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头表示随便。那无所谓的态度让他双眉紧皱。

“为了摆脱我,怎样都好是吗?”他哼笑,抽出一支笔丢到她面前,“没意见就签字。”

她抓起笔就要胡乱地写上自己的名字,笔却突然顿住,他瞥向少爷空空的左手,“少爷,我有一个条件……那枚戒指,可以还给我吗?”

“……我扔了。”

“……”他扔了?他把那枚戒指取下扔掉了……她抿紧了嘴唇,“那算了。”

深吸了一口气,她在少爷的注视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她有点生气,不,她好生气……为什么要丢掉它?就算它只是便宜货,就算少爷觉得它累赘讨厌,他可以还给她的,为什么要把它丢掉?

她从包里掏出一直不敢再戴上脖子的钻石戒指和她的银行卡推到少爷面前。

“这算什么?”少爷的眸子危险地眯了起来。

“少爷之前给我的,我没扔掉,还给您。”

“……你见鬼地把这些还我是什么意思?是迫不及待要跟我撇清一切关系吗?怕姓“输“的误会你被我包养了?”上缴她的银行卡,每天只用给他五十块的银行卡,他替她戴上的婚戒,她拿项链串起挂在心口的婚戒,她把与他有关联的东西统统退还给他,她把他们是夫妻的证据统统丢回给他。

离婚协议退回到他面前,签上了她的名字,跟他有关联的东西从她身上褪下来,送回到他眼前。他知道她会同意跟他离婚,可要不要这样不带任何眷恋任何迟疑,着急慌忙地离开他?

“少爷……”

“不要叫我少爷!谁是你少爷?!”那个只看着他、只围着他转的小女仆才不是眼前这个女人,她不会伤他,不会把他送的东西退还给他,更不会为了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而离开他。

“要是看到我您会心烦讨厌,奴婢我可以搬出去住……”

“你还想搬出去?”离婚还不够,她还想彻底地逃离他的视线?

静谧的空气流窜在两人之间,他突然起身越过办公桌伸手扣住她的下巴,捏得她生疼,字字紧咬地对她轻声道:

“你休想离开那间房子,我不准你走。就算离婚了,你还是我的包衣奴才,是我的东西,一辈子都是!”

“奴婢知道,奴婢和黑手党一样,都是少爷的东西。奴婢不会走的,少爷。”

“……”他要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他要表达的是……他对她……

……他对她……

“奴婢可以出去了吗?”

“……你和他……他刚刚对你说了什么?”

“舒总监?”

听到她叫那个男人的名字,他更加烦闷。

她木着眼睛,机械地回答着主人的问题,“他问我要不要跟他在一起。”

“……”那你会和他在一起吗?你会看上他吗?是我哪里不够好吗?是我那里对你不如他好吗?

哽在喉头的话懦弱到让他吐不出来,飘出口的只有冷冰冰的威胁,“我警告你,在离婚协议没生效前,你依旧是我老婆,我不准你和他在一起!”

“是,少爷。奴婢不会和舒总监在一起,在您签字以前。”

第三九章

少爷,您是故意的吗?

都说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总会有一个多事的女人。

没了这个多事的女人,男人的变化显而易见。

配错的领带,忘扣的领结,一半翻出一半褶皱的衬衫领子,小小的细节就能让所有的人察觉到——

皇爵饭店社长的婚姻状况岌岌可危了。

员工茶余饭后的八卦传不到那太高的社长办公室,只在小姐妹的圈子里流传。

有人说,社长夫人受了不了寂寞,红杏出墙了,被社长怒而休之。

有人说,本来就是没感情的豪门联姻,现在只是利益分赃完毕,结果一些法律手续。

也有人说,社长前女友从国外杀回来横刀夺爱,社长夫人斗不过小三,哭着逃回娘家去了。

各式各样的版本都在姚钱树的耳朵里滚过,听多了以后,她现在也能瞪大眼睛拍拍八卦者惊讶地说道:“真的假的?好精彩哦!”

“你在人家家里当女仆,你都不知道的吗?我们还想从你这儿搞小道消息哩!”

“哎呀,你们不懂的,豪门嘛,规矩很多的,我们和少爷平时根本讲不到话,少奶奶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啦。”

她讲的不完全事假话,至少她和少爷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是真的。

某天凌晨接近四点的时候,她早起走出房间,竟发现他侧躺在沙发上就这么睡着了。领带被丢在脚边,衬衫大开到小腹,眉头紧皱,薄唇绷紧,颓废得让她心口抽痛。

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她以前却从来没看过少爷抽烟。

随手抱来一床毛毯,她尽奴才的职责,替他盖上。

他长睫微动,迷糊的眼眸缓缓睁开,里面有她的身影。他抬手抚上她的脸,薄唇念念有词,她却听不清他在呢喃些什么。她只觉得他贴近得几乎快要到她了,他却又在最后时刻抽身绕开,迈步上楼了。

她呆坐在沙发上想起他拿走的那份离婚协议。少爷从没告诉她那份协议什么时候生效,也没知会她,他什么时候会在上面签字。

他大概觉得什么时候根本不重要,而且她不需要知道吧。

反正什么时候要离,什么时候生效,少爷说了算就好。

不过,她现在到底是什么呢?是老婆还是前妻?

“小树,你去跟你家少爷反映一下我们民间疾苦啦,不要为了追女人就欺负我们这些可怜的小工嘛。饭店马上要办的海外食品的展销会是那个王莹家的公司弄的吧?逼我们做什么培训,那么多食品要记,脑细胞都死光了。”

“他不是给我们来八卦纾解压力了嘛!少爷已经很厚道了。”

“哇靠,小树,你真不愧是社长家的奴才喂,这么帮他说话,用八卦来换劳力,哪有这么好的事啊?”

“哈哈哈哈!”

“啊,电梯终于来了。下班下班,回家回家!”

“周末下班时候的电梯肯定好挤,让我先上哦,我约了人的!”

一行人整雀跃地等在电梯门外。

“叮”的一声响,电梯门拉开。

和预料的相反,电梯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人孤单地站在里面。他西装革履,低眉敛眸,见电梯门打开,稍稍抬了一下眼,有瞬间垂了下去。

“社……社长?”一众女侍瞪大眼睛,八卦男主角突然出现在眼前,还是在他们的普通员工电梯里?”

“嗯。”他低声应道。

社长怎么会坐普通员工的电梯呢?他的商务专用电梯坏掉了吗?

怪不得电梯里空空的,谁敢和社长同坐一班电梯啊?!女士们面面相觑,却没人敢走进电梯。

“你们不走吗?”社长抬手挡住门。

“呃……怎么办啊?”女侍们转头嘀咕。

“走啦,有什么关系,社长也不会吃人。周末电梯难等死了,我才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呢,小树你说呢?”

“嗯……啊。”

“你笑得那么淡定干吗?像个呆子一样!”

“我没有啊,我怕你们赶时间嘛!”

“那……就走咯。社长看起来人蛮好的,还在等我们哩。”

一众女人涌入了电梯内,毕竟人还是太多,有些拥挤。社长绅士地退到角落里,总算让所有人都挤进了电梯。

她感觉到少爷就在她身后,她的背脊贴近他温热的胸膛,头顶传来少爷平缓、沉稳、不带任何情绪波动的呼吸声……

电梯里的沉默跟女人们的性格不符,终于有人忍受不住死气沉沉的氛围,张口讲话。

“话说,小树,今天周末,你要去哪里玩啊?”

“我?回家啊。”

“哎呀,在社长面前装好员工了,不要骗我们哦,舒总监有约你对不对?”

“那不算约啦。”她只是按照约定,把这个月的工资还给舒总监而已。

“哎呦,那要怎样才算约嘛!”

“叮铃铃——”

此时,她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她接起舒总监送的那部手机,“喂?嗯,停车场,我在电梯里,马上就到了。”

背后的呼吸声忽而变得粗重急促起来……

“情侣款的手机,一起过周末,八字有一撇了哦,小树!大方点承认嘛!社长从国外回来的,这么开通民主,他不会反对办公室恋情的啦!”

“……我不喜欢。”一直在角落里沉默着的男人傲慢地启唇,硬邦邦地插进这场女人唧唧喳喳的八卦里。

“唉?”马匹拍到马蹄上了?

“我不开通民主,我不喜欢办公室恋情。”他不留情面的重申瞬间让周围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一众女人从电梯里奔逃而出。

“妈呀,你看到没?社长的眼神好可怕。”

“看到了,看到了!一直盯着小树的那部手机,好像想把人家给一掰两半一样。”

“是啊!还说什么不准小树和舒总监谈办公室恋情,看来他和舒总监不和是真的哦,完全听不得我们讨论舒总监呢!”

“那小树不是惨了?还在他家当女仆呢……唉……话说……小树人呢?她没下电梯吗?”回头,身后少了只小尾巴。

“电梯……已经上去了,社长也没有下来吗?”

姚钱树在随着人流走出电梯的最后一瞬被人拽住手肘,重新拉回了电梯,跌进了男人的怀里。

她被他一手搂住,手里的手机被摔到电梯的角落里。

一只大手拍上关门键,直接按到最高层。

她正要从他怀里钻出来,却被翻身压到电梯内壁上。男人的手指撩开她额前的刘海,舌尖顶开她的牙齿,强悍地侵入,夹带着浓郁的烟草味洗刷着她的嘴唇,摩擦着她敏感的舌根。

吮吸,啃噬,舔吻得十分卖力。

粘稠,纠缠,藕断丝连的亲昵。

他近乎野蛮地吃着她的嘴唇,就好像太久没有进过食的蛮族。

她无法呼吸,被吻得吃痛,而那圈在她腰侧的手也跟着越收越紧,紧到她难受地轻吟出声,他也不肯放松力道。他的嘴唇沿着她的脖子下滑,一路留下舔咬的痕迹。她肺叶里氧气被他极用力地吸尽,使得她不得不贴俯在他身上喘气。

没人开口说话,任由炙热蔓延淹没。

明明每天都有见到,为什么却像好久没见过面一样满足于此刻的放纵?

明明是在生气,是在冷战,为什么最后却这样没头没脑、没情没理地搂抱亲吻在一起?

明明现在的关系不适合这样,为什么却还想再胡来一次?

她的嘴唇轻轻张开,带着点邀约的意味。

喉头微微颤动,男人的黑眸只容得下这两片唇,闭眼间,他扣住她的后脑,唇舌再次叼住她,毫不客气地再次霸占她的嘴巴、抽空她的肺叶。

粗哑的喘息声在她耳边环绕着,她被拥进他怀里,脸颊挤进他黑西装的衣襟间磨蹭,全身依附着紧贴着他,就好像没有他,她就会散了的骨架般瞬间软倒。

她踮起脚,伸手溜进他的脖颈间,亲密地帮他整理好没有翻整好的衬衫领子,系好松垮的领带,抹去他领口边刚蹭上的她唇蜜的淡淡印记。

西装笔挺,衣着完好,高贵迷人得不容侵犯,丝毫不像曾放纵地在电梯里和女职工亲热过的社长公子。

顶楼快要到了,她转过身,不再看他。

她的背后却传来他沙哑灌铅般的声音。

“你告诉我,你没有……”

她不敢回头。

“你告诉我,你还是我一个人的,你没有被他碰过。”

“……”

“你说,我就相信你。”

电梯“叮”的一声响

她紧闭着嘴巴不回头,迈步走出去,听见背后那扇门关闭的声音,也听到自己抽噎得很难听的声音。

现在说喜欢少爷已经太晚 。她没有资格站在少爷身边了。

她拒绝回答少爷最后妥协的问题,然后,她理所当然地会渐渐被少爷从生活里抹去。

少爷的生活已起居交给别人打理,她不在意。她需要打理的是她多余的感情。

她肯定一次也没有让少爷有过“还好能和你结婚的”的念头,她不该被打击到,因为她和少爷本来就不是真正的夫妻。

在饭店碰到,他不再为难她单独和自己相处。她礼貌地行礼鞠躬,他也有风度地点头示意,漠然地从她身边走过去。

在家里厨房碰到,尴尬地对视一眼,她别开眼站到一边干自己的事。他硬绷住唇不松口讲一句话。她忙着站在操作台旁榨鲜橙汁,他踩着拖鞋在冰箱前不熟悉地翻找充饥的食物。

他放不下身段主动开口,胡乱地翻找一番,烦闷地甩上冰箱门走人。她一边疑惑着他为什么不吩咐仆从做这些小事,一边又当做什么也没看到一样机械地折磨着手里的橙子。

员工餐厅里,她偶尔会碰到他。他总是坐在角落里,阴着脸喝咖啡、看报表。她怕被他发现,于是默默地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上。

“干吗,这么怕被他发现吗?约你吃个午餐你也能心虚成这样?好像你真的在红杏出墙,我真的是地下奸夫一样。”舒总监坐在她对面调侃她。

“别忘了,你离婚协议都签完了,咱们已经合法了,姑娘。”他伸手过来揉弄她的脑袋。她不知该如何闪避,只能僵着脖子任由他。

“喂,你这样不自然,好像我和你已经在一起了一样。怎样,要宣布给大家听听吗?”反正最近大家的八卦焦点都在他们俩身上。

“为什么要宣布?”又没有真的在一起……

“因为前几天咱们可敬的大少爷增加了一条新的员工守则——禁止公私不分,在工作场所谈恋爱。”挑战一下这非人性的员工守则,好像蛮有趣的。

舒城岳兴趣满满,可某棵呆树却毫不配合,“恋爱结婚什么的,最没趣了。”

她那副过来人的沧桑口气让舒城岳轻笑出声。她不理会他的嘲弄,懒散地吃下一口裹着沙拉酱的菜叶,头一抬,却撞见了从最远处的角落里射来的幽幽目光——是少爷。

他不知何时已回过头来注视着她,泛冷的眸子里倒映着她张大嘴巴不够优雅的吃相。她害怕和他对视,慌张又明显地逃避着他的视线,低下头继续嚼着菜叶。他垂下眼帘,从餐桌旁起身,不可避免地路过她的桌边,不做多余停留正要买不走过,却被舒总监开口叫住。

“社长,你所谓的禁止办公室恋情,只要她辞职就没关系了吧?”

被叫住的男人阴郁地侧眸,对上那双斯文败类般的眼睛,空气中飞射出冷色调的火花。

被命令辞职的家伙却对此完全视而不见,“什么?!辞……辞职?!舒总监,为什么我要辞职?!”

“我薪水比你高,所以当然是你辞职,我养你比较划算。”

“舒总监,你不要乱说话啦!”

“隔着眼镜,你就看不到我的真心了吗?”

“你眼镜在反光啦!”

被叫住的男人收回寒冷的视线,握了握拳,背后类似打情骂俏的场面刺眼透了。他磨蹭了那么多年,迟疑了那么多年,纠结了那么多年,只是为了等她和别的男人打情骂俏给他看吗?

她说为什么要宣布,是表示他们已经在一起了,碍于他没风度的新规定才不让他知道吗?

她说恋爱结婚无趣,是他让她感到和自己在一起是如此无聊无趣吗?

他为什么要听所有人在他面前议论他们俩地事?

在她眼里,他到底算什么东西?

一个不太好笑的笑话吗?

他还要在乎她对自己的看法吗?

找不到指责的立场,他沉步走开。

雨从天际浇下来,伴随着几声夏雷,他孤单地站在饭店大门外抽烟发呆,背后陆续传来下班的员工的脚步声。

“小树,怎么办?下雨了,这下这么大,我还约了人,这下怎么走到地铁站呀?”

“我包里有带雨伞,你要是急就先拿去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