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时已能静下心来,冷冷瞧着他,看他究竟要如何解释。

看他慢条斯理的忙碌,知道这家伙一时不会说话,便看向哥哥:“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云昊天瞧了一眼宫湮陌,苦笑道:“为兄本来正在西园中和诸位才子赏花饮酒,是这家伙硬把我扯出来,说要请我喝茶,顺便替他解释一下。要知道,这家伙可不这么轻易动手烹茶,为了解决口福,只好随他来到这里,可巧你不大一会也到了……”

风凌烟瞧了一眼宫湮陌,见他宽袍大袖,穿着一双沉香木的木屐。

他正提壶以第一泡茶水涮冼茶具。

挨个儿点过盖碗、茶海、闻香杯、茶杯。

手法漂亮,如行云流水。

看上去儒雅风流,洒脱飘逸,颇有魏晋之风。

风凌烟抿了抿唇:“你怎么知道我会找到这里来?”

这家伙是神仙?

居然能先一步料到她的行踪,还把哥哥拉来做准备。

宫湮陌笑了一笑,给了她一个哭笑不得的答案:“猜的。直觉。就算你不来,我也要请太子爷喝茶的。”

风凌烟被他一句话给噎住,顿了片刻,哼了一声:“:“好,你们说,我听!”

宫湮陌淡淡一笑:“还是请太子爷说罢,我说的——”

他勾起唇角笑了一笑:“我说的你未必信。”

他虽然是在笑,声音里却隐着一丝凄凉。

风凌烟心中一跳,下意识地反驳:“你没说,怎么知道我信不信?”

宫湮陌双眸一凝,看着她,淡淡地道:“如果我说,我无论做什么,绝对不会伤害你。你信不信呢?”

风凌烟一僵。

信不信呢?

他似乎就是神秘了些,对自己倒是真没有什么恶意。

还好几次救了自己的命……

她低垂了眸子,侧过头去,看着那红泥炉里冒出火苗舔着壶底,心神微有些恍惚。

宫湮陌双眸凝视着她,见她这样,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这个丫头如此敏感多疑,只怕有些事终究会伤害到她——

在这样的目光下,风凌烟几乎被他瞧的坐不住。

咳了一声,转移话题::“你还是说你到底有什么苦衷吧。”

看了哥哥一眼:“哥哥,你说他是奉了父皇之命。父皇为什么要这样做?”

云昊天叹息了一声:“火云国前几年连年遭灾,国库很是空虚,父皇让宫丞相想生钱的法子。

恰好宫兄他在外游学回来,学了一手好医术,宫丞相就想了这么一个法子。

让他在水云国建了一个云海山庄,渐渐地把神医的名头打了出去。

因为宫兄的出诊费极高,需要赚五国人的银子。

如果让其他国家的人知道他丞相之子的身份,未免会有所顾忌。

所以便让他隐姓埋名,只以宫神医的身份出现。

回到我们火云国的时候,他便故意浪荡,不务正业,造成一个宫丞相之子很不成器的假象,不让其他国家的人起疑心……”

说不准哪一天就成了亡国公主……

风凌烟听得愣住,有些哭笑不得。

一个国君不想富民强国的政策,却想出这样一种歪门邪道来赚钱——

可是,履行这个法子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父皇。

自己这个父皇和那位昏庸的宋徽宗真有一拼。

儿子也没有成器的。这样下去只怕会被强国吞噬……

自己这个公主说不准哪一天就成了亡国公主……

她看向宫湮陌:“就为了这样一个理由,你就同意了?你应当比我更明白,这样下去根本挽救不了一个国家……”

宫湮陌手微微一顿,淡淡地道:“我是火云国的臣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风凌烟噎住,看了一看他,

什么时候这位不拘小节的宫神医变得这样愚忠了?

再一想,又微微苦笑。

在这个皇权大于一切的年代。

宫湮陌作为丞相之子,又怎么违抗得了皇命?

她看了一眼云昊天,低低叹了口气。

大哥风采那是很不错,但也不是做国君的材料。

其他几位哥哥也都很上不了台面,火云国前程堪忧……

云昊天拍了拍风凌烟的肩膀:“好了,小妹,你心中的疑团总算解开了吧?宫兄一心为国,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就别再冤枉他了。来,来,我们吃茶。”

宫湮陌烹制的茶味道绝佳,云昊天抿了一口,微眯了眼睛细品了一会,睁开眼睛,笑道:“宫兄,你的茶道又有长进了,本王又做了一首词,你听听可好?”

也不待宫湮陌说话,摇头晃脑地吟道:“灵根无迹,未抵梅花身后客。如镜兰心,笑靥秀餐侵素音。青山作赋,蜀水烟笼芳草渡。九累衡云,浅绿轻银枕畔春。

(此诗抄自榕树下,原作者:谢芜村。原谅木木诗词无能,只好借用文友的。特此注明)

宫湮陌眸光一闪,微微一笑:“果然好词。太子殿下文采愈发的高了。”

今天有些卡文。下午或者晚上还有。

谁能降伏得了谁?

云昊天兴致勃勃:“那宫兄也来一首如何?一提起他爱好的诗词歌赋,云昊天的眼眸立即亮了。

宫湮陌苦笑着叹了口气:“太子爷就别为难微臣了。微臣只是粗通文墨,欣赏一下诗词还可以。做就做不出来了。”

云昊天忙道:“宫兄你别太自谦了,你也算是火云国第一风雅人物,不做诗词未免太过暴殄天物。你如果想学,本王可以找人教你。”

风凌烟叹了一口气:“大哥,你能不能研究一下为君之道?诗词毕竟只是陶冶性情的东西,可有可无……”

云昊天一皱眉道:“在此良辰美景讨论哪些政治做什么?小妹,你真会煞风景。”

好吧,算她多事。

她只不过替现在这个身体尽一下本份而已。

她看了一眼宫湮陌,宫湮陌却只是微微一笑.

笑容倾城,谁也不知道他想些什么。

云昊天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宫兄,令妹对诗词也很有研究呢。简直就是位女才子。何不请她来一起烹茶论诗?也算人生一大快事。”

宫湮陌微微一愣,随即一笑:“太子爷要见家妹,直接传唤也就是了。何必客气。”

云昊天正色道:“本王求的是知己好友,不是臣子下人。再说宫小姐这样的才女,自然是需要请的。不能亵渎了她。”

他对这位宫舞夜倒也极为推崇.

风凌烟看着他发亮兴奋的眸子,心中一动.

自己的这位太子哥哥,不会是对那位宫小姐动情了吧?!

你怕我

云昊天兴致愈发的高:“你们在这里聊着,本王这就请她过来。”

兴冲冲地走了。

风凌烟忙也站了起来:“大哥,我和你一道出去,这里的路有些难走。”

云昊天摆了摆手,头也不回:“不必,宫兄已经给我介绍此路的走法。为兄迷不了路的。”

一径去了。

风凌烟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宫湮陌。

也不知为什么,如今和宫湮陌独处她竟然有些紧张

。干干笑了一笑:“我,我出去走走。”

宫湮陌瞧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坐下,微微一笑:“你怕我?”

风凌烟嘴硬:“我怕你做什么。我,我只是有些气闷而已。”

虽然这样说,还是坐了下来。

宫湮陌叹了口气:“小兔子,你和我疏远了不少。”

疏远了?或许吧。

在她被风间月璃劫走,而他明明能救她,却不来救她时,她的心中对他已经有了疙瘩,有了怨恙,有了隔阂……

只听宫湮陌的声音又徐徐响起:“小兔子,我只希望你无论什么时候,也要相信我。我总不会害你的。”

风凌烟咬了咬唇:“为什么把我送回皇宫?你明知道我不愿意回来——我知道你肯定不是为了那十万两银票,那到底是——”

太丢人了

宫湮陌叹息,伸出扇子在她头上轻轻一敲:“笨蛋,这你都想不通?

你当初受了那么重的伤,忽冷忽热的,身体简直就像个破败的玩偶,戳一指头或许就散了架。

我没有法子,只好封了你的气脉,让你昏睡,只有在昏睡中,你的身子才能慢慢恢复过来。

而我东游西走的,根本没时间长期照顾那么病弱的你,只有把你送回皇宫。

只有在这个地方,你才能获得最妥善的照应。

我也才能放心。我一片好意,小兔子,你当真想不明白?”

一切的解释似乎都很天衣无缝,但风凌烟总感觉没这么简单。

但具体哪里不对劲她还是想不起来。

她垂下眸去:“我,我自然也有这个怀疑——可是,我的武功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之间便全都不见了?”

宫湮陌眸光一闪:“一点武功也没有了?你伸出手腕来,我瞧瞧。”

风凌烟知道他要摸脉,乖乖地伸出一只右腕给他摸。

宫湮陌修长莹润的手指搭上了她的脉门……

风凌烟心中怦怦直跳。

她原先和他也不是没有肢体上的接触,从来没感觉到有什么异样。

现在他的手指只不过搭上了她的手腕,她的一颗心就跳的像擂鼓似的。

她自己几乎都能听到,心中囧的无以复加。

天,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心跳的不像话!

对面这个家伙听力不是一般的好,肯定能听得到——太丢人了!

终于,号脉完毕。

宫湮陌却并不放开她的手,唇角微勾,眼眸微眯:“小兔子,你很紧张?”

不紧张怎么心跳的这么厉害

风凌烟死鸭子嘴硬,一撇小嘴:“我哪有?!”

“不紧张怎么心跳的这么厉害?”宫湮陌不客气地戳穿她。

“我……我是紧张自己的病情——我的武功还能不能恢复?”风凌烟成功转移话题。

宫湮陌微微笑着,瞧着她不说话。

在他这样的目光下,风凌烟感觉自己简直就要烧起来。

她蓦然跳起来,凶巴巴地道:“不说拉倒。哼,你这神医也是当假的,也有你治不了的病。”

宫湮陌叹息了一声:“笨蛋,你的武功自然是能恢复的。大概是因为你那次损伤太重,伤了奇经八脉,故而你的内力才会被一并花去,再过上三年五年,你的身体大好了,武功自然会回来的。不用特别担心。”

三年五年?这么久?!

风凌烟唇角抽搐了一下。

三年五年岂不是要等她二十岁以后了?

到那时,谁知道她这公主是不是已经成了亡国公主了——

她叹息了一声,忽然道:“梵香,太子虽然不是治国之才,但他到底对你还算不错,真正拿你当朋友。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还请你手下留情,留他一命。”

宫湮陌神情微微一动,握住了她的手,似笑非笑望着她的眼睛:“小兔子,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风凌烟低垂了眼眸,淡淡一笑:“呵呵,没什么。算我多说了这么一句吧,我只希望你明白,无论皇帝还是太子,他们这个国君做的虽然有些失败但他们都是我的家人。给了我一份亲情。我希望他们不会有太差的结局。”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甘心久居人下?

他眸色深沉如海,张了张嘴,似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

忽然冷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他们是君,我是臣,你说这话岂不是陷我于不义么?小兔子,我隐姓埋名为火云国做了这么多的事,在你的眼里就是居心叵测?你这样说,置我于何地?你们皇家就是这么报答人的?”

风凌烟一窒,暗暗叹了口气。

太子所说的那些理由,她其实并不完全相信。

她和宫湮陌相处了这么久,知道他是雄才大略的人物,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甘心久居人下?

他也不是愚忠的那种人……

可是——明白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想到这个人以后有可能篡国,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

唉,她如果没有回到皇宫多好。

没有享受到那些亲情多好——也不至于现在会这样矛盾……

她知道,以宫湮陌的心计,就算他以后图谋不轨,他现在也绝不会说出来。

自己说的再多,也只能更增加了他的防备……

她轻松笑了一笑,不动声色地挣脱了他的掌握:“好啦,我也就说着玩儿的。你还真当真了?!你也知道的,我只是一位穿越人,这个身子虽然是皇家的,可我不是。我这人没什么远大理想。只想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过完一生。谁做皇帝和我一毛钱的关系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