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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奶娘听了这话,笑着给两个哥儿解释。忽的,外头唤大老爷回来了,琏哥儿登时眼前一亮,一个转身撒腿就跑,在十二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转瞬就没了踪影,接着外头就传来大叫着爹的声音。十二冷哼一声,不屑的侧过脸去,可没等他做完全套鄙夷神情,贾赦便进来了,一把将十二抱起,往半空抛了两下。

“胖儿子!想爹了没?”

胖……

还不等十二想到反驳的话,琏哥儿尾随贾赦颠颠儿的跑了进来,听了这话忙接道:“胖弟弟,想哥哥了没?”珠哥儿也跟着凑热闹,连声唤着胖弟弟。叫到后来,琏哥儿和珠哥儿却闹上了,非要抢着当哥哥。一旁的贾赦笑得险些岔了气,忽的思及年幼时候的事儿,不禁想到,这孩子果真是小只的比较好玩,怪道当初贾代善夫妇二人只喜欢贾政。

十二这会儿彻底哑火了,只黑着脸任由贾赦折腾够了,听到外头廊下传来摆饭的声音,总算才长出了一口气。这一大家子,就没一个靠谱的!!

然而,更不靠谱的事情还在后头,那拉淑娴在命人将珠哥儿送回梨香院后,还不忘特地将十二揽了过来,并在他耳边小声的提醒了一句:“康熙字典。”

还让不让人好好用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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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心如死灰的十二不同,珠哥儿是蹦跳着回到梨香院的,不过他回来的时候,其他人都尚未回来。

“哥儿若是饿了,先来些点心垫垫?”丫鬟上来帮珠哥儿换衣裳端茶水,还不忘安抚道,“太太是去老太太那儿了,姐儿也跟着去了。老爷清晨出了门,尚不曾回府。”

珠哥儿将衣裳换到一半,忽的惊道:“被琏儿一打岔,我都忘了要先给老太太请个安。”听丫鬟说,晚间再去也使得时,珠哥儿才略放下了心来。其实,晨昏定省原就是早晨出门前,和晚上用过膳之后。当然,荣国府的规矩原也不是特别严格,贾母更不会跟亲孙子过不去,珠哥儿甭管甚么时候去荣庆堂,都是最受欢迎的人。

待换好了衣裳,略用了半盏茶,珠哥儿拒绝了点心,只道方才在荣禧堂那头跟琏哥儿分了点心吃,又吩咐丫鬟磨墨,珠哥儿琢磨着在摆膳前,他还能再写两篇大字。

又两刻钟,王夫人先回了梨香院,听闻珠哥儿在练大字,也没用甚么点心,忙吩咐摆饭。依着规矩,该是各吃各的,可王夫人寻思着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加之又有事儿同珠哥儿说,只吩咐将份例菜都摆在一起,左右是亲母子俩,原就无需避讳甚么。待草草的用过一通饭后,王夫人放下筷子,拿茶水略漱了漱口,这才说起了正事。

“珠儿,你如今也开蒙了,又是家中长子,有些个事儿还是该让你知晓的。”

“太太您请说。”珠哥儿从圆凳上下来,站在王夫人身侧垂首恭敬的道。

王夫人略顿了顿,才道:“是有两个事儿。头一件,老太太如今身子骨也大好了,荣庆堂又冷清得很,我便将你妹妹送到了老太太处,只当闲时逗个趣。还有一个事儿,就是咱们院子里的赵姨娘今个儿查出了身孕来,到明年,你就又能多个弟弟或者妹妹,总算用不着去同琏儿抢了罢?”

“是,太太。”珠哥儿飞快的抬头瞧了王夫人一眼,旋即又以更快的速度垂下头去,可纵是如此,他面上的诧异也不曾被逃过王夫人的眼睛。

屋内沉默了半响,王夫人让丫鬟婆子们都退下了,这才向珠哥儿道:“咱们终是嫡亲的母子俩,有甚么话不能说的?你是不愿你妹妹去老太太那儿?”

作为嫡亲的兄妹,珠哥儿和元姐儿的感情自是极好的。再说了,这对小兄妹都不是骄纵的主儿,珠哥儿习惯了让着琏哥儿,又怎会跟一母同胞且更小的元姐儿吵闹呢?而元姐儿,她先前身子骨略有些羸弱,将养了好几年,才养的健康起来,且元姐儿性子稳妥,惯常都待在屋里玩着姑娘们的游戏,俩人就是想闹都没个由头。

想着以前的事儿,王夫人已经开始思量,若是珠哥儿不舍得的话,她该如何解释,然而珠哥儿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把她彻底镇住了。

“赵姨娘生的弟妹……珠儿不喜欢。”

完全不曾提及元姐儿,珠哥儿只是闷闷的说了这么一句话。王夫人愣愣的瞧着儿子,仿佛头一天认识他一般,半响才回了神:“浑说甚么?就算是赵姨娘生的,那也是你的弟妹。”话是这么说的,可王夫人的语气里,却是满满的悲伤。

没有哪个女子不怀春,除却希望自己的夫君出人头地之外,更多的则是殷切期盼着自己是夫君的唯一。就算过了怀春的年纪,哪怕撇开吃味儿,也没有人能够轻易的接受庶出的儿女。

说甚么庶出的也是嫡妻的孩子,说这话的是男人是婆母是通房小妾,独独不会是嫡妻本人。王夫人倒是曾想过将来若是有庶出子女该如何做,却万万不曾料到,这一日竟来得这般快。她的长子如今也才五岁,且她只有独一个儿子。在这种情况下,倘若赵姨娘生的是个闺女倒也罢了,若是个儿子,却是真当不吉利。

怎么会那么快呢?这要是珠哥儿已经长大成人,或者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了,到时候就算再有庶出儿女,那也无妨了。可如今……

“赵姨娘不是家生丫鬟吗?她生的哪里是弟弟妹妹,该是丫鬟小子才是。”

王夫人还沉浸在自己的记忆中,冷不丁的就听到珠哥儿说了这话,登时面色大变:“你又在浑说……”忽听外头丫鬟唤老爷,王夫人冷汗都下来了,只觉得背后一片湿润,忙压低了声音喝道,“忘了方才的话,以后都不准再说!”

珠哥儿被唬了一大跳,只惶恐不安的点了点头。

片刻,贾政进了屋里,王夫人忙急急的迎了上去:“老爷不是说要略晚些回来吗?若知晓这般早,我定是等着老爷的。”

“无妨,我在外头用过了。”贾政略瞥了一眼桌上的残羹冷炙,王夫人忙命人收拾。

待一切妥当,王夫人仿佛才想起一般,向立在一旁明显有些不安的珠哥儿道:“方才不是还惦记着去给老太太请安罢?去罢,正好瞧瞧你妹妹,回来同我学一学。对了,老爷可要去瞧瞧老太太?”

“今个儿不去了,明个儿再说。”贾政向珠哥儿摆了摆手,让他自去。又向王夫人道,“府里可有事儿发生?”

王夫人吃不准贾政这话的意思,好道是有人提前嚼了舌根,心里冷笑的同时,面上的笑容倒是不减:“确有事儿,还是个大好事儿!”当下,便将赵姨娘查出有喜一事告知了贾政。

贾政果真欢喜得很,倒不是说他真就在意一个庶出的孩子,可添丁进口这种事儿,到底是喜事儿,尤其是在这等情况不明风雨欲来之境。又听王夫人转述了大夫的话,贾政一脸的尴尬,赵姨娘身子骨素来康健,无端端的见了血必是有缘由的,再联系到他昨个儿晚间是歇在那处的,这里头的缘由也就不必多言了。

“咳咳,那我去瞧瞧她罢。”贾政尴尬的咳了两声,又见王夫人一直望着他,索性又添了一句,“太太可要一道儿去瞧瞧?”

谁稀罕看一个通房丫鬟!!

“虽说白日里已经瞧过了,如今再去瞧瞧也能更安心些。对了。”又向丫鬟吩咐道,“将我白日里吩咐你们备下的补药拿过来,再额外去拿两匹缎子,一并送到西厢房去。”王夫人笑得一脸灿烂,就仿佛真心为赵姨娘感到高兴一般。

到了西厢房,赵姨娘因着今个儿早上才见了血,故而一整日都歇在床榻上不曾下来走动,连三餐都是在床榻上用的,可怜如今正当盛夏,弄得她又闷又热,也只能硬熬着。待听闻丫鬟唤老爷太太,她忙命身侧伺候的丫鬟在她背后多添了个枕头,伸手略拢了拢两鬓的散发,摆出笑盈盈的姿态面对自家老爷和太太。

这若是贾政单独过来,那自是一副温馨和乐的场面。倘若只王夫人一个,则是姐妹情深。可如今这俩人都来了,赵姨娘索性以不变应万变,左右就她如今这副样子,也伺候不了贾政,何苦再添这份嫌。

好在贾政和王夫人说是来看看,还真就是来看看的。瞧过赵姨娘一切安好,又略叮嘱了丫鬟几句,待赏赐的东西到了,王夫人又额外说了两句体面话,夫妻二人便携手离开。

因着早有了心理准备,赵姨娘也并不在意,只直起身子目送二人离开,这才再度半躺下,有一搭没一搭的同丫鬟闲话家常。

因着原就是家生女儿出身,赵姨娘还是贾母跟前的珍珠时,就同底下的丫鬟交情极好,梨香院这头的丫鬟虽同她并不常打交道,以她的心智若是想存心交好,却是容易得很。况且,她是家生女儿,父母长辈皆有差事在身,还是贾母亲口赏给贾政开脸的,如今更是有孕在身。莫说她刻意交好,就是甚么都不做,也自有人愿意凑到跟前巴结她。毕竟,比起高不可攀的王夫人,她这头的路却是好走多了。

这不,守在外头的小丫鬟探出头来,轻笑道:“周姨娘来了。”

“周姐姐。”这一回,赵姨娘甚么都没做,只向着走过来的周姨娘略颔首示意,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去端茶点上来。”

“不必麻烦了。”周姨娘推辞了一句,见赵姨娘坚持,也就随她去了,就着丫鬟拿来的圆凳,只坐了三分之一,身子略往前倾,垂首笑道,“白日里一阵忙乱,我也不好打扰妹妹休息,听说无妨了,这才过来瞧瞧。妹妹可嫌我来的太晚了?”

“咱们姐妹何苦这般客套?”赵姨娘笑看向周姨娘,在她还是贾母跟前的大丫鬟珍珠时,就知晓了这位。或者应当再往前一些,当她才进府伺候时,便知晓政二老爷房里有这么一位。

算起来,周姨娘的资历实在是太老了,这位也是家生女儿出身,还是打小就跟在贾政身边的,待年岁长了,贾母见她容貌俏丽性子稳妥,这才提拔当了贾政的通房丫鬟。其实论年岁,周姨娘比贾政还大了两三岁。如今贾政已二十有五,正当好时候,周姨娘却成了昨日黄花,哪怕容颜尚在,却早已恩宠不再了。偏她又无儿无女,虽说以荣国府素来的做派,定会给她养老,可将来的事儿又有谁能说得准?

这般想着,赵姨娘下意识的抚上了自己尚未显怀的肚子。

见状,周姨娘露出了一丝羡慕之情:“妹妹真是好福气,这才几个月,便有了。等来年生了哥儿,这辈子就有依靠了。”女人的依靠无非是父亲、夫君、儿子。像她们这样的,父兄虽勉强可以帮衬一把,可夫君却没甚么好指望的,而最终能够靠的也就只剩下儿子了。

不想,赵姨娘却微微摇了摇头:“我却是盼着来年能得个姐儿。”

见周姨娘一脸毫不掩饰的诧异,赵姨娘反而笑了起来。说真的,这还真就是她的心里话了,虽说她更想要个哥儿能让她依靠,可理智上却知晓若真是个哥儿,只怕母子俩都容不下了。毕竟,王夫人只独一个儿子,年岁又小得很。她这胎若生了哥儿,甭管是去母留子,还是故意捧杀她的孩子,对于王夫人来说,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

“你倒是看得开。”撇开最初的诧异后,周姨娘长叹了一口气,半响才摇头道,“怕只怕,太太那头等不了。”

最后那几个字,周姨娘说的极轻极轻,轻的仿佛是一羽绒毛缓缓滑过赵姨娘的心头,惊得她汗毛倒立,冷汗一点点的渗出了脊背。

——是啊,她这头盼着生个姐儿好不讨王夫人的嫌,可万一王夫人根本就等不到知晓的那一日呢?

“姐姐,可有法子?”半响,赵姨娘才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么一句话,且浑身轻颤不已。

周姨娘原也不是想要吓唬她,见她这副模样,倒是也跟着唬了一跳,忙柔声安抚起来。待略缓了一刻,她才迟疑着说出了自己的法子:“要不,等再过两月,请人给孩子断下男女?你事先买通了大夫,让他说你怀的是个姐儿?其实也无需大夫,找个经年的老嬷嬷就成,不管怎样,先瞒到生了再说!”

[正文 92|第092章]

赵姨娘有孕一事,就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水面,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然而没过多久,水面便再度恢复了平静,就仿佛从未发生过异常一般。

也许类似于赵姨娘以及她亲近之人极是在意此事,可不得不说,主子们的想法同下人们差异实在是太大了了。大房自是不必说,统共也就那拉淑娴知晓了此事,她甚至懒得同贾赦说道,至于俩孩子更是浑然不知情。二房情况也类似,除却头一日贾政和王夫人对此表示了关切之外,往后却再无任何反应。就连贾母那头,在最初听到时露了笑意,可旋即就将这事儿抛到了脑后,莫说如今仅仅只是有孕,就算平安生下了哥儿,那也绝对不能同她的心肝珠哥儿相提并论,老儿子大孙子,在瑚哥儿夭折后,珠哥儿可是贾母真真切切的大孙子。

然而,下人里头却隐隐有了另类的风声。

这一日,容嬷嬷得小丫鬟回话,道是唐安家的寻她有要事,便抽了个空档,见了她。说起这唐安家的,在荣国府诸多婆子里头,真当是半点儿都不起眼,不过她嫁了个好夫君。那唐安原是跟着荣国公贾代善上过战场的人,后来还为救贾代善伤了一臂,且唐安原就年岁长了,容貌又不出众,家中父母亲朋皆无,因而索性就自卖自身,当了荣国府的下人。好在贾代善素来念旧,见唐安老实忠厚,索性让他去管春秋两季租子,后来又把了个小丫鬟予他,几年后,丫鬟给唐安生了个小子,也算是全了唐安那份恩情。

容嬷嬷才在脑海里粗粗过了一遍唐安两口子的近况,忽的想到,那唐安伤重退下来时,也是年近四十之人了,如今又过去了十来年,怕是来推差事的罢?转念一想,也不对,虽说唐安要管春秋两季租子,可也没让他亲自下去收租子,这般好的差事,但凡脑子正常的都不会推却。再一算,唐安家的小子也有十二三了,指不定是为了那小子来的。

话说回来,她好像也有个小子。

……

……

“嬷嬷安,问大太太好,问老太太好。”唐安家的原是荣国府买来的小丫鬟,容貌身段都实属一般,十来年前她不过刚及笄,如今也才二十七八岁,许是因着这些年来日子过得极是滋润,乍一看倒不像个管事娘子,反而像是外头中等人家的太太了。

不过,唐安给荣国府管了十来年的租子,纵是他再怎么忠厚老实,手里头抠下的油水也绝不是小数目,更别说当初他为救贾代善失了一臂时,贾代善便赏了他不少好物。真要算起来,唐家怕是远比京里头中等人家更有家资。

“听说你寻我,何事?”容嬷嬷懒得同她打太极,索性直接开口问道。

唐安家的笑得眉眼弯弯一脸和气,别看她容貌并不出众,却胜在长得喜气,要不然当初贾代善也不会将她指给唐安,毕竟对于那些个买来的小丫鬟而言,唐安绝对是高不可攀的一门贵亲。

“嬷嬷安好,原早该给您问个好,偏先前一直忙乱着抽不开身来,又恐咱们这些个乡下泥腿子污了嬷嬷您的眼,磨磨蹭蹭的到今个儿,总算是添了几分勇气来瞧您了。这是给嬷嬷您备下的薄礼,原也不是甚么好东西,您可别嫌弃。”

不说荣国府,就是旁的地儿也惯有三节两寿的贺礼,不过一般就是送礼,也没的亲自捧到容嬷嬷跟前的,可到底想着唐安是上过战场之人,容嬷嬷只略抿了抿嘴,向着唐安家的点了点头,算是收了礼。

见状,唐安家的喜不自禁。忽听容嬷嬷问:“这次来是为了你家小子的事儿?”

“不不,嬷嬷您误会了,我是真的想来瞧瞧您,不为旁的事儿。”唯恐容嬷嬷不信,唐安家的还不忘拍着胸口保证,“我家小子今年不过十二岁,我家那口子说了,先让他在跟前搭把手,等过几年,再给他说个媳妇儿。”

这是不打算让独一个儿子进府里伺候了。容嬷嬷微微点头,会有这种想法并不奇怪,毕竟唐安并不缺钱,况且他原就是良民,自个儿没法子卖了自身,不希望独子为奴也是常事。□□国府的规矩并不曾强令庄上的人入府伺候,反而想要入府才需要四处打通关节,这么一来唐安家的做派就有些古怪了。

略一沉吟,容嬷嬷道:“我原想着到底是老太爷的旧部,要是你想给你家小子谋个差事,只要不过分,我也就给应下了。可你如今是要作甚?别说那些个见面的事儿,我随太太进荣国府都七年了,往日里也没见你凑上来。得了,明人不说暗话,直说了罢。”

唐安家的面上讪讪的,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道出了来意。

原来,说差事倒还真是对的,可容嬷嬷只猜到了一半,唐安家的是来替别人说差事的,还是容嬷嬷的老熟人,以前的珍珠如今的赵姨娘。

赵姨娘是荣国府的家生女儿,这一点容嬷嬷早就知晓了,可她并不大清楚赵家的情况,因而在听闻唐安家的打算给赵家一双儿女谋差事时,没一口答应,却也没直接回绝了,只道回头会留意一些合适的差事。等唐安家的走了,容嬷嬷一个转身去了前院书房,揪出了她那在书房里头干活的便宜儿媳妇儿。

“啊哟老娘哦!您可算是想起咱们一家子了!”

一见到容嬷嬷,张庭家的就跟见到了久违的亲人似的,一下子就冲到了容嬷嬷跟前,眼泪唰的就落下来了,只看得容嬷嬷眉心直跳青筋暴露。

虽说张庭一家三口都极为待见容嬷嬷,可问题是容嬷嬷一点儿也不待见他们仨,哪怕对唯一的小孙子草儿略好点儿,可事实上只要有事忙了,容嬷嬷就可以把她的儿子儿媳连带孙子都抛到九霄云外去,是连着一年半载都想不起来的那种。

好在,今个儿是有正事要办,容嬷嬷压制一下心中的暴戾,只黑着脸咬着牙问:“把手头上的事儿先搁着,我寻你有事儿。”

“啥事儿?”张庭家的傻呵呵的笑着,要说起来,她的年岁比方才那唐安家的还略小两岁,容貌也不算很差,偏言行举止皆透着一股子傻气,看得容嬷嬷一阵阵的窝火。

“帮我去打听一户人家,姓赵,人唤老赵头。听说住在东庄那一带,家里头老两口子,下头长女四五岁就送到了府里,就是先前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的珍珠,往下还有一儿一女,那小子有个正经的名字,唤赵国基。让张庭给打听清楚了,回头你去荣禧堂寻我。知了?”

“好好,亲娘您说啥都是好的。”张庭家的继续傻笑着,目送容嬷嬷带着杀气离开书房。

其实以容嬷嬷的身份,原无需理会这样的事儿,甭管她乐不乐意给赵国基一份差事,都不必这般上心。可不知怎的,她隐隐觉得这里头似乎古怪,旁的不说,赵家想给小子寻个差事,最方便的捷径难道不是直接寻上赵姨娘吗?索性自家儿子儿媳闲着也是闲着,容嬷嬷觉得假公济私一回,就算真的是她多心了,受累的也不是她。

回到荣禧堂后,容嬷嬷就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只带着顺道从大厨房拿来的新鲜糕点去寻十二。

“哥儿想吃吗?”

十二仰着小脑袋,目光直勾勾的看着点心碟子,用他那标志性的小奶音道:“想!”丢脸不丢脸的问题,他老早就不去考虑了,左右就容嬷嬷这德行,只怕他前世小时候也没少被哄骗。既然已经丢过脸了,再就无妨再丢几次了。

自打认亲了以后,十二的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啊,每日里各种甜津津的茶汤,配着各式花样点心,偶尔再偷尝一口浸在井水里冰过的西瓜,只大半个月工夫,十二就胖了一圈。

又吃又喝的,中途十二又小睡了一会儿,等醒来后去外头溜达了一圈消消食后,十二觉得他还可以再干掉两碟点心!

不幸的是,琏哥儿回来了。

万幸的是,这次就琏哥儿一人,并不见珠哥儿。

十二幽怨的瞧了一眼自己只尝了几块的点心碟子,盘算着待会儿能不能给他剩下一两块时,就见琏哥儿一口气不停歇的真·干掉了两碟点心。

……他想要琏哥儿的好食量。

带着这般心情,当琏哥儿开始向十二显摆今个儿先生所教授的文章时,他只恨恨的别过头去,看也不看琏哥儿,还不忘捂住耳朵:“不听不听,难听难听。”

那拉淑娴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搁在寻常人家,瞧见大小俩儿子闹别扭了,一般总归是劝哥哥让着弟弟,可惜那拉淑娴却完全不是这么想的。只见她先是横了十二一眼,见十二委委屈屈的把捂住耳朵的胳膊放下来时,这才走到两个哥儿跟前,笑道:“琏儿怎的了?弟弟欺负你了?”

[正文 93|第093章]

听了那拉淑娴这话,琏哥儿只重重的点了点头,不过在侧过脸看到十二瘪着嘴一脸委屈的模样后,他又迟疑了:“其实……弟弟没欺负我,娘不骂弟弟。”

“琏儿真乖,真是一个好哥哥。”那拉淑娴毫不犹豫的将琏哥儿揽在了怀里,稀罕个没完。这还不算,她趁着琏哥儿埋在怀里时,用警告的眼神瞪了一眼十二。受到眼神攻击的十二蔫头蔫脑的坐在美人榻上,一副受尽了委屈的可怜小模样。

待用晚膳时,贾赦发现了十二的异常,随口问了两句后,登时一头黑线。

这以往琏哥儿和珠哥儿堂兄弟俩一道儿玩时,也没少闹矛盾,虽说如今倒是哥俩好了,可贾赦坚决认为,那是因为珠哥儿大了懂事了,而琏哥儿却是一如既往的胡来。不过,因着贾母始终认为小孩子打闹实属正常,连贾政、王夫人俩口子也完全没将这当一回事儿,因此贾赦也懒得理会,左右吃亏的不是他家小子。可以往吃亏的是珠哥儿,如今吃亏的却是他那心肝宝贝儿的小儿子。

晚膳时,贾赦忍着没出声。待用罢饭菜后,贾赦才特地将琏哥儿唤到了跟前,一脸严肃的问道:“今个儿先生教了甚么?”

拿已经过去了的事情说事显然站不住脚,况且想要收拾琏哥儿容易得很,随便捏个由头就可以了。贾赦的小算盘打个啪啪响,那拉淑娴听着这话也没往其他方面想,至于琏哥儿更不会想到甚么,只颠颠儿的跑到贾赦跟前,显摆起了今个儿新学的文章。

琏哥儿刚过了四周岁的生辰不过一个月,且他原就没甚么读书天赋,加上当爹娘的也不甚在意,因此开蒙一年多了,也不过堪堪学到千字文罢了。好在琏哥儿记性还不错,先生教得也好,虽刚学了一天,他也背出了好几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冈冈冈……”

贾赦冷哼一声:“怎么不继续了?你个笨小子!”

一旁的十二假装学舌道:“笨小子!笨!!”

“娘!”琏哥儿哭惨了,一下子扑到了那拉淑娴怀里,祈求安慰。自然,那拉淑娴不会为难他,只向着贾赦笑道:“琏儿还小,老爷教教他呗。”一面说着,一面恶狠狠的剜了十二一眼,可惜十二这会儿有人撑腰,只撇过头去假装看不到。

“你当老爷我傻吗?四书五经也就不提了,单单千字文还难不倒我。”贾赦虽说成日里游手好闲的,可当初也是经过基础启蒙的,哪怕他祖父母再怎么把他当成心肝宝贝儿,最为基础的“三、百、千”还是倒背如流的。咳咳,估计也就只会背,通篇默写以及解释典故来历就太为难他了。不过,只这些也尽够用了。

当下,贾赦伸手将琏哥儿从那拉淑娴怀里拖了出来,拿手指戳着他的脑门道:“玉出昆冈的下一句是,剑号巨阙,珠称夜光。”顿了顿,叱道,“背!”

琏哥儿懵了一下:“啊?剑号……号。”

“剑号巨阙!”

“号、号……”

“笨蛋小子!你怎么比你二叔都笨呢?不对,你都比东府的珍哥儿还笨了,笨笨笨!!”贾赦一下一下的用手指戳着琏哥儿的脑门,几下过后,琏哥儿又哭开了。见状,贾赦勉强耐着性子又教导了几遍,还不忘恐吓道,“背不好就把你丢掉!来,再来最后一遍,剑号巨阙!”

‘把你丢掉’这种威胁实在是太可怕了,琏哥儿抹着泪花可怜兮兮的看着贾赦,一旁的十二忽的蹦出一句:“剑号巨阙。”顿了顿,十二闭着眼睛皱着眉头,极度嫌弃的喷出一个字,“笨!”

琏哥儿:…………

次日一早,琏哥儿都不用人叫,就自动自发的早早起身,匆匆用过早膳后,就去前院书房寻先生了。这被贾赦嘲笑倒是没啥,琏哥儿并不清楚贾赦肚子里的墨汁有多少,可小孩子败给了大人,原就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情,就算在书房里,他也不如二叔贾政以及东府的珍哥儿。然而,面对“听了几遍”就会的天才弟弟,琏哥儿真心觉得格外悲伤,他一定要用功苦读,做一个让弟弟崇拜的好哥哥!

可惜,先生在听了琏哥儿的控诉后,格外无语的瞪了他好一会儿,才勉强开口道:“你爹为难你是他不对,可你为何不告诉他,昨个儿咱们只学到‘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呢?”

于是,连遭两番打击后,琏哥儿连着好几日都跟那盛夏正午失了水的枯草一般,整个人都是蔫巴巴的。当然,他不是一个人,因为之后那拉淑娴逮着机会就狠狠的收拾了十二。好在琏哥儿不是记仇的主儿,又过了几日,到中秋佳节时,他就彻底恢复了正常。

所谓的恢复正常,指的是琏哥儿拿着以前的启蒙书籍,开始抽出一切空闲时间,教导十二念书。

十二:……你逗我?!

正所谓,坑人者人恒坑之。十二硬撑过了那拉淑娴的收拾,却彻底拜倒在琏哥儿的手上。原因很简单,琏哥儿是真的教学生教出瘾来了,只要一有空,就对着十二好一通的“人之初性本善”。

可怕的是,琏哥儿完全不明白何为掌握,他只是完全按着自己的想法教导十二,哪怕十二被折腾的没法子了,通篇背下来也没用。只要琏哥儿觉得没够,他就不会停止教学。

更可怕的是,也不知道琏哥儿是怎么说的,很快珠哥儿也过来凑热闹了。俩人把十二折腾得生不如死只求速死,然而他们控制了十二的命脉,逼着十二不得不妥协。

“弟弟,跟着我背一遍三字经,背完才准吃一块桂香糖糕。”琏先生道。

“琮儿弟弟,如果你想吃两块点心,就要背两遍三字经。”珠先生道。

十二生无可恋的瘫倒在美人榻上,虽说叫他背诵是没问题,可三字经通篇一千多字,他如今又是个只能发出口水音的小婴儿,以他的能耐背诵完一遍后,至少也要两刻钟了。累死累活的背两刻钟,结果只给吃一块点心……

“珠儿,二太太使人来唤你回去了。”那拉淑娴进门时,一眼就看到彻底没了精气神的十二,强忍着笑意先将珠哥儿劝了回去,又哄琏哥儿去睡了,这才走到十二跟前,一把将他抱起,“老话怎么说的?善恶皆有报!叫你平日里总是欺负你哥哥,如今好了罢?每日里被折腾的滋味如何?行了,十二你也别装傻了,娘有正事儿问你。”

今个儿白日里,张家老太爷派人唤了贾赦过去。午后不久,贾赦便遣人传了消息,说是要往直隶去一趟,约莫时日后归来。

按说直隶离京城很近,往日里贾赦也没少往外跑,那拉淑娴本该不以为然才对。可这一次,那拉淑娴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索性早早的挥退了丫鬟婆子,搂着十二歇在了拔步床上。

十二倒是不在意跟那拉淑娴同睡一床,他在意的是那拉淑娴又拿自己当白工使唤。

“没事时,拿我寻开心。有事时,又是十二了。”十二怨气冲天,“这几日,都没好好吃,我都瘦了。”也许,最后那一句才是重中之重。

那拉淑娴上前掂了掂十二,觉得份量一点儿也没少,登时就不在意了,只是将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先前就跟你提过一句,端闰是不是等于康熙年间。如今都端闰四十六年八月底了,若真如我原先猜测的那般,怕是明年就要出事了。”

见十二没反应,那拉淑娴狠了狠心,把十二翻过来冲着他那肉嘟嘟的小屁股打了几巴掌:“丁点儿大的小孩子还真就记仇上了。哼,多大的人了,竟会跟琏儿这个五岁的孩子闹腾。没羞没躁的!”

“……皇额娘,我究竟是‘丁点儿大的小孩子’,还是‘多大的人了’?”十二趴在床榻上,气若游丝的控诉道。

“你若记仇,就是丁点儿大的小孩子。你若跟琏儿斗气,就是多大的人了。”那拉淑娴冷哼一声,“还有,以往你不爱搀和那拉氏的事情无妨,左右我也懒得管他们。可这一次,张家那头,我是一定要保住的。偏生……”

太子|党。

区区三个字曾经害死了多少人,如今也依然有着震慑力。那拉淑娴没法说服张家彻底脱离太子,虽说张家老太爷早已不是太子太傅,可早期的烙印却是一时无法洗脱的。更别说,以荣国府为首的四大家族更是钦定的太子派系,一旦历史重演,明年怕是一场可怕的大清洗。到时候别说张家了,只怕偌大的京城都要重新洗牌。

十二沉默了半响,终于吭吭哧哧的道:“皇玛法呢?”

[正文 94|第094章]

皇玛法?

十二是乾隆那个色胚蠢货皇帝的儿子,他的皇玛法还能是谁?自然是在前世极为受人敬仰的雍正爷。虽说那拉淑娴极为鄙视乾隆帝,对于雍正爷却是一千个一万个的佩服的,若说雍正爷的一生十全九美的话,那唯一的缺陷就是生了乾隆这么个祸害!

家门不幸啊!!

那拉淑娴在一声叹息后,忽的回过神来,不可思议的看向十二:“你的意思是说,这里也有一位雍正爷?”

“以前,还不曾相认那会儿,偶尔听您和嬷嬷提过。”十二努力回想着曾经听到的那些个闲话,虽说前世他的消息来源也不是很多,可再惨还能惨过今生?重新投胎的结果就是,他如今唯一的消息来源只有那拉淑娴和容嬷嬷,并那些个丫鬟婆子。这那拉淑娴和容嬷嬷也就罢了,她们偶尔还会谈论正事,可丫鬟婆子们却整日里都是东家长西家短的,甚至还曾被他听到有俩小丫鬟背着人说东府的珍大爷长得很俊,还相当可惜她们没在东府。

思量了片刻,十二将曾经听到过的消息,简单的说了一遍,因着时间有些久了,且那会儿他原也是听得断断续续的,因而也只说了个大概。

尚武且占长不占嫡的大皇子,在襁褓中就被赐封为太子的元后之子,文采斐然的三皇子,身为继后养子的面瘫四皇子……

尽管只是个大概,且连那拉淑娴都是偶然间听贾赦提及的,甚至就连消息来源的贾赦,也是听旁人说起的,并非亲耳听到。然而,这些却已经够了。曾经在那拉淑娴心中起过涟漪的话,如今从十二嘴里再度吐露,显得更为令人心惊。

“面瘫四皇子。”那拉淑娴喃喃自语着,虽说九龙夺嫡最激烈之时,她尚未出生,可有些事儿多少还是听人说起过的。况且,作为曾经的宝亲王侧妃,她也是见过雍正爷的,还不止一次的见过。可片刻后,那拉淑娴还是轻摇了摇头,“我是曾有想过,说服他们改帮四皇子,毕竟人人都知晓四皇子是支持太子的。可……”

从太子的人,一下子站到其他的阵营显然完全不靠谱,可若是站到了原本就处于同一阵营的人身后,至少更为能让人接受一些。然而,可惜的是,那拉淑娴却不是做主之人。

别看张家老太爷极为疼爱那拉淑娴,可改换门庭这种事情,正常人都不会听一个出嫁多年的女儿。至于四大家族这边,先不说其他三家了,连荣国府这头,那拉淑娴也做不了主,甚至就算她想尽一切法子说服了贾赦,贾母甚至宁国府那边都不会让贾赦任性而为的。

这是涉及到家族未来的大事,绝不是后宅之争!

“那就退出。”十二四仰八叉的躺在床榻上。

那拉淑娴沉默了。真要算起来,这大概是唯一的法子了,给所有人找一堆的事情来,让他们忙于四处灭火,以至于完全顾不上帮太子。然而,有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是要给所有人包括在朝堂上的男丁寻麻烦,可不是对付贾母和王夫人!

见那拉淑娴跟个饿狼似的眼泛绿光的盯着自己,十二不由的打了个寒颤,忙讨饶道:“这事儿我真不成,我还小,还小呢!”

“张家老太爷原是太子太傅,去年得长青帝看重,与另三位老先生一同进入上书房教导诸位皇子皇孙。张家三位老爷,看似位置都不算低,却皆算不上朝廷重臣……十二,你懂我的意思吗?”那拉淑娴笑得一脸和善,她平素极不爱给人寻麻烦,况且也没那么必要,可谁让她前世认得那么个高人呢?真要论起给所有人寻麻烦,只怕普天之下再无人能胜得过那只鸟了。

十二再度打了个寒颤,哭丧着脸可怜兮兮的望着那拉淑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