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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完全没用。

……

……

次日一早,那拉淑娴亲自去荣庆堂给贾母请安,并直言娘家有事,她要回家一趟,并会将十二带走。贾母经过了这一年的折腾,虽说脾性依旧没变,可好歹学会了收敛情绪,因而纵是心中再怎么不乐意,她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之后,那拉淑娴便带上十二,并数个丫鬟婆子,分别坐上两辆大车一道儿赶往了张家。

张家这头,因着那拉淑娴先派了个小厮骑马去通禀,故而倒也不算特别惊奇,反而是休沐在家的张家老太爷满脸的乐呵,只道闺女有心,特地挑了他在家的日子回娘家。

说实话,这还真不是那拉淑娴特地挑的日子,不过既是这般凑巧,也算是有了个好的开始。那拉淑娴在给诸人问安后,便从奶娘怀里接过了十二,命十二挨个跟人打招呼。

十二如今已是九个月大的小婴儿了,这普通人通常一周岁才开口说话,天赋高的也不过十个月左右,且就算会开口了,多半也是单个字或者两个叠字一起往外蹦,有无意义暂且不说,起码孩子本身是无法回答问题的,这不是舌头灵光不灵光的问题,而是年岁小的孩子压根就不足以理解大人话里的含义,更不具备思考并回答问题的能力。

然而,对于十二来说,完全不值一提。

在连着问安,又被强迫着背诵了三字经后,十二委委屈屈的把脸埋在那拉淑娴的肩头上,满腹的苦水无处发泄。都到了这一步了,十二完全猜得出来那拉淑娴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可惜他没本事也没胆子反抗。

“老太爷,这孩子虽是早产,却是意外的早慧。我原只以为他学说话比琏儿早一些,可前两日,琏儿在我跟前显摆先生教的文章,才背了一遍,他就全记住了。我初时还不信,又让琏儿背了三字经、百家姓,连千字文都背了一小段。结果呢?琏儿学了一年的东西,这孩子不到半日就都学会了。”那拉淑娴颦眉长叹道,“老太爷您桃李满天下,快帮我想想,这孩子是不是魇着了?”

张家老太爷一开始是抚着胡子笑眯眯的听着,直到听到那拉淑娴说的最后一句话时,彻底绷不住了。

“甚么叫做魇着了?你魇着是这个样子吗?你……我是说,你三个哥哥魇着了只会大哭尿裤子!”到底是已经出嫁多年的闺女,就算是亲生的,张家老太爷也不好说的太过分,因而只拿亲生儿子们举例子,“这孩子是天才,天赋极佳,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啊!!”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倒不是怀疑张家老太爷这话,而是觉得这番话怎就那么耳熟呢?

又听张家老太爷接着念叨:“绝对是不世之材,好生教导一番,假以时日定是国之栋梁!对了,我要去寻老友们,这样的人才自是应当好生培养!!老大老二老三,跟我一起去拜访亲家们!”

直到张家父子四人都走得没影儿了,留下的女眷们才慢慢的缓过了劲儿来。张家老太太无奈的摇了摇头:“这老头子,都一把年纪了,还总是说一出是一出。就算要拜访亲家,这不也得使个人先去投拜帖吗?还有拜礼呢?”

余下的张家三位太太皆掩嘴轻笑,最是伶牙俐齿的张家二太太道:“老太太莫忧心,原就是亲家,再说老太爷同我们妯娌几个的长辈皆是世交好友,自是不会在意的。”

“天天在上书房一道儿教导皇子皇孙们,偶尔回家一日,恰好淑娴也回来了,他就不能等明个儿见着老友了再说?”张家老太太极是不乐意的数落着,忽的瞥见十二含着泪花回头瞧她,登时笑开了,“来,淑娴,让我抱抱小外孙。哟,都说贾家的孩子不论男女都俊得很,看来一点儿也不虚。”

那拉淑娴将十二交到了张家老太太怀里后,略退后两步仔细打量了十二:“圆滚滚的都是肉团团,连眼睛都被挤成两条缝了,老太太您是打哪儿瞧出他俊了?明明就是圆胖子。”

“浑说甚么?小孩子就是要胖乎乎的才好看!”

十二:…………所以说他就是胖喽?

因着没了男丁们在场,余下的女眷反而放得更开了。等用午膳时,小铃铛领着两个弟弟过来时,屋里就更热闹了。趁着这个机会,那拉淑娴凑到张家大太太跟前,望着她那高高隆起的肚子笑道:“算算日子,也该生了罢?大嫂也真是的,我又不是甚么外人,您如今身子重,何苦还特地过来瞧我?该是我去瞧瞧你才是。”

张家大太太笑得一脸的喜气洋洋:“哪里就这般娇弱了?我那院子离这儿也不远,再说我每日里都要散散步,免得到时候发动了没力气。对了,我还不曾好生谢谢妹子你呢。若不是有你让嬷嬷给我的方子,这孩子……”

算起来,那拉淑娴上次来张家还是正月初二的回门日,可那会儿张家大太太虽有孕了,却尚未察觉。等察觉到有孕后,张家大太太就再也不曾出过门,只安心在府里静养着。偏荣国府那头为了清净做出了闭门谢客的姿态,弄得姑嫂二人明明相隔不远,却愣是大半年都没能碰面。算算日子,张家大太太该是去年腊月里怀上的,如今已经八月底了,的确快生产了。

俩人正说着话儿,忽听外头喊着老太爷老爷,片刻后,就见张家老太爷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进了屋,张家三位老爷则面色各异的跟在后头。

出师不利啊!

[正文 95|第095章]

因着张家老太爷明显的心情不佳,屋内的诸位女眷只齐刷刷的将纳罕的目光投向了紧随其后的张家三位老爷。这旁的人或许还不好直接开口发问,张家老太太才管不了那么多,径直开口道:“老大老二老三,都跟我说说,事儿办得如何了?”

办得如何?

张家三位老爷在互相望了一眼后,皆露出了苦涩难耐的神情来。按着他们原先的想法,以张家同潘家、凌家、周家的交情,就算会被推诿,也不至于这般毫不留情面的断然拒绝罢?甚至连一点儿缓和的余地都完全没有……

“回老太太的话,我那老泰山压根就没给老太爷说话的机会,只一听说要收弟子,就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张家大老爷说着还特地往张家大太太那头看了一眼,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无妨。

“老太太,凌家那头也一样。凌大家只听老太爷说了个开头,就把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只差没哭天抢地的说不要了。”张家二老爷这番话看似像是在解释,实则却更像是吐槽。说实在的,他今个儿也是真的醉了,潘家那位是张家大老爷的老泰山,他这头面对的却是他媳妇儿娘家祖父。虽说事实上从年岁上论,凌大家也没比张家老太爷大多岁,可辈分和地位摆在那里,哪怕略给了他老子面子,却是把他数落得不轻。他这算是招谁惹谁了?

“周家也是如此,闲鹤先生倒是听老太爷把话都说完了,可态度却是异常的坚决,只说荣国府的政二老爷是他的关门弟子,他今生今世都不会再收任何人为弟子了。”顿了顿,张家三老爷又特地添了一句,“哪怕是栋儿也一样。”

栋哥儿就是张家三老爷和闲鹤先生唯一的曾孙女所出的哥儿,老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事情算是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也就是说,张家老太爷原本的盘算尽数落了空。

……全拜贾政所赐!!!

张家老太爷一连灌了三杯茶,才堪堪将心头的火给灭掉,随手将茶盏重重的掷在小几上,老太爷朗声道:“甚么叫做因噎废食,这就是!贾政怎的了?这天底下原就是普通人多,天才天才,若是随手一抓就是一大把,谈何天才二字?再说了,那贾政也不是特别蠢,只能说是天赋一般,真要好好教导,花上个十几二十年,凭自身实力考上秀才绝没有任何问题!”

那拉淑娴默默地侧过脸去,贾政如今都二十五了,儿女都有两个了,还有一个即将诞生,你让他再苦读个二十年考上秀才……当然,清贫书生里头,从垂髻小儿考到两鬓斑白都一无所获的也多的是,这么一想,其实贾政也是特别蠢,只能说是资质平平。

“况且,我的小外孙这般天赋过人,哪里是贾政那蠢货能够相提并论的?”张家老太爷气得连拍小几,浑然忘却了自己方才刚说了贾政也不是特别蠢。

然而,因着屋内诸人都不愿跟张家老太爷唱对台戏,所有人只附和的点点头,就连十二也跟着狂点头,心道自己虽不如前世的哥哥弟弟们,可比起贾政简直不能更聪慧。至于十二是如何知晓贾政资质的,很明显,看贾赦就知晓了,当大哥的那么蠢,弟弟能聪明的了?肯定更蠢!至于琏哥儿蠢不蠢就跟十二没任何关系了,毕竟十二自认为自己完全没有继承到来自于贾赦的蠢笨基因。

“索性这样好了,我明个儿就跟圣上递辞呈。哼,三个老家伙不愿意,我可是愿意得很!回头等我小外孙出息了,我看他们仨怎么后悔!!”张家老太爷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当下便起身道,“我这就去书房写辞呈,晚膳给我送到书房去。”

目送张家老太爷怒气冲冲的进来,意气风发的离开,诸人愣是又好半响才堪堪回过神来。

张家老太太沉吟了一会儿,道:“这样也好,我早就说老太爷年岁大了,何必再往宫里头凑呢?家里又不缺银钱,至于仕途前程,有老大老二老三在,再不然就等彬儿栋儿长大嘛。这下好了,让老太爷在家里教导后辈,不错不错!”

虽说都是教导学生,可就连张家老太太这种后宅妇人都知晓,去上书房教导皇子皇孙们有多累。这里的累还不单单指身子骨吃不消,主要还是压力太大了。这皇子皇孙们本就金娇玉贵的,别说打骂了,连句稍微重一些的话都不能说,偏生若教得好是他们天赋佳,教不好就是先生的问题了。这两年倒是还好,年长的皇子们纷纷出宫开府了,搁在前几年,只怕一不留神就掺合进了夺嫡纷争之中,弄得好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但凡出了甚么差错,却是性命之虞。

何苦呢?!

听到张家老太太这么一说,张家三位老爷就算原本还有其他的想法,也皆纷纷咽下了自己的想法,只笑着附和。至于张家三位太太更是没啥好说的,这男儿在外头的事业原就无需她们同意,更别说如今下定决心的还是老太爷,她们当儿媳妇儿的,能有甚么想法?

啧啧,真若说想法的话,其实多少还是有一点儿的。这教一个是教,那多教两个亦是无妨罢?张家大太太也就罢了,她肚子里这个还没出生呢,是男是女都不知晓,倒是心安得很。而另两位却忍不住盘算开了,琢磨着有没有法子让张家老太爷也顺道把俩哥儿收下了。

至于那拉淑娴,深深的望了一眼十二,露出了一个阴测测的笑容。

十二默默的用满是肉窝窝的双手捂住了眼睛。

……

……

张家老太爷说到做到,次日一早便向长青帝递上了他事先写好的辞呈。

长青帝接过辞呈后,面上有着一瞬间的空白,等弄清楚了事情原委之后,更是扶额长叹。在他看来,张家老太爷旁的都好,唯独这看学生的眼光不怎么样。又或者这话也不能说的那么绝对,毕竟先头几十年张家老太爷在看人方面从未出过任何差错,唯独近两年来,问题连连。仔细琢磨一番后,长青帝认为关键在于荣国府贾赦之妻张氏。

“张老,疼爱自家子嗣自是没错,可你也得考虑周全。就拿去年贾政那事来说,朕知晓你并无任何恶意,只是太过于轻信他人。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朕不会怪你,可你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同一件事情上犯错罢?收回去。”

“陛下圣明,臣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了这个决定。”

“所以上次贾政那事儿,你是闹着玩儿的?”长青帝抬头瞥了一眼排队过来寻他的三位老先生,忽的戏虐的一笑,故意问道。

因着角度缘故,张家老太爷完全不曾看到身后的情况,也没觉得长青帝这话里头藏着话,只正色道:“都说吃一堑长一智,臣不会在同一个问题上出两次差错的。”

“那朕问你,你凭什么确定你那小外孙是个天纵奇才?”长青帝向三位老先生使了个眼色,后者只默默的止了脚步,在离张家老太爷三五步之遥站住。

“臣已亲自考校过了那孩子,‘三百千’都没问题,臣还当场附文一篇,那孩子领悟能力极佳。”这话倒是不虚,张家老太爷昨个儿在书房写好了辞呈后,又回去寻了十二,认真考校了一番后,还特地观察了十二的领悟性,深以为这孩子绝不比自己二十岁时候差。

见张家老太爷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长青帝略有些迟疑了。其实,张家老太爷也是桃李满天下之人,除了去年贾政那个特例之外,也没出旁的差错。长青帝私以为,也不能因着偶尔一次的犯错,就将人全盘否定。

忽的,长青帝心念一动:“张老,朕记得你那个嫁给荣公之子的女儿,年岁不大罢?”见张家老太爷点头答是,长青帝又道,“那张老的小外孙多大?”

“到今年腊月就该满周岁了。”

长青帝&三位老先生:…………慢走不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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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张家老太爷还是得到了长青帝的应允,暂辞上书房先生一职。所谓的暂辞,指的是只要张家老太爷后悔了,上书房随时欢迎他再度回归。

可惜的是,张家老太爷完全没打算再回来。他年岁也不轻了,偏十二还这般年幼,按着他的估算,没个二十年是不可能放十二出师的。当然,出师的时间跟科考没有任何关系,张家老太爷甚至已经打定主意,哪怕十二高中状元,他也绝不会同意出师的。

天可怜见的,亏得十二完全不知晓这事儿,要不然他真的能哭得肝肠寸断。前世,乾隆帝虽不在意他,却也会泛泛的督促所有皇阿哥用功上进,并每年赐下大量的书籍。所谓的大量书籍真的一点儿也不夸张,人家买书是一本一本买的,乾隆帝送给儿子、孙子们的书籍,那是十箱十箱给的。亏得十二只要有吃有喝的就耐得住性子,加上乾隆帝虽大量赐书籍,却不是真的抱了极大的希望,因而这日子也不算难过。然而,十二的好日子也就终结在了前世,谁让张家老太爷比乾隆帝那个色胚靠谱多了呢?

靠谱的同义词是严苛。

同一日,十二用过了午膳,又照例歇了半个时辰的午觉,之后就觉得……

变天了!

“娘走了?”不敢置信已经完全不足以描述十二此时此刻的心情了,因着昨个儿事情尚未处理完毕,加上荣国府那头压根就没人治得了那拉淑娴,他们母子二人索性就在张家留宿了一夜,耐心等待具体消息。然而,当十二结束了午后小憩,却被告知那拉淑娴已经带着仆从离开了,自然十二的奶娘和用惯了的贴身丫鬟都是留了下来的。

奶娘知晓十二是个极为聪慧的孩子,可在她看来,再怎么聪慧那也还是个孩子,旁的不说,琏哥儿都五岁了,还时不时的嚎啕大哭一回呢。因而,一听到十二的询问,她忙伸手先将十二揽到了怀里,半安慰半哄骗道:“哥儿乖,太太很快就回来了,乖,咱们是乖孩子,不哭哦。”

十二:…………

在费了一些工夫后,十二终于弄明白了在自己午后小憩这么短短的半个时辰里发生了何事。简而言之,张家老太爷已经得了长青帝的应允,离开了上书房,也等于是变相的退出了朝堂。单从这一点来看,计划很成功。可谁能告诉他,为何计划成功后,他却被毫不犹豫的抛弃了呢?

将自己代入那拉淑娴仔细琢磨了一番,十二私以为,大概还是为了先前的计划得以完美实施,毕竟若仅仅是隔三差五的教导学问,张家老太爷完全没有必要退出朝堂。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将被以“人质”的形式长期留在张家,目的自然是彻底拴住张家老太爷。

#这就是亲娘!#

在那一刻,十二脑海里闪过的是素来被自己嫌弃到天边的亲爹贾赦。虽说贾赦蠢得很,对他却是掏心掏肺的,不单每次在他和琏哥儿发生冲突时,无条件的站在他这边,而且还打心眼里觉得他这个胖儿子是世上最棒的心肝宝贝儿了。

……蠢爹,我错了。蠢爹,你快来救我啊!

再多的后悔也改变不了已发生的事实,要不怎么会有世上没有后悔药的说法呢?

于是乎,十二就这般带着无以名状的悲愤之情,在张家暂住下来。虽说是暂住,可天知晓亲娘啥时候会良心发现来寻自己。而在这之前,可怜的十二只能任由张家老太爷摧残自己。然而,现实比想象中的略微好了那么一些,尽管张家老太爷很想立刻就将小外孙培养成为当代名家,可他到底还是有点儿理智的。小孩儿嘛,吃好喝好是最基本的,然后才是耐着性子细细教导。

因着张家上下态度一致,十二很快就发觉,自己会重新回到了每时每刻都有点心投喂的好日子里。天知晓前些日子他过得有多凄惨,没曾想离了琏哥儿那添乱的混账小子,他反而能吃更多更美味精致的点心了,还没有任何人扫他的兴。

与此同时,张家人也发觉了两件事儿。

其一,十二是真聪明。其二,他也是真能吃。

发现前者是因为当张家老太爷开始正式教导十二后,没等儿子儿媳妇儿提意见,就主动将俩儿子提溜到了自个儿跟前,美其名曰,有比较才有进步。张家二房、三房自是半分意见全无,就算他们认为十二很聪明,可彬哥儿今年都七岁了,栋哥儿则是五岁,俩人皆是早就开始启蒙了,且都是被先生赞誉的孩子,因而他们的父母全然不担心儿子会输给尚未满周岁的十二。

事实证明,天才就不是吾等凡人能够轻易揣测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彬哥儿和栋哥儿都不是小心眼儿的孩子,面对天才型的表弟,他俩非但没有任何自卑或者排挤,反而用尽各种法子寻来了美味的点心逗十二玩。当然,缺陷也是有的,那就是他俩对于如今已经身怀六甲的张家大太太报以了极大的期望,盼着能再来一个像十二那般聪慧可爱的弟弟。

张家大太太表示压力太大了。

至于十二特别好吃又能吃这件事儿,则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甭管十二是想家了,还是累了倦了,只需三两块美味的点心,就可以立刻恢复精气神,再背两页书都没问题。

简而言之,在十二这儿,就没有一碟点心解决不了问题的。真要是解决不了,请上两碟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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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十二吃好喝好,学问方面几乎不费吹灰之力。那厢,贾赦终于从直隶归来,风尘仆仆的赶回了荣国府。

尽管当初预估是十天内就能赶回来,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哪怕贾赦一点儿也不想在外头耽搁时间,可因着种种小意外,等他回到荣国府时,压根就不是原定的十天,而是已经十七天了。

“大老爷回来了!”

贾赦归来的消息很快就在荣国府传开,就连平素不怎么在意的贾母听闻后,都异常的感动,平日里老在跟前晃悠的时候不觉得,可好些日子没瞧见了,倒是真有些想得慌了。贾母忙使了个丫鬟去前头寻贾赦,只道先唤过来让她瞧瞧。

然而,丫鬟的腿脚就算再快,因着位处后宅,根本就不可能同原本就待在前院书房里的琏哥儿相提并论。当贾赦前脚才迈进二门时,就听到一阵咋咋忽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扭头一看,却是琏哥儿迈着两条小短腿飞快的从斜刺眼里往自个儿这儿奔来。

“琏儿你慢点儿!”说不感动是假的,贾赦一面让琏哥儿悠着点儿,一面弯下身子就将琏哥儿搂在了怀里,掂量了两下后,才道,“怎的,臭小子想爹呢?”

听了这话,琏哥儿毅然决然的摇了摇头,并斩钉截铁的道:“不!一点儿也不想爹!”

这混账小子!贾赦咬牙腹诽着,随手将琏哥儿丢回了地上,恨恨的道:“稀罕!老子也不想你!哼,我去寻琮儿去!”

“爹!爹!!”琏哥儿飞快的抱住了贾赦的大腿,就在贾赦心道这小子还算有眼色后,却听琏哥儿大叫道,“弟弟不见了!娘把弟弟扔掉了!琏儿的弟弟被娘扔掉了!!”

贾赦脚步一顿,面上露出了平生最茫然的神情。

片刻后,贾赦步履匆匆的走进荣禧堂的正门,无视两边问安的丫鬟婆子们,只用最快的速度走进了那拉淑娴平日里常待的东耳房里:“淑娴,琏儿说你把琮儿扔掉了!!”

那拉淑娴正坐在炕桌旁,拿着礼单子校对着,虽说今个儿才刚九月中旬,可年礼却应当备起来了,毕竟有些物件不是单从库房就能备齐的,更别说送年礼的路途中还要耗费一些时间。结果,冷不丁的就听到贾赦的声音,当下便将手头上的礼单子搁在一旁,抬眼笑道:“老爷回来了?可先去了老太太那儿不曾?”

“我早就让人先往荣庆堂支会了一声。”就是因为不打算亲自过去,贾赦才让人先通知了贾母,至于荣禧堂这头,他是打算先过来的,就没有先使了人,图的就是惊喜二字。

然而,如今惊有了,喜却没了,还是那拉淑娴给他的惊吓。

“那琏儿呢?他同老爷您告状,人却跑了?”

“在后头!”贾赦走到炕桌前,一把抄起了上头放置着茶壶茶盏,也不管冷热,先灌了一杯压压惊。待听得那拉淑娴吩咐再沏一壶新茶来时,贾赦才总算是缓了一口气,道,“先别折腾那些有的没的了,你就跟我说说,琮儿去哪儿了?”

“去张家了。”那拉淑娴完全没有卖关子的打算,而是上来替贾赦褪了外裳,又吩咐丫鬟拿热水盆子,一面替贾赦洗漱一面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细细道来。

在那拉淑娴的解释下,贾赦总算明白发生了甚么事儿,然而这却并不足以令他立刻放下心来。

“琏儿都那么大了,你还对他千般疼爱万般娇宠着。可琮儿才多大呢?周岁的生辰都没过,你怎会狠得下这个心?”贾赦满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其实他也明白,那拉淑娴绝不会对儿子不利,可他就是想不透,寻常人都疼爱幺儿,怎的搁在那拉淑娴身上就变成疼爱长子了?也不对,他俩的长子是瑚哥儿好不好?不过,这话贾赦却是不敢说的,毕竟这是他们俩口子之间的禁忌。

“老爷您真爱说笑,先不说琏儿原就没甚么读书的天赋,单说他是袭爵的嫡长子,就无需这般用功上进。至于咱们的小哥儿,又不能袭爵又不能继承家业,加上我父亲说,这孩子极有读书天赋,可不得好生用功,免得白费了天赋。”

“不行不行,这事儿我不同意!”贾赦顿了顿,略缓和了一下语气道,“也不是我不让琮儿上进,而是他年岁太小了。珠儿是三岁启蒙的,琏儿四岁启蒙,咱们就算早一些,两岁成吗?”

那拉淑娴带着一脸的笑意提醒道:“可他是去年腊月生的,一出生便是一岁,等翻过了年可不是两岁了?老爷您是浑忘了罢?”

贾赦伸手狠狠的抹了一把脸,他很清楚跟那拉淑娴斗嘴是没有半分意义,当下便道:“来人,吩咐门房备马车,本老爷要陪太太回一趟娘家!”

他的心肝琮儿哟,爹来救你了!!

[正文 96|第096章]

有一种心酸叫做“你想念的人,他一点儿也不待见你”。

荣庆堂里,贾母已经吩咐下去备好了茶水点心,带着一脸的喜色等待着贾赦的到来。可惜的是,人倒是等来了,却并非她心心念念的儿子。

“哇!!祖母,爹娘不要琏儿了,爹娘都是大坏蛋!爹最坏,大坏蛋!坏透了!”琏哥儿哇哇大哭的屋里,后头追着一溜儿的丫鬟婆子,皆是一副想拦又不敢拦的模样。这也难怪,虽说荣国府相较于一般的高门大户规矩稍弱了一点儿,可那也不代表完全没规矩了。贾母作为荣国府内辈分最高之人,她的屋子绝不是想闯就能闯的,更别说是嚎啕大哭的闯进来,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触霉头。

万幸的是,贾母见琏哥儿哭得眼泪鼻涕一大堆,登时就心疼上来,哪里还顾得上规矩二字?

“琏儿怎的了?难不成是你老子又打你了?混账东西!先前一跑就大半个月,也不管留在府里的咱们几个。如今好不容易归了府,人影儿都没一个,竟然还敢打我的琏儿!好了,琏儿乖,我的琏儿是最最乖的,不哭不哭,祖母最疼你了。回头看我不收拾那混账东西!!”

甭管贾母平日里是否更偏心二房,至少对于孙子孙女们,她都是满心疼爱的。尤其琏哥儿长得俊又嘴甜,加之平日里还极少来荣庆堂这头,贾母稀罕都来不及,哪里会不疼爱了?见琏哥儿哭成这样,贾母忙不迭的安慰开了,还用眼神示意跟前的丫鬟去把事情调查清楚了。

事儿倒是简单得很,没多会儿,贾母就从丫鬟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结果再度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甚么?赦儿那混账东西竟才归了府又出了门?这出门倒也罢了,他都那般大了,我还能拘着他不让他出门不成?怎的就连见我一面都不乐意了?这还不算,竟还将我的琏儿给弄哭了。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确实有些不像话,底下的丫鬟婆子只忙忙的将头埋在胸前,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老实模样,却在心中暗道,就算他赦大老爷再怎么不像话,又能如何?更荒唐离谱的事情人家也不是没做过,只是偶尔少来荣庆堂一次,外加把自个儿的亲生儿子弄哭罢了,压根就不叫个事儿!

贾母气了半响,也想到了这一茬,于是她更生气了。

至于琏哥儿,哭也哭了闹也闹了,反而因着他是个没甚么气性的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多久就跟闻讯而来的元姐儿玩到一块儿了,还死皮赖脸的不愿意再往前院书房去做学问,说甚么都要留在荣庆堂跟元姐儿玩游戏。

……

……

马车驶离了荣国府,那拉淑娴这一脸无奈的看着满腹怨念的贾赦,半响才道:“老爷,小哥儿是留在了我的娘家,他的外祖父家里,又怎会有事儿了?况且,为了怕他不适应新的环境,我还让他的奶娘并四个贴身丫鬟都留在他身边了。老爷您就放宽了心,保准回头能见着一个更白胖可爱的臭小子。”

“哼!”贾赦气哼哼的把脸侧到一边,故意不去看那拉淑娴,也完全不接她的话茬。

那拉淑娴又好气又好笑,心道贾赦这脾气倒是跟琏哥儿一般无二,可前者都快到而立之年了,后者却只是个五岁的小孩子,她有时候真不知晓是不是该提醒贾赦别太幼稚了。

思忖半响,那拉淑娴觉得到底不能让贾赦带着这般怨气到张家登门拜访,因而只得哭笑不得的继续劝道:“老爷是担心小哥儿受欺负,还是生怕他吃不好睡不好?您总得告诉我一个缘由,我实在是想不通,您这到底是在生哪门子的气呢?”

“你想不通?”贾赦终于开了口,却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琮儿才多大啊?你就狠心把他丢掉了。连琏儿那臭小子都知晓不能把弟弟丢了,你怎么就忍心呢?哼,要我说,就算真的要丢掉,也该将琏儿丢了,左右他以往也在张家住过一段时日,再说张家那两个哥儿也同他玩的不错!”

“那要是这次我是把琏儿留在了张家,老爷您不生气?”那拉淑娴故意道。

贾赦闻言一噎,他怎么可能不生气呢?别看他素日里极为嫌弃琏哥儿这个臭小子,可那也是他的亲生骨肉,虽说平日里待一块儿的时候他多少还是有点儿嫌麻烦的,可先前大半个月没见了,他别提有多想念那小子了。可真要比起来,琏哥儿留在张家他只是想念,而十二留在张家,他是担心到骨子里去了!

抱着这份担心,以及对那拉淑娴不理解自己这份慈父情怀的怨念,接下来的路程里,贾赦索性一声不吭的盯着是不是扬起的窗幔,一副幼稚到极点的模样。好在,荣国府和张家也不说离得很远,马车夫又知晓贾赦是真的急了,因而只隔了半个时辰,马车就到达了目的地。

这要是搁在往日里,贾赦定会耐着性子等那拉淑娴下马车换小轿后再进门的。可这一次,他是真的耐不住了,之前在离家在外时,他只是惦记着府中的娇妻爱子,如今却是心头火急火燎迫切的想见到他的心肝宝贝儿。

在张家下人的指引下,贾赦飞快的在小径上窜着,很快就来到了张家老太爷的书房里。且没等下人通报,贾赦就不顾一切的冲了进来,定睛一看后,一把抄起了坐在前排桌案上的十二,猛地往上抛了一下:“胖儿子!!爹的大胖小子哟,想爹了不?”

十二:…………吓死本阿哥了!

天可怜见的,十二这会儿觉得自己简直就快把心吐出来了。事实上,在这十来天工夫里,他除却头一日确实有些不适应外,之后的每一日就好像活在梦里一样。功课太简单了,同窗太蠢笨了,饭菜点心太好吃了。最重要的是,这里还没有时时刻刻算计他的亲娘,也没有时不时吓他一回的蠢爹,还没有每日都要抢他点心吃的蠢哥,更没有整日就知晓拿他当消遣的容嬷嬷。

小日子不要太美好哟!

“我说老爷,您还是先问问哥儿,有没有被您吓个半死比较好。”那拉淑娴缓缓的走进了书房,其实她的脚程真心不算慢,之所以落后,完全是因为贾赦跟个兔子似的窜得飞快,眨眼就没了踪影。

“瞎说甚么?琮儿最惦记的就是我,对罢?”贾赦先是对那拉淑娴的说法嗤之以鼻,随后才将十二摁在桌案上,脸对脸,甚至鼻尖都快对上鼻尖了,哄骗道,“琮儿说,最想爹了。”

“不!想!”十二终于回过神来,恨恨的吐出了两个字。他方才正边打瞌睡边想着待会儿的点心是甚么时,贾赦冷不丁的就冲了进来。这还不算,一下子将他举高高是甚么鬼?这般幼稚的游戏,搁在有心理准备时,倒是还算有点儿意思。可在半睡半醒时,别提有多吓人了!!

贾赦石化了。

尽管十二说长句子时,时常都会带有浓重的口水音,可若是他一字一顿说话时,却是比寻常小孩子口齿清晰太多了。再说了,“想”和“不想”的区别也太大了,大到贾赦完全没办法自我安慰是自己耳背或者十二口齿不清。

正当贾赦开始怀疑整个人生时,一直站在桌案前头先前也被吓了一跳的张家老太爷忽的嗤笑一声。

“嗤,我当是谁这般没眼力劲儿,竟敢在老夫授课时私自闯入书房。哼,就算是当今圣上,也绝不会这般作为。贾赦,你好大的胆子!”

一不小心就比长青帝强了,贾赦先是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旋即才搓着手心讪笑着回过头,道:“那个老泰山呀,我这不是……许久没见着您了,我可惦记您了。对了,直隶那头的事儿我都办妥当了,还有些事儿我觉得下人说不清楚,我得当面亲口跟您谈一谈。”

张家老太爷眯着眼睛危险的盯着贾赦看了半天,忽的冷哼一声:“老夫授课,闲杂人等退避三舍。还不快给我滚出去!!”见贾赦连滚带爬的跑了,张家老太爷又将目光对准了稍迟片刻进来的那拉淑娴面上,“淑娴,你去瞧瞧你大嫂,她昨个儿夜里就发动了。”

那拉淑娴原本是打算主动离开的,毕竟她很清楚张家老太爷的性子,可没等她开口告辞离开,就听得这话,登时脚步一顿,下意识的开口:“还没有消息?”

“嗯。”张家老太爷板着脸微微点头,想了想又道,“去看看罢,你母亲由你二嫂三嫂陪着,无需担心。倒是你大哥和小铃铛都在正院子里……大夫说情况有些不乐观。”

[正文 97|第097章]

情况不大好?

那拉淑娴心下猛地一沉,该是怎样的情况,还会引来张家老太爷这般说辞?要知道,老太爷这辈子经历的事情多了去了,若非真到了不妙的地步,他绝不会说出这话来的。

当下,那拉淑娴忙急急的行了礼告退,直到退到外头廊下见着贾赦时,才轻声道:“我娘家大嫂昨夜里发动了,我先去后宅瞧瞧她。老爷,您要不先去厅里坐着等?”

“我这儿无妨,你尽去忙罢。”贾赦先听了这话倒是还好,及至瞧见那拉淑娴的面色很是难看,这才唬了一跳。张家大太太怀孕一事他先前倒是有所耳闻,甚么时候生产他却是不大清楚,可想也知晓,那拉淑娴的面色这般难看,一定没甚么好事儿。

“嗯。”自家人无需这般客套,那拉淑娴心里头又搁着事儿,只向着贾赦微微一颔首,便匆匆往后宅而去。

张家大房住的是正院子,离前院倒是近得很。那拉淑娴生怕人多反而坏事儿,只带了石榴和葡萄两个大丫鬟前往,一路上倒是遇到了不少人,皆是一副急切焦虑的模样。等到了正院子里,那拉淑娴一眼就看到在产房门口来回渡步的张家大老爷,以及已经哭成了泪人的小铃铛。

“大哥,大嫂如何了?”那拉淑娴示意两个丫鬟站在廊下,自个儿则是走到了产房门口。虽说这话是问的张家大老爷,可那拉淑娴却是先伸手将一旁哭得不行了的小铃铛揽到了怀里,“不哭了,你娘很快就要给你生弟弟了。”

“小姑姑,我不要弟弟,我要娘!”小铃铛扑倒在那拉淑娴怀里,哭得浑身直颤。

那边,张家大老爷停住了脚步,半响才抿着嘴道:“不会有事儿的。”却不知晓他这话究竟是在回答那拉淑娴方才的问话,还是仅仅在自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