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顾余笑还能是原来那个顾余笑吗?

幽静的园子,只是偶尔传来一两声虫鸣鸟叫,葡萄架上的葡萄已经快要熟透,引来不知名的虫鸟。

葡萄架下,淡淡燃着檀香,梨花木桌上沏了一壶茶。

格雷斯-普其缓缓倒出一杯茶,品了一口。

他的对面摆着一条藤椅,顾余笑正闭着眼睛躺在上面,似乎已经睡着了。

格雷斯又品了一口茶,抬起头,望着顾余笑,道:“你喜欢这种生活?”

顾余笑闭着眼睛,道:“一点也不。”

格雷斯笑了起来,道:“那你最希望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顾余笑依旧闭着眼睛,脸上流露出微笑,道:“山坡上盛开鲜花,田野里长满稻子。男人们做完农活,躺在树下聊天。女人们在家做好了晚饭,等待着自己的男人回来。孩子们在田地里欢快地奔跑追逐着。老人们坐在一起,诉说着他们当年的年轻和勇敢。”

格雷斯道:“当今世界里,恐怕已找不到这样的生活了。时间太快了,人心也太快了。”

顾余笑叹道:“确实找不到了。”

格雷斯道:“你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可是你却很享受现在的生活。”

顾余笑道:“生活最原始的意义本来就是活着。无论我十个月的生活,还是这两个月的生活,比起那些还需要为了活着而生活的人,已经是非常幸运了。所以我要去懂得珍惜,懂得享受这种生活。”

格雷斯道:“当今的世界,人心难安定。你难道不希望出来,过一个辉煌的生命,让大家都记着你吗?”

顾余笑笑着道:“我并不是什么隐士,我一直都在股市里生活。”

格雷斯道:“可是你在股市里的生活太平淡,太平凡,太低调,几乎没人知道你。以你的才华,应该做更大的事。”

顾余笑淡淡地笑了起来,问道:“这次你们量子基金,是不是也暗中参与了股神大赛?”

格雷斯笑了起来,道:“对于股神大赛这样的大事,每个集团都想从中分一杯羹。股市上的人都是以利益为最重要的战略目标的,我们量子基金当然也不会例外。”

顾余笑道:“鲁泰基金是你们手中的一个筹码?”

格雷斯道:“准确地说,是我们的合作伙伴。这个你又是怎么猜到的?”

顾余笑道:“知道我这个人的不多,知道我这两个月住在这儿的人更没几个,鲁泰基金那三个人却可以找到我,还知道我和夏远发生的一些不愉快的事,我想这都应该是你告诉他们的。”

格雷斯点点头。

顾余笑又道:“那你知道我住在这儿,又知道我和夏远的事,这又是谁告诉你的?”

格雷斯笑而不答。

顾余笑道:“你不只把筹码投到鲁泰基金一家身上,你们量子基金本来就习惯把鸡蛋分装进几个篮子里。”

格雷斯点点头。

顾余笑道:“你们的另一个鸡蛋放到了杭城基金吧。”

格雷斯道:“谁告诉你的?”

顾余笑道:“你。”

格雷斯笑道:“哦?”

顾余笑道:“你上一次告诉夏远,你们量子基金改变策略,准备投入香港股市50亿美元。这是个大机密,你不应该告诉夏远的。”

格雷斯道:“确实不应该。”

顾余笑道:“可是你还是告诉他了。因为你除了想让谢林赢之外,也想让夏远赢。无论他们两家哪家赢,对量子基金都有好处。而且你想让小徐哥和冷公子都输。可是你想不到,夏远会把这个机密也告诉了小徐哥和冷公子。”

格雷斯笑道:“夏远真是个没有信用的朋友,他答应过我,不告诉别人的。”

顾余笑笑道:“狡猾的人不需要讲信用的。”

格雷斯点点头。

顾余笑又道:“那你知道我和夏远间发生的故事,也是沈进告诉你的?”

格雷斯又点了点头。

顾余笑笑道:“知道这事的人只有四个。夏远自己不会告诉沈进,我也不会,我女朋友也不会。看来夏远这个聪明人,也没想到杜晓朦这个女人是沈进的棋子。”

格雷斯道:“这就不是我关心的事了,我只需要最后的消息,消息的来源不是我所关心的。”

顾余笑又道:“鲁泰基金和杭城基金之间,无论斗得再怎么火热,看来也不关你的事。只要他们中任何一家成功入主了第一基金,你的目的就达到了。那你现在看来,你这两个鸡蛋,哪一个才会最后给你带来好处?”

格雷斯道:“本来我对谢林抱了很大的希望。谢林的水平绝对比夏远,冷公子,小徐哥都要高。所以我也才告诉鲁泰基金你这个人的存在,希望他们可以请到你,帮助他们顺利赢得股神大赛。可是以现在看来,谢林操盘时的心态,估计赢不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夏远是你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现在我希望他赢,也相信他能赢。”

顾余笑叹了口气,神态中有无限的感慨,道:“他不再是我的朋友了。”

格雷斯淡淡笑了笑,这是理解的笑。

他理解,无论哪个男人,遇到顾余笑这样的事,都不会再把夏远当朋友了。

他知道顾余笑和夏远间发生的事,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也没有问。

活到格雷斯这样的年纪,就会明白,世上许多事,别人不想说,那就最好永远不要问。

每个人都有秘密,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

年轻人懂得尊重人很重要,但许多人不知道,尊重别人的秘密也同样重要。

顾余笑道:“那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格雷斯道:“我邀请你加入量子基金。”

顾余笑道:“你应该了解我的。”

格雷斯道:“我只是猜想,有了女朋友后的顾余笑应该会和过去有所不同,毕竟,男人为了女人,总是不甘寂寞,愿意去奋斗,去打拼,去为女人创造她们想要的东西。这世界一大半奋斗的男人,都是为了他们的女人在奋斗。”

顾余笑站了起来,道:“为了女人,我已经失去了一个朋友;为了股票,我又失去了另一个朋友。”

他看着格雷斯。

格雷斯缓缓问道:“你的意思,我们不再是朋友了?”

顾余笑道:“从你把我出卖给鲁泰基金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了。”

格雷斯略带着沧桑的感伤,叹道:“股市这样的地方,是永远交不到真正的朋友的。从踏入股市的那一刻起,有的就只是寂寞了。”

顾余笑看着他,淡淡笑了笑,道:“你知道寂寞的颜色吗?”

格雷斯道:“枯黄色?”

顾余笑微微摇了摇头。

他轻轻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片绿色的落叶,缓缓道:“这是绿色。可是当这片叶子从树上掉落的那一刻起,他失去了树上所有的叶子朋友,它就变成了寂寞的颜色。寂寞本来没有颜色,它可以是红的,可以是白的,可以是黑的,可以是黄的,可以是其他的一切颜色。不是因为它是什么颜色而寂寞,只是因为寂寞的本身就是寂寞。”

世界上有许多人,有些人总是寂寞,有些人偶尔寂寞,可是又有谁能完全逃得过寂寞?

寂寞就像风,人又怎么能躲得过风呢?

寂寞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颜色?没有人知道,这本就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万丈雪山,直入云霄,山顶那一块坚固的冰石,亘古不化,这一种坚固,是不是寂寞的颜色?

晨曦微露,池中一角的荷叶上的那一滴露水,轻轻地滚入池中,这一种声音,是不是寂寞的颜色?

你忙忙碌碌干完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中,面对的却是空无一人的房间,这一种空旷,是不是寂寞的颜色?

你和女友分隔两地,你在这里辛勤奋斗,为了你们的明天而努力,可是突然有一天,你女友告诉你,她在那里找到了一个可以替代你的人,那一刻的心情,是不是寂寞的颜色?

你辛辛苦苦,花费了几个月的时间,写了一本小说,可是却无人欣赏,甚至连看都没人愿意看一眼,你只能苦笑,这一种笑,是不是寂寞的颜色?

寒冬深夜,你接到你喜欢的人的寝室的电话,告诉你她还没回来,怕她出事。你不顾一切地向外冲去,当你穿着单薄的裤子,骑着自行车绕校园两圈后,突然看见,她正和另一个男生在牵手漫步,你只能转过身,点起一支烟,悄悄离去。这一缕烟丝,是不是寂寞的颜色?

人生充满了寂寞,但更多的时候却是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这是人生多苍白的四个字!

可是无论你多么寂寞,只要你有朋友,你都还是幸运的。即使你不愿把寂寞向你的朋友倾诉,你朋友在你的生命中总能带给你慰藉和欢乐。

人生最大寂寞,是没有朋友的寂寞。

当天地间就剩下你一个人时,那该是多么苍白的寂寞!

顾余笑抬头望着夜空,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因为他是顾余笑,他只能笑。

方璇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柔声道:“你已经站了几个小时了。”

顾余笑回过头,把她搂在怀里,淡淡地笑了笑,道:“这里实在太寂寞了。”

方璇道:“那我们回去?”

顾余笑点点头,望着远处,道:“是该回去做点什么了。”

童话

第四十八章童话

(78)

沈进躺在床上,脸上带着愉快的微笑。男人在满足一次身体快感后,征服者的微笑。

床沿坐着一个女人,一个很瘦的女人。她的脸上也带着微笑,女人在被征服后,被征服者的微笑。

沈进点起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道:“在我看来,海南的陆小鹏水平和经验都在我之上。”

那女人不屑地笑了一声,道:“杭城进三少,这名字倒叫得好听,就你那么点水平,比你强的操盘手多得去了。”

沈进略显无奈地笑了笑,叹道:“哎,能进入你眼里的操盘手又有几个呢?”

那女人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我这些都是花费多少时间和快乐换来的!我真希望我从头到尾都不懂股票,现在肯定已经嫁了一个好男人,有一个幸福的家,快快乐乐地生活。”

沈进又吸了口烟,笑叹道:“没想到你也会这么想。”

那女人转过头,冷冷地瞪着沈进,道:“每个女人都会这么想过,只是,只是我现在已经再也没办法继续幻想了。”

确实,每一个女人,无论她们现在是好是坏,是放荡还是贤淑,她们的曾经都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

她们也曾经幻想过,幻想过某一天,突然遇到那位白马王子,牵起她的手,一起步入铺着红地毯的教堂。教堂又大又明亮,所有的人都在欢笑,他们很开心。从此,两个人过上童话里的幸福生活。

这是不是每个女人在她少女时代都会有的憧憬和幻想?

时光如此得飞逝,幻想如此得仓促,当一个女人告别了她读童话的那个年纪,就不再相信童话了。

你是否还记得,你少女时代也有那么一两个童话呢?

你是否还记得,你情窦初开时,那一丝的羞涩和那低头一笑呢?

时光荏苒,沧海桑田,每一个浪女的过去也曾是一个处女,天真无邪的处女。只是这一种客观事实却为大多数人所遗忘。

是谁改变了她们?男人?她们自己?还是那个所谓的世上最伟大,却又充满了嘲讽意味的——命运。

那女人也点起了一支烟,默默地吸了一口。

沈进微笑地拉过她的手臂,道:“等这一切都结束后,我们就结婚。”

“结婚?”那女人尖锐地冷笑了一声,道,“我已经不是六年前的我了。你骗了我六年,难道我现在还在幻想和你结婚?你这句话应该对许多个女人说过了吧,你这样的男人永远不会把结婚当真的。”

沈进淡淡地笑了笑,道:“可是你还是愿意呆在我身边。”

那女人叹了口气,道:“谁让你就是那个女人一爱上,这辈子就难以忘记的进三少呢。”

沈进笑着坐了起来,道:“我们还是谈点正事吧。”

那女人悠悠道:“好吧,我知道,最吸引你的永远是金钱和权力。”

沈进笑了笑,问道:“你觉得陆小鹏的水平怎么样?”

那女人不屑地笑了一下,道:“凑合着也算个人物吧。”

沈进笑了笑,道:“可是这么个凑合着也算个人物的,却被夏远只用了早上这两个小时的时间,彻底打败了。”

那女人冷笑道:“要是换作我,早上这半天他会输得更惨。”

沈进道:“但夏远的水平未免也进步得太快了。他上一次四大基金联手操盘对付鲁泰基金时,根本达不到这种水平。”

那女人道:“谁让他是夏国标的儿子呢。夏国标写了一本做股票的心得,讲的虽然不是什么技术性的东西,可那些都是夏国标自己多年对股票的理解。那本笔记在夏远手里,我没看过,他大概对股票的理解又深了一步了。不过就算他水平又进了一步,我看他进四强还是有点难度。”

沈进笑道:“八强进四强,他接下去分到的对手是姚琴,姚琴的操盘我见过,我都可以赢她,何况是夏远呢?”

那女人道:“进三少未免把陈笑云看得太简单了点吧。”

沈进道:“哦?”

那女人问道:“你一向计划这么缜密的人,怎么只注意到古昭通,金手指和鲁泰基金,怎么没想到你这个老战友了?你说,他们深圳红岭基金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沈进道:“他们深圳有钱人最多。”

那女人道:“那他们旗下的操盘手的水平,和你旗下的那些垃圾比,怎么样?”

沈进苦笑道:“我们的人是垃圾,他们的人是废物,垃圾跟废物,半斤八两。”

那女人又问道:“那他们和宁波基金的人比,怎么样?”

沈进道:“就算扣除宁波基金的涨停敢死队,金手指旗下的人也远比陈笑云的人出色得多。”

那女人道:“在股市里生活,要是没技术含量,钱再多也要输个精光。就凭他们那群废物操盘手,坐庄又能赚几个钱?可是这几年陈笑云实力的发展是最迅速的。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陈笑云基金里一定另有高手,每次坐庄的关键时期都可以出手操盘。而且高手肯定不止一个。姚琴是他们基金这次派出来比赛的唯一操盘手,一定是他们那些高手里最厉害的一个。你看她预测指数和买卖股票那两个环节的本事,哪像个普通操盘手能达到的判断力?她要是都输给你,那红岭基金凭什么位居四大基金里面?”

沈进叹了口气,道:“我倒还真没想到这一层。上一次操盘,姚琴把她的真实水平隐藏得太好,我也实在是看不出她到底有多少水平。加上她是个女人,而且是个骚女人,所有人都容易对她的水平忽视。那么,凭你的观察判断,她的水平会达到一个怎么样的层次?”

那女人道:“她或许不能和小徐哥,冷公子比,夏远要对付她,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沈进笑了起来,道:“可是我知道,你一定能让夏远赢的。”

那女人“咯咯”笑了起来,道:“谁让夏国标这个股神竟然能研究出场外操盘的方法呢,这当然要用给他儿子了。”

吃太多

第四十九章吃太多

(79)

深夜,浦东金融中心里,有一间办公室还亮着灯。

办公室里白气缭绕,显然,这不是某个鬼故事的开场白,这只是三个人在吸烟。

他们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一小叠文件纸,这是夏远和陆小鹏这次交手的全程记录。

他们三个人神情都很专注,逐字逐行地看着里面的每一个步骤,每一个回合的交手。

好家伙放下了手中的文件纸,熊大原和坏家伙也放了下来,看着他。

好家伙吸了口烟,道:“这份操盘记录我们也都看了好几遍了,大原,你评价一下。”

熊大原拿起文件纸,边翻阅着,边道:“夏远的水平比起上一次与谢林交手,已经有了一个质的飞跃了,虽然不知道他这段时间到底是受了谁的指点,还是自己的领悟,总之,他再也不是那个谢林可以轻松对付的夏远了。”

坏家伙点点头,脸上不禁流露出神往的眼神,赞叹道:“夏老师的儿子果然有夏老师的风采。”

好家伙和熊大原都瞪了他一眼,他随即不说话了。

熊大原道:“陆小鹏的水平虽然不能说最顶尖的,但也可以算是国内一流了。他经验丰富,判断力准确,操盘风格走得是康庄大道,正统稳健,气势恢弘。可是夏远却独辟蹊径,几次在出人意料的时机发动出人意料的攻击,在短短一个上午就结束了战斗,这样的水平,可是称为恐怖了。”

好家伙点点头,道:“那么,以我们三个人的水平,你看,和夏远比,会怎么样?”

熊大原道:“我们三人如果联手操盘,夏远绝对不是我们的对手,可是我们中单独的一个人,决不会是他的对手。”

好家伙点点头,道:“那你看,谢林和夏远比,谁会赢谁会输呢?”

熊大原道:“现在的夏远,与冷公子和小徐哥都能有的一搏了。本来即使如此,谢林的技术水平还是可以赢他。只是谢林的个性太沉不住气了。只要夏远他不按常规出牌,谢林就会坐不住,主动进攻。即使进攻的时机不理想,谢林也会凭借自己的技术,勉强出手,这不免会给对手留下机会。”

好家伙道:“这也是我一直以来最关心的。若论真正的技术水平,恐怕他们没一个能比得上谢林,但是若论心态,谢林一个也比不上。小徐哥的洒脱,陆枫的冷竣,都是操盘时最好的两种极端心态。即使夏远心态或许还不够那么成熟,但是要赢谢林,心态上也还是很有优势的。”

熊大原叹口气,道:“要是最后夏远赢了股神大塞,我们都得听命于沈进了,这是我最不愿看到的。”

好家伙道:“这也是我极不愿看到的。”

熊大原道:“那能怎么办?”

好家伙笑着道:“一个人如果不想看到不愿看到的事,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这事永远不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