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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忘记昨天那个人,因此也没忘记当时占据着整个大脑的“哥哥”。可是她没有哥哥,方曼容也说她没有哥哥。

那昨天梦境中破碎的片段,那个让她骑在脖子上带她去买糖葫芦的人、那个熟练地帮她扎辫子的人、那个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牵着她,说“恩恩不哭了,以后哥哥养你”的人…

到底是谁啊?

她有哥哥的。

她明明有。

回到学校时已经迟了两节课,老秦问起来,程恩恩说身体不舒服起晚了,一向严厉的他竟然没责怪。

一整天与平时并无分别,放学时背上书包,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照旧坐上来接她的宾利,和江小粲一起回家。

路上江小粲说要吃某一家的点心,绕了点路,下车时,才发现不是津平街的公寓,而是一处独栋别墅。

江小粲熟门熟路地领着她进去,漂亮的房子后面有一个花团锦簇的花园,已经布置成了party现场:四处可见的粉白相间的气球,“HAPPY BIRTHDAY”的可爱字母,巨大的“18”立体字符,以及她弯着眼睛微笑的巨幅照片。

除了费尽心思的装饰,还有几张供应自助酒水和餐点的白色长桌,香槟塔晶莹剔透。

不显眼的地方还有一张单独的桌子,堆满了礼物。这样的手笔,一看便是江与城准备的。

一整天落不到实处的心,在这一刻涌上一丝暖流。

下一秒,四周忽然爆发整齐的喊声:“surprise!”

一群人忽然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喜气洋洋地向她涌来。程恩恩懵了,被几个女生簇拥着踏上红地毯时,才回过神。

都是她的同学,叶欣、陶佳文…甚至是樊祁,都在。

“你们怎么在这里?”她还是没搞清状况。

“给你过生日啊。”陶佳文笑着说。

原本剧本里没这出,生日是女主角和男主角单独过的,不过“学校”突然下发通知,她们自然要听领导的安排。

程恩恩挺感动的,“谢谢你们。”

就餐区,餐桌布置得豪华而精致,已经摆满了丰盛诱人的食物,管弦乐队在她进来之后,开始演奏欢快愉悦的乐曲。

这种宴会一样的场面,程恩恩觉得不是自己过生日,是个公主过生日吧。

主餐桌前,江与城穿着浅灰色西装三件套,今天没系领带,而是偏可爱一些的领结。

绿茵茵的草地与白色洋房构成足够浪漫的背景,他立在那儿,正垂眸往酒杯中注入红酒,举手投足,端的是风流倜傥、英俊无双的贵公子派头。

别说程恩恩了,所有人看到他,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妈的,这样英俊多金还会宠人的金主,别说女同学了,男同学都想心动了好吗。

江与城抬眸,目光准确地落在人群中央的程恩恩,微勾唇角。

他放下那瓶红酒,向她伸出手:“过来。”

程恩恩一下子鼻子泛酸,忍着眼泪朝他跑过去,到了跟前冲势也不停,一头扎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腰。

“我想你了。”

第66章

众人目瞪口呆, 看看抱在一起的两人,又扭头看看樊祁, 眼神非常复杂。

男主角还在这儿呢, 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跟金主抱在一起了?这可是“学校”安排的, 还在戏中呢, 有没有一点职业操守了?

樊祁微微一笑, 左手拿着一个小碟子,右手捏着一只小银叉,事不关己地吃点心。

两个主角的感情线中断,该进展的都没有进展, 作为男主角的好哥们与小跟班的众男生自然都看在眼里。高鹏把脑袋凑过来, 悄声问:“这戏到底还演不演了?”

樊祁没说话。

高鹏:“她这样,也没人管的吗?本来就是你俩的戏,现在你啥事没有, 那我们还演个什么劲儿。”

“不该你管的事儿,别多嘴。”樊祁叉起一块椰蓉蛋糕, “该怎么演就怎么演,只要导演不喊停,我们就不能停。继续演你的, 反正片酬少不了。”

“问题是我们也没导演啊…”

“谁说没有。”樊祁把手里的碟子塞给他,拍拍他的肩,“哪里有戏,哪里就有导演。”

高鹏:“…”

不愧是男主角,说话这么高深。

餐桌前, 江与城抱着程恩恩,掌心一下一下轻抚她的头发。

有那么几个时刻,他也曾生出过自私的念头,如果她永远不恢复记忆,这样生活下去,也好。

演一辈子的戏又何妨。

良久,江与城低头在她发心吻了吻:“好了,你同学都在看着。”

程恩恩这才记起还有其他人在,众目睽睽地,赶紧松开他。

围观群众多多少少有被程恩恩这个明目张胆的当众拥抱惊到,戏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演了。

不过两位当事人:金主与男主角都神色自若。

江与城给人的感觉是冷酷而疏离的,让人觉得不易接近。除了程恩恩,没人会相信“温柔”这个特质也能出现在他身上。

久居上位者从骨子里流露出的强大气场,在无形中拥有巨大的影响力,譬如当他一出现,人们便会情不自禁地安静下来。

当江与城说“各位入座吧”,一帮人立刻非常听话地拉开椅子坐下。

菜肴的口味不必说,自从程恩恩到他这儿做家教开始,无论是家里还是外面餐厅,就没吃过一口不好吃的东西。

进餐过程大家还算安静,因为江与城的存在,同学们都不大放得开,不过当晚餐结束,开始游戏环节时,这些年少欢脱的人便渐渐露出本性、吵闹兴奋起来。

party准备得非常用心,时下高中生之间流行的卡牌游戏,全都有。

程恩恩很多都不会,跟着玩了几局狼人杀,抽到的几乎都是平民,唯一拿到女巫的一把,很不凑巧,左右“群狼环伺”,江小粲这头小狼第一把就自杀骗了她的解药。

玩到最后,只剩下她、狼人江与城、预言家樊祁,成败全握在她这个小平民手中。程恩恩在两人之间纠结。

樊祁一通分析猛如虎,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在场其他人都暗搓搓地朝江与城的方向使眼色,就连江小狼都叛变了,悄悄在下头伸了一根手指头,指着他亲爹。

程恩恩还是犹豫,扭头看江与城。

让所有人出乎意料地,他没有给自己辩解,直接说:“是我。”

“卧槽,自爆了!”不知谁说了句。

程恩恩惊讶地看着他,江与城望着她的眼睛,声线醇厚磁性:“我不骗你。”

“…”

“…”

樊祁:输了。

金主给大家上了一堂生动的“撩妹”课,这游戏玩到这儿也就到了顶峰了。天色擦黑时灯已经点亮,夜幕越来越深,温度也稍冷,众人转入室内。

别墅里也同样布置得很有气氛,甜品酒水无限供应,众人玩嗨了也全然没了之前的拘谨。

年轻人玩游戏风生水起,很是热闹;小厅有非常好的音响设备,演员里不乏演唱俱佳的,一个貌不惊人的女同学拿了麦,一开嗓便惊艳全场。

程恩恩坐得稍远一些,端着甜品在吃,江与城坐在她身旁,两人挨得很近,不时低声细语地说话。

江与城用拇指抹去她嘴角的奶油,十分自然地将手指放在唇上,抿掉。

程恩恩脸红得跟什么似的,其他人看在眼里,心情各异。

欢欣愉快的氛围一直延续到十二点来临,不知何时游戏散了,卡拉OK拼歌的也暂停了。程恩恩跟江小粲说了几句话,就发现江与城不见了。

突然,室内灯光全灭,一下子所有的声音都消失,程恩恩下意识抓紧江小粲的手。

江小爷安慰她:“乖啦,不怕。”

悠远的钟声不知从何处传来,一片漆黑中,星星与月亮形状的小灯次第亮起,烛台点燃,昏暗的光线中,江与城推着蛋糕车走来。

与此同时,管弦乐队奏起生日歌,安静的四周再次爆发出狂欢般的祝贺:

“恩恩生日快乐~”

悠扬的曲调中,江与城从摇曳的烛光背后缓缓走来,不知谁将寿星帽逮到了程恩恩的头上。

“生日快乐。”江与城说。

江小粲也说:“小恩恩生日快乐!”

程恩恩的嘴角早就咧开了,笑得眼睛都快眯缝起来。“谢谢江叔叔,谢谢大家。”

“还有我呢?”没被提到的江小爷表示不满。

程恩恩笑:“谢谢小粲粲。”

“快许个愿望。”众人兴高采烈地起哄。

蛋糕上18的数字蜡烛静静燃烧,程恩恩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虔诚而郑重地念出自己的生日愿望:

“第一个愿望,我想考上B大。”

有人笑了:“哇,你好贪心啊,愿望还不止一个。”

程恩恩的诚心没有被他打扰:“第二个愿望,我想和江叔叔永远在一起。”

此言一出,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正专心许愿的程恩恩没有察觉,继续道:“第三个愿望,希望前两个愿望都实现!”

程恩恩睁开眼睛,正要吹灭蜡烛,江与城忽然托住她的后颈将她吻住。在众人一片倒吸气的声音中,这个只持续了五秒钟的吻显得很克制。

放开她时,江与城说:“你的愿望,我都会帮你实现。”

乌漆墨黑的也不知道哪个女孩子,在后头说了句:“我酸了,你们呢?”

分完蛋糕,这场party便散场了。时间已经不早,江与城安排了司机送大家回去,他们一家三口留在别墅过夜。

这是他名下一栋闲置的别墅,离市区远了些,胜在周围环境好,偶尔假日休闲会过来住上几日。

江小粲早就困了,上楼时连打了三个呵欠,程恩恩把他送回房休息,然后跑进江与城给她准备的房间。

整栋房子已经事先叫人打扫通风,这两天天气好,新换的床品带着清新的清洗液与阳光混合的味道。程恩恩也有些困了,飞快地洗完澡,躺到床上。

热闹非凡的一个晚上,她没有空闲分心,现在一安静下来,那些怪异的、复杂的、仿佛藏着什么秘密的片段,在蛰伏了几个小时之后,再次在大脑中翻涌作乱。

江与城在楼下把杂事处理完,才上楼,来到程恩恩的房间。

灯关着,卧室里静悄悄,床上的人似乎已经睡着。他顿了顿,抬脚进门,无声地走到床边。

窗户透进来的月光,淡得化不开夜色。他弯下腰,看着黑暗中程恩恩不甚清晰的轮廓,片刻后,只是在她嘴唇上轻轻一碰,低声说:

“再饶你一晚。”

程恩恩是习惯了凌晨才休息的,隔天照旧早早醒来。只是夜里梦多,睡得不好,精神比平时欠缺了些。

睡眠不够的江小粲小朋友就不行了,困得吃着早饭都差点睡着。

一夜的睡眠,脑子里的片段又多了些,程恩恩梦到哥哥在对她笑,揉着她的头发说:“我们恩恩马上就是大姑娘了,以后不能老是哭鼻子喽。”

他的样子第一次从模糊变得清晰,他的声音、他笑起来眼角微弯的弧度,每一个细节都让她觉得温暖。这样一个真实的、像是真真切切镌刻于记忆中的人,怎么会不存在呢。

越来越多的记忆让她吃饭时有些心不在焉,江与城接了一通电话,回来时见她对着已经吃光的盘子发呆,屈指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

“想什么呢?”

程恩恩回神,摇头。

见旁边江小粲小脑袋一点一点,摸摸他的头:“要不然请假吧,再回去睡会儿。”

江小粲打了个呵欠:“不行。”

“少上一节课也没关系的。”程恩恩说。

“上课不要紧,重要的是你呀。”江小粲瞅着她,“等下我们去种树。”

每年程恩恩生日,江与城都会带他们去种一棵树,这个传统已经延续了九年。那块地都快被程恩恩承包了,第一棵小树苗如今已经长成大树。

“种树?”程恩恩惊讶,又忍不住开心。

生日是植树节,种树这个活动她很喜欢。

“种什么树啊?”

“你想种什么?”江与城在餐桌边坐下来。

程恩恩认真想了一会儿,还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江与城喝完汤,放下勺子说:“杨树吧。”

程恩恩点头:“好。”

不过一大早开车去种树,就又要耽误上课了。刚刚安慰江小粲“少上一节课不要紧”的程恩恩,心中又有了罪恶感。但还是种树的喜悦更多一些。

程恩恩不大认得路,所以也没发现,江与城带她来的这个小山坡,离那天的墓园很近。

杨树苗又细又长,看起来脆弱易折,程恩恩劲头十足,自告奋勇要来扛,发现这分量和长度还是有些吃力。江与城在后面托了一把,她才背稳。

到达目的地,发现那块土地上,已经有两排排列整齐的杨树,第一排五棵,第二排四棵,从高到低,从大到小,逐个递减。

程恩恩隐隐觉得,脑海中好像有什么要冲破阻隔出来了,可最后什么都没能抓住。

不知是冥冥中的指引,还是强迫症发作,她扛着小树苗径直就走向第二排的最后一个“坑位”。

她和江小粲齐心协力挖出一个直径约50厘米的坑,倒进水,等稍干一些,再将小树苗放进去,填上土,然后用脚将周围的泥土踩实。

最后浇水,是她亲手浇的,看着水一点一点没入泥土,被吸收,被融合。

她蹲在那里,抚摸着布满白点点、略显粗糙的树干,竟然有一种亲切感。

这种亲切感,让两日来摸不着也参不透的茫然,对这个世界的怀疑,都变得安定了。她甚至重新感觉到了脚踩在地面的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