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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老太太横眉竖眼的怒瞪贾母,配合着她那凶神恶煞的神情,说出来的话也是句句带刺:“保龄侯府的千金大小姐,又嫁到了荣国府当上了国公夫人,您多能耐,把我那可怜的闺女欺负得日日流泪到天明,如今更是在她为荣国府生儿育女之后,唆使儿子将她休弃。哈哈哈,休弃!!”

“好你个贾史氏!真以为这天底下不是姓贾就是姓史吗?今个儿我老婆子豁出去赔上一条老命,也绝不会让你们荣国府好过的!”

“国公府对罢?可惜荣国公已经没了,你那俩儿子,哪个得用?哼,一个没了实权的一等将军,一个既没实权又没虚名的甚么破员外郎!话说员外郎到底是个甚么东西?老婆子我只知晓工部尚书、工部侍郎!去你的员外郎,靠着祖荫还混得那般惨,你还好意思觉得我们王家高攀了?我告诉你,我夫君是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我儿子是京营节度使,都是有实权的,重兵在握!”

“你还得意吗?还觉得自家了不得吗?还想着我王家高攀了你家吗?哼,我把话撂在这里,要是今个儿我闺女过不好了,你们也别想过得好!明个儿一早,我就让我夫君和儿子上折子控诉你们荣国府仗势欺人!”

贾母一步又一步的往后退着,最初只是摄于王家老太太浑身的杀气,后来则干脆是为了躲避王家老太太说话时四下飞溅的唾沫星子。因此,在不知不觉间,贾母已经退到了内室里,且背抵着墙,退无可退。

王家老太太步步紧逼,忽的却猛回头恶狠狠的道:“你俩是傻子吗?就这般眼睁睁的看着我被人家这般欺负?过来!”

听到召唤的两位王家太太默然的从外厅走到内室里,俩人悄悄的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里看到了无奈。不过,再无奈也没法子,王家老太太可是她俩的婆母,别看王子胜、王子腾兄弟俩一个熊一个冲,可他们俩都是大孝子,若是旁的事情也许还能有商有量的,可今个儿若是她们掉了链子,回头铁定会被收拾。

“荣国府真不愧是国公府,就算眼瞅着子嗣愈发不争气了,却仍能挺直了腰杆子仗势欺人。这是祖上积德,子嗣败家呀。可怜的老荣国公,当初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偏就摊上了这么一帮子没本事还败家的子嗣。可怜呐,真可怜。”一想到家里头那才满周岁的宝贝闺女,王家大太太忽的就充满了干劲。

比起只知晓一味痛骂指责的王家老太太,大太太显然更能耐一些。其实说起来,大太太还是出身的,当然她的娘家跟那拉淑娴的娘家差得不仅仅是一星半点儿,可那又如何呢?好歹她从小被文化熏陶着长大,骂人都能引证论据的。

见王家大太太也出面了,二太太哪里还忍得住?当然,比起一心为女儿讨说法的王家老太太,和生怕会牵连到自家闺女的王家大太太,这位二太太显得有些立场不坚定。不过,只片刻工夫,她就有了主意。

“有些人总是那般盛气凌人,总以为自己有多么多么的能耐,好像没了他们,其他人就活不了似的。就说荣国公夫人您罢,我家大妹妹愿意嫁给你儿子,那是你们家烧了高香求来的。如今觉得媳妇儿到了,可以任你捏扁搓圆了?哼,我告诉你,别做梦!”

王家二太太猛地拔高了声音,吓得贾母一个激灵愣是原地跳了半尺高。

这还不算,为了显示自己的能耐,王家二太太愣是上前挤开了她的婆母,拿手指着贾母的鼻子恶狠狠的道:“实话告诉你,大不了让大妹妹跟你儿子和离,我王家愿意一辈子养着她。至于你们家?哼,贾政不就是靠着那位早死的荣国府才勉勉强强得了个工部员外郎的职位吗?参他!让他罢官,让他一辈子都跟仕途无缘,让全京城的人都知晓,大妹妹不是被他休弃的,而是要跟他和离!他就是个窝囊废,没用的怂货!”

贾母震惊了,她活了大半辈子也从未经历过被人指着鼻子痛骂的事情。

——老王家的人都是这个德行吗?

事实上别说贾母了,王家老太太和大太太这会儿也被惊到了,其实她俩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让荣国府服软,最好是诚心诚意的给王家以及王夫人赔礼道歉,再诅咒发誓的保证将来一定会对王夫人好,绝不会再让她受半分委屈。毕竟,对于这两位来说,王夫人甭管是被休弃还是和离,都不是甚么好事儿。

可王家二太太不同,她一点儿也不心疼王夫人受的委屈,且她并没有任何顾虑。甭管是王夫人倒霉还是刚出生一年多的小侄女倒霉,跟她有甚么关系?既然都没顾虑,那她自然是豁出去了跟贾母斗。

谁怕谁!

“你、你们……”贾母这会儿几乎已经是气若游丝了,甚至她都不知晓自己到底应该生谁的气。

是带着儿媳妇们登门找茬的王家老太太?还是嘲讽她生了俩无用儿子的王家大太太?亦或是指着她的鼻子痛骂的王家二太太?

不,她更恨跑到娘家把这群斗鸡似的人物搬来的王夫人!

不不,她最应该怪的是明明可以伸手拉拔一把,却硬着心肠不愿意管闲事的那拉淑娴!

等等!

“这都怨谁?还不是怨你那好儿子王子胜!”贾母终于寻到了反驳的点,怒气冲天的回道,“要不是他惹祸上身,非要我儿子帮忙抹平麻烦,我儿子和儿媳如何会吵起来?都是……”

“你竟敢说我儿子不好?”王家老太太原本因着小儿媳妇太能耐,有些愣愣的,这会儿乍一听贾母竟然诋毁起了自己的儿子,哪怕只是全家最不着调的长子王子胜也不成!

然而,一山更比一山高。这厢王家老太太才开口说了一句话,王家大太太就愤然冲上前,猛的挤开自家的婆母和弟妹,拿出吃奶的劲儿用一指禅狠狠的戳着贾母的额头:“我夫君怎么了?我夫君他招你惹你了?是吃了你家的米粮还是花了你家的钱?你竟这般诋毁我夫君!我告诉你,这天底下,我公公我婆婆说的,旁的人谁也不准说他!他就算再怎么不好,总比你家那两个窝囊废的儿子强!贾史氏,你再敢说他一句坏话,我跟你玩命!”

“是王子胜他让政儿帮忙……”

“他让帮忙怎的了?四大家族同气连枝,帮个区区小忙怎的了?不想帮也成呢,明着说了不就结了?我夫君是那等强逼着旁人替他做事的人吗?又不想帮忙又要充大头,简直就是当了biao子还要立牌坊!今个儿我就把话撂在这儿,我夫君那事儿不用你们荣国府帮忙了,你们也别妄想把休弃大妹妹的事儿推到我夫君头上来!我活了那么大,还是头一回听说亲眷之间不愿意帮忙就把媳妇儿给休弃的!”

到了这会儿,贾母终于支撑不住了,一口气没接上来,她翻着白眼软软的瘫倒在了地上。

也是直到瘫坐在了地上,她才从人群的缝隙之中看到了一个格外眼熟的人。不是荣庆堂里的丫鬟婆子,而是昨个儿才在外厅那边跟她叫板那人,也就是那拉淑娴跟前最得用的嬷嬷。这是老大媳妇儿得了消息派人来帮她了?彻底晕厥过去之前,贾母心头掠过一阵喜悦,到底是一家子。

随后,贾母就眼睁睁的看着容嬷嬷一个箭步窜走了,走得毫不留恋。

贾母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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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嬷嬷确实是得到了王家婆媳来荣国府兴师问罪的消息,不过那会儿那拉淑娴还在午后小憩之中,她没跟主子打招呼,只一个人过来看热闹,美其名曰打探消息。因着荣庆堂里的丫鬟婆子们都败在了容嬷嬷蔑视一切的气势之下,以至于让她很轻易的看了个全场。当然,至始至终她都没打算插手此事,反正王家女眷又不敢真的闹出人命来。

不过,容嬷嬷表示,胆大如她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主子哟!!”

那拉淑娴已从午后小憩中醒来,这会儿正坐在梳妆台前上了淡妆。听得容嬷嬷大呼小叫的声音传来,她波澜不惊的将面脂放下,拿了眉笔开始给自己画眉,只轻飘飘的道:“又怎么的了?”

“您先把眉笔放下,老奴才说。”

闻言,那拉淑娴还真搁下了眉笔,且瞥了容嬷嬷一眼,示意她别再卖关子了。

“是王家的人来了,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婆媳仨人在荣庆堂里堵着咱们府上那蠢老太婆一顿狠喷。啧啧,天可怜见的,我走的时候,老太婆都开始翻白眼了。”

“那又怎样?”那拉淑娴略有些茫然,她不明白这事儿有甚么好大惊小怪的。

不曾想,容嬷嬷忽的狠狠拍了一下大腿,用哭天抢地的口吻嚎道:“主子!王家的人就跟那小燕子一个德行哟!!吓死老奴了。”

“哪个?”

那拉淑娴的意思,王家的哪个人像小燕子。容嬷嬷自是立刻听明白了,只是如此一来,她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好半响,才哭丧着脸生无可恋的道:“每个!”

冷不丁的,那拉淑娴脑海里浮现了三个老中青模样相似性子如出一辙的小燕子。

素来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那拉淑娴,忽的就怂了。

[正文 32|第032章]

有些人,你会一直记挂在心中,无论是跨越了时间还是空间,都永远不会忘却。

——对于那拉淑娴来说,前世的两儿一女便是如此。

而也有另外一些人,的确不曾忘却,却每每想起就会忍不住头皮发麻冷汗淋漓,哪怕早已互相和解,可她依然不愿意想起。

——譬如某种鸟类。

也因此,当丫鬟跑进来说,荣庆堂派了人来唤那拉淑娴前往时,她干脆利索的拔了钗环解了发髻,转身走到尚且还有余温的床榻上躺下。

“哎哟哟,我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嬷嬷,你自便。”

容嬷嬷漠然的看着那拉淑娴那浮夸的演技,半响才嘴角抽搐的道:“太太病了,那我就在屋里照顾太太罢。”

那丫鬟急吼吼的进屋,却两眼发直的离开,好在她是东院里的丫鬟,只需将主子的话传给荣庆堂来的人,至于对方要怎么回话怎么收场就跟她无关了。结果,才刚把荣庆堂来的人打发走了,就见容嬷嬷走出了正堂,向檐下的几个丫鬟招了招手,吩咐她们去前院传话让人寻大老爷和二老爷。

这王家婆媳闹上门来了,于情于理都应该让贾政赶紧回来处理。当然,以贾母那袒护小儿子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让人去通知贾政的,唯恐她的心肝宝贝儿受到一星半点儿的委屈。至于贾赦,贾母应该会让人通知的,可比起老老实实待在工部的贾政,贾赦的去向永远都是个谜。也许贾赦在酒楼饭馆跟友人小聚,也许是在古董玉器里的徘徊,偶尔他也会去下头的庄子铺子瞧上一眼,当然若是他这会儿出现在了秦楼楚馆里,也不是甚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所以,寻贾政就不叫个事儿,可想要寻到贾赦却只能随缘了,换言之,若是没寻到只代表咱们的缘分未到。

也因此,仅过了半个时辰,贾政便匆匆赶回了府上。

因着派人去工部唤贾政的是容嬷嬷,所以贾政直到回了荣国府进了荣庆堂亲眼见到了王家婆媳时,才明白……

他摊上大事儿了。

比起贾母跟王家女眷的面子情,其实贾政反而更为了解王家的人。这里头的道理很简单,贾母一直以来打交道的都是当家老太太、太太之流,这样的人除非真的遇到大事儿绷不住,寻常小事儿根本不会露在面上。也因此,贾母就算跟王家老太太认识了几十年,也依然被她的外表所迷惑。而贾政跟王子胜、王子腾兄弟俩只见过不多的几次面,却已经差不多了解了王家人的德行。

咳咳,贾政了解的是王家男丁的德行。然而他并不清楚,相对于男丁而言更为恐怖百倍的王家女眷是怎样的存在。

可就算不清楚,贾政也明白此事不能善了。

“见过王家老太太、两位太太。”也不叫岳母大人了,贾政只略略行了礼,便径直走到了已经被搀扶到床榻上的贾母跟前,略带担忧的道,“母亲受惊了?都是儿子的错,白白让母亲担着这些个事儿。”

贾母既感动又心疼,她的身子骨并没有甚么问题,顶多就是有些脱力了。方才她已经躺了好一会儿,又喝了养气的药膳汤品,虽不可能立刻好转,可也不至于连句也说不出来了。因而,贾母只拉着贾政的手,眼含热泪的道:“政儿你去工部罢,这儿不打紧的,我已经让人去唤你大嫂了……赦儿媳妇儿呢?”

冷不丁的,贾母忽的想起,自己是在浑浑噩噩之间让人去唤那拉淑娴的。如今,她歇了好一会儿,还用了汤品,就连贾政都被请回来了。那么请问,就待在荣国府东院里的那拉淑娴怎的还不曾过来?

先前去唤人的是荣国府里的二等丫鬟,不过她是没资格出现在贾母跟前的,因而回话的人仍是珍珠:“回老太太的话,大太太说她病了,不过来了。”

这自然不是原话,不过珍珠这么说倒也称不上错,只能说她在措辞方面不甚严谨罢了。只是这话听在贾母耳中就不亚于赤|裸|裸的挑衅了。

“她说她病了?你怎么做事的?”贾母不敢置信的望着珍珠,后者低垂着头一副怯懦的样子。

“母亲,何苦为难一个丫鬟呢?大嫂又不会听她的。”贾政只是随口一说,倒不是真的在意珍珠,相对而言,他自然更为在意自己的亲娘,“母亲也别动怒了,您才好了没几日,犯不着为了这些小事儿把自己气倒了。”

“我当然不会怪罪珍珠,我气的是你大嫂!”若是这些日子以来都诸事不顺的话,那么今个儿简直就是倒霉到了极点,眼见王家婆媳还堵在门边说,贾母只好压低了声音向贾政道,“赦儿和他媳妇儿今个儿早间还来过我这儿,说甚么要祝你和王氏百年好合!这才一转眼,她就病倒了?拿我当三岁小孩耍吗?”

这番话一出,贾政登时气得满面通红。不过,跟贾母不同,他倒不是生那拉淑娴的气,而是将一切的罪过都推到了贾赦头上:“一定是大哥!他打小就喜欢跟我作对,他就是见不得我好!”

闻言,贾母愣了一下,刚想说甚么,可王家婆媳却不曾再给她机会。

“怎的来聊上了?要不要咱们都出去让你们母子二人好好谈谈?”说这两句话的时候,王家老太太语气还是比较平静的,当然话语之间的嘲讽还是存在的。可说完这句话后,她却猛地话锋一转,大步流星的上前,用高出好几倍的音量怒吼道,“我老王家不是好欺负的!!”

贾母&贾政:………………还能不能好好说了?快被你吓死了!

可惜的是,老王家的家风如此,一时半会儿的也铁定改不了。尤其王家老太太已经豁出去要给受尽了委屈的大闺女讨个说法,哪里能容忍贾母和贾政在自己面前上演母子情深?

说话间,王家老太太已经走到了贾政跟前,伸出手跟提小鸡仔似的,直接将贾政拖了出来:“说罢,这事儿你打算怎么解决?”

“甚么怎么解决?哦,对了,王氏回娘家了是罢?让她怎么去的就怎么回来,难不成还指望我去接她?哼,说起这个我就不得不冒犯一句了,王家的家教令人堪忧,王氏她妄为人媳,妄为人|妻,妄为人母!若早知晓她的本性,我说甚么也不会娶她为妻!啊——”

饶是贾政说得再怎么铿锵有力,都比不上他最后的那一声惨叫来得余音绕梁。

王家老太太平生最疼的就是俩闺女,且跟容貌寻常性子木讷的小闺女相比,她家大闺女哪哪儿都是最出众的。如今倒好,在婆家受了委屈不说,她这个当娘的来给闺女讨个说法,还得被个毛头小子教训。试想想,这还是当着她的面呢,可见往日里闺女在婆家究竟受了多大的委屈。

这般想着,王家老太太那里还控制得住,当下便举起手来,照着贾政的面颊狠狠的就是一巴掌。

——今个儿不教训你,简直对不起那些年死在老娘刀下的亡魂!

轰轰烈烈的一巴掌下去,贾政直接倒地,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面颊。随后,在贾母一叠声带血的呼唤声中,贾政慢慢的回过神来,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向着王家老太太怒目而视。

“你竟敢打朝廷命官!”

这个罪名,是真实存在的,且还是属于较为严重的几个罪名之一。当然,斩立决之类的无需考虑,若是罪名被证实了的话,拖去衙门杖责几十是绝对没问题的。像王家老太太这种,看着身子骨还算硬朗,实则早就年事已高的人,估计几十杖下去,老命都要交代在那里了。

然而,王家的人是不能以常理来论的。贾政这话听在寻常人耳中早已被吓破胆儿了,可在王家婆媳听来,却连个涟漪都不曾泛起。只见王家老太太冷笑一声,旋即走到俩儿媳妇跟前,忽的一个屁股墩儿坐倒在地。

“荣国府逼死人了啊!!”

“我辛辛苦苦在边疆杀敌,临老落了个惨死街头的下场啊!国公了不起,随随便便就可以把人逼死!不活了,迟早都要被人逼死,索性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我不活了!!”

“天杀的国公府,天杀的工部员外郎,天杀的……女婿逼死岳母了!”

贾母&贾政:……………………到底是谁逼死谁?!

值得庆幸的是,王家的两位太太到底没有老太太这般强悍,只绿着脸站在一边,好歹没跟着一起嚎。要不然,外头的人一看这架势,还道是荣国府出甚么惨案了呢。

“出甚么事儿?”

关键时刻,贾赦终于被人寻到匆匆赶回了荣国府。因着贾母房内外挤满了人,贾赦只听得里头传来凄厉之极的嚎哭声,却并不曾看真切,只得提高的嗓门唤道。幸而丫鬟听到声儿给他让出了一条道儿,使得贾赦得以成功入内,且亲眼看到了王家老太太用生命哭嚎的场面。

贾赦冷汗都下来了。

“二弟呀,今个儿大哥终于知晓自己错了。以往每次陪你大嫂回她娘家,我那老丈人和三个舅哥轮番给我举例子讲道理,甚么子曰诗云的,听得我一个脑袋有两个大。那会儿,我就觉得再没有人比我惨了,可今个儿跟二弟你一比……回头我给老丈人寻摸个好玩意儿罢,还有我那老丈母娘。”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就算张家一门都是老学究,说的话十之八|九都是他听不懂的,还一逮到机会就教训他,可跟王家一比,档次完全不同。贾赦极为诚恳的反思,先前真的是他想岔了,简直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来作甚?左右你媳妇儿也病了,你怎的不跟着一道儿病了?”贾政恨恨的甩开了贾赦的手,只是如此一来,却也同时松开了捂了半天腮帮子的手,露出了半张通红肿胀的脸。

贾赦看得眼睛都直了,就连前些年头一次看到风华楼的头牌时,他都没有这般认真过。那一刻,他不单深刻的反思了自己,还暗暗发誓,以后定要将张家二老当成自己的亲爹娘来看待,甭管以往是否有嫌隙,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了。

“你滚!”

“行行,我滚。”见贾政再度捂住了腮帮子,贾赦也收回了眼神,冷笑一声,“听见了罢,咱们这位政二老爷多能耐呢,我还是他亲哥哥,嫡亲的长兄呢,纵然不奢望他能够视长兄如父,可我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他竟会出言让我滚。行,谁让你能耐呢,你可是五品的工部员外郎,不像我只能袭一个区区一等将军的爵位。我这就滚,无需劳动你。”

“赦儿!”贾母面色大变,试图起身拦阻贾赦。可她一个年近半百又被气个半死的妇道人家,哪里追的上正值壮年的贾赦?事实上,贾母的话音未落,贾赦就已飘然离去。

“嚯嚯……”王家老太太不哭了,都没让人搀扶,就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伸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得活像黑山老妖,“这就是说书人口中的兄弟阋墙罢?真当是一出好戏。”

.顿了顿,王家老太太向俩儿媳妇道:“走了,还留着等他们请咱们吃晚膳吗?今个儿太晚了,明个儿咱们再来!”说罢,转身便走。

见状,王家大太太倒是顺从的跟了上去,而王家二太太则挑眉看了贾母一眼,巧笑倩兮的道:“好久不曾见到敏妹妹了,可惜我家大妹妹被休弃了,估计我也喝不到敏妹妹的喜酒了。呵呵呵……”

临近傍晚,王家女眷杀气腾腾的来,通体舒畅的走。就算乍一看她们不曾得到任何好处,却完成了最艰巨的任务。

——让荣国府知晓,老王家是不好惹的!

王家的人走了,事情却并未就此了结。

贾母在沉默了半响后,恨恨的向贾政道:“去东院把老大俩口子唤来!让他们立!刻!过!来!”

[正文 33|第033章]

消息传到东院时,贾赦和那拉淑娴已经美滋滋的吃上了晚膳。别看荣庆堂那头闹得鸡飞狗跳,可事实上,除了荣庆堂之外的其他地方,仍是一派宁静安详。至少,东院这块儿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别管老太太,天大的事儿吃饱了再说。”听着丫鬟传来的消息,贾赦连个眼神都不曾施舍,只径自吃着喝着,还不忘劝那拉淑娴多吃点儿,美其名曰,吃多了好生养。

那拉淑娴无语的瞥了贾赦一眼,心里头却徒然升起了一股子别样的滋味。做了好几个月的夫妻,她已经愈发了解贾赦这人了,也是因着如此,在不经意间她渐渐地产生了一丝依赖感。哪怕前世的她贵为一国之母,享用着令人羡慕的荣华富贵,可这种夹杂着温暖惬意的依赖感,她却是从未拥有过的。

——那是一种很安心很安心,仿佛可以将自己完全托付给对方的感觉。

“嗯,老爷您也多吃点儿。”

左右贾赦自个儿都不在意贾母的想法了,她又何苦去讨这个嫌呢?忠言逆耳就留在前世罢,这一世,她只想活得潇洒惬意,在意的人也唯独只有贾赦、琏哥儿父子俩,以及她的娘家人。伸手给贾赦夹了一筷子菜,抬眼就看到贾赦冲着她傻乐,那拉淑娴抿嘴一笑,这种感觉还不赖。

可不管怎么说,荣庆堂还是得去,贾母还是得见。

待吃饱喝足又极度惬意的品了一壶好茶后,贾赦这才唤了香车,带着那拉淑娴慢悠悠的往荣庆堂而去。

荣庆堂里,贾母左等右等都不见贾赦俩口子赶来,倒是等来了珍珠弱弱的询问是否要摆膳。贾母今个儿生了一天的闷气,哪里还吃的下去。至于贾政,他倒是能吃下去,可脸颊肿的跟个猪头似的,一开口就疼得慌,更别说咀嚼东西了。因此,这对母子俩只咬牙切齿的等在厅里,各自转着心思。

这档口,贾赦俩口子来了。

“见过老太太。”

“请老太太|安。”

贾赦俩口子明面上皆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也都依着礼数行了礼,可不知怎的,看在贾母眼中,他们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敷衍的意味。贾母冷哼一声,也不挑旁的刺了,只拿迟到说事:“哼,原来你们还知道过来,倒真是比贵客都难请。”

“所以老太太到底是想看到我们,还是不想看到我们?”贾赦面无表情的看向贾母,语气平静的问道。

然而不等贾母开口,贾政便已跳起来:“大哥你别太过分!我愿意叫你一声大哥,那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不然你以为……”

“放肆!”贾赦冷着脸呵斥道,“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贾工部员外郎!”

一句工部员外郎险些没活生生的把贾政给噎死,他自诩才华横溢,偏科举失利,这才不得不接受了父亲的安排,成为了五品的工部员外郎。这是贾政一生的耻辱,可他自认为是一个大孝子,纵然为了让九泉之下的父亲安息,他也必须将这个官职一直做下去。一想到这里,贾政就忍不住被自己的孝心所感动。至于贾赦,哼,不过就是仗着嫡长子的身份,平白得了个一等将军的爵位,贾政从未看得起贾赦过,如今听的他这般呵斥,自是满心满眼都是滔天恨意。

可惜的是,论嘴皮子功夫,贾政真心比不上贾赦。

“你是不是想说我的爵位是萌祖荫得来的?哼,说得好像你是凭真本事得来的官职似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五十步笑百步?你贾政也不过如此!”

“那是父亲……”

“我的爵位也是父亲给的。或者你是想让我提醒你,你父亲同样也是我的父亲?”贾赦挑眉,一脸的嘲讽。

“你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是嫡长子……”

“谁叫我这般运气好呢,偏就投胎成了嫡长子,你若有这个本事,大可以享受着白得的爵位。可惜呀可惜,你没这个本事,所以这辈子我都是一等将军,而你只是个五品工部员外郎。”贾赦嗤笑着看向贾政。

“你、你……”

“够了!!”贾母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她素来更偏疼贾政一些,可说到底贾赦也是她的儿子,之前王家老太太临走时的那句“兄弟阋墙”让她不由得冷汗涟涟。有些事情不曾被人点破时,尚且无知无觉,一旦被人点破,却是惊得贾母险些魂飞魄散。

有甚么比亲生骨肉手足相残更让母亲崩溃的?也许贾母的确不是个好母亲,可她真的从未想过两个亲生儿子会斗成这样。这还是当着她的面,俩人就肆无忌惮的抨击对方。贾母不忍心苛责贾政,那到底是她疼了二十多年的宝贝儿子,可理智告诉她,她同样不能责怪贾赦,不是因着心疼,而是再这般下去,贾赦这个嫡长子就真的要跟她离心离德了。

她不愿,也不想看到那一幕。

因此,在出声制止了两个儿子的争吵后,贾母冷着脸命俩人都坐下。对于这个命令,贾赦和贾政倒是都听从了,只是却分别坐在了贾母下首的左右两边,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至于那拉淑娴,则是顺势跟着坐在了贾赦的身畔。

“张氏,我让你坐了吗?”贾母冷不丁的开口道。

那拉淑娴起初压根就不知晓这是在唤她,尽管她得到了原主所有的记忆,也都仔细的梳理了一遍。只是,旁人的记忆终究还是属于旁的,哪怕她仔细的不露任何马脚,对于贾母这声“张氏”,她还是没能在立刻反应过来。好在片刻后,她就惊讶的抬眼看去:“老太太您是在唤我?真是对不住了,往日里没人这般唤我,一时间我有些发懵。”

“连我在唤你都不知晓,张氏你到底是有多蠢?”

“如今我已知晓了,敢问老太太,唤我所谓何事。”那拉淑娴冷着脸漠然的回道,莫说她原就没将贾母当回事儿,单是如今贾母这份趾高气扬的态度,就足以让她心生厌恶。

“哼,还不都是你闹出来的事儿?若是当初你老老实实的答应了王家的请求,又怎会平白惹上这般多的麻烦?如今倒好,王氏赌气回了娘家,她娘家人上门来闹事,还伤到了政儿颜面。你个扫把星!”

那拉淑娴侧着脸看向贾母,不多会儿便发出了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瞥了一眼已经满脸寒霜的贾赦,她略按捺了一下,用比较委婉的方式嘲讽道:“老太太您可真是博学多才,王家大老爷惹出的祸事,政二老爷没有自知之明将事儿揽下,他们俩口子因着琐事闹腾,今个儿王家的人又登门闹事……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您怎的不干脆把旱灾水患都怪在我头上呢?”

“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赦儿!”

贾赦抬了抬眼皮,用眼白看着高坐之上的贾母,反问道:“她说的有甚么不对吗?”

“你你你、你个不孝子!!”贾母气得险些背过气去,可或许是因着气多了也习惯了,搁在往日里绝对会晕过去的状况,今个儿居然硬生生的让她挺住了。不单如此,她还猛地一拍身畔的小几,怒气冲冲的指着贾赦骂道,“你眼看就要到而立之年了,长点儿心罢!别总是媳妇儿说甚么就是甚么,我是你娘,我还会害你吗?”

“您不会害我,可您显然更在意二弟呢。不像我媳妇儿,她最在意的人是我。”贾赦继续用他那气死人不偿命的调调说道,“就像您说的那样,我也不小了,谁好谁歹,我自看得分明。行了,时辰也不早了,老太太您赶紧歇着罢。淑娴身子骨不舒坦,明个儿就不来给您请安了。”

说罢,贾赦也不去看贾母的脸色,只径直起身拉过那拉淑娴,往外头走去。

“你站住!你个不孝子给我站住!贾赦!站住!”

会听你的才怪!贾赦不屑的撇了撇嘴,脚步愣是没有半分停顿的离开了荣庆堂,外头的香车还等着,贾赦让那拉淑娴坐上香车,自个儿则一个劲儿的催促赶紧走人。只片刻工夫,俩口子并丫鬟婆子便消失在了小路尽头。

回到了东院,那拉淑娴开玩笑似的问道:“老爷您就不怕老太太真被气到了?”

“多气两回就习惯了,怕甚?”贾赦才不管这些,事实上,他更担心另外一件事儿,“淑娴,王家那头不是善罢甘休的,老太太和贾政那蠢货把事情想得也太简单了,还总是有一股子莫名的优越感。殊不知,咱们荣国府早已不似从前了,就算还有国公府的招牌在,可事实上真论起来,却是远远不如王家的。”

“我知道,我还知道要是把王家逼急了,他们真能豁出去告御状。”原主的记忆里,关于王家的部分并不算多,可那又如何?容嬷嬷先前极为形象的描述了王家女眷的性子,一想到前世那惨烈的状况,那拉淑娴都不敢相信,贾母竟有这个胆子跟王家作对。哪怕最终,她跟那只鸟和解了,可依然留下了永久性的心理阴影。

“其实,我倒不怕他们告御状,我怕的是他们暗中下黑手。”

贾赦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王家是甚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了。也许在寻常情况下,他们极好说话,永远都是一副大大咧咧爽朗大气的模样。可在这样的外表之下,王家的人却极为护短外加记仇,若是今个儿荣国府开罪了甚么人,王家绝对会出手相助。可问题是,如今是荣国府开罪了王家……

这一刻,贾赦跟那拉淑娴有着完全一样的想法,贾母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头,竟然跟王家杠上了。

事实也正如贾赦所预料的那般,王家并不曾像王家老太太说的那般,在朝堂上直接给圣上递折子。他们没走明谋,走的是暗谋。

只一天工夫,贾政抛弃发妻欲迎娶外室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最麻烦的还不是这一点,而是王夫人符合七出三不去的之中的三不去。

七出之条:不顺父母、无子、淫、妒、有恶疾、多言、窃盗。

三不去:有所取无所归、与更三年丧、前贫贱后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