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城主若是动了,孤剑仙也会动,到时候怕只会更加麻烦。”萧瑟叹了口气。

“可是这个人……”雷无桀不安道。

萧瑟掀开马车的幕布,扭头望着景态宫的方向,微微有些不安。那个神秘的紫衣人实在太令人不安了,就算是身为五大监之一的掌册监瑾玉公公,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瑾玉公公与紫衣人对了三掌,体内气血不断翻涌,他修的是绵息术,讲究的就是一个“稳”字,很少有人能打乱他的气息。他望着面前的这个紫衣人,寒声道:“虚怀功。可是师父已经死了,我验过他的尸身。”

紫衣人依然没有说话,他的手中寒气凛冽,与瑾玉正好一冷一暖,像是天生的宿敌。

“你究竟是谁?”瑾玉公公一步跃出,伸手就想摘下紫衣人的面巾,却被紫衣人一掌打在了胸口,他吐出一口鲜血,却步伐未停,手已伸到了紫衣人的面前。

紫衣人一个猛撤,可面巾却已经被瑾玉公公摘下。

“你又何必如此。”紫衣人转过身,叹了口气。

瑾玉公公停住了身:“从和你对第一掌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会是你的对手。”

“但你摘下了我的面巾,我就算想留手,也无法了。”紫衣人叹了口气。

“那就杀了我。”瑾玉公公直起了身,将面巾扔落在地,“瑾……”

紫衣人身形骤动,一掌对着瑾玉打去,瑾玉伸出一指,怒喝一声:“破!”

紫衣人竟被一指打飞了出去。

“崇儿,看不到你君临天下的那一天了。”瑾玉公公叹了口气,双掌猛抬,浑身真气流走。

紫衣人摇头:“他真的值得你这样吗?”

“他会是个好皇帝。”瑾玉说道。

紫衣人冷笑了一下:“你就是看书看得太多了,只要是皇帝,哪会有好的。”

“世间自有君子,小人才会不信。”瑾玉抬掌。

整座景态宫忽然安静下来了。

绵息静息。

风不再吹,叶不再落,就连天空中惊掠而过的飞鸟都停滞在了那里。

“那就让我这小人,杀了你这君子吧。”紫衣人伸出一指,“破,静。”

破静为动。

天空中的飞鸟发出一声惊啸,惊掠而走。

瑾玉公公连吐三口鲜血,他纵身一跃,扑到紫衣人的面前,两人同时推出一掌,错身而过。

紫衣人轻拂衣袖,扫去了上面的血迹。

瑾玉公公抬起手指,一身杀气散去,一只蝴蝶扑打着翅膀,落在了他的手指上。他笑了笑:“蝶化竟成辞世梦,鹤鸣犹作步虚声。”

“我会做成挽联,挂在你的灵堂之上。”紫衣人淡淡地说道。

“人生不过一世,恨不能未尽心中事。”瑾玉公公没有转头,看着手中的蝴蝶缓缓飞走。

“谁能尽心中事?”紫衣人反问道。

瑾玉公公闭上了眼睛,身子却犹然未倒。

第372章 各怀心思

灵堂。

白布飘扬。

两边挂着一幅挽联。

蝶化竟成辞世梦,鹤鸣犹作步虚声。

“肤体无伤,神色淡然,应非他人所害,当是自然而亡。”这是太医院所下的结论,无比荒谬,但是有理有据。

瑾玉公公是五大监中的行事最为低调的一个,他在朝中没有树多少敌人,却也并没有多少朋友。因为他的身份来吊唁他的人很多,可灵堂里却无比安静,那些人来得很快,走得也很快。大家垂首,跪拜,很少有哭泣的人。

安静的就像瑾玉公公一个人在藏书阁中看书的日子。

天启风雨飘摇,皇帝陛下尚且在危病之中,死去一个五大监,对于很多人来说,只是一个开始。

等到傍晚之时,灵堂里终于变得空荡起来,不再有宾客临门。

于是,殿中只剩下了四个人。

掌剑监瑾威,掌印监瑾言,掌香监瑾仙,以及大监瑾宣。

与死去的瑾玉公公交情最为深厚的瑾仙公公走上前掀起了尸身上的白布,瑾玉的神色淡然,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瑾仙的手轻拂过瑾玉的尸身,缓缓说道:“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瑾玉的功夫,若光论内力深厚,怕是在我们三人之上,只和大监在伯仲之间。”

瑾宣大监点头:“绵息术是极难修炼的功夫,瑾玉很有定心,是我们中唯一练成的。”

“但是瑾玉死了,表面上还没有一点损伤。”瑾仙公公将手按在了瑾玉的胸口,闭上了眼睛,“天启城如今不太平,太医院不是傻子,不会在这个时候揽祸上身。可我们也不是傻子,全身上下看不到一点伤痕,可是浑身的经脉全都断了,什么样的人能震碎瑾玉的经脉?”

其他三人全都静默不语,内力霸道如此的人,他们一时竟都想象不到。

“又或许这门武功,就是拿来震损别人经脉的?”瑾仙公公收回了手,缓缓说道。

的确有这样一门武功,曾经毁掉了少年便入天境的萧瑟的经脉,甚至让昔日的百晓堂堂主至今都无法下山。

“虚怀功。”瑾威沉声道。

“可师父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谁也不会这门武功了。”瑾宣说道。

“会不会这门武功,我相信谁都不敢确定。”瑾仙突然纵身而起,一指袭向瑾威。

瑾威微微皱眉,猛地拔出渊眼剑。瑾仙一指点在渊眼剑上,一股寒气瞬间席卷剑身,渊眼剑微微一颤,发出森冷的寒鸣声。

瑾仙收指,撤后。

瑾威一震长剑,一股剑气化去了剑上的寒意。

两人一个人用指,一个人挥剑。

但用的武功却是一本同源。

虚怀功。

“这些年,我们谁也没有放弃这门武功。当年师父留下了残本,除了瑾玉,谁都没办法忍住不练,但练得如何,练到了什么地步,却只有自己知道。”瑾仙望着自己的手指,“贪婪啊。”

瑾威将手按在了剑柄之上:“你的意思是,杀瑾玉的人,就在我们四人之中。”

一直没开口的瑾言急忙摇头,说道:“这话可不合适,我与你们不同,我不是浊清大监的弟子,我并不会虚怀功,你可以试试我,。”

“可你的师父还没有死,他是浊清的师弟,这么多年了,也应该悟出些什么了。”瑾仙幽幽地说道。

瑾言笑了笑:“掌香监你这是诛心之论,这么说,全天下都有嫌疑,为何怀疑你的同门亲人?”

瑾仙公公望着安静地躺在那里的瑾玉,微微笑了一下:“我最好的朋友死在了那里,我诛什么都不为过。”

瑾宣大监清了清嗓子:“瑾仙,纵使太过悲伤,也不该说这样的话。”

“大监。”瑾仙公公轻轻垂首,“是瑾仙冒犯了,但瑾仙的话并不收回。”

“你!”瑾威公公怒道。

“白王殿下,到!”一个尖锐的声音忽然喊道。

四人同时一愣。

白王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外,瑾玉公公是他的武学师傅,也是整个天启城和他最为投缘的人。但是这是白王殿下重获光明之后的,第一次现身。

他摘下了眼前那围了十几年的白布,走起路来不急不慌,脸上神态不浓不淡,一双眸子清亮淡然,就像是死去的瑾玉公公复生一般。

绵息术修炼入境,气质就会如此从容不迫。

从容到就算赴死,亦从容。

“白王殿下。”四人同时垂首。

萧崇却像没有看到他们一般,只是俯下身,望着躺在那里的瑾玉公公。

“二师父,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想象你的模样。我想象你是某座深山寺庙中的隐居儒士,是写尽千帆的天才书生。可没想到,你还和我少年时所见一般,当年你像一个平凡的读书人,如今只像一个平凡的中年教书先生。”萧崇叹了口气,“你并不有趣,但这个天下没有了你这样的人,却是多么无趣啊。”

“我以前问你,为什么会选中我这样一个瞎了眼的皇子,你说,你选中我不是希望辅助我当皇帝然后获取荣华,而是因为觉得值得。”

“白王殿下节哀。”瑾宣大监淡淡地说道。

萧崇抬起了头,将白布掀起,重新盖住了瑾玉的尸身:“我知道二师父为何而死,我求他替我还一个人情,却没想到这个人情却害得他丧了命。二师父对我恩重如山,皇位我可以不要,但他的仇,我要报。”

殿外,杀气陡盛。

身材魁梧的怒剑仙颜战天将手按在破军剑上,静静地站在庭院之中。

颜战天和瑾玉公公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颜战天甚至不想和这个拥有同一个弟子的二师父见面,但这不妨碍,瑾玉是少有的几个,颜战天心里有过钦佩的人。

随着庭院中颜战天的剑气陡盛,瑾威公公的渊眼剑已经出鞘,瑾仙公公也将风雨剑握在了手中。

瑾宣大监轻轻挥了挥手,将殿中的杀气压了下去:“不可造次。”

颜战天笑了笑:“天启五大监。”

瑾宣也笑了笑:“魔头怒剑仙。”

第373章 军临天启

两个人相视而立。

一阵穿堂之风吹过,吹起了门口的白幡,气氛忽然变得无比安静。

直到那个尖锐的声音打破了这种宁静。

“永安王殿下,到!”

四大监相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困惑,这件事与他又有什么关系。这个时候,他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只有瑾仙公公明白,就算白王不来,以萧瑟的性格,他也会来。

萧瑟与雷无桀踏入了殿中,萧瑟伸手,雷无桀将一个酒壶放在了萧瑟的手中,萧瑟高高举起,将壶中之酒洒在了地上,他垂首:“萧瑟有愧,敬公公一杯。”

萧崇抬起头,望向他:“寻根溯源,此事因我而起,六弟不必有愧。”

“事情若真要这么说,就没有尽头了。瑾玉公公若不助我,便不会死。我若不助你治好眼睛,瑾玉公公也不会助我。但若我不回天启,也就没有这些事了。若父皇当年没有认识我的母妃,那么事情就会更少。”萧瑟摇头,“我们不看过往,只看今日。今日,我于瑾玉监有愧。”

瑾威抬起渊眼剑,指向萧瑟:“殿下不要打哑谜,事情如何,还请殿下道来。”

瑾宣皱了皱眉:“放肆。”

“殿下若要治我的不敬之罪,那么在告诉瑾威缘由之后,再定我的罪也不迟。但是殿下若不说,瑾威的剑并不会放下来。”瑾威公公正色道。

瑾宣叹了口气:“殿下,我这个师弟的性格你也知道。我们从小与瑾玉一起长大,此时难免克制不住,还请殿下如实相告。”

“你知道我为何不愿告诉你们吗?”萧瑟望着瑾宣公公,走过去轻轻揽了一下他的衣领,“因为杀他的人跟你们一样,穿着这一身紫衣蟒袍。”

他转过身,走到了瑾玉公公的身边。

“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一旁的瑾仙公公开口说道,“说虚怀功。”

萧瑟脸色微微一变,他终于明白,为何那一刻见到紫衣人的时候,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了。

当年伤他的就是这门武功。

萧瑟伸出手,将渊眼剑压了下去,在瑾威震愕的目光中一字一顿地说道:“所以。杀死瑾玉监的人,就在场内。我又怎么能将这些事情给你们说得一清二楚呢?”

庭院中的颜战天抬头望着天,仿佛置身之外一般,他望着远处,忽然说道:“狼烟。”

烽火狼烟,千里连城。

什么样得狼烟能烧到天启城都能看得到?

“驾!”一身白衣的萧凌尘策马扬鞭,神采奕奕,越靠近天启他就觉得自己的血液一点点地在燃烧,“天启城,就在我们眼前了!”

身后的千军万马怒吼一声。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再次等到了这一天。”萧凌尘望着天,“父帅,我回来了。”

“父帅?你都是这么叫大都护的?”

前面忽然出现了一队人马,为首之人身形魁梧,穿着金甲,背负双刀,正是如今的北离军伍第一人叶啸鹰。

“父帅虽是皇族,但自认军伍之人,从小不让我叫他父王,只能叫父帅。”萧凌尘停住了马,“叶世叔,多年未见了。”

叶啸鹰摇头:“不久不久,不过大梦一场,苍龙梦醒,便该震吼。”

“叶世叔这些话都是听我姨说的吧。”萧凌尘笑了笑,“昔日叶世叔征伐沙场,叶姨白衣剑舞,堪称绝世。”

“你姨不在了,但那白衣还在,去吧,告诉天启,我们回来了。”叶啸鹰转过身,带着人马融入了萧凌尘的军队之中。

这一路上,萧凌尘的军队并没有遭到拦截,那些驻军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而且还有源源不断的琅琊军旧部前来投靠,而叶啸鹰的中军将士也在不断和他们汇合。

千军万马就这样顺利得集结,直奔天启而出。

只剩下那些驻军们点起狼烟通报,但狼烟的速度快,他们的速度却更快,就像是追逐着那烽火狼烟直奔天启一般。

“世叔,为什么那两支军队至今也没有出现,我已经做好了打一仗的准备了呢?”

“别着急,那些只敢躲在阴暗处的人,可不敢现在出来和我们对抗,放心吧,等你攻下天启的时候,他们就会出现了。”叶啸鹰笑了笑,“到时候再打一遍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