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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0|第050章]

“这就是你对婆母该有的态度?诗书传家的张家就教导出了你这么个女儿?”

贾母的脸色极为难看,拢在袖子里的双手更是因着怒气而不住的发颤。哪怕她曾预想过,经历了先前那些事情后,两个儿媳妇儿只怕都不会像以往那般乖顺了,可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私下琢磨着,就算王夫人嚣张肆意,那拉淑娴总还会给她留几分面子罢?尤其是当她看到那拉淑娴笑着跟随珍珠过来时,心头的希望愈发大了。

哪曾想,结果却应了那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好,真是太好了,你们一个个都没把我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我还活着作甚?索性随了老太爷去,落了个干净,也总比活在这世上碍眼强!”

贾母越说越觉得悲凉,不由的落下泪来。

“想当年,我以侯府千金的身份嫁到了荣国府里,不一样要照顾夫君的日常起居,早晚给婆母请安,甚至在前头十年,我根本就不曾好生用过一顿饭,就连有孕时,也照样要伺候婆母用膳。等后来,赦儿出生了,我都来不及瞧上一眼,婆母就命人将赦儿抱走了。要不是政儿出生时,她身子骨已经不大好了,只怕我连政儿都保不住。可那又如何?这原就是当儿媳妇儿要受的罪!可笑啊可笑,我以为老了就能安享晚年,却偏偏摊上了你和王氏这种儿媳妇儿!”

那拉淑娴只静静的望着贾母,笑而不语。

这天底下难伺候的婆母多了去了,可并不代表所有的儿媳妇儿都要伏低做小。

遥想前世,她那婆母就好对付?堂堂孝圣宪皇后钮钴禄氏,以格格身份入雍王府邸,却最终得以成为执掌六宫的熹贵妃,最终更是成为福禄寿喜四全皇太后。纵观整个历史,像她这般福气之人,实乃少之又少。尤其乾隆帝虽好色又荒唐,却是个实打实的孝子。

可那又如何?那拉淑娴照样让太后疼她赞她,外人只道太后心善,可往深处想,一个出身普通的满洲姑娘,愣是从区区潜邸格格成为整个大清朝最有福气的女子,真的靠心善二字能办到?要知道,雍正爷的后宫也不干净。

太后绝不会心善的老太太,当然那拉淑娴也不是甚么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在宫里,除非出自同一家同一阵营,不然争斗是在所难免的。毕竟,后宫只能有一个主子,皇后想要掌权势必会引起太后的不满,只道你不将她放在眼里。而太后若想发号施令,却又有违祖宗理法,说到底皇后才是一国之母。

“老太太,我却是不知晓原来您年轻时候过得那般苦。”见贾母终于说痛快了,那拉淑娴才淡笑着开口,“老太太您是想见琏儿?还是想念珠儿、元姐儿了?这当祖母的,自是最心疼孙子孙女了。当年,我就是祖母捧在手心里宠溺着养大的,三个哥哥都不如我。”

“哼,少来这套,别以为我不知晓,你就是防着我!怕我养了琏儿让你们母子离了心!”

“哪儿有这样的事儿?”那拉淑娴诧异的挑眉,她当初之所以费尽心思将琏哥儿要回来,完全是因着她想念十二了。虽说琏哥儿同她的十二没有一星半点儿相像之处,可到底身边有个孩子心里头也能更安定些。至于母子离心……

那拉淑娴掩嘴笑着:“老太太,这母子就是母子,就算不在跟前养着,还能真的离了心?就拿我家老爷来说,他前头儿还跟我说,尽管祖母极是疼爱他,可他最羡慕的却是能在老太太您膝下长大的政二老爷。”

“你说甚么?”贾母面色一变,旋即拧过身子恨恨的道,“少编排这些个谎话来糊弄人,赦儿是怎么个德行,我能不知晓?打小就脾气犟,一个好听的话都不会说,他能跟你说这个?”

“老太太您不信我也没法子。对了,老太太您今个儿唤来过来,为的是通房丫鬟的事儿罢了?”那拉淑娴笑得一脸开怀,尤其当看到贾母一副活见鬼的模样瞪过来时,更是笑得像个偷腥的猫儿。

贾母气得磨牙,索性狠狠的一拍小几:“张氏!你你你……我以往怎的不知晓你竟是这般气人?对,我今个儿就是要同你说这事儿,你都已经有了身子,为何不将身边的丫鬟开了脸?先前那几个,因着守孝的缘故,全给打发了。可如今、如今……”

依着贾母原先的打算,她是想借着贾敏亲事先为难一下那拉淑娴,对于这事儿,先前她压根就没抱成功的希望,毕竟在亲事方面,女儿家太吃亏了,甭管这里头究竟是谁对谁错,哪怕全部责任都在于林家,贾敏也被耽误了。除非荣国府下定决心闹个两败俱伤,要不然这个亏,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

也因此,从头到尾,贾母就是抱着给儿媳妇儿添堵的心思。

当然,她觉得那叫立威。

“老太太您真是太有意思了。”那拉淑娴只是随口一说,却不曾想真就猜着了。不过也是,如今的贾母想要算计她,除了往她房里塞人外,竟是没的其他法子了。而往房里塞人这事儿,若是搁在原主张氏身上,就算明面上没甚么异样,可心底里难免会委屈难受。可对于早已习惯了后宫三千美人的那拉淑娴而言,这算个事儿吗?

贾母气得胸口一阵阵翻腾,几乎又要晕厥过去。见状,那拉淑娴终于勉强止住了笑意,只伸手指了指在贾母跟前伺候的珍珠,正色道:“老太太真要指人,把珍珠予了我,可好?”

珍珠一听这话,吓得两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愣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你也真敢说!!”贾母又气又急,只拿手捂着心口,甚至连话都说不全,“你、你出去……出去!”

那拉淑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慢悠悠的起身欲离开,只边往外退边忍不住道:“老太太您真的不考虑把珍珠予我吗?我是真喜欢她,人漂亮不说,小嘴儿还甜的很,又细心又能来事儿。我琢磨着,我家老爷定会跟我一样喜欢的。再不然,老太太您考虑一下琥珀?其实鹦鹉也勉强可以,或者……这仨都予了我罢!”

“你走!!”

……

……

至晚间,贾母被那拉淑娴气病了的事儿,在荣国府上下传得沸沸扬扬,连前院书房的诸人都听说了。这旁人也就罢了,贾政却是受不住了,跟先生告了饶,便跑去大门守着,一看到贾赦就忍不住抱怨开了。

“大哥,您倒是管管大嫂,我不求旁的,只求别再惹母亲不高兴了。大夫先前已经说了,母亲的身子骨不好,尤其受不住气,这要是、要是……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贾赦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不过尽管他很是看不上贾政这个蠢弟弟,却也不会认为贾政在说谎骗他。事实上,贾赦更倾向于贾母又在作幺了。当下,他只安抚的道:“你先别着急,回头我问问是怎么一个情况。你也知晓,你大嫂如今怀着身子,她素来都懒,许是乏了没去请安,才惹得母亲不高兴了。”

听贾赦这么一说,贾政也有些怔住了。仔细想了想,还真有这个可能,毕竟那拉淑娴惯常的为人摆在这儿,贾政哪怕认为自家媳妇儿王氏闹腾,也不会怀疑上那拉淑娴。尤其一个孕妇,能干甚么丧心病狂的事儿?

于是乎,在那拉淑娴甚么都不曾分辨的情况下,贾母的两个亲生儿子就已经帮她洗白了。

——因为儿媳妇儿不曾晨昏定省,而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确实是贾母会有的表现。

不过,考虑到子不言母之过,贾赦和贾政略一商议,决定俩人同时去荣庆堂给贾母请安,以示安慰。而贾赦仔细想了想,顺路又把琏哥儿给捎带上了。

荣庆堂里,贾母吃过药早早的歇下了,她今个儿真的是气得不轻。有甚么比绞尽脑汁给儿媳妇儿寻麻烦,却反而被儿媳妇儿用同一个法子反将一军更为气人的?况且,贾母虽没甚么太大本事,可眼力劲儿多少还是有点的,之前那拉淑娴的那番言语,根本就不像是在开玩笑,而是全然认真的。只要一想到先前那拉淑娴笑得眼泪都快出来的快活样子,贾母只觉得心肝肺纠在一起火辣辣的疼,要不是因着吃了安神的药,只怕她根本没法合眼。

这糟心的儿媳妇儿!!!

“珍珠姐姐,大老爷、二老爷过来了。”

珍珠安顿好老太太才走出内室,就听得小丫鬟压低了声音来禀报,登时脚步一顿,略理了理思绪才走到了外间拜见了两位老爷。

贾赦先开了口:“珍珠,老太太如何了?对了,白日里究竟发生了甚么事儿?”贾政虽不曾发问,却也凝神望着珍珠,不是看中的意思,只是想听听她会说甚么。

听了这话,珍珠的面色明显闪过一丝异色,虽说贾母并不曾让她瞒下此事,可那拉淑娴的那些话,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可两位老爷盯着她,她又不能装傻充愣,迟疑了许久后,才涨红了脸回道,“大太太跟老太太要了我和琥珀、鸳鸯。”

见两位老爷还不甚明白,珍珠只跺了跺脚,捂着脸道:“那个,就是想把我们仨要到房里伺候。”

贾赦、贾政:……………………

[正文 51|第051章]

在大户人家里头,体面的丫鬟被提拔为通房,是极为寻常的事儿。不过,在通常情况下,都是自个儿房里的丫鬟提拔成自家爷们的通房,极少有换主子的。当然,若是长辈看重了某个丫鬟,赏赐给晚辈也不算稀罕,相反还会被看作是一份额外的体面。

也因此,珍珠并不反感被要到大房去,尤其贾赦虽学问不显,可他容貌俊秀,又是袭爵的继承人,能当他的通房丫鬟绝对是天大的福气。可就算只是个丫鬟,那也是要讲究一个矜持的,珍珠心里头是愿意的,然而除非贾母应允,不然她绝不会做出任何逾越的举动来。因而,即便见了贾赦,她也只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问话,并无任何不妥当的言行。

然而,贾赦还是被怔住了,不在于珍珠眼底里的羞涩,也不在于贾母的怒气,完完全全的就在于他家媳妇儿那惊人的言行。

有了身子后提拔个通房伺候夫君,倒是算不得稀罕,可像那拉淑娴这般,直接将主意打到婆母跟前的大丫鬟身上,且一口气就是讨要三个……

人干事?!

“咳咳,珍珠,老太太如今可歇下了?”贾赦正了正神色,轻咳一声问道。

珍珠面上的红晕略退了退,脑海也渐渐的恢复了清明,只低垂着头抿着嘴道:“老太太原就身子骨有些不大舒坦,喝了大夫给开的汤药,半刻钟前就歇下了。两位老爷可是有事儿要寻老太太?”

“既然已经歇下了,那就算了罢。”贾赦原也没有甚么要紧事儿,尤其在听了珍珠方才那话后,更是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因而只侧过脸看向贾政,问道,“二弟,可有甚么要紧事儿?”见贾政只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贾赦索性径自做了决定,“那咱们明个儿一早再过来给老太太请安,散了罢。”

说罢,贾赦走到一旁捞起至始至终没发一言的琏哥儿,也没管其他的丫鬟婆子,便出了荣庆堂往荣禧堂而去。至于贾政,则是在贾赦离开后,才僵硬着身子同手同脚的离开了荣庆堂。

最无辜的却是琏哥儿,被贾赦提溜来提溜去的,等到了荣禧堂后,却被毫不留情的丢在了一旁,气得他哇哇大叫:“爹就知道诓我!”

“谁诓你了?”贾赦瞪眼道。

“叫琏哥儿午膳晚膳都陪祖母的人是谁?”琏哥儿不甘示弱的回瞪道。

贾赦仔细一想,还真有这事儿,可今个儿不是意外吗?当下,贾赦耐着性子同琏哥儿解释道:“你祖母身子骨不舒坦,要不你就跟嬷嬷一道儿吃晚膳罢。”

“琏哥儿要娘!”琏哥儿说着,撒腿就往那拉淑娴房里跑去。别看当初搬家时他又哭又闹的折腾了好久,可事实上他适应得极快,没两日就把荣禧堂逛了个遍,对那拉淑娴的房间更是印象深刻。

“混账小子!”贾赦试图要追,可惜琏哥儿虽人小腿短,速度却半点儿不慢。贾赦不过略迟了一步,结果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琏哥儿消失在正堂里,气得他只差没捶胸顿足。

恰此时,容嬷嬷从外头过来,见贾赦这副模样,登时不由的驻足细看,一副‘我家老爷又犯病’的模样。见状,贾赦忙收敛了面上懊悔的神色,只严肃认真的向容嬷嬷询问起那拉淑娴今个儿的情况,还刻意提到了贾母再度病倒一事。

容嬷嬷一脸的纳罕:“又病了?这得有多小气呢,不过就是讨个把丫鬟罢了,至于气得病倒吗?就算太太要了三个,老太太完全可以只给一两个呀。退一步说,就是一个都不给,太太又能如何?只为了这芝麻绿豆大的事儿气病了,值得吗?”

贾赦一时语塞,仔细琢磨了一番,还真就是这个理。那拉淑娴是去讨人了,可给不给、给谁、给几个,这不都是贾母一句话的事儿?为了这种事情生气,除了不值当外,似乎还隐隐透着一股子傻气。

两句话工夫,贾赦就倒戈了。及至他见了那拉淑娴,后者尚不曾说甚么,他倒是先安慰起来了:“今个儿的事情我知晓了,淑娴你的好意我也心领了。不过老太太到底年岁不小了,身子骨也一直不太利索,就算这事儿做的略有些不妥,你也别往心里去。至于通房甚么的,还是歇了罢,我都有你了,还要那等子庸脂俗粉作甚?只每日里瞧着你,我这心里就跟喝了蜜一般甜。”

那拉淑娴哭笑不得的瞧着贾赦,心下暗道,得亏贾母不曾听到贾赦这话,不然不为旁的,只为贾赦语气里的那股子‘她又蠢又小气你别跟她一般见识’的潜台词,就又能气晕一回。

当下,那拉淑娴只笑着轻推了推愈发挨过来的贾赦:“琏儿还在呢,你闹甚么?”

“你小子怎的还在这儿?走走,寻你嬷嬷去!”都说女人翻脸比翻书都快,那是因着没瞧见这位赦大老爷。只见方才还含情脉脉一副情场老手的贾赦,只一眨眼就变了脸色,扭头恶狠狠的剜了琏哥儿一眼,且不光瞪眼呵斥,还伸手推搡了琏哥儿一把,一副嫌弃到了极点的模样。

琏哥儿傻眼了,直到被连推带拽的弄出了内室后,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闻讯赶来的容嬷嬷先是低头面带狐疑的看了看琏哥儿,后又抬头不敢置信的瞅了贾赦好一会儿,这才弯下身子将琏哥儿搂到了怀里低声哄着:“哥儿乖,嬷嬷带哥儿吃糕糕,咱不跟他玩。”

“咱不跟他玩!”琏哥儿有样学样的重复着,旋即便被容嬷嬷抱了出去。

贾赦:…………谁要跟你玩!!

回头贾赦便气哼哼的向那拉淑娴道:“咱们这次生个闺女!”

那拉淑娴对于贾赦这种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已经彻底无奈了,好在她也明白贾赦只是随口说说,因而便附和道:“闺女倒是好,可万一是个儿子呢?老爷您还能丢了不曾?”

“儿子哪里好了?只会气人!”贾赦嘴上是这么说的,可还是不由的放缓了面色,伸手慢慢的抚上了那拉淑娴尚未显怀的肚子,压低了声音道,“罢了,甭管是气人的儿子还是听话的闺女,只要是淑娴你生的,老爷我都喜欢。对了,你的肚子怎的就不大呢?一定是吃的不够多!我去吩咐厨房,给你加膳。”

说着,贾赦便立刻起身往外头走去,只留下一脸无奈的那拉淑娴默默抬头望向横梁。

——肚子大小的确跟膳食有关系,可她之所以尚未显怀,是因为她至今不过才怀孕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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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大房这头是傻爹贾赦、淘气包琏哥儿以及安心养胎的那拉淑娴,那么二房那头就是被震撼了的贾政、心情不佳的王夫人,并两个比赛似哭闹生病的哥儿姐儿。

贾政今个儿是确实被震撼了,哪怕他先前就知晓那拉淑娴是个贤良淑德的好女子,可到底没甚么真切的体会。尤其在瑚哥儿夭折后,贾政还觉得,王夫人虽出身文采容貌等等都不如那拉淑娴,至少她把两个儿女照顾得妥妥当当的。可打今个儿之后,贾政的想法却完全变了。

“怎么又哭上了?你到底会不会带孩子?要是不会带,就赶紧送到荣庆堂去!”

梨香院里,王夫人原正带着珠哥儿和元姐儿在东耳房里吃点心玩闹,其实这俩孩子虽身子骨一直不是很康健,可仅仅是因着年幼体弱,并没有甚么大问题。精心养了这些天,不说全然病好了,至少吃喝已经恢复了正常,尤其是珠哥儿,他到底年岁大一些,从昨个儿起,就已经蹦蹦跳跳开心的不得了了。只可惜,一切都在贾政进屋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原本跟母亲妹妹玩得好好的珠哥儿,在看到贾政的那一瞬间,徒然间爆发出一阵惨烈的哭声。身畔的元姐儿比琏哥儿还小了半岁多,如今不过才堪堪三岁出头,冷不丁的被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先是浑身一颤,旋即就像是被惊了魂一般嚎啕大哭。

一时间,王夫人手忙脚乱,身畔伺候的花钿、螺钿也忙不迭的上前帮衬。可小孩子哭闹并不是那么容易哄的,假若只是因着撒娇想引起旁人注意之类的,倒是三两句话就能哄好,再不然像琏哥儿那般闹脾气也没甚么。可珠哥儿是被勾起了心底里最恐惧的事儿,至于元姐儿则是猛地被惊了魂。在这种情况下,王夫人并两个大丫鬟纵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愣是没能将两个孩子哄好。

见状,贾政的面色愈发的难看起来,想起白日里在书房乖乖听先生讲课的琏哥儿,再看着眼前这俩只会放声哭闹的儿女,登时沉下了脸极为不耐烦的呵斥道:“王氏!你到底是怎么带孩子的?奶娘呢?赶紧让她们进来将孩子抱走!”

“老爷这是说的甚么话?哥儿姐儿原是好端端的在屋里玩,还不是老爷猛地进来唬到了他们了?如今倒是责怪起我了!”

王夫人也不是个好性子,经了前段时间的事儿后,更是让她壮了胆气。且她是确确实实将两个孩子放在心坎上疼爱的,如今见两个孩子哭成这副模样,贾政不心疼也罢,竟还责怪起了她,一个没忍住便顶了回去。等她意识到这话不妥时,贾政已经彻底黑了脸,在冷笑一声后,直接甩袖离开。这一下,却是真的惹火了王夫人。

“这是甚么态度?孩子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老爷您既不愿意插手教养,那也别甩脸子!好好,您既然是这副做派,当初作甚要去我娘家接我?索性把我休弃了大家伙儿都省事儿!”

人嘛,在气上心头时,难免会口不择言。王家一门都是爆炭性子,且因着先前那事儿,王夫人在面对贾政时,总是有着一股子莫名的优越感。若是她年长一些,经历的事情多一些,或许还能做到八面玲珑的应对各事儿。可惜,她如今不过才二十出头,比那拉淑娴还略小了两岁,想要面面俱到,还差不少火候。

等发觉贾政真的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后,王夫人虽有些懊悔,却仍嘴硬着扬声道:“走就走罢!当人人都稀罕你不成!花钿,还不去将奶娘唤来!一个个整日里都不知晓在想些甚么,连个眼力劲儿都没有,拿自个儿当主子了不成?”

花钿低着头急急往外头走去,剩下的螺钿面色也不好看,却只咬着唇当甚么都没听见,低声哄着哥儿姐儿。

不多会儿,两个奶娘皆进了屋里,抱走了各自的小主子,归了屋里暂且不表。本以为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了,可谁也没有想到,原已病愈了的珠哥儿却在半夜里忽的发起烧来,唬的奶娘哭喊着让人去唤老爷太太、唤大夫过来。

大夫倒是很快就被寻来了,只是如此一来,梨香院算是别想静下来了。且这梨香院只是个僻静的小院落罢了,别说荣禧堂荣庆堂,甚至比东院都要小了不止一半。试想想,东厢房里闹成这般,只几步之遥的西厢房能不受影响吗?

等次日一早,珠哥儿退了烧沉沉睡去后,元姐儿却已哭肿了双眼哭哑了嗓子。

王夫人原就极为在意这一双儿女,累了一整夜也心疼了一整夜,等两个儿女皆被哄睡了后,才总算安心的回房打算略歇一刻。

不曾想,贾政却带着满脸的恼火从昨个儿歇觉的西耳房里走出来,一见到王夫人就开口厉声训斥道:“王氏,你是怎么当母亲的?既不会照看孩子,那为何还非得将他们从老太太跟前讨要过来?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到底安的是甚么心?就这般见不得孩子好?”

[正文 52|第052章]

荣庆堂里,珍珠望着贾政怀里哭得快抽过去的珠哥儿,愣是半响都没能回过神来。还是后来赶到的贾赦见珠哥儿这副模样明显有些不对劲儿,忙上前接过来一瞧:“这是又病了?”又拿手去碰珠哥儿的额头,“这么烫?还愣着作甚?快去喊大夫。”

及至珍珠和等人回过神来,又是命人唤大夫,又是接过珠哥儿往先前他所住的东厢房而去,期间贾母也强撑着起身瞧了瞧,登时心疼的老泪纵横。

眼见荣庆堂瞬间乱作一团,偏贾政又是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贾赦只得又好气又无奈的接手安排起来,还特地吩咐别去打扰那拉淑娴,气得好不容易缓过来的贾母又是好一通埋怨。不过,在埋怨之后,贾母渐渐的也醒过味儿来了。

“老大媳妇儿怀着身子又要照顾琏儿,没空过来也就罢了,老二你媳妇儿呢?珠儿都病成这般了,她在作甚?竟是连过来瞧一眼都不肯吗?”虽说并非针对贾政,可贾母言语之间还是不由的带上了一丝责怪,毕竟珠哥儿可是她一手带大的宝贝乖孙儿。

贾政倒是不敢质疑甚么,听了这话只低垂着头向贾母告饶:“都是王氏那愚蠢的妇人,明明母亲先前将珠儿、元姐儿照顾得极好,偏她就这般见不得孩子好,非要带走亲自教养。如今可好了,这两日珠哥儿不停的哭闹,昨个儿更是折腾了一整个晚上,大夫也来过了,连带元姐儿都哭了一整宿。儿子原不想叨扰母亲安宁,可珠儿他……”

“哎哟我的珠儿哟!”贾母心疼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作死的王氏!仗着王家位高权重,非从我手里夺走了珠儿,他是我的孙子,我如何会对他不好?只她就是不放心,非要同我对着干,我可怜的珠儿,可千万不要有事儿啊!”

“母亲,儿子是想,索性就将珠儿留在您这儿罢。元姐儿倒是还好,只是哭哑了嗓子,珠哥儿……”

“留下留下!都留下也无妨!就算我只剩一把老骨头,也定能将孙子孙女照顾得妥妥当当的!”尽管眼泪完全止不住,可贾母还是信誓旦旦的向贾政保证着。

其实,准确的说,贾母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般虚弱。她的身子骨素来就康健得很,只是因着连番遭到打击,她又是个素来享受惯了诸人吹捧的,乍然落差太大,这才有种走不出心中阴霾的憋屈之感。这会儿听了贾政这番话,她只觉得年轻时候的雄心壮志全部都回来了,别说只一个珠哥儿,就算再来七八个孙子孙女,她也相当乐意接手。

“母亲身子骨还不曾好利索,就先珠哥儿一个人罢。等回头,母亲养好了身子骨,珠哥儿也大好了,我再将元姐儿带过来让母亲教养。”贾政还真不知晓客气为何物,又或者比起王夫人,他显然更愿意相信贾母。

贾母想了想,似乎觉得也是这个理,便没再反对,只道:“我去瞧瞧珠哥儿。”

也许只是单纯的巧合,珠哥儿原哭得厉害,见着了贾母却立刻止住了哭声,哪怕贾政随后跟着进了东厢房,珠哥儿也只是扑到了贾母怀里,撒娇似的扭着身子。贾母见状,更是心疼得不得了,只一叠声的询问珠哥儿可有甚么不舒坦,又追问大夫何时才能到。

等大夫到了之后,就没贾政甚么事儿了,如今他虽然还不曾官复原职,也没甚么要紧事儿可办,可他还是不想在后宅浪费时间。同贾母说了声告退后,贾政便快步走出了东厢房,刚打算离开荣庆堂,却被贾赦给拦住了。

“二弟你跟我说实话,珠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贾赦倒是知晓王夫人不是甚么好东西,更确切一些是,贾政那俩口子都不是甚么好东西。可甭管怎样,贾赦还是不曾将人心想的那般险恶,至少他认为那俩口子对儿女还是真心的。

然而,贾政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王氏根本不会照顾孩子,她非要将俩孩子从老太太这儿要走,纯粹只是赌气而已。我知道大哥你是觉得要是真惹恼了她,王家又要作幺了,对罢?没事儿的,这人都已经回咱们府上了,捏圆搓扁还是一句话吗?你只管放心,今个儿就算王氏死在这里了,我也绝不会再让她丢人现眼了!”

贾赦傻眼一般的看着贾政傲然的转身离开,愣是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这算是甚么意思?那俩口子彻底闹翻了?虽说贾赦也明白,在经过了前些日子的事情后,那俩口子想要再回到当初,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了,可他也万万不曾想到,事情就会朝着不可收拾的方向撒丫子狂奔。

在原地立了一会儿,贾赦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特地回了荣禧堂一趟,因着那拉淑娴尚未起身,便拉过容嬷嬷将先前之事细细的说了一遍,叮嘱她好生看顾着那拉淑娴,千万别插手二房那俩口子的破事儿。见容嬷嬷一脸严肃的点头答应了下来,贾赦这才放心了离去。比起府上的其他人,贾赦要忙活的事情还多着呢,尤其贾政那三个罪名,只勉强去掉了休妻一项,另两项虽尚未被追究,却也没的那般容易抹去的。

……

……

从清晨到晌午,荣庆堂就没安生下来过,也亏得如此,贾母压根就没顾得上旁的事儿,甚至连晌午时,琏哥儿被送到荣庆堂后,贾母也只抽空过来瞧了瞧,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顶,就把他打发去荣禧堂了。

琏哥儿带着一脸懵圈的神情从荣庆堂回到了荣禧堂里,及至见着了那拉淑娴,还有些委屈的道:“娘,祖母不喜欢琏哥儿了。”

那拉淑娴这儿也刚摆了午膳,贾赦通常晌午都是不回家的,故而她见着琏哥儿过来时,还颇有些惊喜,待听了琏哥儿半是抱怨半是委屈的话后,更是笑得乐不可支:“我都听嬷嬷说了,是珠儿病了,老太太忙着照顾他,这才顾不上琏儿你了。这样罢,最近这段日子,你也别往荣庆堂跑了,午膳和晚膳都陪着娘用,如何?”

“珠大哥哥!”琏哥儿一向都是听话只挑自个儿感兴趣的听,且经常寻不到重点。这不,尽管那拉淑娴同他说的是关于午膳、晚膳的安排,可他愣是只听到了珠哥儿。

“对,就是你珠大哥哥。”那拉淑娴也不恼,一面命人给琏哥儿添了碗筷,一面耐着性子同他解释起来,“如今,你珠大哥哥回到了荣庆堂里,你往后有空了就可以去寻他玩儿,你祖母不会反对的。不过,这几天仍是不可以,他还病着。”

“那甚么时候可以?”琏哥儿委屈的嘟着嘴,像他这个年岁的小孩儿,最是喜欢跟同年岁相当的兄弟姐妹一道儿玩了,虽说他也有了自己的书僮,可那到底是不一样的。尤其他曾跟珠哥儿被放在一起养过一段时间,自是格外的惦记。

“这样罢,娘帮你看着,等回头珠哥儿病好了,我头一个告诉你,成吗?”

“好!”

等俩人终于谈妥了,午膳也都已经摆到了跟前,母子俩笑着用了一顿美味的午膳,之后那拉淑娴亲自牵着琏哥儿的手,将他送回了前院书房。待回来时,却是特地绕到了荣庆堂,去瞧了瞧昨个儿刚被自己气过一回的贾母。

婆媳再度相见,那拉淑娴笑容满面,而贾母……

心好累。

“老大媳妇儿,我是不会把珍珠给你的。”面对笑得一脸淡然的那拉淑娴,贾母完全淡定不了。憋了好半天,才勉强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贾母甚至觉得,至少在两三个月里,她都不想再看到那拉淑娴了,实在是因为昨个儿的刺激太强烈了点儿。

“那就换成琥珀呀。”那拉淑娴依旧笑着,且边说边向着贾母眨巴眨眼睛,“母亲只当是可怜可怜我,谁叫我跟前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呢?”

“你身边这不都是丫鬟吗?”贾母简直要疯了,如果说那拉淑娴是跟王夫人似的,只是为了面子故意这般作为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只为欣赏那拉淑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一幕。然而,事情正好相反,贾母敢肯定,她要是真的这么做了,最终后悔的人只会是她。

“她们长得不好看,小嘴儿也不够甜……母亲您就行行好,赏了我罢。”

“你走,你走!”贾母直接摆手轰人。

不曾想,这档口却有个丫鬟掀了门帘走进了屋里,也不说甚么,只走到一旁的博古架旁,挺着腰身略抬了点儿头,便这般立着。

那拉淑娴抬头瞥了一眼,见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丫鬟,穿着倒是鲜亮,一看就是个一等的大丫鬟,模样身段虽不如珍珠琥珀,却也是出众得很,且隐隐约约的仿佛有几分熟悉。

当下,那拉淑娴便笑指着那丫鬟道:“老太太,不如把她予了我?”

[正文 53|第053章]

玻璃不由得心头阵阵火热。

她跟珍珠琥珀等家生女儿不同,打小就父母双亡的她,才五六岁就被叔父卖给了人牙子。好在那人牙子是个有眼光的,虽只花了半两银子就买了她,却并不急着脱手,而是在家里头养了整整一年,待原本面黄肌瘦的她被好吃好喝养开了时,这才开了个好价钱把她卖到了荣国府。也是等到了荣国府后,玻璃才知晓甚么叫做神仙般的日子。

当然,那会儿她并不叫玻璃,她叫小杏,是管事嬷嬷给她起的名儿,没啥特别的涵义,只因同批进来的小丫鬟都取了杏仁红枣芝麻绿豆之类的名儿。没错,她最初是在厨房做事的,当然不是烧火丫鬟,而是在厨房打打下手,偶尔跟着提膳丫鬟去主子房里送早午晚膳。

而她,就是在一次送膳时,被贾母无意间瞧到了,大概是觉得她乖巧可爱,索性便留下来当个跑腿儿丫鬟。也是到了那个时候,她才忽的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像之前那般只顾着那点儿吃食零嘴,而应该奋力往上爬。

就这样,她从一个农家女变成了荣国府厨房里头的粗使小丫鬟,侥幸来到了荣庆堂当了个跑腿丫鬟,再努力成为了一个二等丫鬟,最终如愿以偿的成了贾母跟前八大丫鬟之一的玻璃。

“玻璃,你可愿意跟着大太太?”贾母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响起,又仿佛在极远极远的天边。

玻璃猛地双膝着地,卖力的向贾母叩头道:“玻璃愿听从老太太的安排。”

贾母眉心一跳,玻璃这丫鬟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初时是因着玻璃长相讨喜,小嘴儿也甜,可时间久了贾母却明白,这丫鬟虽有些小聪明,却因着出身的缘故眼界实在是太窄了。也因此,除却最初一段时间的重用外,渐渐的,贾母也就懒得理会她了。不过,也因着玻璃并未犯错,加上也没有甚么旁的好人选,贾母倒也不曾换了她,只当在跟前多养了个闲人,偶尔倒也让她跑跑腿传一些较为复杂的话,毕竟她的伶俐不是作假的。可饶是如此,听着玻璃这明摆着想另谋出路的话,贾母还是不由的胸闷气短。

“既如此,那就予了你。”最终,贾母还是不曾对玻璃说甚么,左右不过是个自诩聪明的傻货罢了,犯不着同她一般见识,因而只向那拉淑娴摆了摆手,让她领了人赶紧走。

那拉淑娴欢欢喜喜的同贾母道了谢,又告辞带着玻璃离开,回到了荣禧堂后,唤了容嬷嬷到跟前,只道:“嬷嬷,这是老太太刚予了我的,你给安排个屋儿,回头挑个好日子开脸便是。”

容嬷嬷板着脸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玻璃,半响才答应了一声,却并不曾亲自领着人过去,而是只唤了个十岁左右的小丫鬟,让她带着玻璃走了。

待玻璃走后,容嬷嬷才不解的向那拉淑娴道:“主子这是来真的?虽说一个小丫鬟不算甚么,可无缘无故的,何苦特地要了这么个人,立在跟前碍眼呢。老奴冷眼瞧着,大老爷是个好的,主子您这又是……”

“嬷嬷有所不知。”那拉淑娴边说边进了屋里,如今这个点已经过了她平日里午后小憩的时间了,不过许是因着习惯了,她这会儿难免有些困倦,索性一面说着话一面伸手解下钗环,“如今瞧着似是我自找麻烦,可若我不这么做,天知晓老太太又会做甚么幺蛾子。我虽不在乎这些,却也不能让身边多出细作来。”

“那主子就不怕那丫鬟就是细作?对了,老奴想起来了,怪不得觉得她眼熟,可不就是上回去东院,挨了我一大耳括子的碎嘴丫鬟吗?”

被容嬷嬷这么一提醒,那拉淑娴也想起来了。说起来,那还是珍珠投诚之前的事儿了,之后又接连发生了好些事儿,加上一个小丫鬟本也无需特地挂怀,这才一时没想起来。

当下,那拉淑娴笑着反问道:“这不正好吗?说明咱们跟她挺有缘的。”

“不过是个又嘴碎又蠢笨的黄毛丫头,哪有那个福气同主子有缘?老奴瞧着她不单嘴碎蠢笨,还半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先前眼里只有老太太,竟是耍威风耍到主子跟前了,还真拿自个儿当个人物了。这要是她一直如此做派,那倒也没甚么好说的,可如今她竟敢来咱们这儿,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蠢得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哈哈哈,嬷嬷你还是这般爱说笑。”那拉淑娴笑得花枝乱颤,由着容嬷嬷上前为她宽衣,她只笑得欢快。

“主子挑她倒也不错,若是咱们这儿非要多出几个人来,像她这种脸上就写着蠢字的人,反而容易对付得紧。只是老奴就不明白了,先前主子不是瞧上了珍珠吗?珍珠倒是聪明,可她有眼力劲儿,就算来了咱们这儿,她也知晓甚么事儿该做,甚么事儿万万沾手不得。”

“我倒是想要珍珠,旁的不说,单瞧着她那副可人的模样,我就爱得不得了。可惜呀,老太太舍不得,偏那蠢货硬是不要命的一头撞了上来,甚至老太太都给她机会悔改了,不曾想,人家也不知晓是压根没听明白呢,还是心头另有主张,只一句‘愿听老太□□排’,好悬没把老太太气得背过气去。”

“真是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