太师椅上一坐,一声冷喝打断了乔昭的思索。

地上黑压压跪倒了一片,站着的乔昭瞬间成了最显眼的人,连二老爷黎光书都忍不住向她看来。

乔昭松开何氏的手臂,默默跟着跪下来。

“三丫头,你又没像这些不成器的混账让祖母生气,跪着干什么?起来!”

邓老夫人声音微沉,含着火气,乔昭识趣站起来,默默退到何氏身后站定。

邓老夫人沉着脸看着两个儿子:“两个畜生,大过年的就在家门口大打出手,不嫌丢人吗?”

黎光文神情忿忿,很是委屈:“娘,儿子只是拉架的!”

只不过拉着拉着出手了而已,可是二弟这么欠揍,他有什么办法呀?

邓老夫人额角青筋跳了跳,目光越过大儿子,看向黎光书。

黎光书表现就比大哥沉稳多了,冲邓老夫人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头,口中道:“娘,儿子不孝,回来了,您老人家身体可还安好?”

居高临下看着脸被抓花的二儿子,邓老夫人一个白眼翻出来,冷冷道:“托你的福,我这老不死的还活着。”

“娘——”

邓老夫人一拍桌子:“早知道你这么混账,还不如别回来,大过年给我添堵!你说说,后面的人是怎么回事儿?”

黎光书扭头,表情和语气不自觉柔和下来:“冰娘,快来拜见老夫人。”

冰娘立刻跪着上前几步,抱着幼童给邓老夫人磕头:“贱妾见过老夫人。”

邓老夫人唇角紧绷,打量着冰娘。

黎光书讨好笑道:“娘,这是儿子在岭南纳的良妾,叫冰娘,这是您的孙子浩哥儿,今年三岁了。”

他说着伸手抚了抚浩哥儿的头,柔声道:“浩哥儿,喊祖母——”

浩哥儿毕竟年幼,乍然见到这么多生人心中不安,扭身扑进冰娘怀里不语。

“容妈妈,带冰娘与浩哥儿下去歇着。”邓老夫人淡淡开口。

待冰娘母子退下,邓老夫人这才看向二太太刘氏,叹道:“老二媳妇,你起来坐吧。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非要当着两个女儿与一众小辈的面厮打,能解决什么问题?”

或许是老太太面对浩哥儿时的面无表情隐隐给了刘氏一丝安慰,从进屋后面色惨白若鬼的刘氏这才没有崩溃,默默起来向座位走去。

往日爽利的人此刻步伐重若千斤,好像要用尽全力才能拖着身子前行。

乔昭眼中闪过一丝怜惜,再看二老爷黎光书,若有所思。

这位二叔,居然任的是岭南知府!

这也不怪她不知道,小姑娘黎昭大概是对此不关心,一丝记忆也无,而她要顾着的事情太多,自然也想不到打听这个。

“四丫头、六丫头,过来陪着你们母亲。”

黎嫣拉着妹妹黎婵站起来,学着乔昭一般站到刘氏身后。

“老大,你也起来吧。”

黎光文立刻爬起来,对着黎光书冷哼一声,在何氏身边坐下来。

一时之间地上跪着的只剩黎光书一人。

他自觉颇为没脸,喊了一声:“娘——”

老太太一个箭步冲过去,直接给了黎光书一巴掌。

第569章 情薄

黎光书被打蒙了,那一瞬间眼神狠厉,反应过来面前的是亲娘才收敛起来,低头道:“母亲息怒。”

“息怒?”老太太又一个箭步折返回去坐下,冷声道,“你出去五载,回来后带着娇儿美妾,还有脸让我息怒?我看你是想气死我!”

“娘,浩哥儿是您孙子啊——”黎光书颇为不解。

记忆中和蔼风趣的母亲在眼中似乎变得陌生了。

“说的什么屁话,浩哥儿不是我孙子难道是我老子吗?”老太太显然气狠了,利落翻了个白眼。

黎光书张张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