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百户的职位说高也不算高,可是却是真正意义上的皇上的眼睛,若是得罪了这些人,那么一辈子的官途也就差不多能到头了。孙大人擦了擦头上的汗,不知道才是最可怕的折磨。

廖签收回了自己的令牌,埋怨般的看了一眼严洛东,又暗自觉得自己的警觉性实在是太低了,就连令牌什么时候被人给顺了都不知道。

薛宸刚要趁热打铁的说话,可是没想到她还没开口,外头就有官兵前来传报:

“大人,大理寺来人了,请您出去相迎,来的是大理寺卿娄大人。”

薛宸在听见‘娄大人’三个字的时候,实在忍不住往天翻了个白眼,孙大人简直像是兔子一般从内堂窜了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果真就把面色冷冽的娄庆云一行人迎入了堂中。

娄庆云面色冷峻,并没有多瞧一眼站在堂下的薛宸主仆三人,被孙大人像是供佛一般供到了堂案后头。点头哈腰的样子,恨不能立刻就趴下来跪舔娄庆云的鞋底一般。

娄庆云轻咳了一声,拿起堂案上的一张卷宗若无其事的看了起来,随口对孙大人说道:

“没有影响孙大人办案吧?”

孙大人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大人能来此处,也是咱们大兴府衙的福分,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娄庆云放下案宗,说道:“不用在意我,你们继续审案好了。我等你审完了之后,再和你说话便是。”

孙大人刚想说‘案子没有您重要’的时候,娄庆云又一记厉眼扫过去,冷声说道:“没听见本官的话?继续审案呀!”

正二品的大理寺卿都这么说了,孙大人还能说什么呢?这位他可是实打实的惹不起,不单单是他这大理寺卿的身份,他的背景才是最难惹的,卫国公世子,长公主嫡长子,皇上的亲外甥…这一层层的身份压下来,就是十个孙大人也不够这位掂量的。

忐忑着坐到了师爷先前坐的位置上,清了清嗓,就决定好好的审一回案给上峰瞧瞧,刚要开口,就见薛宸直接就坐了下来,先前他让她坐的时候,她不坐,这个时候有大人在场,她偏偏坐了,这不是存心找他的麻烦嘛。

对一旁的捕快说道:“谁给被告椅子坐的,还有没有规矩了,撤了,快撤!”

捕快刚要过去,却听娄庆云又开口了:“撤什么撤,你们就忍心让这么漂亮一姑娘站着说话?我反正是不忍心,孙大人,你说呢?”

孙大人擦了擦满头的汗珠,僵硬着笑容说道:“是,是,是,大人说的是,下官没有大人的怜香惜玉,下官有错,这个…那就别撤了,让她坐着说话好了。”

薛宸倒是稳如泰山的坐着,就难为了她身后的两个人,廖签简直想要捧腹大笑,可是在娄庆云面前却又不敢,拼命忍着,就连面皮都快要抽搐了,反观严洛东倒是一派淡定,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很是正派,但是廖签却注意到他的那双锐利的眼眸,似乎被完全调动起了八卦因子,目不转睛的瞧着场内的变化,生怕错漏掉一个画面似的。

廖签今日对严洛东这个昔日的大哥,似乎有了些不同的认识,但这些也就罢了,和人之间,本来就是要相处之后,才能互相了解的,他从前只是景仰严洛东的名头,却没有真正和他共过事,所以,对严洛东真正的脾性并不了解。有的人喜欢热闹,有的人喜欢看热闹,这都是每个人不同的脾性而已,廖签还能够稍微理解一点。

只不过,让廖签实在搞不懂的是娄庆云和薛宸这对夫妇,这两个人怎么能在见了面之后,都这样淡定,连眼神都没有一个交集,装的好像真是路人一般的关系,若不是他知道内情,说不定也会被他们表现出来的样子骗到。

想到这里,廖签不禁为还被蒙在鼓里的孙家兄妹点了一根大大的蜡烛!这对夫妻双煞看样子是要大杀四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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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这个,被告私闯卢家家宅,纵仆行凶,打人伤人,你可认罪?”

孙大人一改先前昏庸的姿态,对薛宸正经问话,只希望在上上锋面前留下一个勤恳正直的好印象。

做人和做官其实是一样的,虽然每个人都知道身边没有尽善之人,可是却还是喜欢人们表现出来的善良,而做官亦是如此,就算上峰想看的不是一个善于断案的官儿,但是表面上勤恳一些,正直一些的人总归要受上峰喜欢一些,谁都不愿意跟那种看起来就猴精猴精,好像随时会被判插刀的人交往,所以,往往那种大奸大恶之人,大多都是看着老实些的。

所以,这个‘看着老实’就是做官的第一要素啦。孙大人为官多年,早就练就一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巧了,如今表现起来,更是游刃有余,让人瞧着他就是一个会断案,正直老实的好官,至于他私下里什么样儿,相信上峰也不会感兴趣就是了。

薛宸也很配合,认真的摇了摇头,说道:“不认罪,大人。卢家是我的舅家,我进卢家怎么能叫私闯呢?至于说我纵仆行凶就更加是无稽之谈了,谁会带着人去自己舅舅家闹事儿,您说是不是?”

孙大人还没开口,孙氏就忍不住了,从旁大声说道:“胡说八道什么呀?谁是你舅家?我府里那么多人给他们几个打的不成人形,有的是人证物证,你还狡辩?”

孙氏已经收到了孙大人的眼色,让她也退到了堂下,本来是想好好配合哥哥把这场戏给演好的,可是就怕这位刚进来的大人被这小贱人蒙骗,这才出口制止的。

娄庆云轻咳了一声:“孙大人,这是谁啊?怎的在公堂之上这般无状,倒不知道这堂上你是大人,还是她是大人了。”

孙大人立刻回禀:“哦,她是原告。”

娄庆云点点头:“哦,原告…就这么站着啊?”

“…”孙大人有点迷糊,犹豫了好一会儿后才对旁边吩咐道:“哦,给,给原告也…也看座吧。”

真没看出来,这位娄世子还真是个情种,见了女的就心疼。

那捕快正要去搬凳子,却又听娄庆云敲了敲惊堂木,说道:“就她长这样儿…还看座?孙大人,你没搞错吧?”

孙大人有些不懂了:“那大人的意思是…”

娄庆云从堂案后头走出,先来到薛宸面前转悠了两圈,然后弯下身子将脸靠近薛宸,与她面对面的对看了一会儿,然后才直起身子,瞥了一眼孙氏,冷冷对孙大人说道:

“这种姿色,跪着我都嫌她埋汰,趴着吧,眼不见为净。”

廖签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在庄严肃穆的公堂之上尤其显得突兀,娄庆云扫了他一眼,他就立刻端正了姿态,不敢再笑了,斜眼看了看严洛东,只见后者对他递过来一记轻飘飘的眼神,那意思像是在说:小子,新来的吧?这就忍不住了?

廖签:…

孙大人也对娄庆云的这句话表示迟疑,趴,趴着?他没听错吧?

娄庆云又转回了堂案后头,下面已经有他的贴身侍卫一脚踢在孙氏的膝盖弯处,然后孙氏跪下,跪下之后,又是一个手刀打在孙氏的后颈处,让孙氏猝不及防的趴了个‘狗吃、屎’,想爬起来,可没抬起来一次,后脑就被人打一下,打了两次之后,孙氏就趴在地上不敢动了。

可是嘴里也没闲着,叫道:“你,你们这是干什么呀?我,我是原告,我是原告,要打也该打那个小贱人呀!有没有搞错呀!呀——”

孙氏的脸被压在地面上,说不出话来了,跟着娄庆云身后的侍卫是赵林瑞,他是知道内情的,主子们想玩儿,他自然要配合着主子人玩儿,可是有人对夫人出言不逊,那就算不用世子说,他也要动手阻拦的,要不然可不算是个好近卫。

娄庆云先前还挂着笑的脸终于在听见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薛宸是‘小贱人’的时候,终于彻底变色了,二话不说,便从一旁的刑令箱中抽出了一支蓝头签,抛在地上,冷冷说道:“太聒噪了,还会骂人,掌嘴三十,立刻行刑。”

孙大人没想到娄庆云这么雷厉风行,不讲道理,这案子还没审理,他就把原告给打了,这不符合流程,可孙大人不敢说,只是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妹子被掌嘴三十下,那整口的牙不就全废了吗?赶忙从师爷的书案后头走出来,来到孙氏身旁给娄庆云跪下,求饶道:

“大人饶了她吧,这是舍妹,她直肠子不会说话。是无心冒犯大人的。”

娄庆云冷脸抬起,盯着孙大人瞧了好一会儿,突然对孙大人笑了起来,孙大人见他笑了,也赶忙跟着谄媚笑起来,一边擦汗,一边就要起来,却不料,娄庆云却又突然追加了一句:

“既是兄妹,那自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也给孙大人个面子,稍微开个恩,就每人二十下吧,打。”

孙大人彻底傻眼,跪在哪里呆愣愣的,娄庆云的命令,赵林瑞自然不会假手知府衙门的人,可他只带了两个兄弟进来,其余人还在府衙门外,看了一眼严洛东和廖签,严洛东的身份,他是不敢劳动的,便对廖签拱了拱手,客气的说道:“廖大人,烦您来搭把手。”

廖签看了看薛宸,见她正靠坐在太师椅上看自己的指甲,并没有阻止,廖签便将手里的刀插到腰间,然后就去到了孙大人身后,赵林瑞给他道了个谢,只听身旁孙氏那儿已经啪啪的嚎哭起来了,孙大人被廖签按住了手脚,还不住求饶:

“哎哟,这,这,这是干什么呀?我,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你们,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哎哟!啊!”

赵林瑞一边啪啪的抽着,一边给孙大人科普道:“不埋汰您,按着您的廖大人也是朝廷命官,品级比你高着呢,别嫌三嫌四的了。”

孙大人:…痛苦中无声哀嚎,我没有嫌三嫌四…疼…

噼啪二十下很快就打完了,赵林瑞和廖签轻松松的收了手,退到一边去,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那般。

孙氏已经被打的奄奄一息,满嘴的鲜血,牙齿脱落了好几颗,嘴唇不住的颤抖着,而孙大人也不见得有多好,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下巴颏,血水不住往下流,想站起来指责娄庆云,却又没这个胆子,只是用听不太分明的口齿,说着一句话:

“我是…朝廷命官,你们,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薛宸瞧不惯这场面的血腥,捂着鼻子从座位上站起来,正要出去,却被孙氏给扑了上来,薛宸被严洛东拉着后退了一步,让孙氏扑了个空,严洛东一抬脚就把孙氏给踢到一边去了。

“你个狗官——”孙氏被踢的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嘴里原本松动的牙齿又掉了几颗,不仅疼还丢脸,不仅丢脸还愤慨,她还是第一次尝试到这种被仗势欺人的感觉呢,从前都是她仗势欺人,看着别人受罪,可没想到这个什么劳什子大人一来,什么话都没问,居然就把她和哥哥都打了,孙氏可没有孙大人懂事,当即才不管娄庆云是什么官,用漏风的牙骂道:

“你见色起异,看那小贱人漂亮,就帮着她欺负人,我哥哥是朝廷命官,你们凭什么说打就打,我要上京告御状,告你仗势欺人!”

孙氏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这几句话给说出来,嘴里的血伴随着口水一起往下流,样子实在是不好看,孙氏只好用袖口遮着半边脸,原本是想凭着一句‘上京告御状’吓唬吓唬娄庆云,没想到对方听到这句话之后突然就笑了,不仅他笑了,他的随从侍卫,还有那个薛宸和她的护卫,全都笑了起来,孙氏就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一般,可却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戏文里不都那么唱的吗?老百姓有了冤屈就上京告御状去,从前她欺负其他人的时候,那些老百姓就是那么说的呀。

赵林瑞见自家大人从堂案后头站起,往外头走去,俨然就是把这事儿暂且交给他处置了,赵林瑞忍着笑走上前,对孙氏说道:

“这位夫人好气魄!您都把我们大人给吓跑了。还告御状,成啊,你既然想告,那我就提前帮你把流程走一遍?”

孙氏不住往后退,惊恐的说道:“你,你想干什么?别,别,别以为我不敢啊。”

赵林瑞和廖签对视一眼,然后对旁边的几个护卫使了个眼色,几人就上前,不由分说的对着孙大人和孙氏一番暴揍。

府衙里的官差见大人被打,知道赵林瑞几个不是好惹的,根本不敢说上前援手,就缩在外头,看着孙大人被打成了猪头。

孙大人到最后也没敢出声反抗,直到现在他如果还不知道自己这是惹了不该惹的人,才有的这回无妄之灾的话,那他也是白做这么多年官了。

拼命咬牙等到这些人打完了之后,他才委屈着上前拉了拉赵林瑞的衣摆,小声的问了一句:

“这位大人,您行行好,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呀?”

赵林瑞瞧他这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一脚踢开了他抓着自己衣摆的手,抬脚起来拂了拂,头也不回的带着人走出了府衙大门。

而廖签的心肠稍微好些,走到门口,还有折回来,弯下身子对趴在地上不住喘气的孙大人说道:

“哎,想知道为什么吗?”

孙大人奄奄一息的点了点头,廖签对他咧嘴一笑,用下巴指了指已经被打的昏过去的孙氏,对孙大人说了一句:

“去问问你妹子,她相公的外甥女是什么人,嫁的又是什么人?我就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不谢。”

孙大人一头雾水的目送廖签等人出了府衙,躲在外面廊下的官差们蜂拥而去,将孙大人给扶了起来,而这个时候,孙氏也渐渐转醒。

孙大人一把推开了身边的衙役,挣扎着走到了孙氏面前,吐了一口血水,问道:

“你相公的外甥女是什么人,她嫁的又是什么人啊?”

果然这件事和卢家脱不开关系,只可惜,孙大人后悔自己没早发现这件事。

孙氏被打的晕晕乎乎,几乎都找不着北了,反应了好久,才看清楚站在她面前的是谁,脑子也是一团浆糊,这个时候让她回答问题,实在是难为她了。

孙大人又捂着嘴嚎了一句:“你倒是说呀!”

大夫从外头赶了过来,给孙氏的人中处扎了一针后,孙氏才像是回了魂般,抽了一口气回来,孙大人见她好转,不禁又把刚才的问题问了一遍。

孙氏想了想后,才用口齿不清的声音,虚弱的回道:

“我相公的外甥女,不就是薛家的大小姐吗?”

孙大人又问:“哪个薛家?”

孙氏回道:“京城翰林家的薛家呀。”

孙大人将这个名头放在脑中想了想之后,不可抑制的抽了一口气,然后便整个人就难以抑制的厥过去了。

他这是造的什么孽呀!

京城里谁不知道,翰林学士薛柯的嫡长女女,中书侍郎薛云涛的嫡长女,薛家大小姐,嫁的不就是卫国公府世子娄庆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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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晋|江独家发表

薛宸站在衙门门前,一些守在门前的娄庆云的属下们瞧见她,纷纷对她抱拳致敬,薛宸以点头回礼。

不一会儿,娄庆云也从里面出来了,薛宸扭头看了一眼他,然后便抬脚往前走了,这家伙一定是她刚走就跟过来了。

娄庆云追上去,说道:“嘿嘿,我这不是不放心你嘛,这不来的刚巧,正好遇上了敢对你无礼的。”

薛宸将双手拢入袖中,神情看不出喜怒,漂亮的小脸在阳光下显得更加莹洁动人,只听她语气平淡的说道:“所以,你就这么把人打一顿,就算是给我出气了?”

娄庆云瞧着自家媳妇儿,猛地摇头,薛宸意外的看着他,只听娄庆云说道:“当然不止打一顿,哪儿这么简单就算了?”

薛宸停下脚步,眯眼看他:“你还想干什么呀?”

“掀他老底,罢他官,哪里能让这种败类继续做官呢?”娄庆云说的理所当然,那熠熠生辉的神情让薛宸都不禁看的笑了起来,然后忍住,说道:“你是谁啊?说罢他官就罢他官?哪儿这么简单?”

她之前还打算暗地里搜集这孙大人的罪证,可娄庆云的出现却让她过早的暴、露了身份,使得接下来的事情不好展开了。

娄庆云瞧着薛宸认真的模样,不禁又笑了,搂着她的肩膀,说道:“你相公我是谁啊?我掌管的可是大理寺和锦衣卫,哪个官员没点破事儿在我手里?权看他的功效和值不值得我动手罢了。”

薛宸有些不解:“这孙大人有把柄在你手上?”

娄庆云没有正面回答薛宸的这个问题,不过看他的表情却是能猜到一二的,反正归根结底,也就是四个字:权使人变。任何人一旦手中有了权,就会想享受更多的特权,而要享受更多的特权,就要努力往上爬,而往上爬又有几个必须的要素,一个是人脉,一个是金钱,最后一个才是能力,这种现象虽然很可悲,但是却已然形成,对于已然形成的现象,若要一次性的全都扳倒,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别说是那些整肃风纪的官员,就是皇帝陛下,想要彻底整治这种歪风邪气,都要掂量掂量,会不会牵连太大,影响太深远。每朝每代都会有除不尽的贪官污吏,这就是根源了。

夫妻俩回到了卢家,将孙氏留下的乌合之众尽数解决之后,薛宸带着娄庆云去了卢家后院,见到了卢周平和木氏。两人得知娄庆云的身份之后,都显得有些局促,不过,幸好娄庆云是活络性子,总能让尴尬的局面扭转过来,就在他和卢周平一边吃饭,一边说着当年他在边境看见的那些行商们的事情,就足以让卢周平对他产生无限的好感。

薛宸在一旁看着他的样子,心中也是颇有感触的。

当年若是薛云涛也有娄庆云这份耐性的话,卢家和薛家后来又何至于反目成仇到老死不相往来呢?让卢氏和木氏全都痛苦了一生。

薛宸也是后来才听卢周平说起卢家和薛家的恩怨,来源就是一首诗,一首讽刺商人的诗,而这首诗,便是薛云涛所作,当时薛云涛已经去了卢氏为妻,可是对于这个被迫的婚姻,薛云涛一开始有着很深的抗拒,他特别讨厌卢家那套凡事以金钱来衡量的做派,于是在第二年,跟卢氏回卢家拜年的时候,喝多了些,就即兴写了一首讽刺商人唯利是图的诗,还把那首诗像模像样的赠给了自己的岳丈卢修,卢修是个生意人,虽然认识字,可是却不懂作诗,还以为女婿是好心送了一首诗句给他,不管好不好,他都开心的收下了,还让人裱起来,挂在商行里,后来就不意外的被人看出了那首诗里的讽刺意思,卢修感觉自己被骗,勃然大怒,当场就把那首诗连带框架全都给烧了,连夜赶去了京城骂薛云涛,薛云涛也不是任人打骂之人,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他一直瞧不起的商人岳父,两人就为了这件事至此交恶,卢修回来之后,就要和卢氏划清界限,说卢氏要么就回卢家,要么今后就别进卢家的大门。而那时薛宸都已经好几岁了,卢氏怎么可能和薛云涛分开,就选择留在了薛家,卢修大怒,要和卢氏断绝父女关系,幸好有木氏从中劝解,在卢氏活着的时候,两家还偷偷的有着来往,但卢修却是生够了薛云涛的气,而薛云涛又倔强的觉得自己没错,不过是一首诗罢了,觉得卢家人心胸狭窄,从此以后两家就再也没有理会过对方,卢修临死之前还特意对卢周平留下了遗言,让卢周平也不许再和薛家交往。

这才有了薛宸第一回见卢周平时的对话。

薛宸心想,如果当年薛云涛能稍微软一些,事情就不会这么复杂了。虽然卢修也有错,可薛云涛毕竟是做女婿的,和岳丈对着干了一辈子,也没什么道理就是了。

这些事情,上一世的薛宸是不知道的,她上一世疲于应付徐素娥都来不及了,哪里会有空来管卢家的事,而薛云涛上一世被徐素娥骗了一辈子,更加不会反省和原配娘家的交恶之事了。

接下来的几天,薛宸和娄庆云全都留宿在卢家,替卢周平请了大夫,又替他把卢家里里外外孙氏的人全都清理了一遍,薛宸问木氏要不要和她一起回京城,木氏想了想后,还是决定回宛平去,这些年她已经适应了一个人,宛平宅子里也有些伺候了她一辈子的老奴,生活上不成问题。

薛宸问卢周平要怎么处理和孙氏的关系,卢周平想了想之后,便给孙氏写了一纸休书,由廖签亲自送去了衙门审批处登记,完成了休妻,而这些日子被孙氏抢走的生意,其实也不能算是被抢走,孙氏不善于看帐,也怕账上的批注引起卢家掌柜的怀疑,所以就一直以药物来威胁卢周平替她看帐写批注,所以卢家的老掌柜们并不知道当家的被孙氏控制起来,如今解决了孙氏,只要卢周平将身子养好了,再捡起卢家的生意,对他来说并不困难。

卢星和卢婉坚持要送薛宸他们出城,等薛宸上车之后,两个孩子就那么对着薛宸的马车扑通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薛宸已经上车,没法扶起他们,只好在车内受着了,然后才对他们挥挥手,两个孩子才站了起来。

“如今误会都解除了,你们以后有机会,就去京城找我,星哥儿要娶妻,婉姐儿要嫁人,全都能派人来告诉我,我也好替你们高兴。”

卢星和卢婉全都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兄妹俩站在城门口,目送薛宸他们的车马离开好远之后,才转身回去。

娄庆云暗地里让顾超带着几个人留在大兴看着,直到孙家正式垮台之后,方能回京城去,所以,这段时间内,卢家的安危是不成问题的。对于娄庆云的细心,薛宸觉得自己又一次被这个男人给感动了。

其实一个女人的心绝对不会死在大事上,而是死在生活中很多很多的小事上,而同样的,要一个女人动心,也不会只要一件事就能完全心动的,感情需要温水滋养,通过每一件小事,给女人源源不断的温暖,那么不管怎么样,这个女人这辈子都不会产生想要离开你的念头。

很显然,娄庆云完全明白这个道理。并且将这个道理施行的相当不错。

薛宸回京之后,就回了一趟薛家,将卢家的事情告诉了薛云涛知道,薛云涛此时倒也对卢家没什么恨意了,知道薛宸替他们解决了麻烦,也表示赞同。

而萧氏告诉薛宸,薛云涛最近是关键期,原来的中书令葛大人升入了内阁,而他向左相推荐了薛云涛做中书令的位置,正二品的官职,这对于薛云涛来说,真可以算得上是一趟飞跃的,要知道官场之上,每升一级,快的也许几年便能完成,可若是慢的,也许穷极一生都未必能做到。

薛云涛对这个位置势在必得,薛柯和薛云清自然是全力支持的,而薛云涛似乎也对这个职位有着势在必得之心,而放眼整个中书省,确实没有比他更适合当这中书令的了。

薛云涛升迁在即,薛宸亦是乐见其成的,三品官和二品官那就是一道鸿沟,跨过来之后,薛云涛就是名副其实的二品大员,这对于薛宸而言,可没什么不好的。

年关将近,天地间一片肃杀的寒气,薛宸躲在书房中看帐,这些天总觉得身子乏的很,总是想要睡觉,尤其是在温暖的环境之中,这些天以来,薛宸都那么拿着书睡过去好几回,有几次还是娄庆云回来给她抱到床铺上去的,所以,今天薛宸不打算在烧了地龙的小书房里看帐,坐到了娄庆云的书房之中,这个书房里只有火盆,没有烧地龙,因为娄庆云不喜欢热,正适合总是犯困的薛宸看帐。

衾凤给她送来了银耳羹,就是那种熬的粘稠粘稠的晶莹汤汁,陪着透明橙黄的银耳,看着别提多有食欲了,可是送到薛宸面前来,薛宸还没接过去,就觉得闻着那股子甜味儿想吐,不过幸好抑制住了,但是甜汤却是吃不下去了。

娄庆云晚上从外头回来,见薛宸神情蔫儿蔫儿的,便过来探她的额头,觉得并没有发烧,可是薛宸这懒懒的样子,还是让娄庆云觉得奇怪,问了问薛宸这几天的状态,听到薛宸说这些天总是想睡,又犯恶心的时候,娄庆云的神情就亮了,抓过薛宸的手腕,把起了脉,他从小受的是娄战的战场教导,对于医术这方面也粗略有过涉猎,薛宸见他神情严肃,也不敢出言打扰,就那么歪在大迎枕上,任他把脉。

过了好一会儿,娄庆云把了又把,接二连三好几回,终于重重的呼出一口气,看着薛宸久久没有说话,薛宸被他的神情吓到了,捂着手腕问道:“我不是得了什么重症吧?”

娄庆云缓缓的凑近她,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就那么木讷讷的看着薛宸,直把薛宸看的有些心慌了,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得了什么病,不敢问,瞪着乌溜溜的黑眼珠子盯着娄庆云,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娄庆云看了她一会儿后,然后才蹙着眉头对薛宸问了一句:“你这些天是不是月事没来?”

“…”

薛宸不解的瞧着他,想了想后,才回道:“嗯,推迟好多天了。”

娄庆云点点头,然后又问:“那你这些天是不是想睡,想吐,想吃酸的?”

薛宸没有回答,因为就算她在这方面再怎么迟钝,可娄庆云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要素出来,她若是再没有点自觉,就太笨了。

“如果我没有把错脉的话…八、九不离十了。”

薛宸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沉默了好久后,才舔了舔干涩的唇,问道:“你是说…那个?”

娄庆云连连点头:“是!就是那个!看来我是不用改名了!”突然对薛宸咧开了嘴,送上一个大大的微笑,看着薛宸依旧傻愣愣的模样,只觉得可爱的让人想把她揉进骨子里似的。

他的媳妇儿怀孕了!他的小妻子,居然成功的怀上了他的孩子!这简直太令人震惊和兴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