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伸手与卫钧虚对一掌,借这一推之力后飞落在人堆里。几百招打过,卫钧的路数她摸得挺清楚,打卫钧不能立时拿下,对付他的弟子却是足够了。落地时长剑飞出穿透了一名护卫的左胸,手上已施展出分筋错骨手,将卫钧弟子的双臂折断,再双手一错,掰断了他的脖子,卫钧又抢了上来。

护卫们不敢再上前,只将他们团团围住,白芷失了剑又来不及再用其他兵刃,只能与卫钧对掌,汗水在在面具底下直往下淌,对面卫钧更不轻松他开始后悔以身为饵钓鱼,他应该呆在天罡门里设伏的!白芷却不能再拖下去了,等天罡门的人料理完内务蜂涌而来她才要完球。

突然,卫钧只到了一个女人的笑声,很年轻、很好听,不该出现在这个场合的声音。【原来是个女人!】只一恍神,白芷双拳齐出十成的力道击中了他的胸口,卫钧仓促之间只来得及一掌按上对方的左肩。

白芷左肩一阵发热,气血翻腾,翻腕给自己点了两指,再抢上去看卫钧,刚才的触感告诉她,卫钧身有软甲,但是拳头的力道足够强,够打塌他的胸骨了。白芷没理卫钧,而是抢回她的剑先追杀护卫,最后才是执剑回来料理卫钧。断骨已刺破了他的肺,卫钧不断地咳血。

白芷冷静地打扫好战场,塞了颗辟毒丹,内力流转毒素很快烟消云散,嗯,来不及送给三小姐,如果三小姐本尊在此呢?

转了转左臂,还是疼,白芷失笑,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脚,看来需要休息一阵了。

卫钧的首级挂上了连天城的城门,顾清羽抓住了时机率众清剿天罡门,白芷做了初一他便做十五,一股脑地公布了天罡门的种种恶行,宣布所有欠天罡门的债都免了,释放了被天罡门奴役的苦役。

北方武林群雄顿时安静得像是一群睡熟了的孩子。

经此一役,北方道上正式确定现在还是不要惹连天城为妙,顾家爱怎么搞就怎么搞吧,别搞到自己头上就好,他家自相残杀也挺好的。也因此,北方道上一片安定详和,连天城竞标会的帖子通行各处,人人愿意来。

过往商旅、镖师也颇觉称意近半年来连天城附近的治安好了很多,北方武林前所未有的太平跳得高的、敢得罪连天城的都被砍了头,想不太平都不行。江湖大众提起“杀神”与“索魂帖”,畏惧之余还有一点小感激。

竞标会的准备便非常的顺利。

地点安排半山腰一个颇大的会堂里,届时不但有武林人士会来一睹盛会,还会有不少商贾前来寻觅奇珍。竞标会持续七天,前三天是连天城自家的宝物,后面四天则是为与会者提供场地让他们自由的交易。

连天城是北方武林的一个中心,许多人愿意到这里买货卖货,连天城却不常办这样集中的竞标。为了给与会者充足的时间准备,从年前开始城里就陆续往外放出消息,已有许多人投帖问路。

顾翊徵的意思,把所有要竞标的东西先列成册,自家人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就留下来,剩下的再拿出去。顾郁洲一脉如今就只剩下几个人,各人也都没什么需求,顾翊徵让人拿单子给白芷的时候却找不到她了她又闭关了。

这倒也不新鲜了,白芷近来经常闭关有时练功有时炼药,顾翊徵便说:“这回就算了,以后想起来要什么咱们再去弄。”他并不知道,白芷这回的闭关与以往有些不同,她被顾郁洲给扣下了。

从天罡门回来的当天,白芷一出暗道就被顾郁洲看出不对。顾郁洲的眼光何等老辣?开口便是:“受伤了?”

白芷连朱鸟阁都没能回,先说了卫钧的武功路数后讲了如何应敌。顾郁洲道:“从一开始你更注重的是谋划不是硬杀,会用脑子固然很好,手上功夫也不能太软。”

从一开始顾郁洲心里就有数,不断的挑战比自己稍强的敌人、拼尽全力的战胜对方可以加速进步。白芷半年来所经历的大战小战数量之多是许多成名的江湖前辈十年也未必能够经历的,她所斩杀的敌人甚至是许多人一生也未能达到的成绩。有揠苗助长的嫌疑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这是仅剩的孙辈里最有希望的一个,顾郁洲希望连天城能够再次崛起而不是半死不活、疲于奔命。

白芷也没有让他失望,她在武学上的天份够用却不天才,然而勤勉自律一项却让许多人望尘莫及。“这也是一种天赋啊。”顾郁洲感叹,对于执掌一方的人物来说,这种特质甚至比武学天赋更加喜闻乐见。

顾郁洲毫无顾忌地传授了白芷完整的悟禅书也正因如此她自律而勤勉。至于年龄经验的缺乏,顾郁洲可以为她补足。顾郁洲相信,锥入囊中必然脱颖而出,磨砺够了白芷自己就不会甘心连天城是现在的样子。武林之中经营势力的基础还是武力,心智白芷已经有了,武力再上一层楼,到时候不需要顾郁洲再去劝说,她也应该有新的想法了。

白芷隐约猜到顾郁洲的盘算,她并不打算照顾郁洲的计划去走,只不过是现在她确实需要这样的指点好为自己的计划清除麻烦。她听得认真、练得认真,如果只是她自己来练,已经构建好的运行体系可以保证内息的运行、境界不退。

有顾郁洲的讲解却又有不同,内力的壮大、流转没变,世界在她的眼睛里却变了。之前看一个人浑身都是破绽,出手的时候会发现这些破绽并不是真正的破绽,对方也是会动的。现在看一个人浑身都是破绽,出手的时候对方根本救不了。真正境界的不同,突破了这一层便不是争斗而是秒杀。

她的眼神不再过于锋利,而是柔和中带上了一点淡淡的倦意。顾郁洲满意地笑了:“神光内敛,很好。去试一下吧。”

白芷一夜即回。顾郁洲说:“回去自己巩固吧,暗道你都知道了,可以随时过来翻看那些书。觉得无聊了,就过来与我走几招。卫钧之后,你会很闲,等闲不会有需要你出手的时候了,你该想一想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白芷悄悄回到朱鸟阁闭关,除夕才出关吃年夜饭。今年比去年少了许多人,又添了几张面孔顾清羽与顾翊徵各收了一个徒弟。白芷的亲师弟叫顾征,是被卫钧所害的别府府主的儿子,顾翊徵的徒弟叫顾岩,是近来为他出力颇多的一个顾氏旁支管事的儿子。

一顿饭大家吃得都不算开心,人一旦少了热闹也就少了,撑过子时便都散了。顾翊徵、顾清羽各自一小家子人回去都还有节目,白芷去了惊鸿阁,里面反而比顾郁洲面前更热闹些。

白微与白芷咬耳朵:“沈家送年礼,沈雍单给你又添了一大堆,还留下了一封信,你又‘闭关’我就做主赏了来人又回了份儿礼。喏,单子和信都在这里了。”

“说什么呢?阴阳怪气的,我是真的闭关。”

“我怎么看你的样子还不如之前精神了?当贼去了?”

白芷打了个哈欠:“我不知道有多精神!”说着打开了礼单,沈雍送的都是极有江南特色的礼物,最有趣的是一枚鸽卵大的琥珀里面封着一只小螃蟹,白微说:“没有这么小的螃蟹吧?假的吧?那小子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呀?你怎么想的?你也老大不小了。”

“别闹,他就是个弟弟。”

“他当年都十二岁了,你当时还对他不错,衬得我像个坏人,少年的心思呀难免的。”

“沈家少主什么样的没见过?想往他面前凑的能从这儿排到他们家,当年一点旧缘份罢了,难道要装无事发生吗?你在世上混了二十多年了,连个媳妇儿还没混上,在我面前充前辈?管好你自己吧。”

商陆正在顾清羽手边连喝连玩,见他们单独聊的时间长了,扬声道:“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呢?”

白芷道:“他说找不到媳妇,都快愁哭了!”

白微怒:“你!”

商陆气道:“我们不怕的,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白芷道:“都别急,从大到小排好队挨个儿来,把你们都打发了再说。”陆英听不下去了:“你们跟师妹胡说什么话?”白芷道:“放心,你不会是头一个。”话音才落,师兄弟四个一齐看向顾清羽,白芷道:“真是个坏榜样啊。”

顾清羽举杯:“很晚了,喝完都散了吧,明天还要早起拜年。”几人不敢造次,乖乖地溜了。

顾清羽想了一下,缓步与白芷一回去朱鸟阁。山下像去年一样的传来鞭炮声,顾清羽道:“去看看沈雍送来的东西吧,应该有很多是你没见过的,都收拾好了。”白芷心道,这是又有什么话说吗?该不是要当知心爸爸了?不是吧?

箱子已经打开了,东西也摆到了垫子上,白芷顺手捞起了琥珀对着灯光瞧。顾清羽道:“沈家少主倒也算是个良配,年纪虽小却不天真,只是你会辛苦一点。”

【还真是知心爸爸?】白芷瞪大了眼看顾清羽:“您不会也跟白微似的……不是,您是父亲想要个女婿我明白,可是我……我觉得不合适。”

顾清羽问道:“是有别的原因吗?家里的事也差不多了,纵然还有一项大事没做却也有了规划。总不能等尘埃落定再想,那你就又拖了一年。”

白芷道:“我……不大适合安定的,不过我保证一定让您女儿长命百岁,别的就不行了。您要是想要自己的血脉,还是自己找个合适的人再生个孩子吧。”

顾清羽道:“那便罢了。一直想找你聊聊,你又闭关了是养伤的吧?卫钧这样的事情绝不能再有下一次!‘连天杀神’该收手了!我的女儿我能教养好,她看到书就头疼,让她习武就装病,眼前如果是那样的女儿,事情就不做了?连天城也还继续存在。不在乎多你一个,你做的已经够多的了,如果到了现在还需要你隐藏身份,那我们这几年做的又有什么意思?”

白芷道:“我没打算一直给这儿干苦力,现在也太平了,我出不了几次手,分家分得差不多的时候杀神会消失的。”

顾清羽的话音有着不同以往的强硬,他的又手搭上了白芷的肩头:“绝不可涉险!我不想再收葬你第二次了!”

白芷讪讪地:“哦,好。”

顾清羽收回手:“时候不早了,休息吧。”

也许是因为□□静,白芷问道:“您很想自己的女儿吧?”

“嗯。”

“那……她生母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我一直想问,可总没机会,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什么要我做的。以前你说了我也没那能耐……”

顾清羽的眉间又染了一点忧郁,看着她说:“知道一点也好。她是个率性的人,敢爱敢恨、敢说敢做,痛饮酒,纵声高歌。”

“那她现在?”

“还活着。”

“诶?”白芷很惊讶了,她当了顾清羽快六年的女儿,至今没有见到这位传说中的还活着的生母,陆英等人也绝不提及,这就非常的奇怪了。

顾清羽道:“当年我跟家里怄气跑了出来遇到了她,少年人嘛又很讨厌家里那么的刻板,我们一起玩闹游历山川,最后在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住了下来。”

“挺、挺好的呀。”

“我想继续游历,她却不这样想,她要我一直在她身边,嗯,”顾清羽脸上闪过一丝狼狈,“就把我囚禁了……”

“噗……”白芷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咳咳,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什么……换了我也想把人关一关的……”

顾清羽正色道:“我知道。”

两人目光相接,白芷愣住了,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把所有的咳嗽去按了回去:“你……”

“唉,你十五岁也好,二十七岁也罢,我可是生了女儿的人,看不出来就是装傻了。何况五年前开始,只要我出现白微看你就像防贼。所以当时你要走我便也不拦着,有些事还是自己走出来的好。今晚听你从容拿我玩笑,我终于能够确定你是看开了,或许会有一丝痕迹,就像割伤之后的疤痕,终归是落了痂,我也可以和你好好谈谈而不怕加重你的心意。”

白芷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个男人。

顾清羽道:“人为了心中的情意会做很多事情、会奉献许多,但是如果不能回应就顶好不要占这个便宜玩弄人心驱策别人。不知道便罢,如果知道了还自鸣得意,怂恿或者眼看着你为我赴险,那我就是罪人了。所以我一直不想你回到顾家,更不想你参与到我们的谋划中来,我尽量让你避开。”

“我是为我自己,我终归是占了这个身份。”

“是我自作多情哎,”顾清羽笑了,打趣着自己,轻松而愉悦,“看到你能走出来迷障,我很欣慰。这样就好,以后就当我是个长辈吧,当成兄长也可以。但是不要再为我做什么危险的事了,你不知道落入卫钧那样的人手里会经历什么。而我会担心你做这些事是因为习惯。”

白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没想明白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她张开了双臂拥抱住顾清羽,顾清羽僵硬了一下,缓缓抬手拍拍她的背。白芷说:“老白,你真的很好。”

吸吸鼻子,松开手,白芷抹了把泪:“那,干成了我想干的事的那个人,是谁?”

顾清羽道:“蛊王的女儿,苏晴。虫娘就是因为败给阿芷的外公才退隐江湖的。苏晴不爱养蛊,蛊王怎么教都不肯学,最后跑了出来。她现在住在东南的岛上,等闲不管江湖的事情,不必太在意。”

“所以……婆婆没打死我是真的很喜欢我了?”

“对。”顾清羽也笑,“珍惜虫娘给你留的命吧,别涉险,好吗?”

白芷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连天城的事情也不要太操心了,老爷子那是在驯你呢,老手段了。”

白芷笑道:“好,我只是想把事情了结,这也是我自己的事情不是吗?顾家安稳了,顾家小姐才能放心在外面行走呀。”

顾清羽也笑了。

两人虽是将话说开,白芷却也没得闲,因为顾翊徵又找上门来了。他不知道白芷就是发黑帖的人,但白芷是他侄女,连天城搞竞标会是需要人手的,白芷便被拖了去帮忙。鉴定上等的药材是她的长项,检查珠宝她就不在行了,纯是因为姓顾才被派来监工,也因此长了见识学了点东西。

除此之外顾翊徵也不敢让一个生手调度这样的大事,白芷的空闲时间就拿来练功、看病人。黑帖只发出了两次,她都通知了顾清羽。正月这段时间是白芷有史以来过得最轻松惬意的日子,直到二月初,商客陆续到来,也未再见紧张。

白芷最爱的是换上麻布衣,不拎药箱,揣个急救包跑到下面竞标会的附近瞎转悠。二月还有点冷意,阳光却很好,白芷慢悠悠地走,旁边突然蹿出个小子来:“有好货,看不看的?”

前奏

纵然是熙熙攘攘的街市, 有人靠近白芷还是预先察觉到了,只装作没发现。等这人靠近了一开口,白芷稍侧过脸去就看到了这个人。

约摸是与沈雍差不多的年纪, 两个人的气质却是天差地远, 沈雍是矜贵的, 这个少年长得眉清目秀,表情却灵活多变眼睛里都是戏,一看就是在市井讨生活颇为圆滑但又不令人讨厌的那一款。他的肢体动作也很丰富,却又不显得多动辣眼,长得还算好看笑起来给人一种亲和之感。

这一张脸、一点笑意、搓搓手, 瞬间给周围带来了一缕烟火气,周围人的招呼声都变得生动了起来。

看到白芷, 少年人呆了好一阵, 白芷也不急着开口就看着他。少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那、那个, 姑、姑娘,我、我这里有好东西, 你要不要看一看?算你便宜一点。”他越说越流利, 脸上的红潮也退了不少。

进入竞标会需要入场资格,标准就是有钱有势有名或者手上有比较少见的珍品要不就是由厉害的人物引入。达不到这样的标准入不了场的人也会来,他们会绕着会场兜售他们自己的“珍品”,其中不乏以次充好、坑蒙拐骗。

手上有货够格入场,也需要给连天城交费用,有些人机缘巧合得了东西又舍不得给庄家抽成又或者实在抠门, 也会到场外找机会。由于这种情况的存在, 总会有人在常在捡漏, 形成一种奇怪的生态。

这个少年正在干的就是在场外兜售的勾当。

白芷觉得有趣,问道:“是什么东西?”

“神兵利器!”少年来了精神, 他今年虽然只有十六岁,却已经在这江湖上打混了很久,虽然只有三脚猫的功夫,但是自认看人还是很准的。人群里远远看一眼背影他就觉得这是一个教养很好的姑娘,涉世不深而且最重要的是没有武功揍不了他!

少年认为自己的判断是有依据的!大家闺秀裙前垂着禁步,她们能让禁步发出有节奏的声响,这姑娘走路的步子不急不徐还带着点韵律,是有教养的姑娘特有的步伐。她的身形娉袅,从背影看就很年轻应该没有多少人生阅历会很好哄。她时不时往四周看,显然不是赶路而是在游玩。

虽然穿着麻布衣,但是非常的整洁、做工也显得很好,她的头发也盘得很精致用的是金银簪,穿得只能穿麻衣的人是没有这份精致的。综合起来,少年判断,这得是个偷跑出来玩的大小姐。

【我就多要一点价,我的东西还是很好用的,】少年这样想,【我、我还得拿钱回去呢!这个我就少要一点钱好了……】

大家小姐估计得见过不少金银珠宝之类比较识货,少年就推销一般姑娘不会研究的兵器:“您看这么多江湖客,自己有件东西防身不是很好的吗?如果有遇到脾气相投的女侠,拿来送她交个朋友也不是也很好?”

白芷这阵子逛遍顾家的宝库,顾郁洲的私藏兵器她也不是没玩过,要说这个少年有比顾家还好的东西,她是不大相信的。但是平生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推销,真是有趣极了,白芷道:“拿来看看?”

少年道:“这样的好东西当然不能带在身上啦,我们住在前面那个挑红幡的客栈里,姑娘来看一看?”

白芷后退一步,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少年急道:“我不是人贩子。”

【对呀,像是个小骗子。】白芷有点想笑。

少年道:“呐,我身上还有几件好东西,你看了就知道,我是真的有好玩艺儿的。你看,这是袖箭,这是飞刀……”

他正在显摆,忽然斜地里横出一只手来抓住了他的手腕:“好小子,原来你在这里!你又要骗人了吗?这位姑娘别信他、他、他、他……”

白芷挑眉看这个突然杀出来的高大汉子,高大魁梧肤色黝黑,腰间挂着两把熟铜锤。【外家武功练得还能看。】白芷心里下了个评语。

大汉攥住少年的腕子不松手,少年急道:“你说给你没过门的媳妇儿买珍珠,现在看到好看的姑娘又移不开眼了,真是人品败坏!姑娘你快走,别叫他盯上了!”

大汉大急,拖着少年就走:“我非抄了你的贼窝不可!”

白芷看到大汉要去的方向正是少年之前说的“挂着红幡的客栈”,其实这个客栈有名字,叫做“饕餮”,这两个字对于很多人来说还是太难认,大家都不叫本名而是叫它挂着红幡的那家。相较于它的价格,它家包的伙食好吃得不可思议,也因此住在这里的人很多。

大汉拖着少年往客栈走,边走连红着脸骂骂咧咧,白芷不紧不慢跟在后面听了个大概。总之,是这个少年卖了两颗黑珍珠给大汉,然而是染色的假货。白芷听了少年卖的价,也不算太黑。

两人一个往前拽、一个往后拖,终是少年武功力气都不如这大汉一路歪歪扭扭被拽了过去。眼看饕餮在望,又一个程咬金杀了出来带鞘的剑、剑鞘上有着不错的金色花纹,一位白衣少侠将这样一把剑横在半空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明朗的少侠一脸正气:“你这汉子,怎么恃强凌弱?!”

真是没天理了,就因为长得不够英俊,受骗者居然被质问!大汉愤怒地道:“这是个骗子!我要抄他的老窝!你要不信……就、就问这位姑娘。”

少侠不自觉地将身形拔得更挺直了一点:“这位姑娘?”

白芷摊开双手:“我什么都不知道。”

大汉拖着少年往前走:“不信就来看!他那房里好些假货都说是真货!说是为了给他爹看病才贱卖的!老子信了他的邪!”

【病?】白芷来了兴趣:“那去看看呗。”

少侠也正有此意,他多看了白芷一眼:“好。”斜跨一步,将白芷挡在了身后。

白芷看到白微站在街角对她贱笑,心说,你给我等着。白微又笑笑,往后一伸手,把新入门的小师弟顾征从身后薅了出来往前一推。

白芷不想再看白微,扭头跟着白衣少侠进了饕餮家。饕餮家的掌柜是姓顾,是顾家赐姓的仆役放出来恢复自由身,他认识这位经常下来的三小姐,正要上前请安问好,白芷对他使了个眼色。掌柜的便只对少侠拱手:“这位大侠,有何贵干?”

少侠道:“我们来看看他住的地方。”

掌柜的笑道:“这边请。”

一行人到了门外,大汉才要推门,便听到里面一个醇厚沉稳的声音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药。”一个小女孩儿的声音:“这是三百两的银票。”

少年在门外听了大怒,吼道:“死丫头,我怎么跟你说的?!”

“噗”陪在一边的掌柜笑出声来,少年在外面行骗,另有骗子骗到他家人头上了。

里面一个稚嫩的女孩的声音有点慌:“大哥!师父吐血昏倒了,还发着烧!我没办法才……”说着打开了门。

一间客房,床上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的。桌边坐着一个人,既不仙风道骨也不奇形怪状,倒像是一个博学的儒者,配上方才的声音,确实很有令人相信的气质。开门的小姑娘约摸十岁左右,一脸的焦虑。

屋子里堆了不少东西,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白芷一眼扫过去就知道基本全是假货有些真的正在顾家库房里放着呢。大汉见状冷哼一声:“又作戏?装死逃债吗?他不是你爹吗?怎么变成你师父了?”

少年哪有功夫理他?先骂妹妹:“那你就找骗子买药呀?白痴!”又骂卖药人:“骗到小爷头上来了,瞎了你的狗眼!”向卖药人索要三百两还要赶卖药人出去,大汉却不放手要他先还珍珠钱,说他“报应”。

房门内外吵成一锅粥。

白芷想要进房,却被顾征拦住了。

顾征被白微推出来“保护师姐”,他本就是个少爷,虽历家变却旋即被顾清羽收为弟子,这辈子吃过的最大的苦是从别府一路逃回连天城来报讯,天生的一股少爷气。白芷想看热闹,想逗小骗子玩就罢了,进这乱七八糟的房间,顾征觉得不可以。这破地方哪能让顾家小姐踩进来?

白芷轻拍他的手臂:“让我看看病人。”

顾征声音低低的:“师姐想看他,叫人把他送出来就是了。”抬手利落地把少侠推开,一指点到大汉肘上,大汉手一抽,少年便得了空直扑向他师父。卖药人趁机想溜,被顾征抖出半截剑来横在了脖子上。

人们先认出了顾征的剑,后又想起来这是谁。

顾征收回剑,恭恭敬敬对白芷说:“师姐,让他们把人给你送到哪里?”白芷面无表情,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少侠先反应了过来:“原来是顾家小姐,看来是在下多事了。告辞。”对白芷一拱手,又看了顾征一眼,抱剑离开。

马甲被亲师弟扯了,白芷也不装了,问道:“那是谁呀?”

掌柜的道:“今年江湖上的后起之秀简淳。”

简淳没太大名气,有名气的是后面的注释“铸剑庄庄主的儿子”。白芷叹气:“您怎么也想起来调皮了,今天才二月初四。三十四天一个后起之秀,江湖造英雄啊。”掌柜笑盈盈的:“今天第一炉烤兔子出来了,都是特意喂出来的肥兔子,给三小姐包一只?”他与白芷算熟,白芷从朱鸟阁下来捡病人常在他这里落脚,完事儿包只烤兔子回去喂商陆。

白芷道:“两只,都给我们阿征,回去加菜。”

掌柜的笑道:“小的亲手给您烤。”

顾征耳朵动了动,瞪了卖药人一眼,卖药人乖觉:“既然被识破了,我认栽。”说完把三百两银票掏了出来放回了桌子上。白芷又看向少年,少年也生出一股“认栽”之感,摸了两锭银子出来递给大汉:“喏!”又从少女手里抢过了那丸药,用力扔给卖药人。大汉摸摸鼻子,珍珠在认出是假的之后被他砸碎了没得还。

少年冷笑道:“钱还你了,你还在这儿干嘛?等着还我的珠子吗?”大汉原本是想说明白的,被他这一句激得又要吵起来。“锵”一声顾征长剑出鞘,两下都安静了。

大汉匆匆抱拳:“告辞。”卖药人也长揖到地:“告辞。”

白芷道:“既然没禁你们私下交易,连天城就不会多管闲事只要不过份。救命钱还是不要沾的好。”卖药人讪讪地:“是。”

清完了场,白芷对顾征说:“帮我看看烤兔子。”顾征脸色不大好地说:“兔子让他们拿,我不催你就是了。别家姑娘养兔子你吃兔子……”白芷屈指弹了一下他的脑门:“这几天都是二师兄带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