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羽道:“他应付得了,不去。”

顾郁洲道:“他能应付得了?散兵游勇,等着血赔吧。”

“咦?”白芷发出了疑问的声音。

顾郁洲道:“无定盟就算是乌合之众,这些日子也早有默契了,李庭亨拼凑出这些人,就觉得自己稳赢了?这些游侠,哪一个没有傲气,又有几个是有脑子的?头脑一热,过去攻打,信不信他们连个阵形都没有?无定盟只要扎个口袋,就能把他们包圆了。”

顾清羽道:“又不是排兵布阵,李大侠他们武功总是高的,无定盟里充数的喽多,人心又不齐。只要吃个亏,无定盟的人心就散了。黑道不像白道,有侠义之气,等闲人是不会退的。”

顾郁洲道:“对呀,不会退,说不定还能赢,你猜会死多少人?”

顾清羽哑然。顾郁洲嘲笑道:“一离了家就放了鹰,教你的都扔到脑后去了!”在连天城的时候,这些事情顾清羽都会想到的,现在好像不过脑子一样,这让顾郁洲非常不开心,又横了白芷一眼,那意思再跟他学,你也要变成傻子了。

顾清羽叹息道:“我当然知道。”他顾忌顾郁洲在家里搞事,李庭亨又没叫他,终于弄到在家里叹气的地步了。

白芷道:“就算现在赶过去也凑不上热闹了,他们第一场说不定都打完了。算了,别想了,吃饭吧。对了,吃完饭,您得帮我个忙。”

顾清羽问:“什么事?”

“我让包打听发消息,我要收护院,能从三师兄手下过五十招的才有资格,我怕到时候人多,他打不过来,或者打烦了、生气了,撂挑子不干,您发个话,他准听的。”

顾清羽道:“护院?你缺人手,让陆英给你分派就是了。”

白芷道:“家里事情也不少,以后用到的时候肯定多,先招着,有备无患。行不行?”

顾郁洲冷笑一声:“终于想起来了?你原来是怎么说的?”

白芷干脆地说:“我错了。”

“你还有错的时候呀?”

“对呀,您说得对,我改,”白芷没半分犹豫,“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尽管说。只要是对的,哪怕我当时没听,这不,还是被打回来了?”

顾清羽已经准备好为她出头了,见她跪得这么容易简直惊呆。顾郁洲当初为这“创业理念”的事儿,跟白芷怄过一回气的,如今扳回一城,正准备赌气再说两句,忽然醒悟:【我还要说什么气话?她的性情非常的好,适合做大事!】

做大事的人,坚毅是必须的,但是这种很快辨别方向、承认错误进行改进的物质更为难得,它需要分辨是非的智力、承认错误的勇以及……不要脸。

顾郁洲笑了:“吃吧。包打听赚你这份钱赚得也太划算了。商陆要是忙不过来,我这里还有人。”顾清羽马上说:“不用,我有的是人。”

两人又杠了一回,从顾郁洲含笑的表情来看,顾清羽是落了下风了。

随着包打听把消息传了出去,江湖上一些有想法的人也开始凑过来。江湖人总比一般人对节日更淡薄一些,顾府年货都要备齐了,出去收账、采买的顾征、商陆都回来了,也陆续有江湖人登门来打听:“可是真的要招护院?”

江湖散客犹如仙侠世界里的散修,有人喜欢自在并且闯出名头,有人则是愿意依附势力换取资源,又或者得到平安。纪子华带着妹妹,就属于后者,当然他现在是尽力把自己变成“自己人”,目前来看,效果不错,白芷把接待应招者的任务暂时交给了他。

临近年关,客栈也空了下来,纪子华先包了个客栈,来人就带过去,每人先开个三天的房间。至于身份核查就让他操碎了心,哪怕是包打听,也不能把江湖上数目最众多的中下层每个人的来历都弄明白,纪子华简直想撞墙。

还是柳遥看他的样子可怜,给他出个主意:“行走江湖,谁还没个把仇家?你拿朝廷良民的尺子来卡,这江湖上就不剩几个好人啦。大小姐的意思,应该是看品性。一个人的品性是瞒不住的,你找个生面孔,混在客栈里住着,不出三天,多数人的人品就知道了。买卖人争分文,江湖人又何尝不是这样?只不过争的东西不一样罢了。”

纪子华深深作了个揖:“柳大哥,多谢!”柳遥道:“我不过是有些经验而已,你聪明,做多了也就知道了。”

纪子华安排好了人,又为另一件事发起了愁。

“护院”听起来就不高级,自持身份的高手还在观望,或者听了之后一笑而过,江湖上混得中下等的人倒有不少心动的。纪子华跟在白芷身边,见过的高手也不少了,也有些眼光,发现这些人武功高的并不多,心里是有点急的:【怎么没有高手来?是瞧不起我们家小姐吗?真是狗眼看人低!有你们求上门的时候!】

人也是不禁念叨,他前头盼高手,后头就一个人直接找上了白芷,正经八百的来报了名。门上也不敢怠慢,马上报给了陆英,陆英也微微吃惊,道:“他怎么来了?快请进!”

来的这一位可不是一般人,是江湖上有名的独行侠,姓一个比较少见的姓仰,叫做仰松泉。平常不大爱与人交往,脾气也有些古怪,武功倒是一等一的好,曾经,沈家的家主、沈老太君的丈夫与他擦肩而过,邀他喝酒,他回了一句:“我忙,不去。”就把人给拒了。

陆英猜测着,却在看到仰松泉的时候,明白他是为什么来的了。仰松泉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着一个青年,面目与仰松泉有几分相似,青年的气色差到陆英都能看出来不对。这要不是来求医的,陆英能把杯子给吃了。

客气地与仰松泉寒暄,请他坐下。仰松泉看来不擅言辞,陆英寒暄,他就:“嗯嗯。”或者重复一遍陆英寒暄的词。陆英无奈,只好自己说:“前辈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仰松泉松了一口气,说明了来意:给他儿子求医来了。只要肯治,报酬好说,顾家不缺钱财珍宝,白芷在招护院,他愿意给顾家守院子。

仰松泉古怪是古怪了一些,倒是没有听说有什么劣迹。陆英心里为白芷高兴,道:“我去与师妹说去!”

师妹正在上课,师祖坐在后面旁听,顾郁洲道:“仰松泉?倒算是个人物。瞧瞧,人还是不要独行的好,有事连个人情都没法讲,只好给你做护院,你赚了。”

白芷道:“得您的夸奖,我可不敢就让他做护院了。人请来吧,我看看。”

仰松泉儿子是练功走火入魔岔了真气,这个比当年顾熙宫那毛病好治得多。白芷对仰松泉道:“这个对我不难,不敢劳动先生自降身份,您的本事,祖父都夸奖的。这样好了,咱们做个约定,三个月为期,三个月内,我治好令郎,我有什么事要请您帮忙,还请您出手。三个月后,贤父子再决定去留。”

划算得不可思议,仰松泉点点头:“好。”

白芷先给仰松泉的儿子先梳理一遍真气,青年脸上痛苦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得到了缓解。接着让纪子华把他们父子也给安排到客栈里,开个上等的套房,配合的汤药一会儿让药铺给他们送过去。

仰松泉道:“多谢。”

纪子枫就不大明白了:“大小姐,为什么不把他留在府里呢?说不定,他以后就留下来了呢?”柳遥不就是这样的吗?这个仰先生,连老爷子都说是个厉害的人物,为什么不设法留下来?

白芷道:“我不要一个,我要一群。”

客栈里住的都是什么人?江湖人。仰松泉父子是活广告,顾大小姐肯收治人,虽有约法三章,她的门也不算很难登,报酬也不苛刻。

被现实教做人之后,白芷又想了很多,她的很多理想化的办法必须与江湖的现实相结合,要适应现实。顾郁洲提出的广纳人才,只是个大纲,怎么招人,具体方案得自己来。

“筛选”是肯定的,“筛选”的基础得是有足够的人选让你去筛,光靠发广告招护院,数量有了,质量上却很难保证,只能是现在规模还小的应急。自己养的徒弟长大需要时间,接下来,她得有一个后遗症最小的方案。

行医的报酬就是她能想到的比较可行的办法。江湖人重恩义的,救人一命,对方就算是欠下人情了。哪怕仰松泉三个月后走人,他就不欠人情了吗?不是。有了这一重关系,道义上白芷就占了上风了。

顾郁洲说的“忠心”白芷不稀罕,也不想养什么“忠奴”,但是有这份人情,以后她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这些人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第一时间反对。

顾郁洲第一时间就听明白了,说:“狡猾。”眼睛里却带了点笑意,这比撒网招护院又高明了一些。

白芷道:“你喜欢。”

顾郁洲轻笑一声,故意不点头。

仰松泉住下来之后,效果也慢慢显了出来,客栈里的人很快就知道他的来历,并且议论纷纷。离得不远的包打听也就听到了,包打听本人去看李庭亨了,这里是个分铺,最大的业务是等顾家来买情报,并且毫不避讳自己会把顾家的情报卖出去。

通过包打听的消息网,江湖上不少人也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只是这回消息白芷没找包打听散布,包打听也就没有主动去传播,消息传得比较慢,直到除夕夜,还是没有第二个人上门。

商陆有些着急:“我说,行不行啊?三个月后,仰前辈要是走了,你这里连个高手都没有,怎么办?那会儿你那儿该开张了吧?要不,我去给你看看?”让他做个护院的考核官,他从此就自认对白芷的安全负有责任,白芷自己不怕,那些弱鸡学生呢?白及的功夫倒是见长,习武时间尚短,也只是个三流水平。其他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怎么样。

白芷道:“这还不到一个月呢,不急。再说了……开春阿烨就来了。”

“你不是吧?顾老大知道你这么算计他吗?”

“小本买卖才开张,可不得精打细算吗?再说了,不要付学费吗?”

“我看你收阿及就没收学费,还养着他。”

“劫富济贫行不行?”

商陆诡异地看了她一眼,脑子突然好使了:“咱们家都富吧?你劫谁呀?”

陆英笑道:“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

白芷道:“说选拔护卫的事儿呢,到时候一起看看去呗?”

陆英道:“好呀!”

顾郁洲的耳朵动了动,又作不经意状看了他们一眼。白芷不敢犯贱,笑吟吟地说:“都去看看吗?”顾郁洲矜持地点点头,对于“创业”他非常感兴趣,看着白芷做,就仿佛是他自己在做,何况白芷还得听他的建议。

顾清羽就见不得他开心,凉凉地说道:“什么大事,也值得老爷子亲自去看?别吓坏他们,又或者以为自己要飞黄腾达了。”

眼见两人又要杠上了,一旁唱曲助兴的歌姬脸又苦了下来,白芷道:“我有办法。”

顾清羽道:“坐在房顶上吗?你们在家里这么玩就罢了,让外人看到了,脸面何在呀?”

顾郁洲大怒,这是讽刺他讲排场摆架子吗?

白芷又截住了话:“我说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

人日过后,郊外新宅,白芷将顾郁洲请到了钟楼上,屏风架起来,交椅摆上了。这地方设计的时候就有一个t望台,上面放着一口大钟,按点敲钟做上下课的时间标志。当然,这钟还在铸,目前还没挂上来,所以钟楼上面地方足够。

顾郁洲也说:“看个胜负倒够用了,但是细节不清楚。”

白芷递给他一个圆筒,顾郁洲道:“这是什么?”

望远镜呗,迟早会被发现,不如自己早点坦白。白芷把望远镜拉开,放到他面前:“大头冲那儿,小头放眼睛前面,试试。”

顾郁洲依言而行,手一抖,又飞快地抓住了铜管,问:“这?!”

“要不我怎么能每次踩点那么顺利呢?要开始了,您……”

“这是哪里来的?”

“我弄的啊。”

“还有谁知道?”

“就自家人。”

“有谁?”顾郁洲没有疾言厉色,但是威压之气却扑面而来。

“呐,我爹,师兄们,还有小孩儿,现在多了一个您。”

顾郁洲点点头:“要保密。如果传出去,会有很多人想要的,你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不必再添这一件麻烦事。”

“哦,好,”白芷说,“我现在也没打算传它出去,要是有不要脸的拿着看大姑娘小媳妇儿,那多不好呀。”

“要慎重啊,”顾郁洲叹息,“人的精力有限,我看你学得很杂,这样能学全你本事的弟子就少,除非天赋很高。平庸之辈学个一鳞半爪的,你好意思当他是弟子,他好意思承认吗?”

“那是以后的事,都先学着,这个挺简单的。”

顾郁洲瞥了她一眼,将望远镜拿在手里来回看,看完了望远镜再用它看远景,对考较反而没那么上心了。

学礼

顾郁洲有了新玩具, 下面三脚猫的比武愈发不入他的满眼,只留了个余光给操场。在商陆头顶冒出蒸气的时候让顾弦音和顾丝语替了他的位子而已。

最终,二十来个人里撑到最后的只有五个, 其他的人都被客客气气地拒绝了。

顾郁洲道:“就这样吧。也不必就只收那几个人, 如果有合适的,多收几个也无妨。不以规矩不成方圆,也不能胶柱鼓瑟。”

白芷乖乖地答道:“是。”

顾郁洲把望远镜往袖子里一塞, 没事人般地走下了钟楼。

白芷心道:【这下亏了, 白送了一个出去, 还惹他一套数落。】

柳嘉雨此时才敢凑上来说话:“大小姐,这些护院给慈幼局用的吗?”白芷道:“别叫什么大小姐啦,叫我白芷得了。”柳嘉雨道:“那可不行, 叫别人听见了会小瞧你的。再说了, 你不是姓顾了吗?还是要讲究一些的。”

白芷道:“好吧, 以后再改口也行。这些人先不能给你,我得留一留他们再看一看人品,要是有两三个姑娘家给你做伴就好了。”柳嘉雨道:“正月还没过完,会有的。”

白芷道:“正月没过完,就要先忙起来啦。”

柳嘉雨奇道:“还有什么事吗?正月开慈幼局?不好吧?不得选个好日子吗?再说了, 匠人们也得再过几天才开工。还有这里,也有些细活没做完。慈幼局至少得添两个厨娘吧?洗衣服的杂工也得有两个。我看这儿比那儿还大,人手只有更多。你又不想用府里人手的样子……”

白芷道:“不是先开慈幼局,这几个人先跟柳大哥熟悉一下。你得跟小纪一起,跟我学些包扎的手艺啦。李庭亨那儿杀完了, 不定有什么样的后果。江湖上会有人来求医的, 我一个人忙不过来,需要帮手。”

柳嘉雨道:“指点医术吗?这……人有门技艺, 都要藏着点儿的。何况家里好些小学生,学得快的。你心也太大了。”

白芷道:“我恨不得所有人都能明白我懂的东西!”

柳嘉雨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没回过神儿来。无关乎白芷打算把技艺传授给人,而是白芷的语气,真是太悲伤了。

这种情绪一闪而过,快到柳嘉雨几乎要以为这是一种错觉,白芷又活泼了起来:“走吧!时候不等人!”

入乡随俗,慈幼局开张也得选个好点的日子放串鞭炮,好日子拖到了二月里,柳嘉雨又跟纪子枫一起,在白芷那儿学了点简单的医术。说是医术,白芷却教得并不保留,连着白及一起都跟着学。

正月是学里放假的日子,但是姓顾的小学生们全都到齐了。柳嘉雨不由咋舌:【怪不得顾家在武林里是这般的势力,连这么小的孩子都这么的努力。】

小学生们是经过精挑细选来的,本身性格就有些好强,天资也好。白芷教的东西又新鲜,正合他们的胃口,所以才能毫无怨言地放弃掉正月的假期,只想多见识点新鲜的东西。柳嘉雨越学越心惊,没过三天,就悄悄地与同屋的纪子枫说:“顾家也太厉害了吧?这样小的孩子都这么的聪明。”

纪子枫愁苦地道:“这还不是最难的。难的是咱们大小姐总觉得咱们也应该跟他们一样,多学些东西。你等着看吧,以后还得跟着学呢。难怪人家兴旺。”

这话要让白芷听到的,一准不乐意,还得说她。不过此时白芷却没有功夫听她们这些私房话又有求医的来了。

从功利的角度来讲,求医之后“报恩”更符合白芷的利益,生病、中毒、受伤,更方便从这些症状里反推出来历,远比自动送上门来的更容易知根知底。但是眼前这个病人却有些棘手。

这是仰松泉之后第二个上门来的人,是个年轻的女孩子,白芷心里是希望有些女孩的。原因并不全是“平衡性别比例”,而是她本心里就想多给女孩子些机会。

女孩子本身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她带来的一个小男孩儿。女孩子自称“冯媛媛”,白芷因为张媛媛的关系听到叫媛媛的女孩子就有一点亲切感。冯媛媛带来的小男孩儿约摸十岁的样子,冯媛媛叫他“学礼”。

哪怕不是个医生,看到冯学礼都知道他的眼睛有毛病。冯学礼的眼睛黑白分明,但是他的仪态却透出眼睛有问题,他的脖颈前倾,面部表情也略显呆滞,不是瞎子也差不离了。

两人都着粗布衣服,冯学礼的模样却比冯媛媛精致得多,五官深邃,很点异域风情,仿佛是少爷和丫环的区别。白芷不动声色地问:“你要我治好他?”

冯媛媛顿了顿,道:“不敢,只要给个容身的地方,小女子愿效犬马之劳。”

白芷道:“犬马我都有,还都是名贵的品种,犯不着拿人当畜牲使。不过你得给跟我说实话,你们两个究竟是什么来历?”包打听在对江湖中下层的消息上堪称废物,白芷只好亲自来问。

冯媛媛道:“我师父早死,自家功夫学得并不精通,只想给姐弟俩谋个安身的地方。再没有比大小姐这儿更安全的了。”顾学礼幼稚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咳嗽了一声。白芷注意到了这孩子比他姐姐更聪明一些。白芷道:“身上没有血债吧?”冯媛媛道:“怎么会有?我师父是染了瘟疫病死的。”

白芷随意一挥手,茶盏的盖子飞向冯媛媛,冯媛媛一个铁板桥,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只差一寸,她的脸就要被茶盖打成块碎玻璃了。白芷点点头:“好,你留下来。”继而看冯学礼的眼睛。

冯媛媛低声道:“他太用功了,眼睛本来还好,可是夜里灯光不好,就……”

那这玩儿就不好治。白芷道:“现在还这么用眼么?”冯媛媛苦笑:“如今哪里还敢让他再看书?”白芷没说治,也没说不治,先让柳嘉雨把他们俩安顿下来:“明天再来吧。”

此时已临近灯节,顾府上下正忙着挂灯。柳嘉雨便把冯媛媛姐弟俩带到慈幼局去,给了两人一间屋子暂时住下。安顿下来之后,才认真去研究冯学礼的眼睛。这孩子眼睛不是先天的毛病,得是后天用眼过度,视力加以矫正之后可以变成个近视眼而不是个半瞎。

白芷听冯媛媛说:“白天还好,晚上看书灯油也不够,就点松枝,眼睛都熏坏了。这些日子我没能叫他读书,好像能好了一点?”口气里有些犹豫。

白芷忽然问道:“读的什么?”

冯学礼道:“才读了《五经》。”

白芷拎出个箱子,拿出只镜片来:“试试这个。”打算先给他配副镜片。冯学礼迟疑地伸出手,取了镜片在眼前放着,脸上表情也生动了起来。这些镜片有凸镜也有凹镜,是做望远镜的副产品,有些焦距也不大准。

不多时,测了个差不多的度数的,白芷把镜片收了,冯学礼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白芷叫来纪子华:“纪仔,做个框子来。”她打算给冯学礼配个眼镜戴戴。然后才问冯学礼:“读《五经》做什么?”冯媛媛代答:“本想考个功名的,可现在……”

她眼中还有些企盼之色,白芷摇摇头:“当我是神仙呐?也就这样啦,想留你就留下来,不留,我也送你一份盘缠。”冯学礼又咳嗽了一声,白芷不客气地问道:“你是他姐姐还是他奴才?”冯媛媛脸上一红,想说什么,冯学礼再咳嗽一声。

柳嘉雨生气了:“摆架子摆到这里来了吗?有什么话不能讲明白了?遮遮掩掩做什么?”她是过来人,知道顾家哪怕是最不好相处的老爷子,也没这么小家子气。再看冯学礼小小年纪就这么弯来绕去,实在是别扭。

冯学礼有点茫然,也有点生气,他一直不说话,此时更抿紧了嘴唇。冯媛媛更明白一些,急忙解释:“是我们遇到了些事情,他惊着了,不得不小心些,他是担心我。我们……”

白芷笑道:“罢了,你,我留下了,你的家人,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也不管。有件事情你要记牢了眼镜我给他配出来,能矫正视力,可他要是再这么作下去,瞎了是没人管的。想读书呢,我这里也有几个学生,要旁听就来。不过这里不教什么孝子贤孙的学问,也不教作威作福的恶心劲儿。听得下去就听,听不下去自己寻个先生也行,这个我是不管的。”

冯媛媛有些尴尬,还是认了:“嗳。”

柳嘉雨心中不满,还是将两人带去了房里。回来跟白芷说:“这个孩子真不像话!那是他姐姐,怎么跟个奴才似的?”江湖中讲究个长幼有序,这孩子不讲礼貌,柳嘉雨就不乐意。白芷道:“焉知不是主仆?”

“哎?”

柳家仆人不多,没有十分分明的等级界限,顾家就不一样了,土皇帝一个,讲究这个比朝廷也差不太多,白芷闭着眼睛都能闻到味儿来。慢慢地说:“怕不是哪家出了事儿逃出来的。”柳嘉雨拍着胸脯说:“放心!我亲自看着他们!”

冯媛媛的功夫在姑娘里不算差,她柳嘉雨也不是软脚虾!

孰料直到正月十五,纪子华照着白芷画的样子把眼镜框做出来,镶了镜片进去,冯家姐弟还是老老实实的没动静。柳嘉雨日常看着,冯媛媛就是习武,冯学礼眼睛看不了书,就闭目养神,口中念念有词地背书,没一点异常。

直到眼镜回到鼻梁上,他的表情才生动了起来:“这是什么?”

一副夹鼻眼镜而已。

他比常人深些的五官配上夹眼镜还真有个味道,白芷道:“还行。视力需要休息才能恢复,别仗着年纪小就胡来。”

冯学礼这会儿倒乖了,起身长长一揖:“多谢姑娘。”口气跟个小大人似的。不过他也不主动过来听话,只在自己房里看点书,也不跟着冯媛媛练武。柳嘉雨看着他们姐弟俩,还真有点主仆的意思。

待要仔细观察,白芷又叫她过去帮忙更多的伤者来了。

人是被李庭亨给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