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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恩恩走出公寓楼,心想这次运气蛮好,刚好赶上一间刚重新装修的屋子。

街口就有卖早点的,街上来来往往早起上班或者买菜做饭的人,生活气息很浓郁。

她喝了碗胡辣汤,从胃里暖和起来,慢慢地,冻僵的手脚也有了知觉。

原本和江小粲约的下午,不过刚过九点,程恩恩就收到了他的微信轰炸。

【起了吗起了吗起了吗】

【好寂寞好寂寞好寂寞】

【来看我来看我来看我】

“…”

程恩恩已经做完两套英语试卷,把打算今天写完的另外四套试卷装进书包。出门时给他回复:

【我来了。】

江小粲秒回:【我让司机去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过来。】

坐了快一个小时的公交,到津平街公寓时,刚走到小区门口,翘首等待半天的江小爷就飞扑过来一把抱住她。

“想死你了!”

明明才几个小时没见而已啊。

但小朋友的依恋太让人感动了,他开心,程恩恩也开心,两个人又搂又抱亲热地往家走。

一个保安瞧见两人,乐呵呵地打招呼:“江太太,早啊。”

仿佛这三个字多烫人似的,程恩恩立刻摆手:“我不是。”

保安愣了:“啊?不是?”

“…”江小粲眼明手快地拽着程恩恩跑开,免得说多了穿帮。

程恩恩原本以为,这时候江与城应该已经去上班了,没想到一上楼,正好看到他边扣西装扣子便从卧室走出来。

“江叔叔。”她叫了一声。

江与城走过来,取下大衣,在她跟前停了一停:“住得还习惯吗?”

不习惯,冻死了。早晨睁开眼,有一瞬间觉得孤零零的。

程恩恩说:“习惯的。”

呵,适应能力真好。

江与城屈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有点疼,程恩恩啊了一声,捂住额头,莫名其妙地看他。江与城神色自若地走进电梯。

有撒娇精江小爷在,打算上完家教课就回家的程恩恩,硬是被拖到吃完晚饭才走。

彼时江与城还没回,让小王把她送了回去。到了街口程恩恩就让小王停车了,剩下一段路步行回去,免得被大婶们看到,明天她也要成为“傍大款的小姑娘”了。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一整个白天都和江小粲一起度过,每天都会碰到江与城,有时在清晨,有时在傍晚,日子倒也不显得难熬。

只是住在出租屋的日子并不太平。

洗脸时的痛苦和洗澡时的紧张,仍在延续,两天后干净如酒店的卫生间被搞得脏兮兮,还多了一项如厕时的恶心。

晚上有时会听到楼上脏字连篇的争吵、楼下动次打次的音乐,以及隔壁看到老鼠穿云裂石的尖叫。

“啊~妈!有老鼠!”

“还有一只!”

“卧槽一窝啊啊啊啊啊!”

那晚程恩恩睡觉时,都觉得自己耳边有老鼠在叽叽叽。

半梦半醒间手里摸到毛茸茸的东西,瞬间一身冷汗地吓醒,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同款尖叫,然后跟装了弹簧似的从床上弹起来,蹦到地上。

打开灯一瞧——是她放在床上的玩偶。

“…”

她从惊惧中冷静下来,身上冰凉一片,那一刻突然有点委屈。

早上出门时闻到公共厨房的饭香,程恩恩忽然意识到,应该学着自己做饭了。

这几天午饭和晚饭都是在江叔叔那儿蹭的,只需要花个早点钱,便不知柴米油盐贵。但自己不可能一直这样蹭下去的。

于是下午,她坚持没吃晚饭,提早离开了。

市场离得不远,她打算做咖喱鸡饭,买了肉和菜,还买了米,不过咖喱找了两家小超市才找到,绕的远,回去时天已经擦黑。

小街晚上人少,通往出租屋的一段小路虽然不算偏僻,但独自走夜路还是有点吓人。尤其是,墙根处蹲着几个新时代的非主流青年,正在抽烟,说的话听起来非常社会。

程恩恩贴着路边,走得非常安分守己,一眼都没敢多看,但不知哪里惹了注意,余光突然看见,有个青年站了起来,快步朝她走来。

心一凛,她浑身的汗毛都要炸起来了。

周围除了她再无其他人,那个青年的视线明显是在盯她,程恩恩情不自禁往后退,背后已经是墙。

在静观其变和拔腿逃跑中犹豫了一秒钟,她刚要做选择,那位青年脚步突然一停,以倒带的方式退了回去,蹲下。

程恩恩趁机转身就往前走。

范彪瞧着那道身影走出一段忽然开始小跑,一路跑到楼下,匆匆回头看了一眼才跑进去。

他从黑暗里走出来,冷酷的视线盯着对面,几个小青年扔了烟,略显慌乱地结伴离开。

范彪回身,走向停在路边阴影处的黑色轿车,打开车门坐进去。

“这片儿太乱了,怎么还冒出来一群小混混。年关了,都想弄点钱回家过年呢,这要不看着,真不定出什么事儿。”

方麦冬坐在副驾上,向后头望了一眼:“江总,要进去吗?”

“现在进去干嘛?”范彪说,“反正今天晚上之后程姐就会回来了。城哥进去她不害怕了,不回来咋整?”

江与城没答,隔着玻璃望着那栋已经很有年头的老楼。

过了阵,直接推门下车。

第55章

楼里各家各户都亮着灯, 说话的声音在楼下都能听到。程恩恩一直跑进小屋,平静了一会儿, 开始准备烧饭。

食谱网上搜的, 她一字不落地记住了:几种食材都切丁, 将鸡丁炒一炒, 然后将洋葱炒一炒, 再和土豆胡萝卜一起炒一炒,最后加水煮咖喱。

刚炒完鸡丁盛出来,听到笃笃的敲门声。

程恩恩看向门,将手里的盘子放下, 那一瞬间四肢紧张, 甚至忘记问一声:是谁。

静默持续片刻,门外传来江与城的声音,“开门, 是我。”

程恩恩大松一口气,过去打开门:“江叔叔, 你怎么来了?”

江与城:“路过。”

“快进来吧。”程恩恩把他让进门。

小屋狭小,她有点不好意思,跑到书桌前搬唯一的那把凳子:“江叔叔, 你坐…”

一回头,见江与城已经脱下大衣,在她的小床上坐了下来。

他倒是不见外。

江与城扫视一圈,这间屋子实在太小,不及家里卧室的一半。不过程礼扬当年带着她离开家, 租住的就是这样的房子。

程绍钧与方曼容离婚时,两个孩子是打算各带一个的,才11岁的程恩恩无疑不如18岁的程礼扬“省心”,两人争执不下,最后程绍钧放弃房子,两人才勉强达成共识。

但程礼扬清楚,无论程恩恩跟着谁,都得不到应该有的照顾,所以毅然决然地提出自己抚养程恩恩。

当时他才高三,还在念书,程绍钧和方曼容答应每个月给的生活费,并不总能按时到账;他也不如程恩恩这般“幸运”,有一个大方的雇主给他月薪五千的家教工作。

那时江与城与他尚未结识,没见识过他们当年的窘迫,但程礼扬时常忆苦思甜,曾经的艰难困苦都笑着讲。

江与城听他讲过:出租屋只有一张一米二的小床,他又想办法弄来一张木板,搭了张简易床,小的自己睡,大的程恩恩睡,还给她挂上碎花的小帘子。他说家里再穷,小丫头也得有自己的“闺房”。

也听他讲过:屋子太小,一炒菜全都是油烟味,有一回程恩恩贪睡,一直睡到傍晚,刚好他在炒洋葱,呛得她直流眼泪,眼睛怎么都睁不开,吃饭都是闭着眼,泪流满面。

江与城闻到洋葱味儿时,回过神,见程恩恩站在灶台前,正把脸扭到一边,锅铲在锅里盲翻。

所幸量少,不至于太呛。

“在做饭?”他问。

程恩恩把脸转过来,眼角悬着泪:“嗯。”

眼前冒出她闭着眼睛泪流满面吃饭的画面,江与城笑了一声。

“…”

她做个饭有什么好笑的。程恩恩小声嘀咕,然后把土豆和胡萝卜一股脑倒进去,翻翻翻。

江与城一直没说要走,摆明了是要在这里蹭饭了,刚好程恩恩今天做得有点多,省一省也能盛出两碗饭,浇上煮的粘稠的咖喱汁,端过来放到桌子上。

咖喱大约算是对新手最友好的菜了,步骤简单,连调料都不需要自己加。初次尝试,看起来是成功的。

程恩恩把勺子递给江与城:“江叔叔,你尝尝,我第一次做。”

他坐在床上,她坐凳子,逼仄的小屋里,就着空气里散不尽的洋葱味,两个人吃起这顿意义非凡的咖喱鸡饭。

“好吃吗?”还没咽下去,程恩恩就迫不及待地问。

江与城“嗯”了一声。

然后——

程恩恩嚼了半天,咽下去,迟疑道:“…鸡肉是不是太柴了?”

“不柴。”江与城慢条斯理地吃着。

“真的吗?”程恩恩又舀了一块,还是很柴。

“真的。”江与城说。

程恩恩有点感动,他分明就是不想打击她的自信。

吃完饭,程恩恩去洗了碗,回来时江与城靠在床头,拿了本她的教辅在看,非常闲适的姿势,也没个要走的意思。

程恩恩不好赶人,和他独处一室又不知说什么好,绞尽脑汁地没话找话。

“江叔叔,你渴吗?我给你倒水喝。”

“不渴。”

“那你冷不冷?”

“不冷。”

“…哦。”

江与城说:“你写作业吧。”

程恩恩瞅他,人家看着高中数学教辅,那叫一个专注。她只好坐下来,把下午没做完的数学卷子拿出来。

做起题来时间过得飞快,被砰砰砰——的砸门声吓到时,已经十点多了。

程恩恩冷不防吓了一跳,机敏地直起头,看了一眼门口,然后本能地回头找江与城。

看到他的刹那,心稳了一半。

他还坐在那儿,手里的书不知何时已经放下,抱着手臂倚在床头,似乎是睡了一会儿,被吵醒。

他不慌不忙的,对程恩恩说:“没事。”

但紧接着,又是砰砰砰三声。外面的人不说话,却一直大力拍着门,那份沉默在夜里让人发怵。

这次程恩恩立刻站了起来,飞快走到江与城身边,防备地盯着被震动而簌簌落灰的门板。

拍门持续了一阵,外面的人终于失去耐心。

“开门!”一道含混粗鲁、明显是喝多了的男人声音,“我让你开门,别给我装睡!再不开,一会儿老子扒了你的皮!”然后更用力地砸门。

程恩恩吓得抖了一下,下意识往江与城身边挨。

不晓得是醉鬼找错门,还是借醉行凶,她不敢想象,假如今天江叔叔没有来,只有自己在这里…

隔壁那对母女昨天已经去赶火车了,另一侧一直没见过人。事实上这种拍门声楼上楼下有人听得到,但喝醉酒回家的男人太常见,没有一个人理会。

就像六楼那对夫妻打架打到走廊,也未曾有人去劝过。

江与城的手环上她的腰,将她往怀里轻轻带了带。

外头的叫骂和拍门还在继续,一声比一声更高,程恩恩一点都没有抗拒,只紧张地屏着呼吸。

江与城问她:“怕了?”

程恩恩抿着嘴唇点头,鼻子有点酸。

这时候,外头醉鬼的吵闹停了下来,但紧接着,是一声更剧烈的踹门。程恩恩吓得叫了一声,几乎扑到江与城身上。

眼眶里转瞬间蓄起眼泪,快吓哭了。

她知道有江叔叔在,不会有事,她后怕的是,倘若他不在…

江与城起身,把人抱在怀里,在她背上安抚地顺了顺。

“跟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