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赦大老爷的作死日常/夫人猛如虎上一章:第 39 章
  • 赦大老爷的作死日常/夫人猛如虎下一章:第 41 章

那拉淑娴只微微一颔首,便告辞离开。该提醒的她会提醒,可这到底是二房的事儿,纵然她是荣国府的当家太太,也不能插手小叔子房中之事。再一个,赵姨娘所出的姐儿虽如今瞧着是胖了一点儿,可想想同样浑身是肉的十二,那拉淑娴私以为,问题应该不大罢?左右孩子还小,等再大一点儿,戒奶的时候应当会瘦下来的。

这般想着,那拉淑娴便安心的回了荣禧堂。

不两日,王夫人也有了新的动作。

甭管是不是她生的,这个新添的姐儿终究是她名义上的女儿,哪怕她再怎么不待见这孩子,也万万不能苛待了。偏生,贾政如今并不在府中,且照这般看来,怕是近期都不会回京。因此,王夫人如今的举动,关系到将来他们夫妻能否和睦。

于是,王夫人做出了个大胆的决定。

——把新添的姐儿送到了贾母跟前。

却说先前因着王夫人回了娘家,珠哥儿便被送到了荣庆堂里,跟元姐儿一道儿,都由贾母照看着。不过,既然王夫人如今都回了府中,那就没必要劳累贾母了。王夫人笑脸盈盈的恭维了贾母整整一日,成功的要回了珠哥儿,并在未言明实情之下,把大胖姐儿送了过去。

[正文 107|第107章]

“好好的姐儿,就这样被抱走了?这还有没有天理了?黑心烂肠的东西,自个儿亲生的舍不得送去,偏拿了姐儿当人情。姐儿才多大点儿的人呢?难产不说,这些日子咱们养的多精心呢。她好几个月不见人影,结果一回来就抢了姐儿。要是她抱走了姐儿养在自个儿跟前,这倒也罢了。偏、偏……不要脸的下贱胚子!赶明儿让她吃上一个大亏才好,看她能得意到几时!”

梨香院的西厢房内室里,赵姨娘一脸哀愁的躺在床榻上,坐在她身边的是亲娘赵婆子,而在一旁不住打转嘴里噼里啪啦好一通抱怨的,则是她的亲妹子赵金玉。

赵家一家五口,老赵头只会闷头喝酒,再不然就是拿了钱去读赌骰子,赵婆子倒是略好一些,可多半说的也都是一些贴脸面的话。赵家唯一的男丁赵国基则随了他爹,天生就是个懒货、酒鬼外加赌徒。倒是赵家两姐妹,个顶个的出众。

这赵姨娘就不用说了,在贾母跟前伺候了十来年,若没有本事绝不可能做到贾母跟前的第一人。而赵家小妹,也就是赵金玉,虽今年也不过才八岁大小,容貌却是极佳的,哪怕尚未完全长开,也能看出来这姑娘再过几年绝对是个美人胚子。不过,赵金玉最能耐的却不是她的长相,而是一张利嘴。

“姐!娘!你们倒是说句话呢?咱们赵家就这样给她们欺负了?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眼见亲娘和亲姐皆默不作声,赵金玉愈发的恼怒起来。虽说她是荣国府的家生女儿,不过赵家自打赵姨娘在贾母跟前得脸之后,家里头的日子就好过了许多。且老赵头俩口子虽有再多的缺点,却从未有重男轻女的想法。或者更准确一些说,从大女儿身上,他们看出了女儿价值,尤其小女儿的容貌更为出挑,又是天生一副伶俐样儿,指不定将来的前程比大女儿更好。因此,赵金玉平日里在家中比哥哥赵国基更为受宠一些,这才惯得无法无天。

“小妹,住嘴!”

见妹子越闹越过分了,赵姨娘终于忍不住冷着脸呵斥了一声。不想,这么一来反倒像是捅了马蜂窝,不单赵金玉一下子炸了,就连赵婆子都面露不悦。

“姐你怎么这般好赖不分?你还想着太太、老太太能给你做主呢?快别做梦了,人家是拿你当摆件玩意儿呢,要不然怎的好几个月没露面,一回来就抢了姐儿?还有老太太,亏得你整日里说老太太有多看重,结果还不是抢了你的姐儿?那可是你十月怀胎,豁出去命来生下的姐儿呢!这两个多月来,你总是嫌奶娘照顾的不好,成天到晚的亲自照顾。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偏你就只知道在这儿说我!”

“大妹,小妹她脾气是急了点儿,可她是真的为了你好。这太太那头……罢了罢了,你看能不能去老太太跟前说说情,把姐儿要回来罢。就像小妹说的,姐儿年岁那般小,怎么能离了亲娘呢?”

“就是啊!姐,你可不能真的好赖不分,我这个当亲妹妹的,还会害了你不成吗?”

“唉,大妹,听娘说一句,这女人还不是为了夫君孩子吗?如今老爷不在府上,你可一定要扒着孩子。再说了,先头大夫不也提过,你生姐儿那会儿亏了身子,怕是往后再难有孕了。”

“姐!”

“大妹!”

……

“别吵了!你们说的事儿我能不知晓吗?可如今太太已经把姐儿送到了老太太那儿,你们叫我怎么办?去老太太跟前吵?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伺候了老太太十几年,我能不知晓她的性子?吵闹根本就没用!”

赵姨娘也快疯了,虽说姐儿被抱走不过才半日工夫,可她已经受不住了。事实上,打从姐儿出生之后,她就再也不曾跟姐儿分开过。尽管按着荣国府的规矩,甭管是哥儿还是姐儿,都要跟随奶娘生活。这是因为嫡妻要管家理事,妾室通房则要伺候老爷。可因着贾政如今压根就不在京里,甚至那会儿连王夫人都回了娘家,贾母倒是有心管着小孙女,可她忙的脚不着地,哪里有空闲了?也因此,赵姨娘索性让奶娘跟她住一个屋里,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她一直同姐儿形影不离的。

可如今,她的身畔没了姐儿胖嘟嘟的身影,听不到姐儿稚嫩的哭声,哪怕屋里屋外都是人,她仍觉得周遭安静得吓人,乃至心口都是空落落的,整个人就仿佛被彻底抽空了精气神一般,蔫蔫的没了盼头。

她想要姐儿回来,比任何人都想,可理智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

“先缓缓罢。”半响,赵姨娘才仿佛费劲了全身力气,才缓缓的吐出了这句话。而伴着声音落下的,还有她面上的两行清泪。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赵婆子到底心疼闺女,见状,只忙忙的向赵金玉暗中摆了摆手,之后更是强行将小闺女拉出了内室。

到了外间,赵婆子探头四下看了看,见确实无人后,才伸手点着赵金玉的脑门道:“那是你亲姐,不是庄子上欺负咱们家的人!你说话过过脑子,别真把她气出个好歹来!”

赵金玉就算再厉害,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见亲娘都说她了,只委屈的嘟着嘴,一副不甘不愿的模样。不过,到底她还是住了嘴,可瞧她那模样,指不定在心里痛骂甚么呢。好在赵婆子也不在意,思量再三后,还是决定先去外头打探下情况。

临走前,赵婆子还不忘叮嘱了赵金玉一番:“记得千万别跟你姐吵起来,你这性子哟,对外人倒是痛快了,对自家人简直就是要气死个人呢!你姐生孩子时亏了身子,你千万别气她,懂了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赵金玉还能如何?只闷闷的点了点头,目送赵婆子快步离开。

对于每个家生子来说,如何悄无声息的打探主子的消息,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赵婆子虽说一直待在东庄那一带,可到底是荣国府的庄户,素日里也常接触府里的管事们,这想要打听主子跟前的隐秘事儿自是极难的,要是只打听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事儿,或者关于主子跟前大丫鬟的事儿,却是极为容易的。

只小半日工夫,赵婆子就打听到了一车的小道消息。

至傍晚时分,赵婆子回了梨香院,特地去看了看,确定王夫人并不在院子里后,这才进了西厢房,将打听到的消息,巨细无遗的都告诉了两个闺女。

“我问仔细了,老太太那头,最想带的是大房的琏哥儿,而二房的珠哥儿。对了,大房不是还有个小点儿的哥儿吗?说是送到张家去了,我看,指不定就是老太太想亲自养着,被拒绝了。我说大妹,你以往在老太太跟前伺候,老太太就没提过要亲自照顾那俩哥儿?”

“提了又如何?大太太、二太太都不是好相与的,哪里舍得了?”

“她们不舍得,你也去呀!这大太太跟前有两个哥儿,二太太也有一个哥儿一个姐儿,她们倒是舍不得了,凭甚么就让你将姐儿送去呢?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大妹,你要知道,这孩子谁养的跟谁亲,尤其你这身子骨,也不知晓还能不能再生一个,这往后的日子,你要咋过呢?”

赵姨娘低着头沉默不语。

忽的,赵婆子又道:“我还听说了,前些日子二太太回了娘家,老太太立刻就把珠哥儿抱了过去,就算前几日二太太回来了,也没打算还。还是今个儿,她把咱们姐儿送过去了,老太太才放了人。唉,你说缺德不缺德?”

“对,黑心烂肠的!”赵金玉添了一句。

“大妹走,也不用收拾了,就这样子去寻老太太,今个儿就将姐儿讨要回来。快走!”赵婆子急急的拉过赵姨娘,可惜后者完全不配合。

逼急了,赵姨娘只蹦出一句:“缓缓罢,你们就先缓缓罢!姐儿今个儿早上才被抱走,晚间就去要……这不是明摆着说老太太照顾不周吗?哎呀,你们别急,缓缓呢!”

“缓?还要缓到甚么时候?再这么等下去,姐儿大了不认你,你可别后悔!”

“哪儿就这么快大了?”若非心里搁着事儿,赵姨娘简直要被这话给气乐了。就算她这是头一回生养,可也明白孩子没那么快长大。旁的不说,就她本人,对于三岁之前的事儿完全没了印象。再一个,她始终认为,亲生的就是亲生的,就像她四五岁就被送到了荣国府里,如今也不认了亲爹娘亲弟妹?

“那你给个说法,甚么时候去要?”

“等老爷回来!”赵姨娘低头盘算了一阵子,最终咬牙挤出了这句话,“我不信老爷会不惦记姐儿。素日里我冷眼瞧着,老爷对珠哥儿极是严厉,对元姐儿倒是宠爱得很,可见也是个喜欢闺女的。等老爷回来,我同他好生说道说道,定要把姐儿要回来。”

赵婆子迟疑了一番,到底还是点头应允了。

<<<

贾政是六月二十三回府的,与之同行的还有林家哥儿林海。前者是回家,后者是回京述职。不过因着目的地相同,且贾政又一直死死的盯着,俩人这才会结伴同行。等到了京城,贾政也没放过林家哥儿,特地派了两个机灵的小厮跟着,一旦有甚么问题立刻来荣国府通禀,弄得林海很是哭笑不得。

不过,甭管怎么说,贾政还是归了府。

凑巧的是,当贾政在荣国府门口下马车时,正好遇到贾赦打马归来。

“大哥您这是打哪儿回来?”多日不见,贾政直勾勾的看着从马上跳下来的贾赦,不是他思念成疾,而是贾赦这一身长衫打扮,看得他脑门直抽抽,连眼睛都看疼了。

“青云书库。”贾赦半点儿想隐瞒的意思都没有,随手将缰绳丢给了一旁的小厮,带头往府里走。待走出了一小段路后,才忽的停住脚步,扭头往后头看,却见贾政落后了他七八步远,登时惊道,“你发甚么愣呢?赶紧进来呢!”

“呃,我来了。”贾政莫名的觉得有点儿害怕。

一个穿青布长衫作书生打扮的贾赦,还告诉他,自个儿是从青云书库而来……

嘶,这是鬼上身了罢?

“林家那头怎么说的?林家哥儿有没有跟你一道儿回京?我已经打算好了,趁着他回京述职的机会,先把亲事给定下了,一定要在他离京之前,把敏姐儿嫁出去。二弟,你觉得如何?”

贾政刚紧走了两步,堪堪跟上了贾赦的脚步后,就听得了这话,虽心中有些诧异为何贾赦忽的改了想法,不过他本人是坚决反对退亲的,倒不是替自家闺女着想,而是在他的心目中,烈女不侍二夫,除非贾敏已经做好了下半辈子青灯古佛的准备,不然退亲另寻亲事,简直是在挑战他的三观。因此听贾赦这么说后,他倒是长出了一口气。

“就照大哥的说法去做罢。林家哥儿那边,虽一直没给我准信,可他已经当着我的面发誓了,说他一辈子都不会辜负敏姐儿的,甚至可以保证此生都不纳妾。”

“不纳妾,纳一屋子通房?”贾赦挑眉。

“呃,大哥你想太多了。林海是个读书人,而且至今他跟前还未曾有开脸的通房,他不会……背信弃义的。”贾政一本正经的道。

然而,听了贾政这话后,贾赦却停住了脚步,目光森然的望向贾政:“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譬如说,‘林海又不是你,才不会跟你一样无耻’。对吗?”

“……”贾政沉默了,半响才道,“大哥您真的是才高八斗。对了,我不在京里的这段日子,有没有出甚么事儿?”

对于如此生硬的转换话题,贾赦只冷冷的瞥了贾政一眼,冷笑道:“出事儿?对,出事了。你媳妇儿回了一趟娘家,之后我媳妇儿回了三趟娘家。咱们舅舅,史侯爷的病越来越重了,保龄侯府已经把棺木都准备好了。对了,我家琮儿又被他外祖父抱走了,我家琏儿和你家珠儿天天在一道儿欺负东府的珍哥儿。还有……”

“停停!说重点!”贾政掐着眉心,一副头疼欲裂的模样,“就你方才那话,除了史侯爷的病是重点,其他都不是。”

“你怎的一点儿也不关心你媳妇、儿子、闺女呢?”贾赦瞪眼。

“罢了,我不问了。”贾政对贾赦素来没辙儿,想了想,又道,“我就问一个事儿,老太太可好?”

“好得很。我昨个儿还看到老太太中气十足的把赖嬷嬷骂了个狗血淋头。”贾赦顿了顿,探究的看向贾政,“你是先去梨香院瞧你媳妇儿,还是直接跟我一道儿去荣庆堂?”

这还用做选择吗?贾政顶着一头黑线,咬牙切齿的道:“自然是先去给老太太请安!”

“哦。”贾赦应了一声,快步往前走着。直到走到荣庆堂前的垂花门时,才猛地停住了脚步,狠狠的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二弟,你又添了个大胖闺女你知道吗?”

贾政无语凝噎的望着贾赦,半响才道:“您真是我亲大哥。”

尽管最初有些愣神,不过贾政又不傻,很快就明白了贾赦话里的意思。他离开京城时,赵姨娘已经身怀六甲,可因着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忙碌得很,故而就算知晓这事儿,一时间也没往那方面去想。如今听了贾赦这话,他便知晓赵姨娘生下了一个女儿,至于贾赦那句“大胖闺女”,则被他引申为女儿白胖可爱非常健康。

当然,这个说法也没错。

只是完全不足以描述姐儿真正的模样。

兄弟俩互相看不顺眼,贾赦又仗着年长,抢在贾政前头向贾母问安。偏贾母这会儿正在用着茶点,听得贾赦的声音,头也不抬的道:“从青云书库回来了?那就赶紧回书房抄书去,我这儿不用你操心,记得老老实实的抄写,回头我让鸳鸯送盒好墨予你。”

回应贾母的是一片沉默。

贾赦是完全被气到了,他完全不信那拉淑娴先前说贾母在他入狱时百般担心,反而觉得贾母就是在看他笑话。要不然,为何在得知他要抄写律法两千遍时,笑得一脸灿烂,甚至每次他来请安,都会得到跟今个儿类似的话。这不是嘲笑是甚么?贾赦完全有理由相信,若是贾母说了算的话,一定会再给他加上一千遍的!还有那拉淑娴也是坏,对了,包括琏哥儿那混账小子,贾赦坚决相信,整个府里除了他的心肝宝贝琮儿外,其他人都在看他的笑话!哼!!

至于贾政,则是彻底的吓懵了:“大哥你告诉我,我不在京里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甚么事儿?你真的去了青云书库?还抄书……大哥,你事儿罢?”

“政儿?!”

随着贾母那一声惊喜交加的唤声,贾政旋即就没机会盘问贾赦了,不过不要紧,没多久,他就从贾母口中得知了所谓的真相。真相归纳起来就一句话:贾赦和王子胜一起作死,最终得到了抄写律法两千遍的惩罚。

再简洁些,用一个字就能表示。

该!!!

因着贾政把心里的想法清晰的写到了脸上,贾赦恨恨的瞪着他,心里不停的盘算着,要怎么收拾这个混账弟弟。可惜,抄写的惩罚是针对他和王子胜的,且在青云书库的那一个多月时间里,三皇子已经完全认识了他和王子胜的笔迹,所以寻人帮忙这件事儿就不用再想了,倒是也可以让贾政陪着他一道儿用功,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二弟,我家琏儿你家珠儿,还有东府的珍哥儿,都在日日夜夜的用功上进,你却因着琐事离开了三个多月。你不觉得羞愧吗?走,跟我一道儿去书房,用功!”本着死了也要拖一个垫背的想法,贾赦说甚么都要拖着贾政一道儿抄书,就算不能替他的遍数,大不了就当练字呗,总不能他一个人受罪。

对于读书做学问,贾政倒不会拒绝,可他在外奔波了三个多月,于情于理也要给他些许修整的时间罢?贾政只道:“给老太太请了安,再让我瞧一眼两个姐儿,回头我去梨香院换身衣裳,之后立刻跟大哥您一道儿去前院书房,成吗?”

“就你事儿多!”贾赦冷眼嘲讽,只是想到那个胖得浑身只剩下肉的小侄女,贾赦一下子就乐呵了,扭头就向一旁伺候的鸳鸯道,“去把我那俩侄女都唤来,快去!”

元姐儿来得极快,毕竟她年岁大了,又是个文静性子,白日里只在房里跟着嬷嬷辩色儿,等再大一些,就可以学女红了。一听说贾政回来了,元姐儿迈着小腿儿颠颠儿的跑了过来。跟珠哥儿不同,元姐儿半点儿也不怕贾政,当然主要也是因着贾政对她素来宽容,从不会呵斥她。

不多会儿,元姐儿奔到了贾政跟前,仰着脸笑眯眯的给贾政行了礼,唤了声老爷后,就蹭到了贾政身边,倒也没有求抱,只是乐呵呵的看着贾政。

贾政被元姐儿甜甜的笑脸晃了神,一时心头发软伸手就将元姐儿揽到了怀里,笑着问了一些日常琐事。元姐儿五岁了,先前被王夫人精心教养着,如今又跟在贾母身边,端的是聪明伶俐,听了贾政的问话,脆生生的回答着,一副讨喜的模样。

这档口,奶娘抱着姐儿过来了。

只一眼看过去,贾政整个人都不好了。

[正文 108|第108章]

托贾家人丁兴旺的福,尽管贾政还不到而立之年,见过的小婴儿却是数不胜数了,其中小女婴的数量也颇多。嫡亲妹子贾敏就不用说了,贾政还有三个庶出的妹妹,因着当时都养在贾母膝下,时常能见面。至于他的闺女元姐儿,更是熟稔到不行。而且贾家诸人都有个习惯,对小子们极为严苛,可对于姑娘家家的却只有疼惜和宽容了。因此当贾政听闻自己又添了个闺女时,倒也没有失落,甚至还有着一丝期盼,盼望着再看到一枚可爱的小闺女。

其实,若无意外的话,贾政这个期待是能实现的。毕竟贾家的子嗣无论男女都容貌极好,又以姑娘家更为精致一些,像小辈儿之中,元姐儿的容貌远胜于哥哥弟弟们。而单从容貌上来说,赵姨娘要比王夫人更为美艳,所以……

“这这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看着由远及近的奶娘和她怀里的胖肉团子,贾政已经彻底懵了,若非本能还在,他都有可能把自个儿怀里的元姐儿丢出去了。

一旁的贾赦“好听”的提点着:“二弟,这就是你家小闺女了,瞧这模样,长得多喜庆呢。”

贾政恶狠狠的甩了个眼刀子过去,又小心翼翼的先将怀里的元姐儿放在地上,这才咽了咽口水,眼神复杂的望着只有几步之遥的胖肉团子和她的奶娘。想说服自己,小孩子家家胖点儿挺可爱的,况且一看这孩子就知晓身子骨结实得很,老话也说了,能吃是福。贾政在脑海里盘算了许久,最终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给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他不是贾赦,实在是说不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

许是看出了贾政心底里的苦涩,贾母开口劝道:“政儿,姐儿出生时,正当咱们府里最忙碌那会儿,偏还碰上难产了,亏得姐儿有福气,到底还是平安的出生了。这之后,奶娘难免养的太精细了点儿,不过也无妨,姐儿还小呢,等过个一年半载的,戒奶那会儿定会瘦下来的。”

只有那些个暴发户才会养出小胖子来,像荣国府这种,虽仍够不上世家大族的标准,却也是高门大户了,教养子嗣更注重才能,而非跟个养猪似的硬往里头塞。说实话,姐儿刚被王夫人送到荣庆堂来的时候,贾母也被唬了一跳,好在孩子还小,尚未定型。

“那就有劳老太太了。”贾政从袖口掏出帕子擦了一下额间的细汗,又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姐儿,旋即拔腿就往外头跑,一副临阵脱逃的怂样儿。这旁的人不会拦着贾政,可贾赦却铁定不会让他这么容易就开溜。

三两步走到前头,贾赦整个人杵在门前,顶着一副幸灾乐祸的笑脸,乐呵呵的道:“不急不急,二弟你倒是先给我小侄女起个名讳呢,她三月出生的,今个儿都六月二十三了,连个小名儿都没有,多可怜呢。”

尽管很想揍他,可贾政还是硬生生的咽下了这口气,回头又看了姐儿一眼,只满脸无奈的摇了摇头,道:“顺着元姐儿叫呗。三月生的,那还是初春时节,就叫……迎春罢。”

“你怎的不干脆叫她初春呢?”贾赦一副鸡蛋里挑骨头的欠揍样儿。

“初既是元,这不是跟元姐儿重了吗?行了行了,就这么着罢。大名迎春,小名迎姐儿,或者二姐儿也成。”贾政没好气的瞪了贾赦一眼,逼着贾赦让开了路后,三步并作两步的离开了荣庆堂,不过就他那背影,瞧着就有一股子落寞哀伤的感觉。

新得了名讳的贾家二姑娘迎春完全没有意识到亲爹此时的心情,只张着小嘴儿先打了个哈欠,旋即便两眼一闭,沉沉的睡了过去。

贾母无可奈何的向奶娘摆了摆手,示意让其把迎姐儿抱下去休息,又将目光投向了立在一旁精致可爱的元姐儿,道:“元姐儿太瘦了,回头给她再添一碟点心。”

听着贾母这话,贾赦一个没忍住笑喷出声,旋即立刻脚底抹油赶紧开溜,他倒是没直接去梨香院堵人,毕竟这个点儿,就算王夫人没在院子里,赵姨娘等人也在,确是不方便。因此贾赦只径直往前院书房而去,左右以贾政的性子,就算不来书房做学问,也定会过来瞧一眼珠哥儿的。

这个想法都是没错,贾赦只在院子门口等了一刻钟,就见换了一身衣裳的贾政快步走来:“二弟,我可等你好一会儿了。”

尽管觉得贾赦这人神烦,可作为弟弟,贾政只能忍着不耐烦向贾赦略一行礼后,坠在后头跟着进了院子。这个点儿正是书房里先生授课之时,因着天气炎热,书房靠廊下一排窗户皆是敞开的,从外头还能看到书房里面四个角都摆了冰盆,只是也许因着放的时间略有些长了,冰盆里的冰大半都化成了水。可纵是如此,一走到书房窗棱旁,就能感觉到一股子凉气,旁的不说,贾政原本被气得焦躁的心也因此缓和了不少。

为了避免打扰到先生授课,贾赦和贾政两兄弟是特地走到了靠后头的窗户旁,从他们这个角度看去,倒是一览无余了,不过除了正在授课的先生外,三个学生是看不到他们的。

三个学生分别是珠哥儿、琏哥儿,以及东府的珍哥儿。

前两个还都只是六七岁的孩子,后头那个却是型号略大了些,而先生安排的位置也是让俩孩子坐在第一排,珍哥儿则坐在第二排,互不影响。

贾赦和贾政安安静静的站在窗户外头看了半响,哪个都没敢打扰到先生教学。差不多半刻钟后,俩人这才蹑手蹑脚的离开了书房,走到相隔了四五间房的茶水间里,这才压低声音交谈了起来。

“大哥,我不在的时候,珠儿可有病了?怎的我瞅着他那么瘦弱?还有琏儿也是,瘦不拉几的,饿着他们了?”贾政皱着眉头一脸的担忧。

对此,贾赦嗤之以鼻:“你傻透了!这哪里是瘦弱了?分明就是在抽条长个儿。我说,你是不是拿他俩跟你二闺女比较?啧,照那丫头的体格,我也瘦弱得很呢,咋不见你关心我呢?”

二闺女……

一想起不久之前在荣庆堂刚看过的二闺女那胖墩墩的胖肉团子模样,贾政又要不好了。至于贾赦最后那句话,则是被贾政毫不犹豫的无视了。

偏此时,贾赦还提议道:“我知晓你这会儿心情不好,给你出个主意,保准让你开心起来,如何?”

这话一出,贾政只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愣愣的望着贾赦。后者登时得意起来,拿手遥指着书房那头,笑得一脸欠揍样儿:“看到珍哥儿了罢?你去东府那头寻敬大哥哥,告诉他,珍哥儿又闹事了,上课不好好听着,只顾着在底下做小动作,且两眼无神,天知道魂儿飞到哪里去了。对了,正好我听说敬大哥哥这段时日在给珍哥儿挑媳妇儿,你就拿这个说事,一准能成!”

贾政懵了半响,才一脸狐疑的开口道:“可我这么做是为了甚么?”

“出气呢!别这么看着我,我跟你说,心情不好的时候,看到别人比自己惨多了,保准立刻就开心起来。去罢,要不是先前我坑多了珍哥儿,敬大哥哥已经不相信我的话了,我老早就自己去了!”贾赦说这话时,没有半分的愧疚之情,有的只是满脸的得意洋洋。

虽说是连宗且关系极近的两户人家,不过宁荣二府的辈分和年岁是完全不相当的。别看如今两个府上当家的贾敬和贾赦也算是堂兄弟,可两人完全是两个辈分的。至于再往下一辈,珍哥儿都快要说媳妇儿了,可珠哥儿和琏哥儿却还都只是小孩崽子。倒是贾赦和珍哥儿的交情不错,那也是基于他们某些共同的爱好,不过自打贾敬下定决心要收拾独子以后,珍哥儿的好日子就一去不回头,被迫成了个虚心好学的读书人。

而对于贾赦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提议,贾政肯定是拒绝的,严词拒绝,绝不能跟贾赦同流合污!

俩人只在书房这头停留了两刻钟,便相继离开。贾政倒是想跟着一道儿做学问,可因着他中间落下了太多的课程,且在窗户外头听了两耳朵,发觉一时半会儿可能跟不上进度后,他决定还是略晚些时候再过来跟先生要书籍,说甚么都要先补上一段再来进学。这比不上珠哥儿还不算特别丢脸,可若是在四人里头垫底了,他却是宁愿一死了之。

待俩人分开后,贾赦回了荣禧堂,向那拉淑娴告知从贾政处打听到的关于林家哥儿的事儿。而贾政则在犹豫了再三之后,悄无声息的摸到了隔壁的宁国府。

这一日,珠哥儿很惊喜,虽说他有些惧怕贾政,可到底几个月没见着父亲了,再度碰面时,他还是很开心的。而贾政,在得知做学问方面,珠哥儿遥遥领先另两位同窗后,对此也深感欣慰,不单没责骂珠哥儿,还板着脸略夸了几句,喜得珠哥儿一整个晚上都是眉开眼笑的。

相对而言,琏哥儿就过的普普通通了,下了学回到荣禧堂后,在丫鬟婆子的陪伴下用了一顿跟平日里没甚么区别的晚膳,之后就开始做先生布置的功课。等做完功课后,则被告知贾赦和那拉淑娴有事要忙,他便乖巧听话的洗漱完,早早的歇下了。

至于东府的珍哥儿……

一句话,次日一早他是被俩小厮架着来书房做学问的。由此可见,在大多数人心目中,贾政的话要比贾赦靠谱太多了。同理可证,素来很靠谱的人,若是一下子变得不靠谱了,这杀伤力也比原就不靠谱的人恐怖太多了。

万幸的是,除却头一日的松快外,之后的日子里,甭管是贾赦还是贾政,都变得异常忙碌起来。

贾赦在努力了许久之后,终于得到了张家老太爷的谅解,也总算侥幸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小儿子。而十二,则是因着先前坑了贾赦太多回,一时有些心虚,只装出一副懵懂无知的可爱模样,直把贾赦欢喜得摸不着东西南北了。而在离开张家前,贾赦也从张家老太爷口中得知了一个好消息,却是林家哥儿的先生也就是张家二太太的三叔,已经准备好了在近日里放大招。

没过几日,贾赦便得知了何为大招。

真要说起来,林海也是倒霉,他的顾虑并没有错,计划也是相当完美的,这取决于他原就聪慧异常的头脑,以及他只效忠于当今圣上的纯臣身份。总之,林海通过各种渠道的消息整合,得知了京城里最近会有大动作,甚至关系到这天底下最尊贵的那几个人。因此,林海只盼着早早的述职完毕,赶紧离开京城这个是非圈子,回到扬州城。

可惜,所谓的完美计划,也得要旁人配合才行。或者退一步说,没人配合不要紧,却万万不能有人蹦出来捣乱。

林海师从凌家三老爷凌云和,这位的学识才华肯定是不能同其父凌宁仄凌大家相提并论的,可在他们兄弟几人之中,却是他最为出挑。且凌云和此人并不爱官场之事,反而喜欢收一些天资聪慧的学生,若是能得了他的喜爱,哪怕是出身贫寒之人,也能因此得到他的资助从而可以心无旁骛的继续进学。

这林家至林海这一辈,虽没了爵位可袭,家资却是极为丰厚的,不过因着林家早年也是武将出身,哪怕从林父起就弃武从文,也没能立刻改换门庭,故而林海只能凭借自己的才华打动了凌云和,从而拜入他的门下,最终以探花郎身份出仕。

老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徒名分能约束太多太多的人,当然若是像贾赦这种天生不要脸的就是例外了,可惜林海是个实打实的孔孟学子,尤其他早年丧父,对于凌云和这个先生,崇拜异常不说,隐隐还有种真的拿对方当父亲看待的感觉。

于是,林海就被坑了。

在凌云和当中询问林海何时成亲,并表示八月初三就是个大吉大利的好日子后,林海面上的神情,就如同贾政同一次跟他的二闺女见面时,一般无二。

一个大写的懵逼。

问题是,凌云和挑的时间实在是太好了,恰巧就是在林海向长青帝述职之后,不说跟前还有好几个同样过来述职的外地官员,单就是凌云和带来的一溜儿文臣就够林海吃一壶的。最惨烈的还不是这个,而是长青帝也听到了凌云和这话。

长青帝素来对老臣极为宽厚,凌云和本人年岁倒不是很大,明年才到四十,可凌家却是老臣了,其父辈皆是在长青帝跟前挂了名号的。这会儿,听得凌云和这个自己颇为看重的老臣之后,询问林海这个同样是老臣之后的后起之秀,长青帝当即来了兴趣,开口询问起了详情。

详情是甚么?是又牵扯到了另一个老臣之后。

贾敏是荣国公贾代善唯一的嫡女,况且当初林海和贾敏其实已经定好了日子准备成亲,偏偏贾代善没能熬到,在婚期将近之前,就已撒手人寰。毫不夸张的说,没能亲眼看到贾敏出嫁,绝对是贾代善一生最大的憾事。

那还有甚么好说的?

“八月初三真的是个好日子?好,朕赐婚林海与贾家姑娘八月初三成婚!”

林海:…………

尽管长青帝赐婚时已经是六月的最后一日了,从日子上来说,准备一场盛大的婚宴是不大可能的。可谁让圣上是金口玉言呢?话都说出去了,办不到也得办!亏得近期并无皇子公主的嫁娶,连皇室宗族的喜事都无,人手足够之下,这才没误了事儿。

八月初二,成亲的头一日,荣国府派人去铺房。因着是长青帝赐婚,诸多亲朋好友,乃至一些压根就没甚么交情的人家都送了不菲的添妆,以至于十里红妆一出,惊到了所有人。好在林家那头也有人帮衬,在短短一月时间里,将老宅子彻底翻新了一遍,加上林家的家底原就不薄,倒也没有丢了人。唯一让人不解的是,林海的寡母并未在场。对此,林家对外解释说,寡母身体羸弱不能长途奔波,亏得凌云和相当配合的领着妻子提前去了林府,以义父母的身份接待了荣国府来人。

次日,林海骑着高头大马,来到了荣国府门前,经过了好些“磨难”后,这才堪堪唤开了门,由贾赦背着贾敏上了花轿。不多会儿,迎亲队伍再度启程,贾赦、贾政两兄弟站在宁荣街上,目送花轿远去,而彼时贾母也早已在二门里,哭成了泪人。

这闺女不嫁罢,担心得慌。今个儿真的嫁出去了罢,又揪心得慌。贾母心里五味陈杂,只盼着三日回门早早的到来,好让她再多瞧一眼心肝宝贝儿的闺女。

然而,三日回门尚未到来,八月初四傍晚时分,保龄侯府的下人策马飞奔至荣国府门口,告知了一个噩耗。

保龄侯爷过世了。

虽说史家和贾家只能算是姻亲、外家,可到底贾母仍在世,且四大家族原就关系密切,如今保龄侯爷过世,别说荣国府这头了,连宁国府都跑不了。当下,贾赦、贾政便立刻准备起来,预备次日一早就往保龄侯府吊唁。

可怜的贾母,刚因着贾敏出嫁而心口空落落的,又摊上唯一的嫡亲弟弟过世一事。这前者好赖是喜事,就算心有不舍,过了几日也就好了。可后者却是实打实的丧事了,且保龄侯爷年岁并不大,至今也不过才四十出头,实在算不上高寿。贾母哭了一场后,又唤了侯府的下人在外头回话,得知侯爷夫人已卧床不起后,更是难过的寝食难安。

也难怪贾母会伤心成这样,一则保龄侯爷年岁真不大,二来贾母双亲都早已故去,她同弟弟之间的感情自是极好的。甚至别说保龄侯爷了,连侯爷夫人都跟贾母关系极为亲近。

这一般来说,嫂子跟小姑子之间也许会有些矛盾纠纷,可早已出嫁的长姐和后头才进门的弟妹,却是极少会产生冲突的。再说了,贾母嫁的极好,进门不久就生了嫡长子,没两年又得了嫡次子,且贾代善是贾源的独子,更衬得贾母身份贵重,侯府那头自是乐得跟这门亲眷打交道。

“老太太,侯爷早先就病了,如今虽去了,说不定反而是一种解脱呢。”贾政叹息着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