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之事,闹的沸沸扬扬,老镇北候还前往宫里请罪的。

候府世子妃王氏育有嫡子,又向来温柔贤惠,并不曾犯七出之罪,真要是将嫡妻降为妾,不说旁人,便是王氏的娘家都不会同意的。

夏景行的外祖父王老先生半生教书育人,在士林间颇有口碑,晋王此举,无疑是以皇权践踏文臣的尊严。

很快不少弹劾折子便递到了今上的案头。

后来,这件事无声无息的平息,还是因着王氏。

外间传言,南平郡主为了嫁得称意郎君,前去镇北候府逼迫王氏,也不知是不是确有其事,只知在御史弹劾晋王最厉害的时候,王氏在镇北候府自缢身亡了。

一个月之后,南平郡主嫁入了镇北候府,夏景行被抱到了老候爷处养着。半年之后,南平郡主便生下了宁谦的次子,宁景世。

坊间传言版本甚多,但此后在官场之上,王家与镇北候府决裂,老死不相往来,却是人尽皆知之事。

秦少安对这位比他大了许多的表姐原本就没什么好印象,更何况后来有机会与镇北候府的小郎君们玩耍,比起骄横跋扈的宁景世来,倒是与夏景行脾性更为相合。

“我回去自然是不会跟人讲起你的事,只是…你当真要留在洛阳,不回长安了吗?”秦少安对夏景行入赘商户还是不太赞同的。

候府嫡子入赘商户,连姓都改了,这若是传到长安城去,可不成了一桩笑话了吗?

以他的想法,夏景行就应该回去想办法恢复名誉,再搏得镇北候府世子之位,还怕长安城的闺秀没人肯嫁他?

何苦要入赘个商户女呢?

夏景行似乎并不曾感受到朋友对他的惋惜之意:“我不再踏足长安城,不是正合了她的意嘛。”

这个她,自然是南平郡主了。

秦少安倒想起一件安慰他的事情来:“自你离开长安之后,听我父亲说,你们府里倒是上折子给宁景世请封世子呢。”

“这么说我应该恭喜她了,倒是心愿终于达成了。”

“哪儿啊?”提起此事秦少安就满脸的八卦,“被御史给弹劾了,也不知道是圣人原本要封,被言官阻止了还是原本就不想封他做候府世子,总归这事儿没成!”

为这事儿他们还背底里议论了好些日子。再想想宁景世那不可一世的模样,就觉得理当如此。

夏景行倒没想到这些往日一起酒肉的少年们还能记得他,并不因晋王权势而倒向宁景世那一边。

“候府里那摊子烂事儿,以后便与我无关了。我如今也不姓宁,就不操心他们家里的事儿了。既然明儿你要回长安,今晚就算是做兄长的给你饯行了!”

夏景行许久不曾听到过长安之事,唤了小二上酒菜来,二人推杯换盏,直喝到快要宵禁了才分手。

保兴倒是一直在酒楼里候着,扶了他坐马车回夏家老宅子。

夏景行才进了院子,迷迷糊糊辨清了自己身在何处,便闭着眼睛喊娘子,进了卧室还不消停。

夏芍药才洗漱完毕上床,房里就闯进来个醉鬼,摇摇晃晃直扑到了床上来,扯着她的衣服不放手,嘴里娘子芍药的乱叫,引的房里的丫环皆闷笑不已。

榴花笑完了还道:“姑爷待姑娘真正有心,醉了都不忘了姑娘。”

夏芍药瞪着这丫头:“还不将他拖出去淋一桶冷水,好清醒清醒。”她宁可他不记得自己呢,这是喝醉了跑她这里耍酒疯来了?

几个丫环可不听她这气话,还上前去脱靴脱外面的大衣裳,服侍夏景行躺好了。等外间丫环送来了醒酒汤,夏芍药只好与素娥两个合力将他扶起来,灌了半碗醒酒汤下去,他这才乜斜着眼睛去瞧灌他汤的人,目色泛寒,冷然斥责:“谁…谁准许你们往爷的房里钻的?”

夏芍药顿时将他拍飞的心都有了!

素娥见自家姑娘脸色不好,还劝她:“姑爷这是醉的狠了,定然不知道自己回家了。”

“他还不如醉在外面呢。”

夏南天在外饮酬就从来不会喝的醉醺醺的回来,他这是没定性呢还是习惯性酗酒呢?

夏景行完全无视了自家小娘子盯着他暗自思量,考虑他以后若是日日这般醉着回来,是该将他丢到柴房里呢还是马厩里呢,他却忽的似想起了什么一般,猛然摇摇晃晃又坐了起来,嘴里大喊一声:“芍药——”

倒将近在咫尺正打量他的夏芍药给吓了一跳,猛的朝后一退,抚着胸口瞪他,说他没醉吧,她就站在他面前也被无视了。说他醉了吧,醉的这般糊涂还能记得她。也不知道她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了。

夏芍药不吭声,夏景行便摇摇晃晃坐在床上,一声接一声的喊她的名字,丫环们笑的更厉害了。足足闹了半盏茶功夫,夏芍药见这醉鬼完全失去了平日的理智,跟他再僵峙下去只会让丫环们看笑话,便让丫环们退出去,“你们先去睡吧,再要什么我会叫人的。”

直等房里没人了,她才硬着头皮去扶他:“好了快睡吧,喝醉了就好生歇着,闹腾什么呢。”

哪料得夏景行醉后力气倒不小,这次笑眯眯似乎认出她来,乖乖点头:“好,你陪我睡。”

夏芍药恨不得啐他一口,想到他是醉鬼,到底懒的同他计较,先将他哄睡了再说。只得轻言软语哄道:“好啊,我陪你睡。”

夏景行便拉了她的手不放,夏芍药只得上床来,钻进了自己的被窝,又掀起他的被子:“来来来,快睡。”他这次没闹,顺顺利利的躺到了床上,醉眼朦胧撒娇:“你亲我一下。”

夏芍药:“…”

真是再不能忍了!醉后都不忘调戏她!

就在她要掀了被子准备好生收拾一番这醉鬼的时候,他闭着眼睛喃喃自语:“我小时候养过一只小狗…每晚临睡前它都要亲亲我的脸的。”

——你当我是小狗啊?!

夏芍药倒真恨不得自己现在是只小狗,咬他一口也好让他清醒清醒。

“那会我天天哭着要娘…我娘没了,祖父没办法,就只好给我养了只小狗…”

夏芍药的心瞬间就软了下来。

她想起八岁那年,唐氏病逝之后,自己伤心的肝肠寸断的日子,小小年纪也懂得了生离死别的刻骨之痛。

“好,我亲一下你就乖乖睡好不好?”

那时候,她每晚哭着醒来,都是夏南天守在床边,搂着她哄着她,满眼血丝忧伤的看着她。

后来时日久了,还是她自己慢慢想开了,心疼夏南天日渐消瘦,这才渐渐开朗了起来,还会故意去逗夏南天开心,父女俩才慢慢习惯了家里没有唐氏的日子。

可到底,那段日子最是难捱。

她靠近了些,在他颊上蜻蜓点水一般蹭了一下,似夏南天哄着她一般替他盖好了被子,轻轻拍着他:“乖,快睡啊,睡着了就好了。”还轻轻哼起了唐氏当年哄她入睡的歌谣。

床帐放了下来,就是一方幽静的天地。

大红的绣幔帐子里,灯光昏暗,不似洞房花烛夜般亮堂,可这种昏昏昧昧的光晕里,似乎更透着适意安恬。

夏芍药渐渐困意上头,拍着拍着便睡了过去,一只胳膊还搭在夏景行身上,人已经沉入黑甜梦乡了。

良久,床上的人睁开了一双醉眼,唇角止不住的上扬,轻轻将她的胳膊放回被子里面去,还在她唇上轻轻偷得一吻,“小笨蛋,这才是亲亲。”

次日醒来,夏芍药臭着张小脸,一大早就让丫环提了水来,赶夏景行去沐浴:“把你身上酒味儿给洗一洗,昨晚都快把我熏醉了。”

夏景行歉意十足:“娘子,我昨天就是碰到故友高兴,多喝了两杯,以后定然不喝醉了,省得娘子担心。”

夏芍药疑心他还记得昨晚的事儿,“你昨晚回来做什么了你不知道吗?”

夏景行摸头:“我酒品一向很好的,喝醉了就踏实睡了啊。我还做什么了吗?”

夏芍药想起他那番折腾,禁不住咬牙:“是…啊,你回来就乖乖睡了,睡的可香呢!”

夏景行狐疑的看着她,直瞧的夏芍药颊边泛红,咳了一声,正色道:“其实你昨晚回来也没作什么。”在夏景行微眯了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她才狡黠一笑:“就是喝醉了酒一直学小狗叫而已,还说自己以前养了只小狗,最会学小狗叫了,非要学给我听不可。”

夏景行:“…”

夏芍药安慰他:“别担心,这么丢人的事情我怎么会让别人知道呢,就…只有我房里侍候的几个丫环们听到了,旁人都不知道呢。”让你喝醉了折腾我!

榴花原本是来回话,热水已经提好了,姑爷可以沐浴了,听到这话差点笑出声来,禀了一声便退出去,捂着肚子偷笑不已。

第二十章

长安城内,每日的热闹是从小摊小贩们,以及街上的早点铺子开始的。还有那些摸黑上朝的官员们。

这等事情辛苦,却也是殊荣,并非人人都有机会在五更天就洗漱穿了朝服往皇城赶的。

比如镇北候就没有这份殊荣。

老镇北候只生了宁谦这个独子,身体又一向病病歪歪,等到南平郡主进了门,将嫡长孙抱到自己院子里,便三不五时的病一病,这等情景直到嫡长孙到了十二岁年纪,才撒手西去。

老候爷过世,自然是宁谦这位候府世子承爵,南平郡主便成了候府名正言顺的候夫人。

檀云院里的烛火燃了一夜,到了天亮,福嬷嬷才小心进去,将蜡烛吹熄了,往紫檀木雕花架子床前一立,小声轻唤:“夫人,要不要起身?”

闭着眼睛一夜未曾睡去的候夫人缓缓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眼睛,揉揉一抽一抽发疼的额角,缓缓坐了起来:“阿福,候爷可曾回来了?”

福嬷嬷是南平郡主的陪嫁丫环,等她嫁进了镇北候府,又顺应郡主之意嫁给了候府管事,在整个镇北候府很是体面。

她再体面,主子日子过的不好,她也不敢懈怠。

福嬷嬷上前去扶了候夫人起身,很是委婉的劝解她:“夫人,候爷在外事忙,许忙完了就回来了。”心里也替郡主不值:候爷又无官职在身,有什么可忙的?

候夫人冷哼一声:“还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又被哪个狐狸精勾住了!”她一夜未睡,脾气本来就不好,这会儿忍了又忍,还是生出一股想要将房里东西砸碎的冲动。

老镇北候身子骨一直不好,生命的最后十几年便歇在家里,不曾在朝上当过差。而候府世子宁谦倒是生的一表人才,又有几分学识,原本也在朝中任职,只因与南平郡主之事,未成婚之前便被罢官解职,令在家反思。

这一反思便是十几年,直到南平郡主生的宁景世都可以说亲的年纪,还不见镇北候宁谦返朝的迹象。

男人赋闲在家,除了去外面与文人士子诗酒唱和,便是沉湎在女色之中,谓曰:忘忧。

福嬷嬷倒是想劝南平郡主看开点,她与宁谦这辈子开头就很糟糕,真在一起过起了柴米油盐的日子,起先宁谦还能忍着点南平郡主的脾气,只后来在家闲置太久,原来那一份想在朝中有所作为的想法没了盼头,便剩了满腹的怨气。

南平郡主的娘家再尊贵,真嫁到了镇北候府,又生了一双儿女,哪里能够如少女时随心所欲?

这时候再提和离,岂不让全长安城的人都看了笑话?

就算如今在长安城的女眷之中,哪怕外间传着宁谦的风流韵事,真捅到了南平郡主面前,她还得强撑着笑意替宁谦将这事圆过去,“我家候爷在外间与人喝几杯酒听个曲儿,倒是劳动旁人记挂着,真是谢谢了。”

这等事情,就算是往宫里去说,也无人替她作主。

谁让当初她哭着喊着非要嫁给宁谦呢?

只不过镇北候在外面风流归风流,府里抬进来的两房妾室在南平郡主的手段之下,并无所出,总算是令人欣慰之事。

南平郡主在福嬷嬷的服侍之下打起精神洗漱完毕,又有女儿宁景兰前来请安,陪着她说话解闷,一起用早饭。

宁景兰已经十二岁了,不光生的颇有几分当年南平郡主的风姿,就连脾气也有几分南平郡主的影子。福嬷嬷在她面前说话一向小心,这么个花朵儿一般的姑娘,却呛口得很。

宁景兰进来便问起宁景世来:“哥哥呢?怎的今日没来?”

镇北候爷自己三不五时便在外间留宿,原本两个儿子,长子原是老候爷管着,长到十岁上宫里给皇子们选伴读,送了两个儿子进去,南平郡主巴望着选了自己的儿子,还特意在晋王面前念叨,最后送出宫的却是宁景世。

宁景行成了三皇子的伴读。

三皇子母妃早已过世,一向养在皇后身边的,皇后又有嫡出的太子,三皇子便不大显得出来。

但真到了选伴读的时候,三皇子反倒吃香起来。

他在皇后宫里长大,向来对太子是言听计从,不似贵妃宫里出来的二皇子,今上既宠,隐隐还有跟东宫太子别苗头的意思,真被二皇子选中去做伴读,将来是福是祸可就真难预料了。

太子早已经读书,身边已有伴读,此次不过是给十三岁的二皇子与十二岁的三皇子选伴读。

路上兄弟俩同车进宫,宁景行便叹气:“做皇子伴读,定然是要有些真本事的。”

宁景世便洋洋得意:“到时候看我的!”十分的看不起宁景行。

这个兄长养在祖父身边,平常便话不多,还有些唯唯诺诺,完全不似他在般在镇北候府里撒着欢的玩耍淘气。

等真到了宫里,听得二皇子也喜欢拳脚功夫,宁景世便非要与二皇子一较高下,被府里那帮侍卫们捧着,他也练了一套拳法,只当自己拳术无敌,完全无视了二人的年龄差身高差。

宁景行倒是苦劝:“二郎别瞎说,你那点拳法,在二殿下三殿下的面前就别再班门弄斧了。”

宁景世在南平郡主身边常听得她咒骂宁景行,对这位兄长向来并无尊重,还当他劝着自己是不安好心,怕自己出了风头,宁景行便不能留在宫里做伴读。

他彼时还是六岁多的幼童,哪里懂得面上掩饰的功夫,又立誓要在皇子们面前大放光彩,好压倒宁景行一头,留在宫里做皇子伴读。

因此宁景行越苦口婆心的劝他,他便越当这兄长不安好心。

寻常时候二人关系可没这么亲近,宁景行这么巴巴的来劝,宁景世能听他的才怪。

他劝的越厉害,宁景世越不相信他,偏要反着来。

那日前来参选的可不止镇北候府一家的儿郎们,还有好几家权臣家的孩子,秦少安便是其中一员。

宁家这兄弟俩的情形不止这些小郎君们瞧见了,便是宫里负责选拔的官员都瞧见了,心里不由嘀咕宁景行,小小年纪倒是个沉稳的,还知道护着弟弟,可惜弟弟不领情。

这也难怪,南平郡主自进了镇北候府,王氏生的嫡长子便一直在老候爷身边抚养。

知道的便道老候爷不想让儿媳妇养这孩子,完全没给过她这机会;不知道的背后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她呢,只道她逼死了人家母亲,竟然连孩子也不放过,老候爷病歪歪的还得照管嫡长孙,可不是因着南平郡主不慈心毒吗?

最后宁景世被二皇子揍成了猪头,送出宫去,宁景行却被留了下来,以大方得体的应对,最终做了皇子伴读。

南平郡主在府里破口大骂:“下贱种子,就跟他那亲娘一样,就算是死也要占着原配的位子。”

可不是嘛,王氏当初若是选择和离,或者被休,那宁景行这嫡长子的位子便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以后这府里还有他什么事儿呢?

但王氏自缢而亡,这辈子宁景行都占着镇北候府嫡长子的位子。不但如此,老候爷一直觉得宁家愧对王氏,待宁景行十分疼爱,谁都知道他是抚养在老候爷身边的,南平郡主想动手脚也不容易。

为此南平郡主将自己房里的瓷器都砸了一轮,还跑去晋王府将晋王埋怨一番:“父王不是说疼我吗怎的二郎连进宫做伴读的资格都没有?”

晋王与今上兄弟情深不错,可是架不住外孙是个熊孩子,年纪又过小,比之十岁的宁景行小了三岁多,在候府又被南平郡主惯的不成样子,进了宫也不知收敛。

他倒是腆着老脸进宫与今上说和,“宫里进来的孩子也不少,阿宁又是孩子心性贪玩,皇兄就让他也在宫里玩玩嘛。”

这次二皇子三皇子各选了四名伴读,人员可不算少。

今上深深瞧一眼晋王,也十分头疼:“皇弟有所不知,你家那外孙子若是稍微像点样子,就算瞧皇弟面上,难道朕还能不留下他来?只他在宫中当着众人的面也对兄长连番辱骂,一点恭敬也无。做兄长的虽然年纪小小,却是个沉稳有度不计较的,一再护着他。朕倒是想看到兄弟和睦友爱,将你这外孙子留在宫里,难道让朕的几个皇子也学他这模样来?”

这症结还在兄弟不睦上。

晋王可也不傻,回头便苦劝女儿,“你平日也该教教阿宁,好歹出去了面儿上得过去。”

南平郡主听得晋江讲起宁景行在宫里如何苦劝宁景世,反激起了宁景世的好胜之心,满肚子火越发压不住了:“我就知道这下流种子没安好心,这哪里是在劝阿宁,分明是要给阿宁使绊子!小小年纪就一肚子坏水…”回府去就向宁谦告了一状。

可惜对于男人来说,俩儿子送进宫去参选,不管是哪个儿子做了皇子伴读,于他来说都是一样的。还要反回头来劝南平郡主:“他那么小的年纪,哪里会给人使绊子?原就是想着兄弟俩一起进宫,可不得劝着些弟弟嘛。你也该管管二郎了,他那么个无法无天的性子,长大了谁还能管得住?”

南平郡主真是又气又伤心,联想到王氏死去七年,他如今对王氏的儿子看顾,可不就是对王氏还有旧情吗?

为此夫妻俩大吵了一架,分房睡了数月,趁此机会宁谦又将个丫头给收用了,南平郡主别提多心堵了。

可不让宁谦一语成谶,宁景世渐渐长大,果然成了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再也不管不住了,如今就随了宁谦的风流性子,家里再有千娇百媚的通房丫头,时不时还要宿在外面不回来。

南平郡主一夜没睡,为着镇北候伤神,再提起儿子来,简直是胃口全无,草草喝了两口粥就吃不下去了,捂着脑袋打发闺女:“阿兰自己去玩,娘头疼,去睡会儿。”又哪里睡得着呢?

第二十一章

八月底九月中旬,是芍药分株播种的最佳时机。恰逢夏南天身子大好,夏芍药再无后顾之忧,索性带着夫婿丫环一起住到了庄上去,亲自盯着下面的人做。

夏家花圃里除了种植着观赏性的芍药花,还种植着可入药的芍药。这个季节不但芍药要分株,或者将结出来的果实采摘下来,即采即播,还要在分株之时,将药用芍药粗大的根切下来晾晒之后入药,工作量十分的大。

往年这事儿都是夏南天住到庄上亲自监督,甚而上上品或者绝品芍药都是夏南天亲自分株,但今年他还在护国寺,这项重任便落到了夏芍药手中。

夏家庄子里也建得青砖大瓦房的主院,专留给主家来住的。庄上的婆子已经预先打扫过了,等到夏芍药到了之后,丫环们便将随车带的被褥日常用具铺摆开来,又有华元派来的厨子往厨房去了,怕她吃不惯庄上的饭。

华元操心惯了,夏南天不在府里,他便将全副精神都集中到了夏芍药身上,连她的饮食都要过问。

进了卧房稍做休息,夏芍药便卸了钗环纱罗长裙,换了荆钗布裙,竟做个农人打扮,还催夏景行去换得葛衣,夫妻两个往畦田而去。

几个丫环要跟,被她给拒绝了:“你们细皮嫩肉的,小心别晒伤了脸蛋。”

榴花直笑:“奴婢们难道还比姑娘娇贵了不成?”素娥也直说不妥,但见姑爷在旁笑微微的不反对,又拗不过她,只能跟在后面再三叮嘱:“姑娘若是觉得晒就早点回来啊,奴婢让厨房煮好了绿豆汤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