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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贾政只好放弃了从十二这里打探消息,转而再度将目标瞄准了琏哥儿。

琏哥儿已经是七岁的大孩子了,性子伶俐口齿清晰,又因着他对贾政的观感一直都不算差,故而有问必答。可惜的是,琏哥儿本身啥都不知晓,所谓的有问必答其实听着真的挺坑的。尤其在一旁知晓全部真相的十二听来,简直就逼着他给贾政点一排蜡。

“琏儿你说你爹打算考状元?”

“对!”

“那你知晓今个儿是乡试吗?即便榜上有名,也不过仅仅是成为举人。”

“举人是啥?我爹是要考状元的人!”

“假如你爹顺利的通过乡试成为举人,那他来年还要参加会试,过了会试之后则是殿试。若是能得到殿试第一,则会成为圣上钦点的状元郎。”

“我爹是状元,不是狼!”

“……”

“……”

问到最后,十二只托着腮帮子来回扫视着贾政和琏哥儿,贾政早已彻底崩溃,琏哥儿则一个人干掉了十碟点心。

你问为啥十二不吃点心?这个问题太简单了,君子楼出名的是品种繁多档次极高的好茶汤,而非点心。都不用亲口品尝,十二只需一眼就能看出这里的点心也就卖相凑合,滋味一定不咋地。虽说他这人一生没啥追求只图个口福,可若是档次太低的点心,他完全没有食欲。

自诩美食家的十二表示,他不是吃货,更不是饭桶。

于是,损失了一顿茶钱的贾政啥情报都未获得,倒是在上了回府的马车后,被十二的一个问题彻底问倒了。

十二笑眯眯的问道:“二叔您啥时候把二姐姐过继给我们家?”

过继……

一提到这个话题,贾政只想给自己掬一把辛酸泪。其实,对于迎姐儿这个庶女,贾政确是丝毫不在意。本质上的原因,当然是因为他已经有了珠哥儿和元姐儿这两个嫡出的儿女。次一等的原因在于迎姐儿出生时,他本人离开了京城,且完全将这事儿抛到了脑后。再说的详细一些就是,原本就不怎么期待的孩子,在他完全忘却的情况下诞生于这个世上,且俩人又没有真正相处过,更别提有甚么父女亲情。

简而言之一句话,贾政对迎姐儿毫不在意。

可他不在意却有人会在意,这人便是迎姐儿的生母赵姨娘。

尽管在高门大户这些人眼里,区区一个家生丫鬟提拔的通房罢了,唤一声姨娘都是给面子了,至于她本人的意见更是完全不值一提。可贾政这人跟一般的世家子弟很是有所不同,就拿贾赦来说,除却嫡妻之外,他从不曾将任何女人放在心上,也绝不会付出哪怕仅仅一丝一毫的感情,更谈不上尊重二字。而贾政,多少还是在意通房小妾的。

如今的梨香院里,除却王夫人外,还有两位过了明路的通房,一个是比贾政年长两岁,陪伴了他将近二十年的周姨娘,另一个便是生了迎姐儿的赵姨娘。从周姨娘处就可知,贾政这人还是挺注重感情的,要不然换成贾赦,分分钟给打发出去了。

“琮儿,迎姐儿是你二叔我的闺女,是你的堂姐,你可知晓?”贾政试图跟十二将事实摆道理,“之前是因着老太太病着,二太太又忙着照顾珠哥儿和元姐儿,这才一时没顾得上迎姐儿,拜托你娘照顾了一些日子。可其实,迎姐儿还是我闺女。”

“啊?”琏哥儿猛地从位置上弹了起来,一惊一乍的道,“二妹妹是二叔的闺女?不对不对,二妹妹明明就是我娘生的,怎么就变成二叔的闺女了?”

贾政崩溃脸,如果不是因为琏哥儿还是个孩子,他真的要以为这货是故意坑他的。当然,转念一想就知晓不可能了,别说琏哥儿完全没有这种心思,即便有,这么做也一点儿好处都没有。毕竟,给自己亲娘身上泼脏水这事儿,真不是一般般的人能干出来的。

“别犯傻,二姐姐是二叔房里的赵姨娘生的。”十二白了琏哥儿一眼,没好气的道。

”啥?不对不对,真的不对,弟弟你根本不知晓!二妹妹是娘生的,就像是上回娘把琮儿弟弟你生出来一个样儿!”琏哥儿努力跟十二解释着,不过忽的像是想到了甚么似的,顿了顿后,才又急慌慌的补充道,“嬷嬷说娘生琮儿弟弟时早产了,所以琮儿你打小就是个小不点儿,都不长个头。可是生二妹妹的时候,娘没有早产,所以二妹妹胖乎乎的,大高个儿!”

十二:……信不信本阿哥立刻灭了你?!

“停停,你俩别吵了,这个问题大可以回头去问你们爹娘,或者府里的任何一个下人。”贾政愈发的崩溃了,以往只听说过小孩的爹不明确,却从未料想过娘都认不准的。偏眼前这俩都是小孩子,他还没法跟他们说理。

结果,琏哥儿压根不予理会:“二妹妹就是我娘生的,大妹妹才是二叔生的!”

“二叔还会生孩子?”十二翻着白眼吐槽道。

“当然!珠大哥哥也是二叔生的!”琏哥儿据理力争,“琮儿你就是因着太小了,所以不知晓这些事儿。不像我,我都是瞧见过的。对了,你刚从娘肚子里头出来时,整个儿都是红彤彤的,就跟被扒了皮的烤羊羔一样。”

十二沉默了,他开始认真的思考大义灭亲的可能性。

颠簸的马车上,贾政保持着生无可恋的神情,十二则是一脸的杀气腾腾。至于琏哥儿,尽管没人理会他,他却一个人说的极为开心,从迎姐儿说到了十二,又从十二说到了元姐儿,甚至还扯上了珠哥儿,完全没有注意到十二面上的杀气。

贾政何止生无可恋,从理智上来说,把迎姐儿过继给大房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撇开王夫人的私心不提,他本人又何尝没有私心呢?尤其还关系到那件事儿……

说起来,那还是两三年前的事儿,那会儿贾赦跟他做了一笔交易,让他绊住贾母,而贾赦会将大房唯一的一个国子监监生名额让予他的珠哥儿。这笔交易,在贾政看来绝对是赚大了。

一个国子监监生的名额代表甚么?可以撇开之前一系列繁琐的考试,直接进入会试。三天会试结束后,若通过便能参加殿试,若通不过也可以三年后再行考试。可若是没有这个国子监监生的名额,便意味着要多进行两场考试,一为童生试,二为乡试。若仅仅是繁琐也就罢了,试想想,若是在童生试上就被涮了下来,这脸就丢大了。哪儿像他,当年直接参加会试,即便落选了也无妨。

会试难度极高,每三年一次,通过的人却在二百至三百之间,落选是常态,考中了才叫不可思议呢!

可在那时,贾赦膝下只有一子,便是琏哥儿。而琏哥儿打小就显露出跟贾赦一般无二的品性,最是不耐烦念书。又因着琏哥儿嫡长子的身份原就能承袭爵位,贾赦允诺给出国子监监生名额时,格外得痛快。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啊!

这般想着,贾政抬眼望了望沉着脸一副气鼓鼓模样的十二,心下五味杂陈。尽管往日里他常说天赋不如努力来得重要,却也不得不承认,十二却是要比珠哥儿、琏哥儿强了太多。况且,虽说当年他跟贾赦有所约定,可那却仅仅只是口头上的承诺,无凭无据的,真的很让他放心不下。

假若,贾赦到时候反悔了,他能如何?

“二叔你在担心甚么?”十二忽的出声,一旁的琏哥儿顿了顿,目光在贾政和十二面上来回扫了一圈后,又滔滔不绝的谈起了十二小时候尿裤子的事儿。

“琮儿,你喜欢念书吗?”贾政怎么可能道出真相,只试探的问道。

“不喜欢。”十二完全无视了在一旁絮絮叨叨的琏哥儿,干脆利索的道。他是答应了那拉淑娴一定会在新帝即位的恩科上一举夺下状元,可惜这并不代表他就喜欢念书。准确的说,他只喜欢吃。

“呃。”贾政明显被噎了一下,好半天才又寻到话,“那倘若将来你爹让你去国子监念书,你愿意吗?”

十二飞快的瞥了贾政一眼,心头却已明白了七八分,当下便笑道:“二叔,我来跟您做一个交易好不好?”

尽管觉得很扯,可贾政还是点了点头。

“我知晓二叔不舍得把二姐姐过继给我们大房,可我娘真的很喜欢二姐姐,要是在养了近两年之后,硬是将二姐姐夺走,她一定会很伤心很伤心的。所以,二叔咱们来做个交易罢,我答应你,就算我爹让我去国子监,我也绝对不去。”十二露出了小恶魔一般的笑容,一字一顿的道,“我让珠大哥哥去,如何?”

[正文 117|第117章]

凭良心说,对于十二的这番话,贾政说不心动是假的。然而,除了心动之外,贾政更多的则是腮帮子生疼。

——这话太耳熟!

“琮儿,往后没事儿别学你爹,好吗?”贾政捂着腮帮子,一脸扭曲的道。

“我爹也说过类似的话?那二叔您还担心甚么?”十二是个聪慧的,眨巴眨眼睛就弄明白了贾政的言下之意。只是如此一来,他反而纳闷了,虽说在他看来,他爹又蠢又二,可甭管怎么说信誉还是挺不错的,应该干不出来自毁承诺的事情。

贾政面露踟蹰之色,许是因着品德太高尚,终究还是没有欺骗十二,说出了心里话:“……我怕的是到时候你闹腾。”

其实,贾政并不是很担心贾赦毁诺,前提是没人逼贾赦。当然,如今可以肯定的是,那拉淑娴对于国子监监生的名额给予谁一事并无意见,可架不住这里头还有十二的事儿呢!倘若今个儿十二哭着喊着非要国子监监生的名额,以贾赦那疼爱幺儿的性子,指不定宁愿背上毁诺的骂名,也一定会将名额予了十二。到时候,贾政就算占着理,可因着空口无凭的,怕最终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听了贾政的解释,十二登时满脸放光。

“这个好!就这么办!二叔你要是不把二妹妹过继给我们家,回头我就扒着我爹的大腿,哭着喊着非要他把国子监监生的名额给我。哈哈哈哈,看你咋办!”十二笑得太欢了,捧着肚子一副笑抽了的模样。一旁的琏哥儿见了,忙凑过来给他揉肚子,还顶着一张不明所以的脸来回瞧着贾政和十二。

十二索性边笑边向琏哥儿道:“哥,回头你把国子监监生的名额给我,好罢?”

“那是甚么?”琏哥儿奇道。

“就是去国子监念书的名额,咱们家有一个名额,按说是应当给哥哥你的,不过要是哥哥愿意让给我的话,那就是我的了。对了,我记得爹当年就是把监生的名额让给了二叔的。”十二懒得说的太清楚,毕竟国子监监生名额这事儿解释起来太费事儿,索性只开口要。

“行啊!”琏哥儿其实仍不大明白,不过隐约算是听出来了,这是关于读书做学问的,想起以往十二也没少从他手里骗文房四宝,他便以为是类似的物件,连半刻的迟疑都没有,一口应承了下来。

贾政欲哭无泪。

甚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个就是!!

“二叔,你考虑好了吗?”十二笑得眉眼弯弯,两侧的脸颊上还有两个小小的肉涡涡,显得格外的可爱。可惜在贾政看来,却是跟贾赦那货一样的可恶。

于是,贾政陷入了左右为难之中。

平心而论,贾政是愿意将迎姐儿过继给大房的,哪怕没有这档子交易,单是看兄长房里无女儿,他便很乐意做这个好人。他的为人处世,首要是忠,其次是孝,再次则是悌。当然,像以往那般贾母跟贾赦较劲,他铁定会毫不犹豫的站在贾母这一边。可要是在儿女这事儿上,他很愿意退让一步。

可赵姨娘……

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赵姨娘在他跟前故作坚强,背地里却时常低声啜泣,为的还不是迎姐儿吗?说起来,这事儿是从正月里开始的,大房刚透了口风要过继迎姐儿,回头他就看到赵姨娘背着人泣血哭诉。虽说只是区区一个通房,可贾政私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这样硬生生的将孩子从生母跟前夺走,且最重要的是,赵姨娘早已没了生育能力。尽管即便迎姐儿没有被过继,赵姨娘也没法亲自抚养,可到底迎姐儿还算是二房的庶女,若是一旦过继了,却是跟整个二房彻底没了关系。

“琮儿,要不我把元姐儿过继给你们家?”贾政试探的道。

饶是十二自诩见多识广,仍是被这话吓得不轻。这一刻,他深深的怀疑,贾政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呢?虽说嫡出子女过继也是有的,可哪个会用嫡女替了庶女?况且,贾政就不怕王夫人炸毛?

其实,还是十二想岔了。贾政并非不舍得女儿,而是觉得没法跟赵姨娘交代。倘若今个儿赵姨娘发疯似的闹腾,把他给惹毛了,倒是反而没甚么了。可偏生,赵姨娘背着他偷偷哭泣,寝食难安,反弄得他心怀愧疚。相反,若是换成了元姐儿,他就没甚么好愧疚的了。一来,王夫人膝下除了元姐儿还有珠哥儿,二来,王夫人身体康健,想必将来还会有孩子的。

不得不说,脑回路不同真的没法沟通交流。好在十二压根就不想明白贾政心里的想法,他只一口咬定,拿迎姐儿过来交易,其他的免谈。

这下,却是把贾政彻底难倒了。直到马车停在了荣国府门口,贾政依然没想出个妥当的法子来。无奈之下,他只好先领着琏哥儿和十二去了荣庆堂。

荣庆堂里倒是热闹得很。

贾母早已眼巴巴的等着了,跟贾赦料想得不同,虽说她极为偏心贾政,却也不至于偏执到见不得大房好。当然,若是大房是靠着那拉淑娴的娘家好的,她铁定不乐意。可若是靠的是她的长子贾赦,却是天大的好事。只是她也明白,科举之途不是那么容易的,等见贾政回来,忙不迭的问了起来。

“如何了?赦儿进考场了?甚么时候能放榜?”

“老太太,通常秋闱放榜在九月初一到初三之间,今年应当也不会错的。”尽管贾母已经尽量隐藏了面上的期待,贾政还是看出来了,当下他心头愈发的五味杂陈了。

“好好。”贾母到底知晓急不得,慢慢的也就放下了。

此时,一个胖乎乎的小身影一摇一晃的走了过来,咧开小嘴儿道:“哥!哥!”却是已经快一岁半的迎姐儿。也不知晓这孩子是太胖了,还是单纯的就是蠢,寻常孩子一岁左右就开口说话了,她直到如今却只会单个的往外蹦词,且说的最清晰的就是这个“哥”字。

当下,琏哥儿开心的迎了上去,旋即就被迎姐儿一脸嫌弃的推开。

琏哥儿望着迎姐儿往十二跟前凑,苦着脸不甘心的道:“二妹妹为啥偏就喜欢琮儿呢?明明我长得比琮儿好看多了。对了,难不成是因着琮儿的肉比较多?”

十二一个眼刀子甩向了琏哥儿,还不忘麻溜的窜离了迎姐儿的身边。可怜的迎姐儿,她倒是勉强会走路,却是属于三步一晃,且还是一碰就倒的。虽说十二只是窜逃并未真的碰到她,可一阵风吹过,迎姐儿左右摇摆了一阵子,噗通一下跌坐在了地上。

坐在贾母下首处的那拉淑娴和王夫人都笑开了,左右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且迎姐儿一天少说也要摔上个十几回,倒是没人在意。至于迎姐儿本人,跌坐在地上的最初是有些愣神的,可旋即听着诸人都在笑,自个儿也咧着腮帮子笑出了一长串的哈喇子。

已经窜到了那拉淑娴跟前的十二更嫌弃了,别看他前不久才跟贾政谈了这桩交易,可他却自诩是为了那拉淑娴,他本人才不稀罕这小胖丫头呢。

——胖乎乎的呆头鹅!

——该想个甚么法子尽快把胖丫头要过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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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身处考场的贾赦,自然不会知晓他那宝贝幺儿又开始坑人了,他这会儿满心的都是替自己哀悼。尽管贾赦早先就已经料到了乡试会很艰苦,可直到入了号房的那一颗,他才知晓自己先前想的有多天真。

真的是巴掌大的号房,半点儿也不夸张。

整个号房的大小,如同一张美人榻。而号房里也只有两块木头板子,每块的大小相当于半个美人榻。一块是固定在后墙上的,无法挪动,另一块则是做成了可抽取式的活动式,两边的墙上皆按了上下各两块的木栓子。因着如今尚未入夜,贾赦将固定的板子当成座椅坐着,另一块活动的板子则被放在上边的木栓子上,充作桌子。等到了天黑以后,则是将活动板子抽出来搁在下边的木栓子上,到时候跟后头固定的板子拼成一张床。

若仅仅是这样,贾赦觉得他也勉强可以接受。可问题是,如今他坐着的固定板子下面,放置了一堆东西,挤得满满当当。

左下方是装了干粮和水的篮子,中间是放了文房四宝的小书箱,右下方则是……夜壶。

苍天啊!大地啊!

谁来求求他啊!!!

即便夜壶里尚未有存货,贾赦已经受不了了,他这辈子就没过过这么艰苦的生活。这号房连他家里头的架子床一半都没有,可未来的九天里,他要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吃喝拉撒睡,外加答题。

一瞬间,贾赦生无可恋,只趴在充当桌案的板子上装死。

……

……

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异常快。可跟贾赦先前想的不同,没有人要求他一口气在号房里待上九天,这样真的会死人的。事实上,乡试是考三场,每场三天,考完一场后就可以离开考场休整一天,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顺便补充干粮和水。

考虑到休息的时间不长,荣国府早先就已经定下了离考场最近的天子号房,当然膳食也都是从最好的酒楼里提前订好的,甚至还派了两位大夫等候在此,把脉、针灸、推拿,顺便跟家里人碰下面。因此,每当考完一场后,贾赦都觉得自己再度活过来了。当然,次日一早他又跟死了一回差不多。

自然,珍哥儿那头也是如此。

其实像贾赦和珍哥儿这样的,已经算是很好了。更多的赶考学子,多半都是在外头混一晚,或是两三人订一间房,或是在附近的老百姓家里头凑合一晚。至于吃喝倒是没问题,可顶多也就是吃饱喝足仅此而已。

等九天的考试终于结束后,贾赦和珍哥儿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步履蹒跚的上了各自的马车,一回到府上,连请安都不曾,便睡了个昏天黑地。

甭管是贾母,还是东府的贾敬,对于这俩人的不知礼数皆没有责怪。凭良心说,也真的是没法责怪了,因为这俩人一口气就睡了个三天三夜,中间除却吃喝拉撒外,没干任何事儿。哪怕后来勉强缓过神来了,俩人也没精力闹腾了,除却去长辈跟前请安之外,皆待在各自房子,一副乖巧到了极点的模样。

珍哥儿也就罢了,贾赦这模样,却是将贾母惊得不轻。

“不考了,回头咱们哪个都不考了。左右府里头也不差这些,没的这般作践自己的。记住,都不考了,往后珠儿、琏儿他们也不考!”

要不怎么说贾母就一副慈母心呢,虽说大部分时候她都把一腔慈母心放在了贾政身上,可乍一看贾赦都累得没精力去花街柳巷胡来了,可算是把她唬得不轻。更何况,虽说她素日里是偏心了点儿,可对于孙儿辈的却是皆很不错,甭管是大房还是二房,甭管是孙儿还是孙女,都是她的掌中宝心头肉。因而,她只一叠声的宣布往后子孙们都不考了。

说真的,压根就没人感激她。

贾赦想的是,他这么好逸恶劳的人都熬过来了,凭啥侄子、儿子们就不用考?考,都考!只除了他的心肝宝贝幺儿舍不得,其他都舍得!而且在经历了这一遭后,贾赦终于明白了乡试和会试的不同,顺带也懂了国子监监生名额的重要性。待缓过神来之后,他立刻去寻了贾政,收回了之前的交易内容。

监生名额不给了,万一他家宝贝幺儿长大后想不开非要参加科举的话,至少国子监监生名额可以让十二免于参加为期九天的乡试,直接进入仅有三日且还是不连续的会试。

“……不给了不给了!我后悔了,我自毁承诺了,我就是个不守信用的混账!”

听到这么不要脸的话,贾政当时就炸了。可炸完了,他瞬间也蔫巴了,正如当初他所预料的那般,空口无凭,他完全拿贾赦没办法。更别说贾赦本人已经给自己定了性,偏生,比起不要脸,贾政完全不是贾赦的对手。

思来想去,贾政只能吭吭哧哧的道:“那迎姐儿你还要不要?”

“要啊!我不过继,我就放屋里养着,你还能跟我抢?”贾赦横了贾政一眼,旋即甩袖离开。

没错,倘若是堂堂正正的过继到大房里,那么必须经过贾政的同意,还要去族长贾敬处修改族谱。可倘若仅仅只是单纯的养着,那就没关系了。反正以贾政的性子,是断然不可能冲到荣禧堂去抢人的。若是王夫人的话,倒是可以这么做,可她才不会这么傻。而赵姨娘若敢轻举妄动,则是以下犯上大不敬了。

于是,继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之后,贾政面临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闹腾之间,放榜了。

虽说以荣国府的门第,本不必让主子们亲临查看榜单,可架不住贾赦本人不消停。在连着歇了半个月后,他早已觉得神清气爽,格外得有劲儿。既如此,何必让管家去呢?他自个儿就能去!

说到做到,贾赦一回头就拎上他的心肝宝贝幺儿,坐上马车就赶往了贡院。

上一次来贡院是因着参加乡试,而这一次就成了看榜单。然而,贾赦却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儿,这乡试时,贡院是禁止外人入内的,在外头半里地就设了人墙,除了考官和考生,闲杂人等退避三舍。可问题是,今个儿是放榜,这放榜是没人会特地设人墙的。

因此,贾赦有幸看到了人山人海的一幕。

“这这这、这些人是吃饱了撑着罢?明明考乡试的时候才七八百人,可这会儿算是怎么一回事儿?少说也有上万人罢?”贾赦彻底傻眼了,虽说当日他只略瞥了一眼同考的学子,可也知晓大部分都是跟他年岁相仿的男子,当然也有未及弱冠的少年,以及年过半百的老者。可不管怎么说,学子是很好辨认的,眼前这些个凑在贡院门口的,则是男女老少皆有,且大部分一看就不像是学子。

“说了让赖管家去看,偏拉上我。”十二瞪眼,再瞪眼,“去旁观的君子楼坐坐罢,上回二叔就带我去过了。”

“他带你上茶馆?”贾赦也跟着瞪眼,不过最终还是依了十二,朝着不远处的君子楼走去。在乡试时生意萧条的君子楼,今个儿倒是客似云来。贾赦要了二楼最好的雅间,怕别人挤着十二,索性抱着十二上了二楼,又随口叫了茶水点心。

二楼雅间明显不似一楼大堂那般热闹,不过有至少八成的雅间是坐了人的,且今个儿似乎都是奔着放榜一事来的,因而多半雅间都是敞着大门,甚至还有相熟之人互相窜门子。

贾赦无比嫌弃的看了那些人一眼,便抱着十二进了先前要的最好的雅间。没一会儿,茶小二就将茶水点心送了上来,还满面笑容的道了一声金榜题名。

自然,金榜题名指的是会试的放榜,跟乡试没有一丁点的关系。不过,好彩头人人都喜欢,贾赦随手赏了茶小二一个银锭子,便摆手让他下去。

因着他们要的雅间是最好的,推开窗户便是贡院大门,贾赦索性揽着十二趴在窗棱上,想了想大概觉得不大安全,又把十二放下来,哄他去吃点心。

十二鄙夷的瞥了贾赦一眼,虽说位于二楼的雅间事业比一楼好太多了,可从这个角度看下去,只能看到票密密麻麻的人脑袋,旁的甚么都看不到。更别说,如今离放榜还有一刻钟,就算趴在窗棱上,也完全没用。

鄙夷之后,十二索性啃起了点心,他倒是知晓这里的点心不咋地,不过实在是闲得慌,只当是磨牙消磨时间好了。

过了大约一刻钟,外头一下子嘈杂起来,把个贡院弄得就像是个菜市口一般。

“放榜了!放榜了!”许是外头的气氛热烈,贾赦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叫了起来,不过他很快就发现,待在二楼雅间是绝对不可能看清楚榜上的名字。

君子楼的确就在贡院附近,却不是紧挨着的,事实上贡院范围半里地是没有任何房舍的。再算上二楼的高度,以及榜上的名字是用蝇头小楷写的,贾赦很快就颓废的放弃了。可他又不可能跟下头的人去挤,再加上他今个儿带的马车夫、小厮之类的,全都是不识字的。

看着一瞬间情绪低落的贾赦,十二反倒是心情好了,思量着,左右凑热闹的人很快就会散去了,只需熬过最初的一刻钟,之后贡院门口的人只会越来越少。到时候再下去看好了,反正也不急于一时。

然而,这一次十二却是失算了。

只片刻工夫,贡院门口就传来一阵惨绝人寰的尖叫声。若仅仅如此,十二指不定还当是发生了推搡踩踏的事儿,问题在于这声音太过于熟悉了。哪怕是不同于平常说话的尖叫声,都透着一股子熟稔的味道。至于尖叫声过后,那更为熟悉的腔调……

“我中了!我中了!!天呐!我竟然真的中了!哈哈哈哈哈哈!我贾珍竟然也有中举的这一日!往后,你们不要再叫我珍哥儿、珍大爷了,要叫我珍大举人!!”

是珍大傻子才对!十二忍不住暗暗吐槽道。

结果,就在下一刻,比珍哥儿更傻的人就这样出现了。贾赦半个身子探出窗户,挥舞着胳膊,高声唤道:“珍哥儿!帮我瞅瞅!快,帮我也瞅瞅呢!回头叔叔我请你喝花酒!”

十二:…………

[正文 118|第118章]

喝花酒这种事儿,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随便乱说的?

十二无比震惊的瞪着贾赦,不过片刻之后他倒是淡定了。比起律法严苛到了极点的前朝,本朝的律法其实相对而言,一点儿也不严苛。甭管是甚么人,哪怕夜夜宿在花街柳巷也完全没人理会。当然,若是官员因着风月之事而耽搁了自己的差遣,那铁定是要挨罚的,若是在不影响差遣的情况下,干啥都无人理会。甚至很多人还以豢养头牌而得意洋洋,而除了秦楼楚馆里的头牌外,那些个名戏班子里的旦角和小生也极受欢迎。至于像贾赦这种空有爵位并未真正踏入官场之人,就更没关系了。

话说回来,他家蠢爹到底中了没有?

才这般想着,十二猛地身子一空,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抛到了半空中。可这里是茶馆二楼的雅间,完全不是自家的荣禧堂,虽说君子楼的装饰也很不错,可单从层高而言,却是没法相提并论的。

于是,十二只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脑袋一点一点的靠近房梁,最终发出了“咚”的一声。

……!!!

“天呐天呐!琮儿你还好罢?爹的心肝宝贝儿,别哭别哭,爹最疼你了!”贾赦急吼吼的将十二揽到了怀里,仔细查看了一番后,心有余悸的道,“还好,只是肿了一个小小的包,没破皮就好。”

闻言,已经被撞的头晕目眩的十二,只颤颤巍巍的伸手去碰额头,不想却被贾赦一把抓住了手,用哄三岁小孩的口吻道:“琮儿乖,我家琮儿最听话了,回头让大夫给你涂点药膏就好了,你记得回府以后告诉你娘,是你一不小心撞到桌角的,知晓了吗?”

知晓你个鬼!!

十二满脸狰狞的瞪着贾赦,只恨不得张嘴狠狠的咬他一口。有这么当爹的吗?把他丢到半空中跟房梁亲密接触之后,还让他扯谎去骗人?他凭甚么要帮蠢爹打圆场?合该让整个荣国府都知晓蠢爹干的混账事儿!

“乖乖的哦,回头爹给你买糖葫芦吃。”贾赦见十二含着眼泪可怜兮兮的望着他,登时心下一软,语气也愈发的缓和了,“我家琮儿是这天底下最听话最乖巧的好孩子了。”

呵呵哒!

“走,爹带你回家了。”贾赦随手往桌上丢了一个小银锭,旋即便搂着十二快步离开了雅间。等到了楼下,倒是毫不意外的看到珍哥儿正站在马车边上,贾赦道,“珍哥儿你不行呢,都说年少有为,你这么年轻,却还不如我这个当叔叔的,啧啧。”

听到这话,珍哥儿只一脸的委屈:“考中了不就好了?除非考了第一,要不然名次前后有甚么关系?再说了,赦大叔叔您也不过在我前头两名。”

“反正我在你前头!”贾赦嘚瑟的一扬头,忽的抬眼看到贡院门口的人群已经渐渐散去,索性抬脚就往那边走,“我自个儿再去瞧瞧,说起来这还是我头一次上榜呢。”

珍哥儿无可无不可的跟了上去,一行人再度往贡院门口走去。

因着有珍哥儿的指点,贾赦很快就从榜上寻到了自己的名字,而尚被他搂在怀里的十二,也借着便利看到了名次。

贾赦的手指在榜上划拉了一下,终于不得不承认:“好像排在你前头两名确是没甚么好骄傲的。”

这不是废话吗?十二恶狠狠的剜着榜上的间隔不大的两个名字,乡试不比会试,前者是属于省内统考的,后者才是全国统考。像京城的乡试算是录取名额比较多的了,往年都在三四百名之间,当然今年也差不多。十二没法从密密麻麻的人名之中立刻数出人数,可他却一眼就看出来了,珍哥儿在倒数第二名,而贾赦则是倒数第四名。

俩蠢货!!!

可怜的贾赦还不知晓其实他之所以被迫参加科举全拜怀里的心肝宝贝儿十二所赐,更不知晓此时的十二又开始动歪脑筋了,只心道,这个名次虽说是差了点儿,可他到底上榜了呢,比起名落孙山,他简直不能更棒!

“琮儿,你看爹厉害不厉害?看看,这就是爹的名字,看到了没?对了,你认识这俩字吗?”尽管先前听老泰山和几个舅子都夸赞了十二,可贾赦以己度人,觉得才三岁的孩子,一定不任何这么难的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