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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榕香苑,小铃铛磕磕绊绊的道:“小姑姑,要是您住不惯,我可以让出院子的,左右几个月前我还跟在娘身边。”说这话时,小铃铛小心翼翼的抬眼瞧了瞧那拉淑娴,其实今个儿之事对她的冲击力才是最大的,因着打小生活环境就很单纯,小铃铛压根就没有想过,原来女子出嫁后还有这么多的麻烦,毕竟话本子里头从来都是才子佳人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谁也没有告诉过她,出嫁并不是一个故事的结束,而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

“今个儿吓到你了?”那拉淑娴伸手拍了拍小铃铛,正好听着厢房里传来琏哥儿大呼小叫的声音,她便笑道,“小铃铛,姑姑可否拜托你一件事儿?也不是甚么打紧的,姑姑知晓你打小陪着两个哥儿玩耍,不如今个儿你也哄哄琏儿?我也是太乏了,偏这孩子也不知怎的了,原先在府里瞧着挺乖的,一到这儿却是闹腾上了,我还以为他会哭呢。”

“好,姑姑您去休息罢,我保证把琏哥儿哄好。”小铃铛拍着胸口保证道。

[正文 37|第037章]

挥别了小铃铛,那拉淑娴径直往正房而去。这榕香苑虽位置略偏僻了一些,不过院子倒不小,前后有两进,还附带了一个不算小的花园子,想来当初造的时候,大约是考虑给一房人住的。

进了正房,容嬷嬷早已将热水备好,伺候那拉淑娴洗漱之后,又唤了人将饭食端上。先前在荣国府,贾母去东院闹事时,还是晌午前,等她们将行囊归整好,匆匆用了一口饭,赶到张家时,却已经是下半晌了。当然,张家绝不会饿着她们,可旁人倒也罢了,那拉淑娴却不知是累着了还是心情不佳,愣是胃口全无。

“主子,您多少也用一些。”容嬷嬷急的不得了,唯一庆幸的是,琏哥儿没添麻烦,三岁的他对于这难得一次的走亲戚极为兴奋,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生疏害怕之意。

“我喝点儿汤水罢。”尽管没甚么胃口,那拉淑娴还是略用了一些,同时她心里也闪过一个念头,不过盘算了一番,却又丢开了去。思忖了一番后,倒是拉着容嬷嬷说起了闲话。

见那拉淑娴还有心情说闲话,容嬷嬷颇有些哭笑不得,她倒是理解突然回到张家的新鲜感和那一丝忐忑不安的情绪,因而只回道:“如今夜也深了,主子您还是先歇下罢。等您睡了,我也好去瞧瞧琏哥儿,虽说有丫鬟嬷嬷伺候着,可到底还是让我去瞧瞧更安心些。”

“也成。”那拉淑娴是真提不起劲儿来,又听得容嬷嬷这般说辞,索性就依了她,漱了口解了衣裳歇下了。许是真的累着了,只片刻工夫,她便沉沉的睡去了。

容嬷嬷掖了掖被角,唤了个丫鬟先守着,自个儿则是循着孩子的笑闹声去了东厢房寻琏哥儿。

东厢房里,琏哥儿兴奋的上蹿下跳,全然不怕神不说,还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丝毫看不出他今个儿坐了将近两个时辰的马车。待见得容嬷嬷过来,琏哥儿更是像颗肉球似的滚了过来,一下子扑进容嬷嬷怀里,笑道:“嬷嬷陪琏儿玩!还有姐姐!”

所谓的姐姐自然是张家长房姐儿小铃铛。

“哟,这不是大姑娘吗?许久不见了,倒是越发出挑了。怕是也该说人家了罢?”容嬷嬷抬头打量着小铃铛,笑得一脸和气。

小铃铛都羞死了,跺着脚道:“嬷嬷怎的跟小姑姑一个样儿?我还小呢,还要帮着姑姑照顾琏儿弟弟。”

“那敢情好,琏哥儿以往都没个人陪他玩,有大姑娘这个姐姐,也是哥儿的福气。对了,我记得府上的两个哥儿同琏哥儿年岁相当,要不寻个空儿一道儿玩?”容嬷嬷说着低头看向琏哥儿,“哥儿可欢喜?”

“小孩儿?好好!一起玩,出去玩!”琏哥儿兴奋得不能自抑,可惜容嬷嬷很快就制住了他。

“琏哥儿要是这会儿就去睡觉,那明个儿天一亮,嬷嬷就带哥儿去外头园子里玩。至于能不能见到张家的两个哥儿,就看琏哥儿乖不乖了。”容嬷嬷笑眯眯的瞅着琏哥儿,如愿的看到琏哥儿耷拉着小脑袋老老实实的让人伺候他洗漱。见状,容嬷嬷才向小铃铛道,“大姑娘您先略等等,我家主子已经睡下了,等我瞅着这小主子也歇下了,再同您去瞧瞧老太太。”

提到了正事,小铃铛也顾不得羞涩了,忙正了正脸色点头道:“好,想来祖母也是有话要问。”

自是有话要问的。

对于张家人而言,他们家的姑太太就算嫁出去多年且生了孩子,那也是当初他们捧在手心里最为珍视的宝贝。虽说那拉淑娴表现的一派镇定,可很多话他们却仍不敢说,唯恐弄得不好反而伤到了她的心。所以,想要更全面的了解在荣国府里发生的事儿,当然要寻容嬷嬷这个陪嫁过去的奶娘了。

而对于容嬷嬷来说,那拉淑娴好体面,很多话都不方便说。至于她,呵呵呵……

约莫两刻钟后,容嬷嬷被带到了福瑞斋张家诸人面前。

“老太太!老太太,奴才可是见着您了,我家主子心里苦啊!”容嬷嬷一见到张家诸人,便瞬间变成了苦逼脸,虽不曾放声大哭,却做出了一副内心痛苦却强忍着不表的模样,就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她就是不说。

倒是张家老太太一个没忍住就落下泪来:“你说,你赶紧说,甭管是以往还是如今,但凡是你知晓的事儿,你都说出来!就算是淑娴不让你说的,你也都告诉我。放心,我保证今个儿你说的话不会让外人知晓的!”

说话间,张家大老爷便已将丫鬟婆子都支了出去,只留下自家人。就连小铃铛,最初他也不想留,不过考虑到小铃铛也快到说亲年岁了,迟疑了一番后到底没将她赶出去。

见一切妥当了,容嬷嬷开始了她的诉苦之旅。

“主子心里苦啊!几年前,张家被迫离京,主子心里难受的不得了,连着病了好几个月。偏那时,瑚哥儿又……那是主子的头一个孩子,捧在心尖尖上疼爱的,一不留神就没了。当时,主子真的快不行了,尤其是国公爷在几天之后就没了,结果整个府上谣言四起,非要是主子害死了国公爷。老太太,您说有这个道理吗?张家离京了,瑚哥儿没了,主子病得昏昏沉沉的,他们还这般不讲道理!!”

反正是要诉苦,不如从头开始,容嬷嬷一面在心里头扎小人,一面顶着一脸的悲痛欲绝,下定决心今个儿定要把所有人都给弄哭。

“倘若只是说说也就罢了,偏他们还动真格。趁着主子病了,我家爷忙里忙外的料理国公爷的后事,他们就命下人作践主子,克扣了份例,连主子平日里要用的药材都不给。最后没了法子,我只好拿了主子嫁妆里的压箱钱,低声下气的到处求人买药,再亲自煎好了给主子。那会儿是真的苦,就跟日日泡在黄连汤里似的,苦的都不知晓其他味儿了。别说正院子、管家权,我只盼着主子赶紧把身子骨养好,旁的甚么都不叫个事儿!”

容嬷嬷一面哭诉着,一面悄悄抬眼看上首的张家老太太,见老太太已经哭得老泪纵横了,忙不迭的又添了一把火。

“老太太您绝不会想到他们做的有多过分!主子的嫁妆是主子三四岁时,老太太您一点一滴的慢慢归整好的,里头不单是钱财,还是老太太您对心爱的闺女满腔的疼爱呢!可那王氏,不对,王氏算甚么东西,再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沾手主子的嫁妆,还不是贾府那老婆子,一会儿借口要待客,一会儿借口要送亲眷,甚么乱七八糟的由头都能拿出来,只一心惦记着主子的那些嫁妆。”

“那会儿主子病得三五日都不沾米,咱们从张家带过去的陪嫁陪房,不是被他们寻由头发卖了,就是给调到旁的地儿去了。奴才要日日守在主子跟前,竟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嫁妆借的借拿的拿。”

要说容嬷嬷这也不算是口才好,关键是她能把三分真七分假的谎话说的比真金还真。她心里头是这般想的,左右也没法对质,就算那对混账婆媳一口否认也不怕,左右张家的人已经气狠了。

果然,脾气最暴的张家二老爷已经气得满屋子打转,双手紧握成拳,一脸的杀气。

容嬷嬷又道:“罢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就算后来嫁妆丢了一多半,琏哥儿也被贾家老太太强行抱走了,可……至少都过去了。”

“母亲,大哥!让我立刻带人去砸了荣国府罢!”张家二老爷不打转了,他改成直接请命了。当然,这事儿绝不可能的,张家大老爷强拉着坐下,并示意容嬷嬷继续说。

说就说呗。

“过去的事儿就不提了,单说如今这事儿。贾家老太太的意思是,这事儿的起因虽是王家大老爷同凌家某个老爷之间的矛盾,鉴于张家和凌家乃是世交,命令张家出面抹平此事。可这仅仅是个开端,贾家老太太还说,政二老爷才华横溢,区区一个五品官实在是彰显不出他的才华,所以就叫张家这边帮忙先给弄个三品官来当当。等过上几年后,换个二品官便是了,十年八年之后,再换个正一品甚么的,顶好是能封侯拜相之类的。”

张家诸人全傻眼了,连哭得最厉害的张家老太太都不哭了,所有人此时此刻就一个想法,若不是容嬷嬷在胡说八道,那就铁定是贾母疯了。

然而这一次,容嬷嬷还真不是在胡说八道,哪怕之前她说的话里水分极多,可这些话却尽数搬自于贾母,且人证极多。

“老太太您别不相信,听到这话的人多了去了,随便一打听就知晓。贾府老太太还说了,要是张家做不到这些,就让主子立刻滚回娘家,办不成就别回来,权当是被休了。”容嬷嬷说的抑扬顿挫,只差没诅咒发誓了。

“那这次……”张家大老爷迟疑的问道。

“可不就是逼着主子回娘家给政二老爷铺路吗?主子心里苦啊,她又不想为难娘家父兄,又不能明着跟婆母抗争,偏生她几个月前还缠绵病榻,这些日子又气又累的,方才一回到榕香苑就躺在了床榻上。我虽只是个卖了身的奴才,可我也是真心疼主子。主子多好的人儿呢,怎么就偏偏摊上了这么个偏心眼儿到天边的婆母呢?这世上有没有逼着长子的亲家给次子谋前途的?”

“那贾赦又是怎么个说法?”张家大老爷面色阴沉,他虽说文人,可文人有时候气性更大,这会儿容嬷嬷是想着让张家出面收拾荣国府,可他却在思索,若实在不行,让妹子和离也无妨。

[正文 38|第038章]

贾赦绝不会想到,就在他回东院这档口,他的大舅哥已经认认真真的开始思索和离一事。

——幸亏他不知道。

可即便如此,在回到东院后,贾赦看着比往日冷清许多的院子,只觉得心里头闷闷的,嘴里也是泛着苦涩的滋味。招呼了一声被留下的粗使婆子,贾赦耐着性子询问道:“太太走了?琏儿呢?”

那拉淑娴当然走了,她不单单自个儿走了,还带走了琏哥儿,当然还有包括容嬷嬷在内的一众仆从,并好些个贴身物件和细软,剩下的也就只有平日里完全不在主子跟前伺候的洒扫婆子了。既然是只负责洒扫的,可见本就不是甚么伶俐的主儿,尤其那拉淑娴离开时并未留下只言片语,故而三两个婆子皆低着头吭吭哧哧的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贾赦见状,也懒得再追问了,索性挨个屋子的查看。

正堂没人,两边的耳房也没有人,且房里的梳妆台上惯常放的一些脂粉也都消失不见了。又去琏哥儿所住的东厢房瞧了瞧,同样的人去楼空,就连箱笼里琏哥儿的小衣裳都不见了踪影。

拖着沉重的脚步绕了一圈,贾赦最终还是回到了正堂内室里,外头的粗使婆子在窗下问,要不要叫晚膳,以及要不要点灯,却都被贾赦拒绝了。事实上,贾赦忙碌了一整日,连午膳都不曾好好用,更别提晚膳了。饶是如此,他还是胃口全无,只坐在漆黑的内室里,茫然的望着透过窗户那微弱的月光。

他只这般坐在床榻上,一声不吭,也一动不动,整个人完全放空,连他自个儿都不知晓在想甚么。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了,院子里慢慢的没有了任何声响,显然粗使婆子们也都歇下了。也不知晓过了多久,月光逐渐被阳光所替代,等贾赦回过神来之时,已到了破晓时分。

忽的,贾赦心头一动,借着窗外的阳光,他看到床榻上仿佛放了甚么东西,忙侧过身子伸手去拿,哪怕看的不甚清楚,手中的触感却告诉他,那应当是一封信函。当下,贾赦甚么都顾不得了,也懒得再点灯,索性起身快步往外头走出,一直走到外头廊下,这才看清楚信函上的字。

夫亲启。

“淑娴……”贾赦原本近乎枯竭的心忽的一片火热,忙不迭的将里头的信纸抽了出来,见只一张信纸时,微微有些愕然,可旋即却是毫不犹豫的将信纸展开,细细看去。

只一张信纸,上头写的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便笺来的更为妥当一些。上头除了固有的称呼和问安外,也只有三句话了。头一句强调了她很好,琏哥儿也无事。第二句解释了为何要离开的缘由,上头称之为想念娘家人。第三句则是宽慰他,并称过几日就过来。最后的落款则是淑娴。

“傻瓜。”贾赦伸手触碰着这薄薄的信纸,一时间说不清楚是心疼还是气愤。尤其是当他的目光落在某处被晕染开的字迹时,更是不由的长叹了一口气。

他完全可以想象的出来,当时自己的妻子被母亲强逼着立刻离开。那会儿,她该是多么的茫然无措,哪怕平日里瞧着还算坚强,可哪个后宅妇人遇到这样的事儿能不多想?说甚么想念娘家人,还一再强调自己无事……

贾赦抬头望天,看着远处渐渐升起的太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嘲讽至极的笑容。他这辈子到底图的是甚么?亲娘偏心弟弟,弟弟不知好歹,媳妇儿被亲娘赶走,儿子也不见了踪影,这些是他的错吗?

不,肯定不是!

徒然间,贾赦伸手将信纸连同信封一并折叠整齐揣入怀中,拔腿就往院子外头走去。待走到院中央时,却忽的脚步一顿,转而回屋寻了根二尺长的柳木条,随后快步离开了东院。

这会儿也不过才刚过破晓,天色虽有些亮了,可大部分人都还在睡梦之中。贾赦揣着柳木条去了荣禧堂,也没让下人回禀,便径直去了贾政房中。这要是搁在素日里,贾赦还会避讳一下王夫人,可如今还怕甚么?王夫人回娘家也有好几日了,且贾政也不敢在嫡妻房里宠幸小妾,加上昨个儿刚被勒令闭门思过,这会儿贾政铁定一个人待在房里。

啪!

“啊!你作甚么?”贾政吃痛从睡梦之中清醒过来,睁眼就看到贾赦站在自己床前,登时有些愣神。可没等他回过神来,贾赦手中的柳木条便一下又一下劈头盖脸的向他袭来。贾政吃痛不已,忙大喊道,“住手!你给我住手!贾赦你疯了吗?还不快住手!”

“哼,原来你也会痛。”贾赦冷笑一声,还真丢了柳木条,旋即却撸起袖子,冲着贾政的左眼狠狠就是一拳。

贾政彻底懵了。

只这些当然还不够,贾赦随手拽下床幔,几下就搓成长绳,三两下的就将贾政的双手捆缚在了身后。可怜的贾政,昨个儿刚被上峰勒令回府闭门思过,他怎么可能睡好觉?还不是快天明时分,才勉强合了眼。谁能想到,才迷迷瞪瞪的睡了过去,就遇到了这般惨绝人寰的事情。

“贾赦你真的疯了吗?住手!你到底想要干甚么?混账!快住手啊!”

“二弟呀,哥哥我只是想通了,先不说这些事儿原就同我无关,就算真的是因我而起,咱们不是亲兄弟吗?合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对罢?怎么着也不能我一个人倒霉,是兄弟就陪着我一道儿丢人现眼。”贾赦边说将检查一下床幔做成的长绳,见确实牢牢的捆缚住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冷笑道,“行了,你就乖乖的跟哥哥我去王家负荆请罪罢。”

“你说甚么?”贾政满脸的不敢置信,然而他却不知晓,这真的仅仅是一个开始,更为可怕的事情还在后头排队到来。

……

……

约莫一个半时辰后,有着荣国府标志的马车停在了王家门口,坐在马车夫身边的小厮匆匆上前叫门告知身份。可还不等王家门房通知主子,马车里就下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满脸凶神恶煞,活脱脱就像是上门来干灭门惨案一般的贾赦。

另一个当然是只着白色褒衣,且双手被反绑在背后的倒霉蛋贾政。

王家跟荣国府不同,比起只有宁荣二府并贾氏族人所居的宁荣街,王家门前的街面极为热闹。尤其这会儿早已天色大亮,街面上人来人往,见王家门前有热闹可看,只片刻工夫,外头就围了一大圈的人。

贾赦一面死死的揪住贾政的后颈不放,一面还学着天桥底下卖艺的大声吆喝起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荣国府政二老爷来给王家赔礼道歉了!这就是传闻中的负荆请罪,王家老爷子,您倒是出来瞧一瞧看一看!”

被限制了人身自由的贾政一脸懵圈的看着越聚越多的人们,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等王家主子真被唤出来时,他更是恨不得自己立刻死去。

“赦大老爷,政二老爷,你们俩兄弟这是作甚?”首先被唤出来的,是王家著名的纨绔子弟王子胜,倒不是因为他勤快,而是因着这会儿王家老爷子和王子腾都已经离府了,毕竟他们都是有差遣在身之人。而整个王家除了王子胜之外,也就只剩下他家才十岁的哥儿王仁以及诸位女眷了,他不出来,谁来?

被点破了身份的贾赦完全不恼,只拿手戳了戳贾政的脑门,笑着向王子胜道:“负荆请罪呢。”

“嘶。”王子胜狠狠的倒抽了一口凉气,仿佛牙疼一般的看向只着白色褒衣的贾政,愣是半响都不知晓该怎么回话。尽管王子胜是王家的嫡长子,还生下了王家如今唯一的嫡孙王仁,可事实上他在王家并没有任何决策权,而根据他爹和他弟先前商议的法子,是绝对不能轻易的放过荣国府,除非荣国府态度谦卑的带着厚礼上门赔礼道歉,那还是可以勉强坐下来谈谈的。问题是,如今这情况……该咋办?

王子胜头疼的扶额,态度谦卑倒是没问题,都愿意负荆请罪了,还不算谦卑吗?等等,负荆请罪是个啥意思?

“我说赦大老爷,我读书少,你别诓我。这负荆请罪是怎么个说法?负荆……”

“就是背上荆条登门请罪。”贾赦读书也不多,可他到底比王子胜有出息多了,随便掰扯了两句,差不多也就八|九不离十了。见王子胜还有些狐疑,贾赦索性一把撕开了贾政背后的衣裳,并随手从马车夫手里抢过缰绳,插在了贾政的裤腰带上。想了想,大概觉得还有些不妥当,贾赦灵机一动,对小厮吩咐道,“你去旁边找根荆条来。”

小厮张着嘴巴傻乎乎的看着贾赦,愣是没动弹一下。

“找打是罢?叫你去你就去!”

“行了行了,赦大老爷您就消停点儿罢!”王子胜终于看不下去了,其实说起来他跟贾赦也不算陌生,同为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多多少少还是打过交道的。王子胜回忆着贾赦素日里的行事作风,大概猜到贾赦是不愿意出厚礼的,又见他越闹越过分了,且围观的老百姓都快挤到王家门前来了,赶紧叫停。

贾赦斜眼看着他:“那王家是愿意接受道歉了?”

“先进去,咱们先进去再说。赶紧的。”王子胜头一回感受到,以往自己干熊事儿时,自家老爹那恨不得抽死他的心情。还真别说,他这会儿好想一巴掌抽死贾赦,这就算要负荆请罪,不能进了王家再请罪吗?见贾赦还犹豫,王子胜索性招呼了下人,五六个人推搡着就将贾赦兄弟俩弄到了王家里头,“赦大老爷!我管你叫哥哥了,行吗?赶紧进去哟!!”

于是乎,在连着吃了无数次闭门羹后,贾赦以无比风光的方式,终于进了王家的门。而王家下人则是快马加鞭的去寻自家老太爷和二老爷了。

然而,贾赦并不曾守在王家。等王家老太爷和王子腾得到消息匆匆赶来时,看到的是被困在前院廊下柱子上打着赤膊的贾政,以及立在旁边一脸思考人生状的王子胜。

“你这是作甚?老子要的是荣国府的歉意,不是让你当土匪头子!!”王家老爷子当时就怒了,抡圆了胳膊,上来就是给王子胜一巴掌。这一巴掌直接将王子胜抡到了地上,让他半响都没能起身。

“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王子腾也有些不好了,甭管王家同荣国府闹成怎样,那都是暗地里进行的。说白了,王家只是用流言蜚语逼着荣国府就烦,可像这样将矛盾直白的摆在台面上,以后两家还能不能好好相处了?这是铁了心打算真的让贾政和王夫人和离吗?天地良心,王家只是在拿乔,没想过真的破坏俩人的亲事。

王子胜坐在地上懵了半响,直到王子腾上来搀扶他,才勉强回过神来:“不是我干的,是贾赦!”

“贾赦人呢?”

“跑了。”王子胜喃喃的开口道,“他跑得贼快,把贾政捆在柱子上后,就跟个兔子似的直接窜了出去,我拦也拦不住!对了,他还说把贾政留给咱们家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话一出,自认为经历过各种风风雨雨的王家老爷子也彻底懵了,至于王子腾则黑着脸开始思量对策。要说之前王家占了上风的话,那么荣国府来的这招破釜沉舟,却是将王家彻底拖到了泥沼之中,一旦应对的不好,先前所有的麻烦都会由王家扛下。

该死的荣国府!

该死的贾赦!

还有……

“贾政你到底是甚么意思?非要把王家也拖下水,闹了个两败俱伤你才高兴是吗?好,真是太好了,混账东西!”王子腾气急败坏的抡起拳头冲着贾政的右眼就是狠狠一拳。

与此同时,贾赦一面打着喷嚏,一面让马车停在了张家门口。

[正文 39|第039章]

“父亲,那就照您方才所说的那般做罢,我和二弟三弟都会全力支持!”

“对,比起小妹的终身幸福,我们的前程又算得了甚么?哼,我倒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荣国府那位贾二老爷凄惨的下场了。”

“反正我听你们的。”

张家前院书房里,张家老太爷并三位老爷已经商议了小班日了。说起来,也是荣国府倒霉,张家老太爷因着前不久被圣上调任去了上书房教导皇子皇孙们,因而他素日里都是待在宫中的,每隔五日才回家一趟。不巧的是,今个儿便是他归家之日。

至于张家三位老爷,原都有各自的职责,不过因着昨个儿那拉淑娴被贾母赶出荣国府一事,他们仨有志一同的命人去各自上峰处请了假。

简而言之一句话,张家父子四人是铁了心要折腾死荣国府。

这档口,下人忽的来报,荣国府大老爷贾赦来访。

“呵,呵呵……”张家老太爷抚着花白的胡须笑而不语,坐在他下首的三位老爷则是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淡定的捧着茶盏开始品茶。倘若贾赦是昨个儿晚间来拜访张家的,甭管张家诸人有多么的气愤,都还是会略给几分薄面的。可惜呀可惜,机会不等人,如今说甚么都迟了,尤其今个儿做主的是张家老太爷,而这位却是对儿子极为严格,对唯一的闺女搁在心尖尖上疼爱的。

很快,下人从书房离开,依着张家老太爷的吩咐,将贾赦从侧门迎进了府内,并将他引到了前厅里落座。

及至被引到了前厅里,贾赦依然没察觉到任何异常,心下还道张家不愧是诗书传家,哪里像王家,他去了不下十趟,也就是今个儿早间他豁出去拖着贾政一道儿丢脸时,才被勉强迎进了门。看来,自己比贾政幸运的太多了。这般想着,贾赦美滋滋的坐在了前厅下方左侧头一个位置上,还特地整了整衣衫,拿出小时候被贾代善抽过的礼仪,端端正正的坐在了椅子上。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却说贾赦到张家时,已是临近晌午时分,他原以为张家诸人很快就会出面,哪怕略慢一些,最多两刻钟应该就能出来个人了罢?可惜,半个时辰过去了,看外头的天色,已是正午时分了,然而前厅里依然唯独只有他一人。贾赦又想,许是今个儿并非休沐日?若是那样的话,只怕张家男丁们要到傍晚时分才能归家,可女眷们呢?就算前厅不太适合女眷前往,也该派个嬷嬷之类的同他打个招呼罢?再不然,倒是来壶茶水来碟点心呢!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了,贾赦从最开始的正襟危坐,到后来的颓废瘫坐,再到不耐烦的起身四下走动,之后又跑到外头廊下左右张望试图寻个丫鬟小厮之类的,等他发现整个前院都空无一人后,更是顶着正午的大太阳茫然的抬头望天,直到被晒得晕晕乎乎不得已再度回到了前厅了。

等等,难道这就是张家的报复?!

贾赦欲哭无泪,倘若时间回到昨个儿晚上,他一定要好好睡一觉,再美美的饱餐一顿,养足了精气神再来张家接媳妇儿和儿子。想法很美好,可惜现实却是,他昨个儿午膳就没吃好,晚膳压根没吃,今个儿早膳和午膳同样没吃,更要紧的是,他昨个儿在床榻上枯坐了一夜,简直就是不眠不休不吃不喝,还大清早的就跑了大半个京城……

“有人吗?倒是出来个人呢!”

在真诚的呼唤了半刻钟后,贾赦哑着嗓子坐回到了先前的位置上,垂头丧气的趴在了身侧的小几上。虽说他没甚么读书天赋,可他又不是真傻子,就算先前仅仅是猜测,到了这会儿他也算是确定了。这一定是张家的报复,唯一还不曾确定的是,这报复到底是来自于张家的哪一位,不过贾赦可以发誓,绝对不是他媳妇儿想出来的!他那个傻乎乎的媳妇儿,被赶出荣国府时还生怕他会担心,又怎么舍得折腾他呢?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贾赦索性开始思索是张家哪个混账居然敢给他使绊子。这张家老太爷和老太太是不用考虑了,这二位都是一等一的好人,铁定不可能;张家大老爷为人稳重,行事光明磊落,就算真要对付他,那也绝对是明着来的;张家二老爷脾气略暴了些,是书香世家里头难得的直脾气,若是他想要报复的话,只怕很有可能直接一拳揍过来;张家三老爷一看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好人;张家三位太太,还有哥儿姐儿……

忽的,贾赦狠狠的一拍大腿,随后疼得倒抽凉气,又是懊恼又是无奈的道:“我想这些作甚?就算猜到了是谁干的,又能怎样?嘶。”

可不是?这张家又不是荣国府,凭良心说,他要是真的豁出去了,荣国府里就没人治得了他。可搁在张家完全没用,就算吃了大亏,他也只能和着眼泪含笑咽下去。

为了他的媳妇儿和儿子啊,等罢!

于是,这一等,就从晌午前等到了日落西山。贾赦盘算着,就算今个儿并非休沐日,到了这会儿,他们也该回府了,哪怕想要教训他,总得露面了罢?

饿的前胸贴后背的贾赦表示,别吊着他了,要死也来个痛快啊!

贾赦并不知晓,其实张家的人全部都在府内。张家父子四人一直都待在离贾赦隔壁院子的书房里,张家女眷则全部聚集到了老太太所居的福瑞斋里,当然也包括那拉淑娴本人。至于几个孩子们,则是由小铃铛带着,姐弟四人在园子里疯玩了一整日。

而其实就在晌午过后不久,张家父子四人就已经将最终的法子定了下来,且连折子都写好了。等贾赦又饿又渴又累,恨不得以头抢地之时,他们父子却是陆续出了门,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只等明个儿彻底引爆。

终于,在掌灯时分,张家派了人来前厅。

“姑老爷。”

“咋?咋!!”贾赦原本是极没形象的瘫坐在椅子上,半个身子还趴在身侧的小几上,冷不丁的听到响声,整个人原地窜了起来。等看清楚来的只是个小厮模样的人,登时有气无力的道,“他们还不等见我吗?”

小厮闻言笑了笑,向贾赦作揖道:“姑老爷,咱们家老太爷说,今个儿时辰也不早了,要不姑老爷您还是明个儿赶早?”

贾赦幽幽的看过去,半响都没吭声。他当然知晓来传话的小厮是无辜的,没的将一肚子气发在人家身上,可他觉得自己更无辜,明明是他亲娘他亲弟造的孽,怎么就让他来还呢?旁的不说……

“给我点儿饭吃罢,我快不行了。”贾赦何止饿的前胸贴后背,他这会儿觉得他都能把自己整个吞下去了。不过,饶是如此,在看到跟前那小厮一脸活见鬼的神情,他还是觉得很丢人。想他堂堂荣国府的大老爷,还是世袭的一等将军,结果沦落到来老丈人家里讨饭吃的地步,何止一个惨字了得?到了如今,他也只能自我安慰,好歹也没丢脸到旁人家,毕竟老丈人也不是外人。

“呃,姑老爷您稍等片刻。”再怎么活见鬼,小厮仍不能将贾赦直接轰出去,尤其是人家提的要求那么的恰当外加无奈,因而他只能抱着更无奈的心情去后头回话了。

……求问姑老爷上门讨饭吃,该不该给?该怎么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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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身处后院的容嬷嬷也摊上大事儿了,看着眼前抱着自己大腿嚎啕大哭的大人孩子,饶是她自认为经历了风风雨雨,练就了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能耐,依然懵圈了。

“娘啊!”

“婆啊!”

“奶啊!”

容嬷嬷的面上一片空白,偏偏她的脑子里一片清明,那些个属于原主张嬷嬷的记忆纷至沓来。

原主张嬷嬷原是张家的家生丫头,她的长辈伺候了张家数代,而她才刚十岁就被送到了当时的张家老太太跟前,也就是淑娴的祖母。甭管是在哪个府里,老太太的身份地位都是最高的那个,能在老太太跟前伺候,自不是一般的家生丫头。而张嬷嬷也是因着她的父兄皆乃府中得力的管家或者管事,这才得以被送到老太太跟前。接下来的生活就像所有好命的丫鬟一般无二,她从最先的三等丫鬟,升到了二等,再是一等,最后由老太太做主,嫁给了府中一位格外受主子信任的大管家。

到了这里,生活一直都是一帆风顺的,尤其是张嬷嬷嫁人后不久就有了身孕,次年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而在这之后,她也因着性子稳重,被拨到了当时年仅三岁的张家三哥儿跟前。巧合的是,她怀孕数月之时,当时张家太太,也就是淑娴之母也怀了身孕。等她生下儿子坐完了月子后,张氏淑娴也就诞生了。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即便早在数月前张家就给即将诞生的孩子备下了两个奶娘,可不知怎的,奶娘一个接着一个出事,临时寻不到人,加上当时姐儿挑嘴,日日啼哭,她索性跟太太求了恩典,从三哥儿处调到了姐儿处。

这一调,就是二十来年,她再也不曾离开过这个姐儿。直到那个冬日,张氏淑娴在荣国府东院里消香玉陨,她也就跟着去了。

“娘啊!儿子盼了三年,总算是见到娘了!娘,这是您孙子,您只在三年前看过一眼的大孙子啊!娘啊!儿子可惦记您老人家了!”

容嬷嬷:………………吓死老奴了。

[正文 40|第040章]

记忆真的很神奇,很多事情明明都是存在于脑海之中的,偏偏在大多数情况下,连本人都早已忘却。可一旦真的遇到甚么人儿或者甚么事儿,尘封已久的记忆就如同喷涌而出的泉水一般,徒然间在脑海里炸开。

这也是为何容嬷嬷分明继承了原主张嬷嬷所有的记忆,偏在此之前丝毫不曾想起的缘故。其实最根本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原主张嬷嬷在离世之前,满脑子都是自己奶大的姐儿,自然不会去考虑旁的事情。

“娘,娘?我的老娘哟,您这是怎的了?难不成只隔了三年不见,您就认不出儿子我了罢?娘!我是张庭,娘您的庭儿啊!”可怜的张庭真以为自己要被抛弃了,哭得那叫一个涕泪横流惨绝人寰。

然而,同情心这玩意儿,或许搁在旁人身上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儿的,可惜的是,这位偏偏就摊上了容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