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她跟着母亲来京城,还以为自此就能够享福,可是没想到住是住进国公府了,但一切吃穿用度并没有什么富贵之处,每日虽不说是粗茶淡饭,但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偶尔要吃个什么,还得自己用钱去后厨房里买才行,简直就是和一般客人没有任何差别。

她和母亲自从第一天见过国公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眼看天气一日日冷下来,正如崔小姐的心情,崔夫人见不到娄战,她就更别想见到娄庆云了,之前她还以为薛宸只是跟着公主后头管管小事什么的,可是在府里住了一段时间之后,她才知道,这府里哪里是公主在管,根本就是薛宸在管,而下人们对薛宸虽不敢有正式的评价告诉她,可是从下人们提起这位少夫人的态度来看,薛宸平时一定是特别厉害,管家管的滴水不漏,就算是普通的仆妇,她们想要用钱收买,问些事情,都问不到,就算偶尔有一两个说的,也只是说一些皮毛上的事,根本打听不到她们想知道的。

渐渐的,崔小姐都快要对娄庆云死心了。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渐渐凉了下来,梨花居的各屋棉连也全都挂了起来,崔小姐正要抬手掀帘子入内,就听见拱门口传来一些嘈杂声,她探身过去看了看,就见好几个家丁抬着两大筐黑炭走进院子来,仆妇刘婶对崔小姐说道:

“崔小姐,府里发炭了,请过目一眼,我们便收库里去了。”

崔小姐看了一眼,点点头,正要让她们抬进去,却听棉帘子后传来一声:“等等,这是什么炭?”

刘婶答道:“是黑木炭啊。”

崔夫人抽出帕子掩在鼻尖,说道:“都退回去,我要上等的金丝炭,这种碳烧的灰尘多,是下人用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刘婶有些哭笑不得,说道:“夫人,咱们府上过冬就是用的这个炭,除了公主房里的是从内宫府库里直接拨下来的,其他房里也都是用这种的。”

崔夫人不信:“诺达的国公府,会用在这种炭过冬?骗谁啊?”

“夫人,没必要骗您,咱们少夫人是好人,对下人一视同仁,府里采购木炭就只有这一种,您要不相信,您自己去问少夫人去啊。反正这炭咱们收下了,放到库里去了。”

说着刘婶便要送炭的人将炭搬进去,可崔夫人却越瞧那炭越生气,打死她都不相信,金碧辉煌的国公府,会用这种平民才会用的炭木,一定又是薛宸故意为难自己来的,想着自己如今寄人篱下,若是在用东西上不能高人一等的话,这些卑贱的奴婢就更要小看她了,喊了王婶和刘婶过来,给了她们一百两银子,说道:“你们去给我买些金丝炭回来,我用不惯那样粗鄙的木炭。”

两个仆妇对视一眼,也没说什么,收了银子,就去替崔夫人办事去了。

她们离开之后,崔小姐就更加心疼银子了,对崔夫人说道:“娘,其实我看着那炭也不见得不能用,何必咱们再自己花这银子去买炭呢?还买金丝炭,您又不是不知道,金丝炭有多贵,也不过就是稍微耐烧一些罢了,真不值得。”

崔夫人冷冷瞥了她一眼,说道:“你懂什么?你爹在的时候,每年咱们家用的都是金丝炭,我竟不知,到了这国公府上,比咱们家还不如了吗?日子都是越过越好的,哪里就能越过越次呢。”

“哼。越过越好?麻烦您也去瞧瞧您盒子里还剩多少钱,没钱还不知道节省,我爹爹那时候有俸禄,有补贴,他疼您才给您买的金丝炭,每年也就是你房里用那些,我可没那么好的命用。都快没钱了,还非要充阔,国公爷哪里是对您有情啊,我瞧着,他根本就对你没有任何想法,就您自己还看不出来,成天做着他会找你的白日梦,等到你钱都花了,国公都未必再见您,我看您到时候怎么办。别想着我给你出钱,我可没有!”

说完这些话之后,崔小姐便一甩帘子走了出去,回了自己房间,崔夫人瞧着女儿离去的方向,一番咬牙切齿之后,心中才有了主意。

薛宸想方设法都不让她靠近主院,以为这样她就没办法见到娄战了吗?哼,也太小看她了。

晚上,薛宸从主院回来之后,就瞧见梨花居的王婶守在沧澜苑门口等她。

见她过来,王婶就赶忙小跑着过来,对薛宸说说道:“少夫人,那个崔夫人太不安分了,居然用孔明灯把国公给骗到了梨花居中,现在两人正在院子里吃酒,崔夫人说了好些不中听的话。我瞧着势头不对,赶忙来找少夫人,刘婶正在那儿看着呢,我也先回去了。”

薛宸将手中稍稍有些凉的手炉递给了夏珠,又从苏苑手中接过一个热乎的,对王婶点点头,说道: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等薛宸入了院子之后,刚让衾凤和枕鸳替她换好衣服,果然就有国公身边的贴身副将来请她去梨花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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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薛宸带着夏珠和苏苑,去了梨花居。就看见院子里到处亮着烛火,倒是将院子布置的相当有闲情雅致。薛宸到院子里的时候,就看见崔夫人的手搭在娄战的胳膊上,看见她走入之后,才像是被抓到了什么一般,迅速的放手退到了一边,娄战倒像是毫无所觉,比较坦荡。

见她不遗余力的演戏,薛宸但笑不语,假装看不懂的样子,干脆利落的给娄战行礼,娄战也不是那种婆妈之人,见了薛宸,也就直接说了:

“你如何给崔夫人安排了这么偏远的院子?为何限制她的自由?为何连冬日的炭,都要崔夫人花钱去买?”

薛宸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崔夫人,淡定自若的回道:

“回父亲,崔夫人当时要住在主院附近的姨娘院落之中,儿媳觉得不妥,这座梨花居虽然离主院偏院,可是却是顶好的独门独户,连着外墙街道,出入十分方便,父亲将崔夫人接来是就近照顾,并不是要为崔夫人打乱府中原本是生活,儿媳便做主选了这里。至于限制自由,更是无稽之谈,不论是谁家府邸之中,若无主家之人相陪,都没有任客人自由行走的道理,也没有哪个客人会这样无礼,不经主人许可,就要在主家院中乱逛的;至于冬日的炭,这个儿媳就不知了,前几日府中发炭,梨花居并没有被遗落,足足发了两筐上等黑木炭来,若是有人胆敢收受崔夫人的银钱,还望夫人替我指出这害群之马来,我好处置了他。”

薛宸的一番话,说的条理分明,丝毫没有错漏之处,听得娄战点点头,转而对崔夫人说道:“听辰光说的,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许是你误会她了,辰光做事一向稳妥,对了,那炭可是有人向你收取银钱了?若是真的,就趁这个机会告诉辰光,我相信她一定会公正处理的。”

娄战这明显不偏颇的态度让薛宸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只见娄战一本正经,似乎不太愿意和崔夫人多加纠缠的样子,周围这样的暧昧情调的环境,多少让他感觉到了不自在。

只要娄战不一味的偏颇,薛宸悬着的一颗心,也就放了下来。

接着说道:“可是府中有人向崔夫人索取木炭钱?来人啊,去将送炭到梨花居的人喊过来。”

崔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好,似乎对娄战的态度很是不满,一副小女人受了气的表情,不情不愿的赌气站在一边,似乎等着娄战去哄她的样子,可娄战却跟个木头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完全没有年轻时瞧见心仪之人受委屈的心疼。

薛宸心中暗自替崔夫人叹了口气,这女人也天真过了头吧,公主这把年纪天真,那是因为她自己本身有一颗赤子之心,善良温婉,可这女人完全就是被人宠坏了吧,她凭什么觉得自己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站在曾经爱慕过她的男人面前,还能有二十多年前的杀伤力呢?这天真就不能称之为天真了,该叫自恋了。

可以想见,当年为什么国公没有坚持娶她,而娶了她的崔荣,这么多年来,又是过的什么样的日子,绥阳公主也招人宠,可是她善良又体贴,处处替人着想,宠爱这种女人,只会让人觉得愉悦,可是宠一个像崔夫人这样,表面冷若冰霜,不食人间烟火,其实骨子里比谁都俗气,说的通俗易懂一些,就是典型的,想要做女表子,还要立牌坊…

王婶和刘婶适时走了过来,跪在地上对薛宸和娄战说道:“回禀国公爷,回禀少夫人,府里没有人跟崔夫人要炭钱,是崔夫人嫌弃咱们府里用的炭不好,非要用金丝炭,这才让奴婢们在外头买的,不关府里送炭人的事。”

薛宸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娄战也是如此,只有崔夫人脸色越发阴沉,对娄战说道:“三哥,说起这个来,我就更要说一说了,你这个儿媳也实在太叼恶了,居然骗我说国公府里用的也是一般的黑木炭,就是从前在崔家,崔荣不过是个三品官,让我用的都是金丝炭,更别说国公府了。”

娄战看着崔夫人,似乎可以想象出崔荣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一辈子宠爱一个女人,要心掏心,竟没有得到她的半点谅解,反而娇惯的她越发不通人情,看来他派去边关的人带来的一些消息也是有些准确的。

薛宸没有说话,娄战就站出来说道:“辰光没有骗你,除了公主房里用的是宫中的玄石炭,府里上下用的就是黑木炭,这是我当年亲自下的命令,并不是辰光针对你,错不了的。”

崔夫人还想说什么,就见娄战对薛宸说道:“我有点累了,你和崔夫人稍事再说道一番也回去吧。”

娄战说完这个,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独留下薛宸和崔夫人当面对质,薛宸没有说话,只是勾起一抹轻蔑的笑,然后便转身看了看院子四周,说道:

“崔夫人还真是费尽心思,瞧这院子弄得,连我都不禁被夫人感动了。”

崔夫人冷冷的瞥了一眼薛宸,便没有说话,姿态高傲的回到了房里去。

薛宸深吸一口气,看样子娄战是并不想亲近她,也不想把她赶走的意思了,可薛宸知道,这样的女人留在府中,始终会是个祸害,可娄战对崔荣情深意重,既然答应了崔荣要照料崔夫人母女,那就势必会做到,如何让崔夫人母女能够触犯娄战的底线,或者让她们自动离开娄家?

薛宸略想了想之后,心中便有了底数,这时才明白,娄战第一日对她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若是崔小姐订了亲的话,那崔夫人总要跟着闺女去女婿家,就不必再留在国公府里了。

看来娄战一开始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可却被不明所以的公主一口拒绝掉了,如今想来,要让崔夫人和崔小姐自愿又平安的离开娄家,找到照顾她们的继任,似乎就只有这一条路了。

第二天,薛宸去松鹤院请安,老太君自然也听说了崔夫人的事,对薛宸说道:

“这个女人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从前我见过她,表面上看着正经,骨子里可就未必了。你婆母心软心善,你可千万要替她守住了,别让那个女人趁虚而入才行。”

薛宸正在写寿字帘,听老太君这样说,便点头道:“老太君放心吧,我防她比防贼还多,定不会让她出现在公主面前的。”

老太君也放心薛宸做事,知道她能处理好这事儿,便不在多言,薛宸写完了一张寿字帘,便放下了笔,对老太君说道:“对了,我想替崔小姐物色个人家,她也不小了,今年十六了,身上还带着重孝,虽然现在还不能成亲,但是可以先和人定下来,等孝期过了之后,再成亲嘛。老太君觉得怎么样?”

老太君哪里会不懂薛宸的心思,说道:“你呀,就你脑子最灵,你若不提出这事儿来,我过两天也会和你说的,就算国公答应了崔荣照顾她们娘儿俩,可也没有将她们留在府里一辈子的道理,送出去才是正经。你派人替她寻着吧,只要合适也就别管什么门第了。像殷潇潇这样的女人,你给她找多高的门第她都会嫌弃,还不如随便寻个殷实人家,说不定还能高看她两眼。”

得到老太君的赞成之后,薛宸便敢放心大胆的去做了。不过,她也不会那么傻,真的去费尽心力替崔小姐找一户她们铁定嫌弃的人家,薛宸自问,和她们没那情分,她要做的,是让她们不得不自己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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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这两天崔小姐替崔夫人去厨房拿菜的时候,听到一个让她魂不守舍的传闻,据说少夫人要把崔小姐嫁给府里马房的班头,说的有板有眼,昨日少夫人都把李班头给喊过去问了,好多人都看见呢。

崔素心从厨房走出去,院子里说话的两个婆子看见她,脸上一阵尴尬,全都摸着鼻子转身离开了,崔素心心里暗骂这些人的长舌,心里对这个流言存了怀疑,可谁知道在她拿菜回梨花居的这一路上,居然又听见两个扫地的丫鬟在说这事儿,她躲在假山后头,听她们说话,说的一板一眼,就连马房李班头准备拿十两银子给少夫人,算作崔小姐的聘礼这些事情都传的神乎其神。

这下可由不得崔素心不信了,拿着菜回到梨花居中,不做耽搁,就去找崔夫人说道这事儿。

“娘,不好了,不好了。”

崔夫人正在静坐看书,袅袅香气中,她感觉自己像个尊贵的太后,别提多惬意了,崔素心的闯入让她眉头一皱,放下书本,看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不耐之意跃然面上。

崔素心这个时候也没心情计较崔夫人的装假,坐到崔夫人身边说道:“娘,薛宸要把我嫁给府里的马夫,我不要嫁马夫,娘,我不要嫁马夫。”

崔素心的话让崔夫人也不免惊讶了,说道:“胡说八道什么呀,薛宸怎么可能把你嫁给马夫呢?她又不是你的谁,凭什么嫁你?”

虽然崔夫人这么说了,可崔素心还是不放心,说道:“怎么不可能,薛宸恨您恨极了,她想要给公主出头,又那您没办法,就只好来糟践我,我都听好些人说过了,人家也不知道我在听,这还能有假的?她们还说,那马夫已经去跟薛宸下聘了,没准过两天薛宸就要来给他提亲了,我该怎么办?娘,我们别住娄家了,我们出去,薛宸就祸害不到我了。”

崔夫人陷入了思考,崔素心带着哭腔的说道:“娘,我真的不想嫁马夫…嘤嘤嘤嘤,不要嫁马夫…”

“闭嘴!”崔夫人嫌女儿烦人,冷喝一声,崔小姐就不敢哭出声音了,她现在心里乱的很,知道上回自家娘亲用军中常用的孔明灯传信将娄战骗到了梨花居中,又告了薛宸的状,让薛宸怀恨在心,所以,在崔素心看来,薛宸这就是蓄意报复了,她不敢拿崔夫人开刀,于是就想出这种坏招来,要用这种肮脏的手段,毁了她的一辈子。

崔夫人心里却是想的更多,她和女儿如今住在娄家,进门第一天,娄战就说过要让薛宸帮着女儿物色婚事,如今薛宸出手,且不说她会不会真的找个马夫来配女儿,就算是假的,那也让崔夫人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女儿的婚事好像真的有点掌握在薛宸手中的意思,就算她不是存心把女儿嫁给卫国公府的马夫,可将来她若是在外头随便找一户白丁,以次充好,那也是要命的。

在崔夫人的计划中,女儿怎么也要嫁一个高门大户才行,哪怕是做妾,只要能让她就可以继续过她的贵夫人生活,这是崔荣欠她的,说要照顾她一生一世,给她吃最好的,用最好的,可他却这么早就死了,留着他的女儿下来,难道不应该为她做出一点贡献吗?

心里渐渐有了主意,对急得团团转的崔素心说道:“你别转了,我有法子。”

崔素心听到崔夫人说她有法子,立刻凑了过来,问道:“娘,您有什么法子?快说呀!我真的不想嫁给马夫。”

崔夫人看着女儿急红了的眼睛,说道:“我在京城有个旧友,她也是贵夫人,我和她多年未见,不过却时常书信往来,她说过她如今过的很好,结交的也全都是达官贵人,若是我去找她,说不定能让她给你找到高门大户嫁进去。”

崔素心瞧着崔夫人,虽然不知道母亲在京城有什么贵夫人的朋友,但听到自己也许不用嫁马夫,她还是很高兴的,果断点头说道:“好好好,女儿都听母亲的,只要不嫁马夫这种低贱的人,让我嫁谁都行,到时候咱们搬出娄家,再也不看薛宸的脸色,她太坏了。”

崔夫人难得对女儿产生了怜悯之心,一双秀目之中也泛出了恨意,等到给女儿在京城找到了下家,她总有一天要薛宸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腊月初八那天,宫里赏了腊八粥下来,皇后下了懿旨,让老太君寇氏和绥阳长公主入宫过节,两人去了之后,老太君回来后,神情就比较微妙了,喊了三夫人余氏去松鹤院,说了半个多时辰的话。

晚上娄庆云派人回来传话,说是临时抽调去宫中值守,晚上不回来,薛宸就买了很多辣货,去松鹤院找老太君一起吃。

祖孙两个坐在一起大快朵颐一番后,老太君才接过金嬷嬷递来的手巾擦了擦手,坐到一旁喝茶去了,薛宸见她吃完,自己也擦了擦嘴,拿着手巾和她坐到一边,金嬷嬷也给她奉了茶。

“你说这年头奇怪不奇怪?倒不是我偏心,但是这三房的运气也忒好了些吧。”

薛宸喝了口茶,借着茶雾的氤氲看了一眼老太君,问道:“三房怎么运气了?”

老太君到现在似乎还是一副没有想明白的样子,说道:“你说,三公主怎么就看上玉哥儿了呢?他们什么时候见过不成?”

薛宸敛目一笑,心道果然是这件事,笑了笑,便将正月里,公主们在娄家别院做客时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老太君,不过,却没有说后来三公主看上娄兆云的事情,省得节外生枝。

老太君这才呼出一口气,说道:“玉哥儿从前就比较功利,没想到竟功利至此,也罢,这也是他的运气,合该三房兴起了。”

薛宸却对老太君这话有不同的看法,说道:“是不是三房的运气,现在来说还太早。不过有件事,我倒是想提醒一下老太君。”

“你说。”

“三房如今有了三公主这事儿,我怕他们早晚会借机提出来分家的,您老是不是要稍微准备这些了。”

薛宸的话让老太君看向了她,说道:“分家?那倒不至于吧,怎么说也是娄家的人,三老爷虽不是我亲生的,但也是先国公的亲子啊。”

微微一笑,薛宸没有多说其他的,只说了一句:“我就这么猜测,不会自然是好,只是若是会的话,老太君当时候可别太生气才好。”

薛宸之所以会这么说也不是没理由的,因为上一世的三房就是在娄玉苏迎娶公主前夕提出了分家,那时候娄庆云已经死了,大房后继无人,三房的出离,无疑给了娄家一个巨大的打击,虽然娄家还有卫国公娄战撑着门面,但到底没有底气,直到后来三房发迹,娄玉苏平步青云,执掌刑部,领着驸马府俨然有和娄家分庭抗礼的意思。

当然这些,薛宸不能完全告诉老太君知晓,只是上一世,三房分家之后,听说娄家老太君便缠绵病榻,身子一直不太好,怕她这一世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急火攻心罢了。

老太君盯着薛宸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的确在这双漂亮的仿佛湖水般清澈的瞳眸中,看到了真诚和笃定,不禁蹙眉想了想,然后才郑重的对薛宸点了点头,说道:

“如果三房果真如此忘恩负义的话,我会事先做好准备。”

得到老太君的肯定回答,薛宸才放下心来。

几天之后,夏珠掀开锦绣棉帘,从外头走入,经过了抱夏和正在做针线的衾凤和枕鸳打了个招呼,问了学车岑是不是在小书房,然后便进了房间,往薛宸的小书房走去。

原来是梨花居的崔夫人说要见她,拖王婶给夏珠带了口信,虽然夏珠知道,以崔夫人的身份,根本没有资格要求她们少夫人去见她,可是王婶说的话却让她有些迟疑,便进来禀报了。

“崔夫人说,她在外面买了一座宅院,要搬出去住呢。”

薛宸正在写字,还差最后一笔,听夏珠说了这么一句话后,就没有兴致写完,便将笔放了下来,呼出一口气,问道:“你是说,崔夫人在外面买了宅子?”

崔夫人母女的经济状况,薛宸还是多少有些知道的,凭她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买到房子…这本身就是一件很令人震惊的事情,更何况,原本她以为要抱着卫国公府养老的崔夫人,居然主动提出要搬出去。

“是,据王婶说是在春阳巷附近,那里可不便宜,崔夫人可真有钱。”

“…”

薛宸冷笑一声,是真有钱才好?不过,她到底怎么弄到钱的薛宸一点都不感兴趣,便对夏珠说道:“我就不去见她了,给她送五十两安家费去,说了要搬可不能反悔啊,待会儿我就去公主那里替她告辞,你就这么去办吧。”

夏珠领命退下,拿着薛宸的命令,去账房支取银子去了。

薛宸换过了一身衣裳,就往擎苍院走去,公主这些天身子是好些了,薛宸去的时候,她正在院子里修剪花枝呢,瞧见薛宸之后,便招手让她过去亭子里坐会儿,然后让蝉莹泡了茶给她送去,公主擦了擦手,也跟着坐到亭子里去了。

薛宸也不和她隐瞒,直接就说道:“娘,崔夫人和崔小姐自己提出来要搬出去住,这个消息,您高兴吗?”

公主眼前一亮,这些天以来,她都没有见过崔夫人母女,正如薛宸所说的那样,竭力将她们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并没有给她造成丝毫困扰,更何况,上回国公从崔夫人院子里回来之后,就仔仔细细的和她报备了这件事,自动忏悔了大半夜,并且发誓自己对崔夫人绝无异心,公主的心情才慢慢的恢复过来。

如今听到薛宸带来的这个消息,那简直是松一口气的开心,说道:“是真的吗?是她自己要走的?你没出手逼她吧?”

薛宸的眼珠子往旁边看了看,没有立刻回答公主的话,公主见她这样,担心的说道:

“唉,你可千万不要为了我去逼迫她们,这事儿我后来也想明白了,崔将军是国公的生死战友,他死前给国公送了信要他照顾崔夫人母女,国公出于兄弟情谊也是要做的,我一开始是担心国公变心,现在也知道他不会,所以,崔夫人在与不在都没什么关系了,可是若你出手逼迫她们离开,若是被国公知道了,他只怕会生气的。”

薛宸听公主说了那么多,赶忙摇手,说道:“没没没,不是我出手逼她们的,真是她们自己要走的。不过…我也在后面动了一点点的手脚就是了,但绝对没有左右她们的判断。”

崔夫人母女会下定决心自己找出路,确实和薛宸有那么一点关系,原因就在于薛宸让人散步了个消息出去,说是想把崔小姐低嫁,马夫,伙夫这些身份的人,让崔小姐以为,她的手上掌控了她的婚姻选择权,这才迫不及待的要去外面寻找其他出路,虽然她的这个方法,并不能让崔夫人完全相信,可是也会给崔夫人一个紧迫感,让她产生一种‘如果不自己找的话,这辈子都别想嫁入高门大户’的错觉,这就是薛宸用的手段,没想到这么快就奏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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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薛宸将自己在府中使的那个手段告诉了公主,公主听得眼睛瞪得老大,说道:“你胆子真大,这要被人知道了怎么办?”

“被人知道也什么,反正她们入府的第一天,国公不就让我替崔小姐张罗婚事吗?我又没有最后定下来,或是逼迫崔小姐一定要嫁给那些下人,只是中途传言罢了,她们自己沉不住气怪谁?现在她们找到了靠山,要搬出去,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啊,又不是咱们不让她们住府里,您说是不是?”

薛宸一边喝茶,一边对公主说了这些话,公主听得似是而非:“话是这么说,可我总觉得有点…对了,她们搬出去住哪里知道吗?”

“据说在春阳巷,邻着春熙巷,那里的宅子可不便宜,所以说,有这么大财力的崔夫人,出去生活根本无需担心,您今晚跟国公说一声,看国公还有什么想吩咐的。”

说完这些之后,薛宸便起身告退了,公主心里还是有些没底,却也没再说什么,只说让薛宸如果遇到什么麻烦,一定要来找她,就算她帮不上忙,但最起码还能用身份镇压。

对于公主这样的支持,薛宸直到回到了沧澜苑,心里还是暖暖的。

娄庆云今天回来的特别早,正从净房出来,看样子已经洗过澡,换过衣裳了,看见薛宸回来,就过去圈住了她,丫鬟们早就习惯世子和夫人的这种亲昵动作,识趣的低下头,退了出去,顺便还给他们关上了门。

“晚上刑部在冬闲楼请客,我回来和你说一声,顺便问问你要不要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娄庆云抱着媳妇儿,总觉得媳妇儿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抱不够,软软香香的,叫人爱不释手。

薛宸的脖子被他的热气弄得痒痒的,说道:“我要吃什么府里没有呀,你只管去便是,少喝点酒就成了,我可不想晚上伺候个醉鬼。”

感觉身后某人动作越发不自觉,薛宸及时拦住了他的手,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往小书房走去。娄庆云自然跟着进去,见她站在书架前,自己便坐到书案后头的大交椅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个遍,薛宸知道身后有一道炙热的目光盯着自己,暗自摇了摇头,然后才转身对娄庆云说道:

“对了,你听说了吗?腊八那日皇后召见了老太君和公主入宫去,罗昭仪似乎和老太君说了一番三公主和二叔的事情,你在宫里当值的时候,可有听见什么吗?”

娄庆云将两只脚翘在了桌角上,拿起薛宸写字的一支兰笔放到眼前看起来,说道:

“听见不听见的没什么区别,这种事外人插不了手,更何况,我也不打算插手。”

薛宸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一定也听说了这事儿,转过身来,对他说道:“若是二叔成了驸马,也是娄家的脸面不是。”

娄庆云瞧着薛宸,说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咱们之间还要拐弯抹角的吗?你是担心玉哥儿成了驸马和我为难吗?”

薛宸没有说话,娄庆云却是兀自笑了起来,说道:“他就是做了驸马,也没资格和我为难,不过,娄家这庙,只怕就要容不下他这尊大佛了。”

薛宸放下手里的书,走到书案前,饶有兴致的看着娄庆云,那双明珠般璀璨的双眼让娄庆云看的心痒难耐,一个伸手,就把薛宸给搂入了怀,让他坐在自己腿上。薛宸也习惯了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双手很自然的勾住他的脖子,问道:

“怎么?你知道二叔是有什么想法不成?”

薛宸是知道娄玉苏用不了多久,就要和娄家决裂,可是她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方法和娄家决裂的,不过看样子,娄庆云像是知道。

果然,薛宸问了之后,娄庆云就一边抚摸着她的秀发,一边回道:

“上州刺史余大人已经向中书省递了折子,不日便要回京述职,估计是先去翰林院待一阵子,不过余大人之所以这个节骨眼儿上申请回京,必然是和娄玉苏有关的,余家总是他的外祖家,若是常年在京城外的话,遇到什么事,都没法帮衬,而娄玉苏既然使得余大人回京,那就说明他心里已经有主意了。”

薛宸不得不说,娄庆云这方面的确很敏锐,怪不得那么多皇家子弟,皇上独独重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