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我早就瞧出你就是那水性杨花的货色,果不其然,老大才刚走,你就迫不及待的投入奸夫的怀抱,也不怕丢了你祖宗十八代的脸!还敢与你弟妹使性子,我告诉你,她可比你好多了,恪守妇道,孝敬长辈,给魏家生了三个儿子,居功至伟,而你呢?只开花不结果,说出去你也好意思活着,我要是你,早就羞臊的上吊自尽了。”

萧氏蹙着眉头,咬牙切齿的说道:“老夫人今日前来,不会就为了跟我说这些的吧?”

这么多年的打交道,萧氏已经领悟出对付她们的办法,若是和她们讲道理,就是身上长了一百张嘴也是说不过她们强词夺理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听,不去搭话,才能让她们更加恶毒的语言憋在腹中说不出来。

白氏越看这萧氏越讨厌,从前要不是看在她县主的身份上,她如何会让儿子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进门,本以为可以对儿子的官途有所帮助,可谁知道却是个纸糊的县主,皇上那儿压根儿就没有她这号人,别说在皇上面前说上话了,就是在宛平的那些州官面前都不顶个屁用,还敢一天到晚的和她摆县主的架子,若不是她立威立的狠,只怕还真要给她压制了去。

对于萧氏,白氏从来都是盛气凌人的,她从头到尾就以一个‘孝’字拿捏住她,不管自己对她如何,只要她敢忤逆,一个孝字的大山就能把她压趴下,古往今来,多少人都是被压在这个字下面抬不起头来,这就是做长辈的特权,在家中唯舞独尊的资本,白氏傲然。

想着今日并不是来和她吵架,而是让她做事,白氏便收起了满腹的恶言,在王氏的安抚之下,说道:

“我和你说这些也都是为了你好,我做长辈的难道不希望自己的儿媳走出去人人称赞吗?只是你这么大了,有些事情却看不通透,我只好亲自过来指点你,我和你说,静姐儿和鲁哥儿的婚事,那是老大亲口许诺的,还写了婚书,签字画押过,不可能更改,再一个就是,我瞧着云哥儿也到了配婚的年纪,听你弟妹说,这薛家有个大小姐,模样生的还过得去,估摸着云哥儿会喜欢,你也一并把这事儿给办了吧,等到这薛大小姐进了魏家的门,那大家就是亲上加亲,还是一家人,将来有事也好有个帮衬,你娘家不管你,我们魏家总不能不管你啊。”

萧氏看着将这番话说的仿佛天经地义的白氏,只觉得任何愤怒的言语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这些人打了静姐儿的主意不说,竟然还把主意打到宸姐儿头上了?

当即愤然而立,拂袖道:“别做你们的春秋大梦了。静姐儿我不可能嫁给鲁哥儿,至于宸姐儿,那就更加不是你们这种人可以肖想的,她爹是朝廷正经的三品大员,别说她的婚事我做不了主,就算是做的了主,也不可能将宸姐儿配你你们这样的人家!速速的滚走,否则我可要喊护院来拿人了。”

萧氏真的是后悔,悔的肠子都青了,先前她就不该一晃神把这两个人给放进来,不放进来还听不见这么恶心的话,如今放进来了,听到她们说这些,萧氏觉得自己都快恶心的吃不下饭了。

这天下怎会有如此不要脸的人,这样不知轻重的话,竟然能说的这么坦然,她们还真以为,这朝廷三品官就是她们魏家的看门护院不成,要捏扁就捏扁,要搓圆就搓圆,随她们这些深宅妇人的口中随意调度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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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真是反了天了,老夫人您可亲耳听到了,大嫂这般反目无情,亏您在路上还百般惦念着她,咱们魏家宽宏大量,原谅她不要脸的改嫁,可她非但不念着咱家的好,如今还要用护院来赶咱们,上一回,大嫂用护院赶我也就罢了,我到底是她的晚辈,可您不同,您是老夫人,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

王氏虚张声势的对老夫人说了一堆话,看着像是要为了老夫人而战,立刻就要撸袖子和萧氏大干一场的样子,可是雷声大雨点小,她哪里敢在萧氏的地盘上,真的和萧氏动手,不过是挑拨挑拨她和老夫人斗,只要她对老夫人动了手,那今后可就有把柄在她们手里,对谁哭诉都是有正当理由的。

白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沉着脸色来到了萧氏面前,指着她骂道:

“我就说留着你是个祸害,老大死的时候,就应该把你一起浸猪笼,送下去继续伺候他才对的,我们魏家仁慈,留了你一条性命,倒给了你翅膀硬的资本了?想用护院赶我,好啊!只要你敢,我当即就在你们这薛家大门前撞死,我倒要让天下人看看,你这忘恩负义,寡廉鲜耻的.淫.、妇是怎么逼死自己的婆母,我要让天下人的唾沫,淹都淹死你!我让你今后都抬不起头来做人。”

萧氏看着这个老太婆,扑上去咬死她的心都有了,她到底还是不够手狠,正如王氏说的,她不能对白氏动手,白氏这一顶孝道的帽子扣下来,总能让她德行尽失,她若是现在孤身一人也就罢了,可如今她嫁入了薛家,薛家的脸面若是因此而丢失的话,她真的是玩死难辞其咎的。

白氏见她有些退缩,不禁心中得意自己老夫人的威风依旧好使,说话越发没有边际起来:

“照你所说的,这薛家的大小姐如何不能配我们魏家的云哥儿?我瞧着云哥儿足够配当朝公主,何况只是一个小小三品官的女儿,要不是瞧在她生的还不错的份上,我也不来和你说这个,但既然我说了,你就非要去办不可。静姐儿始终是我们魏家的种,她嫁给谁,哪有你说话的份,我做主就嫁给鲁哥儿,鲁哥儿的亲爹如今在兵部任职,将来前程似锦,只要静姐儿入了府,将鲁哥儿伺候好了,害怕鲁哥儿亏待她不成?至于这薛大小姐,她纵然是有不愿,但你如今是她的嫡母,你说一句话,她敢不从?不从的话,就让她坏了名声,一辈子都嫁不出去才好,我们魏家要她,也不知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我告诉你,就冲这个,若是她嫁妆少了,我还得考虑考虑要不要她呢。”

萧氏闭着眼,实在是忍不住这老太婆,对外喊道:

“来人呐。给我把这两个疯婆子赶出府去。”

白氏拧眉:“萧婉君,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可不是说笑的,你今天敢动我,我就一头薛家门前撞死!”

萧氏急得都要上手去掐她了,自己好不容易拜托了她们,嫁到了好人家,可她们却阴魂不散般纠缠着她,宸姐儿哪里就是她们能够放在嘴里说的,那姑娘她恨不得将她捧上云霄才好,正要动手,就听门外头传来一声冷清清的声音:

“撞死就撞死,谁今天不撞死,谁就是乌龟王八蛋!”

厅中人将目光转向了门边,只见薛宸穿着一身月芽色绮罗妆花褙子,浅黄色绣金线牡丹的裙子,梳着普通的元宝髻,可在元宝之外,竟然有一溜指甲盖大小的珍珠压鬓流苏,让人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通体没有金银满身,可就这单调的两样首饰,就足够让她看起来贵气逼人。再加上她灵动又美丽的五官,粉颊桃腮,唇角那一抹浅笑似乎鄙夷着一切般,就连白氏见了这样人品的小姑娘都不禁暗自夸赞了一番,果真是如王氏所言,配得上她们云哥儿。

萧氏迎上去,看了一眼躲在薛宸身后像个鹌鹑似的魏芷静,然后才对薛宸抱歉的说道:

“她们是魏家的人,我这便将她们赶走,你们要是怕,就先回房间里去吧。”

静姐儿听了母亲的话,说着就想往外走,却被薛宸紧紧抓住了手,不肯她离开,王氏眼尖,瞧见了不住躲藏的静姐儿,心中顿时来了主意,知道这几个人中,静姐儿一定是最好拿捏的,于是就冲上去,一把就将静姐儿从薛宸身后拉了出来,说道:

“姐儿终于出来了,婶娘来了几回都没瞧见你,怎么,你也跟你那个吃里扒外的娘亲一样吗?婶娘从前对你那么好,你可不要学你娘啊。快快随婶娘回去,鲁哥儿家早就准备好彩礼,我也已经收下了,你今日便随我回去魏家,你始终是魏家的孩子,总要在魏家出嫁才成啊。”

说着,就要把静姐儿往外拉,静姐儿吓坏了,哪里肯就这么随她去,身子不住往后缩,摇头说道:

“不不,我不去。我,我要跟着我娘,婶娘你放开我,我不要嫁给鲁哥儿。”

王氏立刻变脸,说道:“你说不嫁就不嫁了?我彩礼都收了,你不嫁也得嫁!别忘了,你娘已经改嫁给姓薛的,可你始终都是我们魏家的种。今日正好你祖母也在,乖乖的跟我们回去。”

静姐儿回头看着薛宸,见她脸上没有丝毫笑意,面无表情,她知道,宸姐儿一定是生气了,她气自己没用,静姐儿思及此,想到之前宸姐儿和自己说的话,竟不知从哪里来了力气,一把就挣开了王氏的钳制,将她推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这才又一溜烟的回到了薛宸身后。

薛宸见她勇猛了一回,这才满意的对她回过头去笑了笑,王氏被个小丫头推的差点摔倒在地上,站起来就要再去抓,可这一回,薛宸有了准备,快一步挡在了静姐儿跟前,王氏扑了个空,眼看她就要抓到薛宸,心想着,抓不到静姐儿,抓薛宸也是一样的,反正是想用两个小丫头立立威,只要她们怕了自己,将来就更好拿捏了。

谁知道薛宸丝毫不惊慌,一点都没有静姐儿那种害怕的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反而淡定自若的站在原地等她去抓,王氏把心一横,眼看就要抓到,突然就觉得自己后领一紧,整个人如风筝似的飞了出去,腹部被人重重的踢了一脚,落地之后,她只觉四肢快要散架,想爬都爬不起来,喉咙口也依稀有一点甜腥的味道,竟然是吐血了。

这变故是在场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只见薛宸身前挡着一个如山一般的壮汉,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人看清楚他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只知道,王氏差点抓到薛宸的那一刹那,他突然出现,将王氏一脚给踢了出去。

白氏这才大惊失色,走过去扶着王氏站起来,可王氏四肢像是灌了铅水一般,根本连站都费力,白氏也就不浪费力气了,色厉内荏的看着萧氏,说道:

“臭不要脸的妇人,你就容他们这样欺负我们?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不成?”

萧氏正要反驳,却被薛宸拉住了衣袖,将萧氏拉到她的身后,薛宸自己走上前去对上了倚老卖老,蛮不讲理的白氏,云淡风轻的说道:

“您就是魏老夫人吧。您的儿子魏青曾在宛平任知州,那之后,魏家便再无人为官,唯一与官家有些牵连的,便是您的二媳妇王氏,她的兄弟在兵部任职,叫王兴洲,我说的对也不对?”

白氏实在搞不懂这煞气十足的小丫头和她说这些做什么,一时觉得自己肚中准备好的那些胡搅蛮缠的话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因为这丫头根本连让她开口辩驳的机会都不给,直接上升层次,和她聊起了官场,她做了十几年的老夫人,只知道自己儿子是官,二媳妇的兄弟也是官,哪里知道他们是个什么官。

薛宸见她不说话,便又开口说道:

“我和您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帮您把魏家的定位找准些,别到时候在这满是勋贵的京城之中,惹出什么乱子来。直白的说吧,就是你们魏家唯一一个当官的已经死了,魏家人连个功名都没考上,那也就是说,近十年之内,魏家不可能有人在朝为官了,而我们薛家,我的祖父是翰林院掌院学士,我的伯父是秘书少监,我的父亲是中书侍郎,您觉得您的魏家,有什么资本和咱们薛家相比吗?我要是你就赶紧夹着尾巴回去,好好做你的太夫人,不要用你们的民身来挑战我们的官身,否则,我一定会让你明白,什么叫民不与官斗。你现在回去,魏家只是十年之内没人做官,可若您现在不回去,我敢保证,你们魏家百年之内,都不会有人做官。别问我为什么,我的意思您肯定听得懂。”

白氏这辈子都没有被人当面这么说过,更何况,现在说这些的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让她如何心里能够平衡?有心想上去和她搏一搏,可是王氏的下场就在眼前,到现在都没能站起来,她此刻要是上去,估计就和王氏是一个下场,可要她就此咽下这口气,她又实在不甘心,干脆换了个话题,将矛头又指到了萧氏身上,说道:

“谁说我们今日是来与你们薛家斗的,我是来找她的,她这个不要脸的臭女人,水性杨花的骚蹄子,嫁到我们魏家之后还不消停,我是来替你们教训教训她,我也是为了你们薛家好,要是这女人再勾搭上其他男人,到时候也是你们薛家没脸不是?”

萧氏如今已经把薛家当做自己的命,如何能由着白氏抹黑她,急忙说道:“胡说八道!我嫁入魏家之后,哪一点对不起你们了?起早贪黑,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做了,你还要我怎么样?我就是改嫁,也是等魏青死了三年之后才改嫁的,国之律例都只要夫妻守孝三年即可,怎么,你们魏家的规矩还能大国国家的律法吗?你若是再到处说我的坏话,我定不会就此饶了你!”

白氏见萧氏开始搭理她,也就来劲了,反正抹黑人的功夫她认第一,还没人敢认第二,不过就是两片嘴皮子上下磕动的事,说的话也没有证据留下能够判刑的,她虽没读过什么书,但是流言蜚语的杀伤力却还是了解的,人活着就是为了个名声,只要她把这个拿捏好了,就不怕这世上的任何人!

正要开口,薛宸却不愿再听了,兀自喊了几个侍卫进门,冷冷的说道:

“既然魏老夫人不肯走,那你们就帮她一把,将她送出门去,魏老夫人总是污蔑我们薛家的主母不守妇道,我倒要看看她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你们别嫌手脏,把她拉到门外去,除了她的外衫,再把她赶走便是,用不着学你们首领,见面就打打杀杀的。”

严洛东:…小姐你够了喂。

薛宸这番话说的云淡风轻,萧氏和白氏都愣住了,根本没想到这么个法子竟然出自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儿之口,看着不断逼近的护卫,白氏终于感到了害怕,不住后退,可她毕竟是个女人,哪里抵得住几个护卫的追讨,就那么被架出了门外,护卫们也不含糊,按照薛宸的吩咐,将她架着离府门远些的地方,你一手,我一手的,就把魏老夫人的外衣给扯了下来,也不还她,拿着回去,给大小姐复命去了。

白氏尖叫一声,双手交叉胸前,这辈子第一次感觉到受人欺凌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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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白氏抱膝蜷在门前尖叫,王氏也跟着被薛家的护卫架着丢了出来,白氏瞧见受伤的王氏,二话不说,就扑上去把王氏的外衣剥了下来,套在自己身上。

西府的人听到燕子巷门前有喧闹动静,西府的门房队长也带着十几个人,手拿木棍赶了过来助阵,就看见一个老妇人搀扶着一个中年妇人,灰溜溜的在众人指戳之中,离开了燕子巷薛家门前,两边门房打过招呼,便知道是薛家大小姐处置了两个敢上门闹事的泼妇,府里一切太平之后,西府的护卫才带着人回去了。

将白氏和王氏扫地出门之后,薛宸转过头对静姐儿说道:“静姐儿今天做的真不错,就该那么对她,你记着,以你的身份,咱们说的偏激一点,就是叫人把她打死了,她们魏家也奈何不了咱们。下回她们要还敢上门,府里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被这么两个泼妇闹上了门,若是不加以惩戒,那今后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到咱们薛家来闹事了?”

萧氏听得有些汗颜,薛宸走过去对她说道:

“今日之事太太可看清楚了?对付这种无知妇人,就该以暴制暴,否则她们根本不知道长舌是个什么下场。”

萧氏点点头,还是有些心有余悸,不安道:“可是,若今日之事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也没有好处啊,更何况,那魏家老夫人和王氏哪里肯善罢甘休,一定会在背地里竭力抹黑,这种流言蜚语是最难对付的。”

薛宸勾唇一笑,说道:“太太你真的是多虑了,今日之事传出去,对我的名声有什么影响?不过是处置了两个上门闹事的泼妇罢了,至于她们今后会在背地里抹黑,这也不是咱们能控制的,换句话说吧,就算咱们今天不这么做,她们也不会给咱们说一句好话,更何况,这世间传留言的人多了去了,若是每一条都去在意的话,这日子也就没法过了,退一万步讲,凭如今的魏家,咱们薛家还真没必要怕她们!”

萧氏看着薛宸,最终还是决定点点头,暗自责怪自己给薛家惹了这么个麻烦回来。

薛宸见她满脸的自责,知道一个人的恐惧并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总要一定的时间才行。便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花厅,喊上了严洛东一同离开。

魏家这些人也实在是作死,打了静姐儿的主意不说,竟然还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来,真不知道她们是以什么样的心态说出那些话来的,对于这种试图打她主意的人,薛宸可不是会纵容姑息的。

“你去查查魏家和王家老底,千年王八万年龟,没人动她们,她们还真以为所有人都在惯着她们呢!”

严洛东的话不多,听了命令之后也就麻利的出门去了。

薛宸回到房间,准备去榻上躺一会儿,没想到一只白鸽就飞了进来,这些天娄庆云都在西山别宫侍奉圣驾,所以,他们之间已经好多天没有联系了,这还是这些天以来的第一次联系,让薛宸喜出望外,走过去将鸽子抱了起来,急忙拿出了竹筒中的信,就歪在罗汉床的大迎枕上看了起来。

娄庆云恨不得把一张纸全都写的密密麻麻,似乎并不是一天写的,因为笔迹明显有断层,想着定是他在西山别宫的时候不方便传飞鸽,于是就先写了,然后等有机会一并传来。还没有看内容,薛宸的嘴角就翘了起来,心里好像吃了蜜糖似的,甜的都有些发腻了,高兴的在罗汉床上转了个圈,将迎枕垫在下巴下,开始阅读起来。

说的都是一些日常的琐事,可是薛宸只要配合着娄庆云那长脸和想象他说话的神态,就觉得再无聊的事情也是好玩儿的,最后,娄庆云问她最近过的怎么样,让她也多写一些信给她传过去,说他今天下午申时之前都在大理寺中,晚上还得回西山,信件只要申时之前寄出去就行。

薛宸也不想等待,匆匆的坐到了书案后头,拿起笔来,就开始写起来。她本不是个多话的人,可是和娄庆云说话时倒是洋洋洒洒的用蝇头小楷写了密密麻麻一张纸,不为别的,就因为信鸽腿上的竹筒太小,只能容纳一张信纸,她唯有将字写的小些,才能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和他说完。

写完之后,意犹未尽的将信纸从头吹到尾,等到墨迹全都干了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将信纸折叠好,塞入竹筒之中,将鸽子放飞,然后她就趴在西窗之上,眼睁睁目送鸽子远去,从前都没有发觉,原来她竟然还挺想娄庆云这人的,虽说他说话总是不太靠谱,可每回都能让她感动,趴在窗前,直到鸽子再也看不见了,她才转过身来。

娄庆云正在书案前奋笔疾书,大理寺因为他缺席了好些天,积攒了不少文书要处理,忽然看见鸽子飞进来,二话不说,就将笔搁下,从鸽子腿上取下了竹筒,百忙之中,还不忘先看信,见她字体写的密密麻麻,不禁笑了,从桌案上拿起一只放大的镜片,这是看一些微小证物时用的镜片,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

将信件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娄庆云脸上的笑容就挂不住了。因为他在信件的最后看见了几行字,正是薛宸将魏家老夫人看上她要来逼婚的事情简略的叙述,将信纸小心的折好,放入贴身的衣襟之中,然后便对外喊了一声:

“赵林瑞,进来!”

赵林瑞因为帮老大做了许多不能说的秘密事件,老大怕他泄露出去,已经将他从情报所拎到了身前伺候,现在他就专属娄老大旗下,替这位老大做一切能说的,不能说的秘密之事。

“你去京兆把这魏家和王家的卷宗给我调出来,我现在就要。”

赵林瑞看着自家老大,脸色铁青,似乎正咬牙切齿着,不敢多问,领命而去。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赵林瑞就带着亲自前来复命的京兆府尹一同来到了娄庆云跟前儿。

京兆府尹满头的冷汗,给这位世子爷请安,心中不安极了,真的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得罪这位爷的地方,见他派人来差查卷宗履历,他就心慌慌,自己要求跟过来,亲自和娄世子讲解。

娄庆云似乎对他亲自前来并不反感,接过赵林瑞手中的卷宗履历,展开看了看,对京兆府尹问道:

“你来说说这个魏家和王家,如今都有什么人在朝为官?哪个地方的?”

京兆府尹一听问的是他本职工作的事情,就松了口气,言无不尽的对娄庆云讲解起来:

“这个魏家从前出过一位知州,名叫魏青,不过三四年前就病死了,魏家就一直无人有官位,这魏青的正室妻子是嘉和县主,现在已经改嫁给了中书侍郎薛云涛薛大人,是圣上赐的婚,而魏家和王家的联系,就在于,王家的二小姐,嫁给了魏家的二公子,而王家现在只有一个王兴洲在兵部,做武选司员外郎,从前是在涠洲做总兵的,后来战时从马上摔下来,断了条腿,就自请回京城,找的是兵部尚书范奕沉的路子,经由首辅特批让他回京述职。据说年后,就要升做武选司郎中,算是升的快的。”

娄庆云听了这些之后,并没有说什么话,而是就此眯起了眼睛,赵林瑞从旁见着子阿基老大这副神情,暗自替魏王两家的人感到了一阵头皮发麻,真是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闯进,也不知这两家是怎么得罪了这么个阎王老爷,这些到手的肥肉,到嘴的肥鸭眼看着就要飞走了。

事情过了两天之后,薛宸在院子里教静姐儿种花,和她正说着种花心得,严洛东就悄无声息的回来了。有些黑暗的事情,薛宸并不像让静姐儿知道,于是就让她先回去,静姐儿也知道严洛东一定是有什么事跟薛宸禀报,她是最识趣的人了,当即就跟薛宸行礼告退。

她走之后,严洛东才走入了花房,对薛宸回禀道:

“小姐,魏王两家的事,兴许不需要小姐亲自动手了。从京兆放出的风,上头有人正查他们,而王兴洲的职务似乎也已经被暂停,这背后定然是有人在操纵的。咱们要不先等等不要动手,看看背后之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薛宸将铲子从泥土中抽出来,讶异的回身看着严洛东,问道:“你是说,在咱们动手之前,就已经有人开始查王兴洲了?”

严洛东点头:“是,已经开始查了。职务也暂停了,王兴洲本人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只知道可能是无意中得罪了上面的人,让人给记恨上了。”

薛宸敛目思考,突然脑中想起一个人,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做这事儿的,除了娄庆云,她还真想不出谁来。她上回也就是在信中稍微提了一下自己有些郁闷,可这才两天的功夫,他就给整出这么多事来,薛宸一时真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了。

虽说她更加希望是由自己动手,惩治那些打她主意的坏人,可是娄庆云这样近乎宠溺的行为还是让她感觉到相当的…额,受宠若惊?

是的,受宠若惊。

她从来都是一个人单打独斗,出了事情习惯性的自己出手解决,从不对外求助,而娄庆云根本不需要她开口,就已经将这件事暗自替她解决,并且还是在他这样繁忙的时候出手,心中被感激的情绪充满,这一刻的薛宸才感觉自己像个柔弱的少女般,得到了一个男人强势的宠溺。

这感觉很新鲜,很甜蜜,很叫人难忘。她真的好怕有一天,自己习惯了娄庆云的宠溺之后,若是没有他在身边,她又该怎么办?心情复杂的很,薛宸随意对严洛东点了点头,然后便让他退了下去,严洛东瞧着薛宸这副表情,便知道,小姐应该是猜出了幕后出手之人的身份,所以才会这样失魂落魄,但这已经涉及到小姐的私事,他不便问询,便知礼的退了下去。

薛宸站在一株精心培育的兰草前,目光根本没有焦距,满心满眼都是娄庆云那俊美的不像话的脸,有史以来第一次对一个男人产生了立刻想见他的冲动。薛宸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历经两世的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一个男人牵肠挂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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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王氏跪在地上嘤嘤哭泣,她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可是婆母白氏却依旧没有让她起身,她从十六岁嫁进来之后,白氏就没有这样折腾过她,因为上头有萧氏顶着,因为白氏讨厌萧氏,所以处处都针对她,而她作为老二媳妇,只要适当的跟着婆母后头想一想折腾大嫂的法子,婆母自然就不会把处罚的念头动到她的身上来,这么多年的太平,让她始终以为自己在婆母心中的地位是不一样的,自己总是比萧氏更懂得为人媳妇之道,觉得自己比县主出身的萧氏要聪明幸运许多。

可是,现在就因为白氏在薛家受了委屈,回来之后无处发泄,就把她从前折腾萧氏那一套用在了自己身上,王氏真的是连哭都觉得晚了,她拖着满身的伤,跪在这里被老太婆折腾,早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早知道姓薛的丫头手这么毒,她也不会触自己眉头,把这老太婆从大兴接来京城,如今倒好,请神容易送神难,老太婆就是那种自己不痛快了,就要身边的人全都跟着不痛快的人,因为她年轻的时候也被她的婆母折腾的很惨,直到她自己当了婆母,才觉得熬出了头,想在儿媳身上找到了自信,觉得变着方的折腾儿媳,才能显示她做婆母的威风来。

“哭什么哭?难道我罚你还罚错了吗?没用的东西!”

白氏让二儿子家完全就把自己当成了皇太后,让一个丫鬟捏肩,一个丫鬟捶腿,还有一个丫鬟手中捧着茶杯,旁边一个拿着瓜果糕点,白氏总觉得自己已经活的这般年纪,是魏家的太夫人,身边的人理应就要伺候她,既然要伺候,那自然就事事要做到的,哪怕是端杯茶,端几盘点心,反正她不愿意把这些她随手就要拿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有人伺候,那就让她们拿着好了,也不管她们要站多久,手托的累不累,反正这些人都是伺候她的,用不着心疼。

自从老大死了以后,她在大兴的日子过的就一日不如一日,从前老大在,家是萧氏当的,每年都有很大一部分的孝敬给她,可现在老大死了,萧氏那个臭不要脸的改嫁了,弄得她在大兴日子也过的紧巴巴的,就在那个时候,老二媳妇上门去找她,说要把她接到京城来住断时间,她一想也好,反正靠着老二家,总比她一个人在大兴要强,说实话,她来京城,就是为了来做皇太后的,更别说,老二媳妇还有事求她做,静姐儿和她娘家兄弟家的鲁哥儿要成亲,萧氏不同意,她自己也看中了薛家的姑娘,说来说去,还得要求她出马,白氏在京城享受了几天之后,想想也成吧,把静姐儿和那个姓薛的姑娘娶进门来,总还能让萧氏多吐点嫁妆出来。

她原以为老二媳妇是个厉害的,因为平日里她总吹嘘自己的娘家有多厉害,自己兄弟有多能耐,她就真的以为她在京城能横着走了,谁都要给她几分薄面,可谁知道,昨天去了薛家,她才知道什么叫京官儿的气派,一个三品官家的小姐,出手就敢那样狠辣,相比之下,她这个二媳妇也实在是太软弱无用了,让她怎么能不生气呢?

王氏捂着自己发疼的心口,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摇了摇头,说道:“媳妇儿不敢。”

白氏现在看见她就有气,然后想起萧氏就更加有气,从前在她手上被整治的服服帖帖,让往东不敢往西,可这才改嫁多久,就变得这般硬气,从前积累下来的优越感一下子就没了,这让白氏怎么能生气呢?

“混账东西!那个萧婉君还真以为自己能耐了,竟然连我都敢动手,哼,这口气无论如何都不能咽下去!”

白氏在气头上,只觉得身后的丫鬟捏肩都不舒服了,肩膀一动,转过身子就回头打了那丫头一巴掌,那丫头被打的莫名其妙,却又不敢说话,捂着脸跪了下来,旁边伺候的丫鬟全都为之一震,僵硬着身子伺候这位比皇太后还要难伺候的老太婆。

王氏也心疼那些丫鬟,这几个全都是她房里最得力的丫鬟,老太婆来了,说要伺候的人,还点名要她身边伺候的最好的人,她想着要让老太婆去找萧氏的麻烦,就咬牙把房里的丫鬟给她了,准备事成之后,就把她再送回大兴去,可现在,别说送走她了,这老太婆已经说了今后就留在老二家的话,王氏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毕竟人是她请来的。

听老太婆口中又在骂萧氏,王氏这才跪着走到了白氏面前,说道:“是,一切都是那萧婉君的错,是她吃里扒外,帮着外人欺负咱们。”

说道欺负,王氏也是一把泪的心酸,当时她被薛家的人架出了府之后,原本也没什么,就是丢脸一些,可是,这老太婆为了自己的脸面,竟然把她的外衣剥了,穿在她自己身上,让她穿着中衣回来,丢尽了脸面,还让她被老爷抽了两巴掌,这个自私的老太婆,王氏简直连杀死她的心都有了,可是却又不敢真的对她怎么样。

可心里虽然恨,表面上却丝毫不能流露出来,王氏惯于做戏,于是又义愤填膺的说了萧氏好些坏话,最后才问道:“那如今,咱们该怎么办?那薛家小姐这般凶悍,仆人那样凶残,咱们再上门怕是不成了。”

白氏看着这二媳妇认错态度良好,就挥挥手让她起来了,想了想之后,对她说道:“对了,你不是说你兄弟有大能耐吗?咱们在薛家吃了这亏,你看看能不能找你兄弟出马给我们出出这口恶气。”

王氏一听,这白氏还想把王家扯进来,仔细思量了一番,自家兄弟是兵部武选司的员外郎,不过是个从五品,而薛家有那么多当官的每一个都比她兄弟官儿大,这怎么给人家出气,可是她平日里给婆母吹牛吹大了,这个时候若是说不行的话,那不就是活生生的打脸吗?

正在犹豫的时候,就见外头有人来找她,说是舅家来人了,王氏精神一震,赶忙辞了白氏就迎上去,就见她兄弟王兴洲家的管家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看见她就跪拜:

“姑奶奶好,我们老爷被停职在了家,要喊您过去问话呢。”

王氏欣喜的心情顿时就落在了井底,尖声大叫道:“你说什么?停职?”

她的声音连里屋的白氏都不禁竖起了耳朵,推开丫鬟,走到门边,就听那管家说道:“是啊,莫名其妙停的职,老爷都把家里问遍了,都说最近没得罪谁,就想着让我来请姑奶奶过府问问。”

“…”

这么一句话,就让王氏吓得瘫坐到了地上。脑子里想起薛家大姑娘那张漂亮的不像话的脸,总觉得她嘴角勾起来的那抹笑,怎么看怎么阴森。这才几天啊。薛家的势力已经大到可以随意任免一个从五品的官员了吗?天啊,她到底是惹上了什么人?

那管家把话传到了,也就站起来告辞了,白氏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根藤条,二话不说,就一记记打在王氏身上,口中说着恶毒的话语:

“我打死你个没用的,平常不都说自己兄弟多有能耐吗?怎么?连个小小的三品官都斗不过,现在还给人停了职,那我还留你在家吃什么闲饭,你个没用的东西!”

王氏被打的在地上躲避,狼狈不堪,心里却是没停下思考,她得罪薛家这事儿最后肯定是瞒不住了,王家那头估计她也回不去了,她今后只有待在薛家,只有薛家这一处地方能容她了。

不管藤条打在身上有多疼,王氏就跪爬着去到白氏身边,一把抱住了白氏的腿,哭喊着:

“老夫人快别打了,我有办法,我有办法!”

白氏还是不解气的又下狠手打了几下,王氏也不躲避,紧紧的抱住白氏的腿,咬着牙坚持着,等白氏发泄够了,将藤条抛在地上,她才敢松了口气,只觉得自己世界的天都塌下来了一半,她养尊处优了半辈子,哪里受过像今天这样的委屈?这个老太婆打她像打一条狗,甚至连条狗都不如,这份心狠手辣,简直令人恨不得杀了她!

可是,王氏没有办法,如今王家那头肯定不会管她了,她都把兄弟的官给弄丢了,王家会待见她才怪!她只有巴紧了薛家。

白氏一脚将她踢开,喘息完之后,才看着像是狗一样匍匐在她脚前的二媳妇,问道:“你还能有什么法子?如今你的靠山都倒了,我告诉你,你可休想糊弄我,要是不能成,我让老二说你不守妇道休了你!”

王氏面如死灰,从地上爬起来,凑到白氏身旁说道:

“这办法准行!我之前通过一位夫人介绍,认识了国公府的一个夫人,那夫人很厉害,说我与她颇为投缘,您知道她是谁吗?当朝的长公主就是她的嫡亲嫂子,事事都听她的话,那薛家再厉害,还能厉害过公主去?只要那夫人肯帮我们一把,那,那我们不仅能出口恶气,还能把姓薛的和萧婉君都给踩下去。”

白氏有些怀疑:“国公府的夫人?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当朝公主真会帮咱们?”

王氏这个时候只想表功,让白氏觉得她有用,连连点头,说道:“是啊。会帮的,一定会帮的,那夫人真的很厉害。不是我一个人说,好多人都说,我当初为了去见她,足足送了六百两银子的礼啊,那夫人跟我可投缘了,如果我能好好的去求她一番,我想她一定会帮咱们的。”

听了王氏这番话,白氏终于有些相信了,嘴上虽然没说,但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来,只要公主肯替她们出头,一个薛家算什么?

“到时候,也让公主把薛家所有的官职全都免了,最好把薛家给抄了,男的去流放,女的卖进妓院里,让那姓薛的丫头猖狂得意,我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王氏现在只想着自己怎么保命,也顾不上白氏说的是什么,就连连点头附和:“是,到时候一切都听老夫人的,老夫人让她们干嘛就干嘛!”

白氏畅想了一番报仇的爽快之后,又瞥了王氏一眼,只见她发髻凌乱,衣衫不整,哪里还有个贵夫人的样子,不由得又是一阵厌恶,不过想着她还有点用,也就不和她计较了,高傲的端着架子走入了里屋。王氏盯着她的背影,眸中露出凶恶的恨意,指甲掐到肉中。

这个死老太婆,总有一日,她一定会把这个仇给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