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宸扶腰走入,接上了夏珠,只听夏珠看了一眼被侍卫们阻拦在拱门外的青阳公主,低声在薛宸的耳边说了几句话,薛宸便点点头,蹙眉表示了解,让她就这么去办。

夏珠走后,薛宸又喊来严洛东,在他耳旁叮嘱几句之后,严洛东都意外的看了看薛宸,然后郑重的点头:“是。”

然后便下去办事去了。

薛宸扫了一眼青阳公主,也跟着夏珠往里走去,长公主果然如薛宸所料想的那般落水了,夏珠先前在她耳边说,她到的时候,正好看见了长公主落水,蝉莹和蝉香赶忙下去,但两人水性不好,夏珠会水,赶紧跳下河去救人,没一会儿就把长公主给救上了岸,一番拍打后,长公主肚中的水已经吐了出来,此刻可能是因为害怕,又晕了过去,蝉莹和蝉香将自己的外衫除下盖在长公主身上,看见薛宸简直要哭了。

薛宸过去探了探长公主的鼻息,确定无事,心才定了下来。

青阳公主也闯了进来,来到凉亭旁,尖锐的声音过来说道:“哟,这是怎么了?哎呀,这亭子的栏杆松了,但凡有人靠上去就肯定要掉下去的,我不是让人来修了吗?去把管家给我找来,我要问问他这到底是怎回事?”

薛宸喝住了那人,说道:“怎么回事,还请公主去问一问少夫人,是她让我们到这里来的。”

青阳公主眼皮子一耷拉,说道:“是宁儿啊,这就难怪了,这亭子前天刚坏,她在房中生孩子,哪里知道这亭子的事,幸好长公主没出什么事,改日我携礼上门给长公主压惊谢罪去。来人呐,快取褥子来,还请少夫人陪着长公主在咱们院里休息一下了。”

薛宸深吸一口气,尽量压下了内心的愤怒,但也知道,此时纠缠无义,她既然做出这样的算计来,那就一定想好了对于青阳公主的邀请,冷言拒绝:“不劳烦公主,我们自有车马。”

青阳公主也没有多留,便点点头,说道:“行吧,既然你们不肯留下,我再留也没什么意思了,来人呐,护送长公主和少夫人出去。”

薛宸看了她一眼,冷道:“不必,我们自己走。”

夏珠背上了长公主,蝉莹和蝉香守护在侧,苏苑扶着薛宸,在前面领路,严洛东等侍卫将他们围成一圈,既阻挡了宾客们的探究目光,又给薛宸她们隔离出一个相对安全的空间。

一行人从容不迫的走出了公主府,上马车后,直奔卫国公府。

门房瞧见长公主和少夫人的座驾这么快就回来,赶忙下石阶牵马,刘伯赶了出来,薛宸率先下车,对刘伯说道:

“开车门,马车直接进府,去回禀老太君,长公主落水,让她递牌子入宫喊太医来府医治。”

薛宸的吩咐言简意赅,刘伯立刻就听懂了,看着薛宸的脸色不敢多问,赶忙招呼人去开马车出入的门,让马车直接驶入府中,又亲自去了擎苍院,回禀了薛宸的话,老太君正在念佛,听说长公主落水,连忙站了起来,没有多问,便让金嬷嬷拿着她的帖子去宣太医。然后她便赶忙往擎苍院走去。

长公主已经躺在床上,依旧昏迷着,她这辈子太过顺遂,哪里吃过这等苦头,一时吓坏了也是有的,薛宸在旁替她擦拭额上的水珠,老太君凑过来坐在床沿看了看,然后对薛宸问道:“这,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去送礼,怎的就落水了呢?”

薛宸将帕子交给了蝉莹,让她们都下去。然后才坐下对老太君把当时的情况全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老太君听后,勃然大怒,站直弹起,负手在屋子里转圈,怒道:“真是欺人太甚!她青阳真以为咱们国公府无人了吗?居然敢算计到长公主头上,我现在就去宫中求见,我倒要看看这件事皇上他怎么说。”

说着,就要出门,薛宸走下脚踏拉住了她,说道:“老太君莫气,这事儿不能这么办。虽然是在公主府出的事,可是咱们没有证据呀!青阳公主早早的就离开了,冯氏又生孩子在屋里,她们大可都推说自己并不知情,到时候就是皇上也拿她们没办法,没有证据,再英明的官也没法判案啊。更何况,我不觉得青阳公主只是单纯的想害长公主,她们俩这么多年的恩怨,可是也没见青阳公主对长公主下这种死手,而今日如果不是我恰巧肚子饿了,定然也会和长公主一起留在亭中,到时候,可就不是长公主一人落水了,我腹中有孩子,遇害的可能性…其实更大。”

听薛宸说到这里,老太君才整个人有点懵的坐在了太师椅上,看着薛宸的肚子,心中的恨意就更浓了,如果说刚才她想去找青阳是因为心疼长公主,可现在,她就不止是心疼了,想着如果薛宸和她腹中的孩儿遇害,她甚至连亲手剐了青阳的心都有了,自从管家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对人动了杀机。

薛宸见老太君冷静下来了,才放心下来,娄战和娄庆云收到了消息,也赶回了府中,娄战瞧见长公主昏迷不醒,赶紧过来探视,薛宸给他让位,将擦拭的毛巾交给娄战,娄庆云扶着她,薛宸又将今日之事告诉了他们,娄战和老太君的反应差不多,都是直接要站起来去找青阳的麻烦,但娄庆云比较冷静,他以和薛宸同样的理由,拉住了娄战。

“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难不成你娘就白白的被她陷害不成?”娄战简直气极了,上个月皇上刚刚和他提过要让两家重修旧好,今日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很明显,青阳根本就没有悔意,她甚至还利用了这一回娄家的松懈来对付她们,这是何等卑鄙之事。

娄庆云冷静的和娄战分析:“爹,你自己想想,咱们若是贸贸然去宫中,皇上会如何决断?就算他心中相信我们,可是没有证据,同样治不了她的罪,况且,我觉得辰光说得对,青阳这次的目标,不一定就是我娘,她的目标很可能是辰光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而这个孩子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妨碍呢?您再好好想想,这背后会是谁的手笔,谁更希望咱们娄家这孩子生不出来呢?”

薛宸倒是还没有想到这一点,她先前只是觉得青阳的最终目的是害她和孩子,长公主只是附带,可是她没有想过,青阳为什么要这么做,正如娄庆云说的,这个孩子对青阳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对于右、派来说却意义重大,卫国公府是太子、党的中流砥柱,薛宸若是能为娄家生下一个儿子,那么就是娄家的嫡长子,娄家大房后继有人,对他们右、派的打击肯定会更大些,对青阳而言,这只是个孩子,可是对娄家而言,这确是他们期盼了很久很久的希望,若是能因此让娄家消沉下去,简直不要太方便。

想通了这个道理,薛宸只觉得后背发凉,脚步忍不住后退,落入了娄庆云稳健温暖的胸膛,靠着她,薛宸才感觉稍微缓过了一点,眉头蹙起,牙关紧咬起来。

动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动她的孩子,谁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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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青阳公主从侧门出来,坐上一辆低调的马车,往东面行驶而去,转入一条小巷,停在了一座宅邸的后门前,下车后,在后门上敲了三长两短,边有人来开门,她走入之后,自有小厮带她进去,经过一条水廊之后,便来到了闺秀内阁,琴音缭绕,悠远动人。

她入内之后,环视一眼,只看见拱形西窗前坐着一个弹琴的女子,清秀高洁,长得不见得多美丽,但却自有一股书香之气,带着灵睿,见了青阳公主也不起身,而是继续用纤纤十指拨动着琴弦。

青阳似乎很习惯她这样的反应,径直走过去,在她琴前站定,问道:“怎么就你在?外公呢?”

那女子清雅一笑,煞是动人,说道:“这是我的别院,他怎会在这儿?有什么话,你与我说也是一样的。相爷吩咐你的事情,做好了吗?”

青阳公主双手拢在袖中,捏了捏,眼前这女子名叫柳烟,是右相左青柳最宠爱的外室,据说左青柳曾欲娶她为妻,只是她不愿做人续弦,只说做外室自由,便一直以左青柳的外室自居,她从十三岁就跟着左青柳,也是那一年,青阳的外祖母去世,一开始她也和所有人一样轻视这女子,觉得她不过是以色侍人,用不了几年就会被厌弃,可是到现在她的外祖母都已经往生七八年了,她依旧待在左青柳的身边,宠爱不断,逍遥快活,谁都知道右相金屋藏娇,而柳烟的姿态也确实很符合一个‘娇’字,但熟悉右相之人便知道,这个柳烟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就好像这一回,让她在府中算计长公主和薛宸的事,其实青阳知道,根本就不是右相的意思,而是眼前这女子柳烟的主意,奈何右相不反对,她就只能照做,而如今薛宸没害到,却把长公主给害到了,看薛宸离开时的表情,青阳便知道,薛宸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虽然领教过薛宸的手段,但是青阳公主还是希望能够稍微稳妥一些,毕竟这回惹上的是整个卫国公府,并且是在皇上知会过她以后。

“薛宸没害到,长公主却是着了道,这事儿只怕闹下来不会小,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柳烟从琴后走出,体态纤细,并不婀娜,却自有一股出尘的韵味,颇为动人,只见她软软的靠在了贵妃榻上,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般,瞧着青阳,风马牛不相及的问了一句:

“对了,你的驸马呢?这些天在做什么呀?”

青阳没想到柳烟会突然问起驸马来,一愣,然后才蹙眉说道:“你问他做什么?我问你这件事接下来该怎么办?也是你让我对她们动手的,如今我动了,你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柳烟扬眉叹了口气,说道:“是我让你动手的,可是你动手的对象不是搞错了吗?我要的是卫国公世子夫人的命,要的是她腹中孩儿的命,你却差点要了长公主的命,我怎么知道,这下你该如何收场?”

青阳顿时就炸了:“喂,你当初让我做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姓柳的你别和我玩这套,相爷知道你做的这些吗?你就不怕我去他面前把你的底给揭了吗?”

柳烟微微一笑,说道:“开个玩笑,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还拿相爷来威胁我,有什么用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最听我的话了…”

青阳的脸色冷臭,但是也不能否认,柳烟说的确实是事实。左青柳今年已经六十岁了,可是对这个小他四十岁的女子情根深种,她说一句话,抵得上旁人说一百一千句。

见青阳不再和她抬杠,柳烟这才挥挥手,说道:“我要是你啊,现在就赶紧回去,今儿不是你儿媳的洗三礼吗?你这个主人不在府里,少不得又要惹些什么闲话出来了。还是那句话,回去看好你的驸马,长公主这事儿,我晚上会和相爷说一声的,你就放心好了。”

得了柳烟这么一句承诺,青阳便一刻都不想留在这坐美轮美奂,甚至比她的公主府还要精致漂亮的宅院里,坐上自己府上的马车,离开了这里。

柳烟看着青阳离去的急切身影,收敛起了笑容,冷哼一声,骂了一句:“蠢东西。”

留着也只会拖后腿罢了。

薛宸将一株枝头花剪下来,严洛东在后面禀报:“那宅子在城东烟花巷,暗中有很多护卫守着,全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我没法靠近,只是青阳公主的车入了那巷子,约莫两颗钟以后就出来了。”

将花枝放在一旁的银制托盘上,薛宸抬眼想了想后才说道:“那是谁的宅子?”

严洛东这些自然也是打探过的,说道:“那宅子是一个名叫孙东的人登记在官府的,可是,我觉得住在里面的未必就是他,应该是个化名,宅子里真正住的人,身份不明。”

薛宸又剪了一株下来,将那花朵送到鼻下轻嗅,脑中飞快的转着,她早就猜到,这回的事件,一定不是青阳自己主张的,她没这个胆子,而她们离开公主府之后,她不顾府中正在办事,焦急的赶去见那幕后之人,也可以说明这件事她是受人指使的,而连青阳公主的身份都要亲自上门,那就说明了,那宅子里住的定是比她身份高的人,而右相左青柳不会那么闲,大白天的就在宅子里等她,思前想后,薛宸的脑中似乎有了个影像。

上一世的事情,她多少还能记得些,右相左青柳是在太子登基后七年死去的,死的时候,身上被罗列了近三百条罪状,而他和一家老小被送往刑场行刑的时候,所有认识他的人全都避之唯恐不及,唯有一人,一路高唱哀歌,送他到刑场,给他喂了最后一顿杀头饭,这个女子便是传闻中,左青柳一直宠爱的外室,因名字不在族谱之上,故满门抄家的时候,她未在被捕之列。

那名女子,似乎也叫什么柳…薛宸记不清她的名字了,记得个柳字,还是因为右相名字中也有个柳子,她当时还意外了一下呢。

如果说,青阳这回去那宅子里见得便是那外室,一切倒是能够说得通的,那幕后之人的目标既然是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那就定然与右相有所牵连。

薛宸看着手中这一株盛放的花朵,嫩黄色的芯蕊上还沾着残存的露珠。

回身将花放在托盘上,对严洛东招了招手,他便上前听命,薛宸侧身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对他吩咐了一些列的事情,严洛东便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就退了下去。

晚上夫妻俩躺在床铺之上,薛宸只觉得怎么都睡不着,白天那种后怕让她实在不敢入睡,也不敢想象,如果真的被她们算计到了的话,自己现在会是个什么光景。

娄庆云搂着她,让她枕在自己的肩膀上,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慰,今天真的是吓坏所有人了。从没有这样一刻,娄庆云感觉到庆幸,不是庆幸掉下水的是他的母亲,而是庆幸,她没有掉下去,一个怀孕的女人,掉下水是什么后果,不用想都知道。

“你放心吧。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薛宸抬头看了看娄庆云,见他虽然神色如常,但一双黑亮的眼眸中却是盛满了心疼和狠辣,薛宸难得没有说话劝她,又低下头,在娄庆云的肩窝处蹭了蹭,说道:

“好,一定不要放过他们!”

娄庆云还是第一次听见薛宸用这样阴沉和正式的语气说这样的话,心中顿时明白她的感受,将手抚到她高高隆起的小腹上,像是发誓一般,在薛宸的头顶低声说道:

“我一定不会放过,一定。”

说完这话之后,薛宸的腹部突然动了几下,夫妻俩都有些愣住了,在这么一个略感悲伤的时候,孩子似乎也感觉到父母的不对,在肚子里提出抗议来了。

薛宸的眼眶突然就红了,想着若今天踏错一步,这个小生命也许就要离她而去,娄庆云见她哭了,赶忙坐直了身子,跪爬到她身前,替她擦干了眼泪,小声的哄骗道:“乖乖,不哭了,儿子,快动动,和你娘说别哭了,多大点事儿,尽管交给我就是了,我定不会饶了她。”

薛宸看着他紧张的样子,终于破涕为笑,而肚子里的孩子,似乎听懂了父亲的话一般,又在薛宸的肚子里稍微踹了两下,把薛宸悲伤的情绪又给挤走了一些,对娄庆云说道:

“不饶她有什么用,她又不是幕后主使。”

薛宸说的倒是真心话,这事儿她既然知道,一定不是青阳自己的主意,她背后有人,娄庆云自然也知道这件事的。

可是他却说道:“不是她主使的又怎么样?她既然敢对你们动手,那就要承担后果,这件事你不用管,我之前原本就已经准备好要和她动手,可是偏偏皇上放了话,好些事情我们也不能做,可是这回不同,是她先挑起的纷争,那些原本不打算做的事,总要继续做下去,才能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后悔!”

薛宸想了想,虽然也觉得不想就这么放了青阳,可依旧有些担心:“可她背后之人,一定会救她,咱们也要将这个考虑进去啊。”

娄庆云点头:“放心吧,我明白的。其实你大可不必想太多,青阳对于她背后之人而言,并不是一个多么重要的角色,如果咱们铁了心要动她,她背后之人也不见得就会倾力帮她,她是个棋子,可谁也不会为了一个棋子而动摇自身的力量,若是她背后之人出手的话,更好,正好可以损其一翼,让他元气大伤,若是他不动手相救的话,那就更好了,青阳今后会落得什么下场,还不就是随我们拿捏吗?”

薛宸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便也没有再多问什么,在这种危急关头,薛宸感觉到了自己的明显变化,尤其是在她怀了身孕之后,娄庆云似乎一夜就长大了,主动承担了原本要她做的事情,他主动担起了保护她们娘儿俩的责任,而薛宸也变得有些依赖他,这种转变,没有她预想中的不安,相反的,娄庆云总能给她十足的安全感,让薛宸觉得,在他的羽翼之下,似乎并不是一件多么叫人不放心的事情,相反的,她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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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薛宸和薛绣约好了一同去看望快要离京的韩钰,倒不是去王家,而是薛绣早几天就跟韩钰约好了在芙蓉园相见,韩钰早早就在雅室中等候,薛宸和薛绣联袂而来,韩钰便高兴的迎了上来,拖着薛宸的手,反复瞧她的肚子。

薛宸将她的手打开,说道:“你个没良心的,现在知道稀罕了?不给你看,这么长时间,居然都没去看过我。”

韩钰成亲前的性子跳脱,和薛宸也投缘,三天两头就跑去薛家和薛宸玩耍,可是成亲之后,倒是变得老实持重起来,像个真正的闺秀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走亲访友都是跟着夫家的脚步走。

听薛宸埋怨,韩钰也有些委屈,说道:

“哎呀,好姐姐,你就别跟我计较了,我的情况想必绣姐姐都跟你说过了,王韬和公爹对我都还好,就是我那婆母实在是太讲规矩了,又正派的厉害,不喜欢府中之人攀附权贵,在她眼里,你们都是权贵,平日只要我在府中稍微放纵一些,她立马就把我娘给喊去,连带我娘一起教育,你说这样的她,我还敢忤逆她吗?不是连带把我娘也往火坑里推嘛。”

韩钰的话说的在情在理,薛宸也不再和她说笑了,三人坐下之后,薛绣去旁边选了些糕点,不过,也只是选了几样而已,薛宸的丫鬟夏珠和苏苑从卫国公府中亲自带了茶点过来,韩钰没瞧过这阵仗,正要笑话薛宸讲究,却被薛绣制止,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韩钰才有所了解,然后便主动帮着夏珠她们摆放。

薛绣忍不住打趣她:“看吧,她婆母对她严厉也不是没有好处的,从前的钰姐儿哪里有这份体贴呀。”

薛宸掩唇笑了笑,附和似的对薛绣点点头,说道:“说的好像是真的呢。”

“那是。”薛绣自从解决了和元卿的问题之后,容光焕发,举手投足间更添柔婉的魅力,韩钰轻轻在她手臂上撞了撞,然后才埋怨说道:

“什么呀!绣姐姐就知道打趣我,你当年和姐夫闹别扭的时候,我可从来没有笑话过你。”

薛绣不在乎被她揭疮疤,想来是完全好了的,回道:“咱俩这事儿可不一样,将来若是你家王韬要纳妾什么的,我再和你讲讲经法。”

薛宸看着她们俩斗嘴,似乎有些回到做姑娘时的感觉,无忧无虑,只要操心明天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见什么朋友,哪里需要顾及相公的三心二意,婆母的严厉苛责,还有那么一大家子的后院操持之事啊,想来,做姑娘时的日子,便是女人一辈子最开心的时候了。

这一点,薛宸上一世没有悟出来,因为她上一世做姑娘时过的就不轻松,等到成了亲,更加是像被一座山压在肩头,压得她别说是轻松了,就是喘气都觉得有些困难。

说起韩钰要离京的事情,韩钰却好像没有什么不舍,事实上,她真的是巴不得呢,言语间更多的是对外放地的憧憬。

“听说滇南那地方,四季如春,没有寒冬酷暑,气候十分宜人,湖光山色,美不胜收,等到我和王韬安顿下来了,我给你们写信,要是那里好的话,我再要你们去玩耍,那时候宸姐姐的孩子也生了,绣姐姐就带着囡囡和童童去,我一定好好的招呼你们。”

薛宸和薛绣对视一眼,纷纷白了一眼韩钰,说道:

“眼看就要分别了,你倒是像个没事人一样,亏得我和宸姐儿还想着怎么安慰你呢。”

韩钰倒是说了句老实话,她真的是在王家困得太难受了,难得出来一回,又是跟自家的姐妹们说话,因此也就特别洒脱,直言不讳道:

“说实话,我是真巴不得和王韬出去呢。你们不了解我婆母,她实在是太太太太讲规矩了,吃饭一口吃多少米,咀嚼几回,喝水要喝几分,菜一日吃多少,肉一日吃多少,行走的步子都有尺寸,甚至连每月我和王韬同房几回她都要管,我真的快要疯了!要不是看在王韬还算老实心疼人的份上,我才懒得和她过下去呢。”

听韩钰这么说,两姐妹也似乎可以想象的出,韩钰在家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韩钰的性子直爽,从小便是自由惯了,哪里受过这么多的规矩呀,薛绣甚至有些拿自己的婆母对比,元夫人虽然重男轻女的厉害,可是最起码不是个太严厉的人,不会连这些生活琐事都控制在手中。

原本她们是想送一送韩钰,顺便开解开解她什么的,可是让薛宸和薛绣没有想到的是,某人根本不需要人开导,既然如此,她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纷纷送上了离别礼物,然后便祝她一路平安了。

韩钰的心情委实不错,直到上车之前都是哼哼唱唱的,她坐的是韩家的马车,就是因为马上快要和王韬离开竟成了,她才跟王夫人申请了回娘家小住几日,顺便陪陪她娘的事情。

在长公主落水的事情发生之后,青阳倒是果真如她所说的那般,携礼上门探望长公主来了,这回没有带人明火执仗的闯入,而是规规矩矩的通过门房传话才进来的,长公主自然是没有出来见她了,还是薛宸挺着个肚子出来应付了她两句。

青阳公主在言语上也说不过薛宸,心里虽然讨厌这丫头无礼,可是也知道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她不能再和娄家闹出更大的矛盾了,甚至于她心里还是有点感激娄家,没有在出事的当天就把这件事捅去宫里让皇上知道,要不然,就算她想好了开脱的说辞,也保不齐皇上不信她的话,就算表面上信了,但心里也会有疙瘩,谋害长公主的罪名,可是和其他后宅争斗的事情不一样,更别说,长公主还是皇上的亲姐姐,皇上怎么着也会给亲姐姐撑腰就是了。

就是因为娄家似乎不想把事情闹大,也许是觉得他们没有确切的证据,所以才这样做的,不管是什么原因,青阳公主都为自己的运气松了口气,以至于,今天上门来备下的礼物都是那种高规格的,而和薛宸说话时的态度也比从前软和了不知道多少倍。

薛宸似乎淡淡的,问什么她答什么,不说话的时候,就在那里喝茶吃东西,青阳公主也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她想着,自己既然已经送了东西上门,她们就算心里有气,也该消了,更何况,这件事情的定义就是意外,睡家里都会发生点意外什么的,其实仔细想想,有什么呢,不过就是亭子年久失修,让客人栽入了湖中,到最后,不也没什么事嘛。

她过来探望送礼,已经是给了娄家天大的面子了,不过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她才这般屈尊降贵,若那天害到的是眼前的薛宸,只怕这个时候,右相都要亲自接见她了,而若是薛宸,她才不会上门探望呢。

青阳公主提出告辞,薛宸只让门外那刚留头的小丫鬟送她出去,就连身边的贴身大丫鬟都没舍得派出去,青阳公主气得直捏拳,鼻孔冒烟的走出了卫国公府。

原本她以为这件事就这样了了,一个月后,照常办满月酒,卫国公府这里也下了帖子,不管他们来不来,她把礼数做到也就得了。

娄家倒是没有彻底驳了她的脸面,派出了二夫人韩氏和三夫人包氏前去应付,托长公主和薛宸的福,两人去了公主府,倒是受到了空前的礼遇。

青阳公主脾气好的时候,也能做到八面玲珑,与人说笑毫不冷场,只不过,和她说话的夫人们也都要懂得察言观色才行,要不然,若是在言语上刺痛了这位,那么得到的下场,总不会太好就是了。

工部侍郎夫人也就是在众夫人面前,随口对青阳公主问了一句:“公主的面首呢?怎的不见他们出来陪伴?”

从这件事情上来看,这个工部侍郎夫人也不是个多么聪明的女人,公主养面首的事情,她们私下里可以随便怎么说都成,可是,这事儿搬上台面来问,不就是光明正大的指责公主给驸马戴了绿帽吗?还指望公主给她什么好脸色瞧?

先前还堆着的笑容,骤然隐下,青阳冷冷瞥了一眼那夫人,抚了抚鬓角,问道:“怎么,侍郎夫人对他们有兴趣?要不要把他们喊过来,当众伺候伺候侍郎夫人啊?”

这位侍郎夫人是个小户千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本来是不敢开口的,可是没想到青阳公主的回应这样的无礼,当即也变了脸色,瞪了青阳一眼:“我们可是正经的良家女子,哪里比得上公主风流,不好意思,我还想着给我家大人守着忠贞呢,失陪了。”

青阳公主想将她擒回来骂一顿,可是却被周围的夫人给拉住了脚步,气恼的坐下,一拍桌子,急言吝啬的说道:“下回不许和她多来往!什么东西!”

夫人们哪里会不知道青阳公主的品行,也就是表面上附和她两句,其实大多都没有往心里去,若不是瞧着她是公主的份上,就这德行,哪里配和她们这些正经的嫡夫人相提并论呀!就因为她是公主,到处勾三搭四,还以为自己多有道理了。总想着用公主的权势压人,压得旁人不敢说话,可是她哪里想过,旁人到底对她是个什么看法,说实在的,像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她们还真没把她当个正经人看待,就像是那种风尘女子,不过是比她们出身高一些,能够有权利自己挑男人罢了,谁还会真正的把这样的女子,当做深交的对象呢。

青阳倒是不觉得众夫人敷衍她,还以为自己在她们中间多有威信,又说了几句刻薄那侍郎夫人的话,正要起身,去招呼其他贵夫人,可王二家的却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在她耳边嘀咕了一句话,让青阳勃然大怒。

王二家的满脸焦急,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对青阳公主说道:“公主,不好了,世子爷和侯爷在少夫人的房里打起来了。世子爷还说要杀了侯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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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青阳公主一拍桌子站起了身来,怒道:“你说什么?”

王二家的也十分焦急,连声说道:

“公主您快去瞧瞧吧,奴婢觉得世子可不像是开玩笑的啊。”

旁边的一位夫人最会看眼色,赶忙站起来安慰青阳公主,说道:“公主,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您快去瞧瞧吧,可别耽搁了。”

青阳公主看了看她,什么也没说,就跟着王二家的匆匆离开了。

等她离开之后,这些夫人却是凑在了一起交头接耳起来:“哎,我刚才听说是世子和侯爷出了事,世子要杀侯爷呢。”

先前她离得最近,所以听见了王二家的和青阳说的话,几位夫人顿时来了精神,凑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说起话来。

“世子和驸马能出什么事啊?我看驸马和她那几个面首出事还差不多,给戴了这么多年的绿帽子,要是我呀,早去把那些男宠给杀了!还留着他们在府里碍眼。”

“哎,我可听说这位驸马侯爷也不老实,原本是官家的少爷,可是不学无术,做了个便宜侯爷,成天的在外头沾花惹草,斗鸡遛狗,十足十的纨绔。”

“男人风流些没什么,可你们谁瞧见女人风流了?还不是给她逼的。”

“你们别说了,我瞧着后院必定出了大事儿,你们有谁有办法打听到吗?”

几位夫人面面相觑,顿时没了声音。

青阳去到后院的时候,世子赵勤正提着长剑追在驸马身后呢,威远候一身的狼狈,披头散发,衣服上给砍坏了好几块,衣衫褴褛起来,一个劲的叫骂:

“臭小子,我,我是你亲爹!你要杀我,小心天地难容啊。”

世子赵勤呸了一声:“我呸!你也配!狗杂碎一样的东西,我今日就杀了你,看看天上会不会响雷把我劈死!”

威远候狼狈不堪的躲避儿子手里的剑,一个踉跄就面门着地,摔了个狗吃、屎,面前一双高底绣鞋停下,威远候抬头看了看,就看见青阳阴沉的脸,顿时缩了缩脑袋,青阳瞧他身形绵软,双颊酡红,定然是喝了酒或是吃了药的,神智不清的很。

威远候瞧见公主,就爬了过去,抱住了公主的腿,害怕的说道:“你,你来的正好,你生的好儿子,如今要杀我!”

青阳瞧见自己的裙摆被他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脏手给抓脏了,抬起一脚就将他踹了出去,嫌弃的掸了掸裙子,对赵勤说道:

“你发什么疯?今儿什么日子?自家闺女的满月酒你都想扰了不成?没成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