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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为贾代善守孝三年,便是符合了“与更三年丧”。莫说她本人并无任何恶习,纵是真的犯了七出之条,贾政也绝不能将她休弃。若真要强行休弃,贾政仕途尽毁,且极有可能获罪入牢。

贾赦可以不在意贾政的仕途,可一户人家若是出了个戴罪之人,那整个荣国府甚至连带整个贾氏一族都要跟着一块儿倒霉。在看到贾母懵圈的神情,以及贾政生不如死的模样后,贾赦认命的去王家周旋此事。

要不然怎么办?眼睁睁的看着贾政入罪?荣国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正文 34|第034章]

“赦儿每日里为咱们府上的名誉东奔西走的,可我看你倒是把日子过得优哉游哉的,你就不能心疼他吗?”荣庆堂里,贾母泣血控诉,然而下首坐着的那拉淑娴却只面无表情的回望着她,且毫不掩饰眼神里的鄙夷之情。

说了老半天,都没听到附和声,贾母瞬间停止了哭诉,恨恨的瞪向那拉淑娴:“真想看看你的心是不是铁做的,怎的就这般的捂不热呢?宁愿自己夫君在外头到处给人说好话赔不是,也不说帮衬一把,你简直就是妄为人|妻!”

那拉淑娴依然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贾母。

已经第三天了,尽管王家的人并不曾再度登门拜访,可外头的谣言却是越传越烈,隐隐有着烽火燎原之势。那拉淑娴每日晚间都会听贾赦絮絮叨叨的说外头的情形,也因此,尽管她并不曾出门,对这事儿倒是清楚得很。说实话,贾赦的辛苦她都看在眼里,也的确放在心上,可她并不认为,这就一定是坏事,因此就算明知晓回趟娘家就能将事情抹平,她也依然不曾出手干预。

男人嘛,整日里困在府中真的就好?若是家族里头的最小的那个,那倒是无妨了,前世她见多了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贾赦这种,压根就连边儿都够不上。

可问题在于,贾赦是袭爵的嫡长子,也是荣国府现任的家主。

都说小时候吃苦不算苦,可惜贾赦小时候过得实在是太一帆风顺了。老国公夫妇在世时,他就是整个府上最最金贵的大孙子。就算后来老国公夫妇过世了,荣国府贾代善对贾赦这个嫡长子也极为看重,且因着贾赦是袭爵之人,贾代善索性只逼着贾政上进,毕竟在当时看来,荣国府权势太大,贾赦这一辈还是避讳一些比较好。而最稳妥的法子就是,别沾手兵权。可惜的是,贾代善千算万算却唯独漏掉了一件事。

——他死的太早。

如今的贾赦,早已没了祖父和父亲的庇护,空有一个荣国府的牌匾完全算不得甚么。偏他还不自知,总觉得自己还算年轻,完全不曾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成为了整个荣国府的家主,也是所有人最大的靠山。

“张淑娴!!”

“老太太您继续说,我听着呢。”那拉淑娴淡淡的吐出一句话,思绪却依然沉浸在贾赦身上。

想要一个人快速成长,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他走出去,面对陌生的环境,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认清楚这个世界,也能尽快成为所有人的依靠。这也是为何,那拉淑娴完全没有打算回娘家求救的缘由。当然,若是贾赦真的处理不了,又或者是有人在背后刻意打压的话,她还是会出手的。可惜,不是现在。

“说甚么说?左右不论我说甚么你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的,那我还废甚么话?我只问你,这事儿你究竟管不管?!”贾母厉声呵斥道。

“老爷说了,这事儿有他,无需我插手。”那拉淑娴淡淡的回道。

“他说的?哼,他说甚么你都信?你傻了还是他傻了?这事儿一旦弄个不好,政儿的前途,咱们荣国府的名誉都完了。还有我的敏儿,林家那头刚送了节礼过来,我还来不及为她打探清楚,就出了这样的事儿……我苦命的孩子啊!”

那拉淑娴抬了抬眼皮,随手端起搁在一旁的茶盏,也不喝,只捧在手里细细的端详,偶尔掀起盖子看着里头上下浮动的茶叶发呆。

“我叫你回娘家想法子!!”贾母终于忍不住了,索性将目的脱口而出。

尽管目光仍落在漂浮的茶叶上,那拉淑娴还是认真回答了贾母的话:“老太太,您的意思我有,可我的意思您恐怕不懂罢?同样的事儿在不同的人看来,轻重程度是全然不同的。就说咱们如今遇到的这事儿罢,往最坏处的结果想。”

“政二老爷前程尽毁,说不定还会获罪入狱。”

“二太太被休弃了,甭管她的父母是否在意她,她终究成了弃妇,更别说她的两个儿女还留在荣国府里头,日子能好过?”

“还有王家,别看他们如今闹得厉害,可王家是有姑娘的,就算年岁尚小,等她长大了要说亲时,人家一听家里还有个被休弃的姑姑,她还能寻到好人家?”

“对了,我怎的把敏妹妹可忘了呢?比起王家那小姑娘,敏妹妹的亲事才是当务之急。”

那拉淑娴每说一句,贾母的心就往下沉一分,哪怕说到王夫人的下场,和王家那位姐儿将来亲事不顺时,也没能让她面色好过。试想想,若是连王家的姑娘都被牵连了,那她的孙儿孙女呢?一个都逃不了。

“老太太,您觉得我说的对吗?”那拉淑娴轻笑道。

“哼,你既然都知道后果,那为何还能安生坐在这里?回娘家去呢!要是你父兄不愿意帮忙,你就赖在娘家不走,就说、说你被休弃了!”

面对贾母近乎气急败坏的呵斥声,那拉淑娴回给她一个灿烂的笑容,在贾母愣神之下,她嗤笑一声:“老太太,只怕您还不懂我的意思。我是说,这事儿就算以最坏的结果收场,于我却仍没有太大的影响。您说呢?”

贾母面色大变,迅速回忆了那拉淑娴方才的话,她只觉得一股子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头顶,明明是夏日里,却仿若在冰窟一般。许久,贾母才颤颤巍巍的道:“你也有儿子!想想琏儿,还有……指不定你下一个生的是闺女呢?”

相对而言,家里头遇到这样的事儿,受影响更深的会是姑娘家。毕竟,姑娘家一旦嫁错了人家,毁的可是一辈子。至于哥儿们,就算娶错了媳妇儿,大不了重新教道,再不然就只远着点儿,回头再纳几个合心意的美妾便是了。

可惜的是,这种连威胁都称不上的话,对那拉淑娴毫无作用。

“老太太您还不知晓罢?先前我哥哥嫂嫂同我说过这事儿,只道是我没能生闺女,若是真生了,回头就许给我娘家的外甥,来个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也许曾经的张家跟荣国府还算是门当户对,可很显然,下一代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了。好在高嫁女低娶媳,若是有她这个张家的闺女在,促成亲事还是很容易的。当然,前提是她得先生出个女儿来。

“你这是打算不管了?”

“不是不管,而是老太太您到这会儿都不曾弄明白。”那拉淑娴忽的收敛了笑容,一脸寒霜的道,“这事儿的起因是王家大老爷,中间又有政二老爷和二太太推波助澜,而造成的后果,于我而言根本就算不上事儿。在这种情况下,请问老太太,是谁给您这个胆量,来威胁我做事儿的?哼,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

“放肆!”

“老太太您就安生歇着罢,我先告退了。对了,晚上我就不来了。”

眼睁睁的看着那拉淑娴飘然而去,贾母又气又急,连带还有一股子从未有过的羞耻感徒然升起。这算甚么?临老临老,还要求到儿媳妇儿头上来?这是打算做做她的规矩?天底下,有儿媳妇儿给婆母做规矩的吗?

一口气没接上来,贾母又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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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庆堂里的事儿,那拉淑娴无需特地打听,也自有人会告诉她。这次却不是容嬷嬷好打听了,而是贾母跟前第一红人大丫鬟珍珠特地唤了人告知于她。尽管话说的还算委婉,可明里暗里无一不在指责是她将贾母气晕的。那拉淑娴尚未言语,容嬷嬷却是直接气炸了。

一巴掌将传话的丫鬟掀翻在地,容嬷嬷一脸狰狞的恐吓道:“都是奴才样子,还整天端着主子的架子,真以为咱们不同她计较,她就得意忘形了?信不信回头主子一句话,就能让她去窑子过下半辈子?”

来传话的自不可能是珍珠,不过也是贾母跟前的一等丫鬟,名唤玻璃。虽说她是没有珍珠那般大的脸面,可因着是贾母跟前的丫鬟,素日里在荣国府也是颇有些体面的。莫说丫鬟婆子了,就算是几个主子,也会略给她几分薄面。可她万万没想到,今个儿来东院传话却被直接赏了个大耳括子。玻璃当时就懵了,等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之后,她立刻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主子,您说她会不会去告状?”等玻璃跑了,容嬷嬷才意识到不妙。她倒不害怕对方告状,却担心平白给那拉淑娴招惹了麻烦。

那拉淑娴展颜一笑:“有甚么好担心的?难不成,还怕她真的一份休书撵我回娘家?若她真有这番胆识,我倒是愿意敬她几分。”

容嬷嬷抬头望天,今个儿天气真好,阳光灿烂万里无云。

——要是贾母在王家之事尚未了结之前,又招惹了张家,那才叫真正的想不开。

[正文 35|第035章]

贾母自不会这般想不开,也许假以时日,她仍会找机会给那拉淑娴立立规矩,却不是在这风口浪尖之时。尽管又晕了一次,不过因着先前已经好几次晕厥了,贾母房内的一应药物都是齐备的,珍珠又是个得用的,在玻璃赶到东院时,贾母便已醒转过来。因此,等玻璃掩面哭着回到荣庆堂时,贾母都已经喝上汤药了。

“外头怎的了?”贾母喝了汤药,却听得外头传来阵阵喧哗声,因着原就心情不好,难免有些烦躁。忽的又思及养在荣庆堂里的两个孩子,忙道,“这些日子忙乱得很,我也没空敲打丫鬟婆子,珍珠你去瞧瞧,要是有那等不开眼的怠慢了哥儿姐儿,就赶紧立立规矩!”

给那拉淑娴立规矩要挑时间,收拾下人就没有任何顾虑了。就算荣国府素来以善待下人闻名,可关系到孩子,贾母绝不会手下留情。

珍珠答应了一声,又拿过一旁的温水让贾母漱口,还唤了较为机灵的琥珀过来守着,见一切妥当了,她才悄然离去。

及至到了外头,珍珠才瞧见穿堂处有几个丫鬟围在一起,隐隐传来阵阵窸窣的声音,且夹杂着几声啜泣。当下,珍珠面色一沉,快步上前拉开众人,黑着脸看向中间立着的玻璃,压低声音道:“老太太在里头休息,你倒是好,又不是刚来的小丫鬟,怎的这般不懂事?散了,赶紧都散了。玻璃,你跟我来。”

领着玻璃去了外头的厅里,瞧着四周无人,珍珠走到角落里,开始低声询问发生了何事。要说贾母跟前的八个一等丫鬟,各个都不算差。当然,珍珠绝对是其中最出挑的那个,与她交好的琥珀则算是第二个,再然后便是鸳鸯和鹦鹉了。至于玻璃等另四个丫鬟,自然就没有珍珠她们来的体面,可纵是如此,只要是在贾母跟前伺候的,原就比府中旁的下人更贵重一些,君不见体面如赖嬷嬷都要给她们几分颜面吗?

“受了甚么委屈,你倒是说呀!特地跑到老太太房门口哭哭啼啼的,还引得人家都围着你转,不就是想让人替你做主吗?这会儿倒是磨叽上了,真拿自己当回事儿了?你若是真不想说,就赶紧回你屋里洗把脸,把自己捯饬齐整了,回头也别再提这事儿!”

“珍珠姐姐。”论相貌论心机,玻璃没一个抵得上珍珠的,且这会儿听着珍珠三言两语的就把她的心思给说出来了,又一副要撇开她的模样,当下就慌了神,忙将在东院里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珍珠冷眼看着玻璃抹着泪花诉苦,待后者说完了,她才冷笑一声:“行了,这事儿我知晓了。这几日府上忙乱的很,你赶紧把自己捯饬齐整了,去穿堂里候着,指不定甚么时候就要用着你。”

“可珍珠姐姐……”

“打你的是大太太跟前的大红人,可不是府上随随便便哪个管事嬷嬷。你要实在是不想受这个委屈,索性回头我帮你在老太太跟前讨个赏,发还了你的卖身契可好?”

这话一出,玻璃吓得直接跪倒在地,再不敢多说一句话。珍珠也懒得同她掰扯,只甩开玻璃径直离开了。

说起来,珍珠此刻的心情也有些微妙,因着尚记得贾母先前的吩咐,她只快步去了东厢房瞧珠哥儿,耐着性子敲打了伺候的奶娘丫鬟,随后又去了西厢房寻元姐儿,同样又是一番敲打。忙过这些后,她靠在院中抄手游廊的柱子上,低头沉吟了许久。

……

……

那拉淑娴说到做到,这日晚间,她压根就不曾去荣庆堂给贾母请安,甚至连派个丫鬟去问候一声都不曾。没想到的是,过了请安的时间,贾母跟前第一红人的珍珠却是不请自来。容嬷嬷见了珍珠,还以为她又是来给贾母传话的,不想她这回却是来投诚的。

珍珠过来时,贾赦刚回府不久。因着最近贾赦实在忙碌,那拉淑娴都是略早些时候稍稍吃些点心垫垫肚子,等贾赦归来后再陪着一道儿用晚膳,故而珍珠来时,直接就被容嬷嬷拦了下来。珍珠倒是通透得很,见状也不要求见那拉淑娴了,只拉着容嬷嬷,嬷嬷长嬷嬷短的好一通吹捧,在说了一大车的话后,临走前还塞给了容嬷嬷一根金钗子。

因着有些话不好当着贾赦的面说,故而直到次日一早贾赦离开之后,容嬷嬷才刚昨个儿的事情告知了那拉淑娴。得知容嬷嬷被一根金钗子收买了后,那拉淑娴笑得前俯后仰,乐不可支。

“主子,老奴是收了金钗子,可并没被收买!”容嬷嬷黑着脸自证清白。说起来,那根金钗子也不是她想要的,而是珍珠直接塞到了她怀里后,就一溜烟儿的跑了,她老胳膊老腿儿的,总不能再追过去硬塞回去。再说了,不过就是根破钗子,容嬷嬷表示,她一点儿也不稀罕。

“收就收了呗,原就不是甚么大事。只是我也是没想到,老太太跟前的一等大丫鬟,竟会……这般的有眼力劲儿。”

说实话,那拉淑娴还真有些佩服珍珠了,先前的几次交锋,她对珍珠的印象并不好,只是无缘无故的,她也不会刻意跟珍珠为难。前世,她三番两次的寻那只鸟的麻烦,没获胜不说,还白惹了一身骚。经了那些事儿后,她便明白很多事儿与其亲自出手,还不如静观其变。再说了,不过就是个卖了身的丫鬟,容嬷嬷要折腾倒是无妨,她却是真的懒得出手了。却不曾想到,珍珠已经有所感觉了。

不单有所察觉,还意识到大房已成了不能招惹的硬茬子。

“是挺有眼力劲儿的,昨个儿晌午那蠢丫鬟来过后,老奴就已经打算回头好生教训一顿那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们。哼,一个个娇生惯养的,纵的她们都不知晓自己到底是丫鬟还是小姐了。不过,珍珠这般了,老奴却是不知晓该怎么做了。”

“嬷嬷不是不知晓该怎么做,是怕因此错过了一个耳报神?”那拉淑娴淡然一笑,“说起来,珍珠也没做甚么太过的事儿,既然她亲自过来投诚了,嬷嬷不妨受了她的好意。至于旁的,我可没答应。”

容嬷嬷了然的点了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算计。

这一日,贾母依旧派人来唤那拉淑娴,后者压根就没理会。这好几日不去请安自是不好,可也没的整天往荣庆堂里凑的。若是搁在早几个月前,她或许还会因着人生地不熟的,略收敛几分,可如今她还怕甚么?别说荣国府如今有求于张家,就算无事相求,她也不惧。

今生的荣国府,和前世深宫后院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既在意旁人的眼光又要严格遵守律法,而后者却是既不要脸又代表着律法。

或者也可以说,连王家都斗不过的贾母,实在是不足为惧。

可怜的贾母,她还盼着那拉淑娴仍会像前几次那般,忍气吞声的听她的命令行事,然而这一次,那拉淑娴却是完全不曾给她留一分面子。可苦等了一日,非但没等到那拉淑娴,反而等到了一个可怕的消息。

贾政提前归来,面色惨白的告诉贾母,他被上峰勒令回府闭门思过,且不曾限定时日。

贾母看着以往意气风发的儿子,如今却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当下心疼直落泪。搁在素日里,贾政还会出言安慰贾母,可这会儿他自己都是浑浑噩噩的,压根就没注意到贾母的神色,在支会了一声后,他便垂着头离开了荣庆堂。

“去东院!”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贾母才真正意识到大事不妙了,当下便彻底慌了神。

车辇在东院门口停下,贾母被珍珠和琥珀搀扶着下车,守在东院门口的丫鬟早已朗声唤了起来,也自有人去告诉容嬷嬷。这会儿,不早不晚的,那拉淑娴没在正房里,只抱着琏哥儿在东院后头的小园子里玩,听得丫鬟回话,那拉淑娴将琏哥儿放在地上,牵着他的小手往前头走去。

“老太太可是来瞧琏儿的?来,琏儿向祖母问好。”

被养的白白胖胖的琏哥儿遥遥的望着贾母,面上闪过一丝茫然,直到那拉淑娴提醒他那是祖母后,他才醒悟过来,上前给贾母行礼问安。见琏哥儿对自己这般疏离,贾母皱了皱眉头,到底还是忍住了没说甚么,比起琏哥儿对她的陌生感,让她最为揪心的还是贾政的前程。

“淑娴,我有话跟你说,让嬷嬷带着琏儿去玩。”尽管有事相求,可贾母素日里养成的傲气却绝不会因此而彻底磨灭。因而,在贾母看来自己是屈尊驾临东院,可在那拉淑娴和容嬷嬷看来……

——这老婆子依然欠教训。

“琏儿黏人得很,左右也没甚么不可对人言的事儿,想来琏儿在也无妨罢?”

见那拉淑娴如此做派,贾母恼怒异常,可一想到方才心爱的次子那失魂落魄的神色,她只能咬牙忍住:“那咱们进屋说。”

这倒是没甚么好反对的,那拉淑娴无可无不可的将贾母请进了正堂里,顺口命人上了好茶糕点。只是,比起贾母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那拉淑娴却是优哉游哉的将琏哥儿放在膝上搂着,还拿糕点逗他。

“关于王家的事儿……”贾母老话重提,尽管语气是放缓了许多,不过话里的重点却仍是没有变化,顶多就是从直截了当的命令,改成了苦口婆心的劝解,中心思想仍然是让那拉淑娴回娘家寻父兄化解这番矛盾。

说了好大一通话,直把贾母说的口干舌燥,等她停下话头喝茶时,却见那拉淑娴也同样停下了喂琏哥儿吃点心的动作,贾母心头一喜,旋即就听那拉淑娴问:“好吃吗?”

贾母:……………………

“好吃。”琏哥儿鼓着腮帮子含含糊糊的说道,目光却仍落在一旁的点心碟子上。可惜那拉淑娴没有再给他点心,只另端了特地命大厨房炖的雪梨红糖水,笑着哄他喝水润嗓子。琏哥儿是个乖孩子,况且红糖水确实很合他的口味,他凑过去一口气喝了大半盏,完了还仰着头冲着那拉淑娴傻笑道,“好喝。”

“张氏!”贾母怒了。

琏哥儿冷不丁的被吓了一大跳,瘪着小嘴就要哭出来,那拉淑娴见了忙搁了茶盏,抱起他就往外头走去,一面走还一面吩咐容嬷嬷:“嬷嬷替我送送老太太。”

“张氏,你到底是甚么意思?真要我低声下气的来求你不成?别忘了,我是你的长辈!今个儿,你要么就见好就收,要么就等着拿一纸休书回张家算了!”贾母也是真的被气疯了,昨个儿还想着绝对不能跟那拉淑娴撕破脸,今个儿只要想到贾政那一脸的失魂落魄,她这心头跟刀割似的难受。偏那拉淑娴还这么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让她这个打小就没经受过任何风浪的侯门千金、国公夫人深感受到了羞辱。

然而,那拉淑娴完全不予理会,只低声安慰着琏哥儿。贾母愈发气愤了,人在万般气恼之下,很容易做出蠢事来,贾母也是如此。

“怎么着,你是真打算叫我跪下来求你?哼,你也不怕折了福分!我告诉你,政儿方才回府了,说是被上峰勒令闭门思过!虽说赦儿这些日子一直在想法子四处奔走,可我的儿子我还不清楚吗?他根本就没那个能耐!我可怜的政儿……”说着说着,贾母泪如雨下。

那拉淑娴回头瞥了她一眼,淡然的道:“我家老爷有没有这个能耐我是不知晓,可好不容易他有这份心替府上奔走,就算最后没能将事儿办成,也是一次不错的历练。”

“他是历练了,那政儿呢?”贾母对那拉淑娴怒目而视,然而回答她的却是那拉淑娴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仿佛在说——关我屁事。

“滚滚滚!”那拉淑娴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如同会心一击,彻底将贾母这些日子以来的担忧、愤怒、绝望等等所有情绪全部引爆,“你滚!立刻给我滚出荣国府!立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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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了,贾赦拖着奔波了一天的疲惫身子回到了府中,只是还不等他去东院,就被早已候在二门里的丫鬟引到了荣庆堂。贾赦倒没有太过于在意,只当是贾母担心外头的那些流言蜚语,因而只略整了整衣衫,向贾母简单的诉说了事情的进程,并强调道:“……这事儿最为关键的还是王家的态度,您最好赶紧说服二弟去王家登门道歉,只要那边消了气,接下来就好办多了。”

“政儿堂堂一个官员,如何能为了这点儿小事折了气节?若真给王家赔礼道歉,往后那王氏还能消停不?你是不是要等她爬到政儿头上,爬到我的头上,你才舒坦?”贾母绝口不提今个儿发生的事儿,只是径自替贾政说话。

贾赦是真的无奈了,如今是荣国府不占理,且事情闹大之后,也是他们这边吃亏,在这种情况下,贾赦简直不明白贾政还要气节作甚。难不成为了气节不当官了?还是为了气节赔上荣国府的名誉和贾敏的亲事?明显不可能呢。

“王氏以后会如何,那是以后的事情。等这事儿了结了,往后您就算日日夜夜给王氏立规矩也无妨,咱们如何得先将事情摆平。”

“反正政儿是不会给王家赔礼道歉的,要去你自己去!”

“老太太您能不能讲点儿理?”贾赦也是恼了,其实若是他道歉有用的话,他早就去了。可王家要的是贾政这个当姑爷的上门道歉,并将王夫人带回荣国府。他去有甚么用?那又不是他媳妇儿!

“好啊,你翅膀硬了,竟然说我不讲理了?行,行!你能耐!索性我明个儿上衙门告你不孝,要倒霉大家一道儿倒霉!”贾母自认为好话说尽,索性厉声威胁了。然而她忘了一件最重要的是,贾赦是天生的犟驴脾气,得顺毛撸。

果然,在贾母撂下这句话后,贾赦瞬间变脸,阴测测的瞪着贾母,旋即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还没等他走出荣庆堂,贾母跟前的珍珠就急急的追了上来,贾赦自是认得珍珠的,以为又是贾母以孝道逼他回去就烦,故而只铁青着脸加快速度往外走去。不曾想,珍珠却仍追上前压低了声音道:“太太跟前的张嬷嬷叫我告诉老爷,太太回娘家了,暂时不会回来,让老爷不用担心,至于王家的事儿就随缘罢。”

说罢,珍珠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一溜烟儿的跑远了,只剩下贾赦一人两眼发直的在原地发愣。

……这话的意思是,他媳妇儿被他老娘给赶走了?

[正文 36|第036章]

“老太太唤我过去?”

张府,张家大老爷刚下了马车走进府门,就听得管家张忠告诉他,老太太有请,尚不等他开口询问发生了何事,后头传来阵阵马蹄声,却是他的二弟归来了。旋即张忠也向着张家二老爷说了同样的话,两兄弟面面相觑,张家大老爷问道:“是不是连我三弟也要去?”

答案是明摆着的。

片刻后,张家三老爷也归了家,三兄弟结伴一道儿往张家老太太所居的福瑞斋而去。因着管家并未说清楚发生了何事,他们在心中揣测了半响,仍不得要领。不过很快,他们就明白了。

福瑞斋的正堂里,张家老太太铁青着脸坐在上首,她的左下首坐着的是张家二太太和三太太,右下首则是大太太和那拉淑娴,而张家唯一的姑娘小铃铛张昀铃则是站在她母亲身后,满脸的忐忑不安。

“妹妹?”

张家三位老爷一进入正堂,就皆将目光对准了许久不见的张家姑太太,也就是那拉淑娴本人。虽说已出嫁的女子回娘家也是很寻常的事儿,尤其是在两家距离并不算远的情况下。可不得不说,这女子回娘家也是有规矩的,不年不节的,家里又没甚么事儿,且事先完全没有任何预兆……

这里头定是另有玄机。

“儿子给母亲请安。”张家大老爷强压下心中的狐疑,先向张家老太太行礼问安,另两位老爷也是如此。待礼毕,张家大老爷才向那拉淑娴道,“妹妹回来怎的不提前支会一声?我也好去荣国府接你,左右最近这段日子,也没甚么紧要的事儿。对了,妹夫可一道儿来了?”

那拉淑娴原是低着头沉默不语,及至听了长兄这番话,才抬头淡然一笑:“我被贾府老太太赶出来了。”

张家三兄弟:……………………

要说张家这三位老爷,也算是性子各异。最为年长的张家大老爷从小就被当做继承人来培养的,他原就属于比较稳重大气的性子,三十来年教养下来,更是稳妥的不得了。而身为次子的张家二老爷相对而言脾气略暴躁有些,不过他到底是文人,就算脾气略大,也不能同武将世家的那些粗人相提并论。至于张家三老爷,天生一副老实样儿,没甚么太大的出息,却也不至于会闯祸连累家中。

可无论是张家三兄弟之中的哪个,都完全不曾料到那拉淑娴竟会用如此淡然的口吻,讲述出这么可怕的事情来。

被夫家老太太赶出家门之类的,搁在一般妇道人家身上,这会儿早已一哭二闹三上吊。

——他们老张家的姑娘果然不走寻常路。

“太过分了!看我不砸了他们家门!”张家二老爷愤然转身,一副打算撸袖子去荣国府拼命的架势。被兄长和弟弟联手拦下之后,他还不服气了,“你们拦我作甚?咱们家千娇万宠养大的妹子,没的让他们家这般作践的。哼,还当自己是权势滔天的荣国府吗?少做白日梦了,荣国公已过世,如今的荣国府早已名存实亡!”

这番话一出,在场的诸人都有些变脸了,且下意识的去瞧那拉淑娴,却见后者依然面上带笑,且笑而不语。

张家大老爷一个没忍住,伸手敲了一下二弟的脑袋:“浑说甚么?咱们可是书香世家,你这般作为,倒像是那王家的作风!”

王家,也就是王夫人的娘家,在近段时间里,绝对是京城里官家商家,乃至普通老百姓们茶余饭后最热门的笑料。甭管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亦或是孰是孰非,在经历了这些事儿后,王家在至少五六年之内,都免不了被旁人嗤笑。

自然,张家大老爷之所以故意提起王家,也是想给弟弟提个醒儿,张家绝不能步王家的后尘。

话是这么说的,张家大老爷也没想过不管自家妹妹的事儿,当下他向前走了几步,看向那拉淑娴:“淑娴,你把事儿仔细说一说,我知晓贾家那老太太偏心得很,可无缘无故的,她也不会对你这般。我猜恐怕跟王家那事儿脱不了干系罢?”

那拉淑娴闻言轻点了点头,尽管先前她已经把事情大致上的跟张家女眷说了一遍,不过她更清楚,这事儿要处理妥当,光靠女眷们是肯定不成的。家风彪悍如王家,也没得靠一帮子娘家军就将事情了结了,除了最初上门闹事外,之后的一切都是靠王家老爷子和王子腾父子俩出面的。

在张家,也一样如此。

“大哥说的是,这事儿确因王家而起,可在我看来,却不能将责任全然归咎于王家。”那拉淑娴将先前说过的话儿再度复述了一遍,在她看来,王夫人和王家都不算甚么,关键仍在于贾母,“我能够理解王家的做法,他们无非就是为了自家的姑娘讨个说法,且这事儿原就错不在他们,逼着荣国府给个说法也是应当的。”

这话一出,旁人倒也罢了,张家老太太却是心疼坏了:“淑娴,你打小就乖巧懂事,可在自家也就罢了,外头谁会这般容着你?要我说,真遇到了事儿,你就应当硬气起来,左右那王氏有娘家撑腰,你也有爹娘和你哥哥嫂子们!”

“母亲,我却不是在替王家说话。”那拉淑娴轻笑一声,在娘家人跟前,她完全不需要做任何掩饰,“我跟王氏不一样,她是被夫君和婆母联手相逼,且她的夫君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孝子,既不疼惜她也不敬着她,若是她再不硬气一回,下半辈子恐怕也只能以泪洗面了。”

张家老太太愣了一下,她原就不是蠢笨之人,先前也是因着极为心疼女儿,这才被愤怒蒙蔽了神智。这会儿她听得那拉淑娴这番话,冷静下来细细的思索了一番,当下便醒悟过来:“淑娴,你是说你是故意趁着这机会回娘家的?”

“是。”那拉淑娴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事实上,贾母的确冲她吼出了“滚出去”之类的话,可这种话与其说是要将她轰出家门,不如说更类似于气话一般。况且,贾母在发泄之后,便径自从东院离开,至于后来她命人简单收拾一番,抱上琏哥儿带上容嬷嬷就回了娘家一事,贾母压根不知情。

真不知晓等贾母听闻她抱着琏哥儿跑回娘家后,会不会一气之下再度晕厥过去。不过,那就跟她无关了。

“淑娴,你素来都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正好你哥哥嫂子们都在,不如将你心里的想法都说出来。”张家老太太终于彻底平静下来,看向那拉淑娴的目光里更是充满了鼓励。

那拉淑娴微微颔首,旋即娓娓道来。

“荣国府和王家的事儿,想来大家都已经清楚了,谁对谁错并不重要。如今的情形是,甭管荣国府还是王家,都下不了台了。可相对而言,荣国府处于弱势,且处处都是破绽,无论是贾敏的亲事,还是贾政那五品工部员外郎一职,都是无法舍弃的。虽说如今我夫君一直在为这事儿四处奔走,可他有几分能耐我清楚得很,这事儿闹到最后,倒霉的绝对是荣国府。荣国府倒霉,我和夫君也无法独善其身,不过比起这些,还有一个问题才是至关重要的。经了这件事儿,王氏算是扬眉吐气了,往后老太太若想再压制她,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偏老太太终究是长辈,试想想,若是她压制不住王氏,那我呢?”

甭管在哪个地方,人都会被分成三六九等,哪怕是一家人,也有高低之分。就拿张家来说,身份地位最高的自然是张家老太爷和老太太,随后便是身为家主的长房一家,二房和三房原是相差无几,不过因着二老爷比三老爷更为能耐出众一些,故而实际上二房也要比三房高出一头。

荣国府也是如此。

张家老太太认真的听着,直到那拉淑娴停下了话头,她才沉着脸问道:“提起这事儿,淑娴,我倒是要问问你,明明你才是荣国府长房太太,为何居于正堂的却是二房?管家理事的也是那个王氏?”

“这还能是为甚?老太太偏心呗。”那拉淑娴笑得眉眼弯弯,全然看不出丝毫抱怨之情,“那位老太太原就是个极为偏心之人,好在对我而言,偏心也不是甚么坏事。这年头,没人是个傻子,老太太偏心如斯,连外头的人都知晓的一清二楚,更别说我夫君了。母亲,您只瞧见她偏心二房,可曾想过,我夫君又是怎么看她的?”

这话一出,满堂寂静。

说实话,那拉淑娴这话实在是有些荒唐了,可仔细一想却也并无道理。人嘛,原就是旁人对你好,你便对人好的。若是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贬低你,伤害你,除非是那等子脑子有问题的人,不然谁能不记仇?君不见,那些不受嫡母待见的庶出子女,纵是长大有出息了,也绝不会真心孝顺嫡母。说白了,不过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道理。

“淑娴。”张家大老爷忽的开了口,“你希望大哥怎么做?”

“大哥,您不需要做甚么,只需留我在娘家小住几日便可。这王家逼着荣国府低头,老太太却想借着我逼张家低头,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张家,自有张家的骄傲,绝不低头!”

“好!说得好,淑娴你只需安心待在家里便可。”张家大老爷转而看向大太太,“院子可归整出来了?淑娴原是住在咱们院子后头的小院里的,不如让小铃铛暂且搬到咱们那儿,依旧让淑娴住罢。”

张家这头并不缺院落,不过那拉淑娴都出嫁数年了,且张家早已更换了家主。如今,是张家长房住在正院子里,老太爷和老太太则是住在西面较为僻静的福瑞斋里。至于那拉淑娴出阁前住的院子,则是在前几个月予了长房姐儿小铃铛住。

“我已经让人归整出了榕香苑,是老太太吩咐的,说是离这儿更近些,也好让她们母女俩闲时多聊聊。”张家大太太笑得一脸温和,她并不介意让女儿让出院子,不过说实话,这未出阁的小姑子,和已出阁且带着孩子回娘家住的姑太太完全不是同一回事儿。尽管知晓自己夫君乃是好意,可她还是得提醒一句,“琏哥儿也来了,咱们后头那个院子太小了,住不开。”

“那行,你看着办罢,别怠慢了淑娴。”张家大老爷也知晓媳妇儿是个稳妥人,因而只叮嘱了两句后,便吩咐女儿小铃铛送那拉淑娴去榕香苑歇着。

那拉淑娴明白他们接下来还有话要说,故而也不扭捏,直接起身拉过小铃铛,便往外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