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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十二嗤笑一声,“我是不知晓乡试考甚么,可我会猜呀!这要是单知晓了乡试答卷,很难猜出会试的考题来。可要是反过来,先背诵了会试的答卷,却是很容易猜到前头乡试考了甚么。两者是有联系的,可惜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没有任何作用。”

那拉淑娴低头一思量,很快就明白了,旋即便伸手将十二揽在了怀里,又是捏脸又是揉头的:“好呀,我的十二是越来越鬼精了。只是如此一来,还不是证明你爹和珍哥儿都蠢得很?要不然,既然你猜到了考题,他们怎的还会吊榜尾?”

十二长叹一声,他家蠢爹本来就很蠢,当然东府的珍哥儿也聪明不到哪里去,这俩人简直就是半斤对八两,谁也别嫌弃谁。不过,在乡试这件事儿上,这俩人吊榜尾显然是必然的。

乡试共分三场,第一场考的是四书五经,第二场则是取经史子集的题写议论文,第三场却是时务策。总结一下就是,只要经史子集学到位了,想在第一场取得好成绩绝对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在第二场需要阐述自己意见时,却会遇到不小的问题,至于第三场却是需要结合经学理论对时事政务发表议论或者见解,若只是单纯的书呆子,估计后两场皆要跪。

“……然而后两场,尤其是第三场才是最为重要的。”十二露出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不单是乡试,会试也是类似的情况。我估摸着当年政二叔叔就是倒在了后头两场里,毕竟他的基础学问还是挺扎实的。”

“那你爹和珍哥儿?”

“他们绝对是倒在第一场的。”十二无奈的摊了摊手,“不到一年的时间,根本就不可能真的将四书五经彻底读通,要是旁人能在第一场至少答对八成考题,他俩能答对二三成就已经很不错了。而且,我能猜到后头两场,对于第一场的考题是真没法子。”

倘若说时务策是实践题,那么跟经史子集相关的就是单纯的理论题了。然而,无论是哪个帝王,但凡他还有脑子,就知晓在满脑子之乎者也的老学究和懂得将理论结合实际写出精彩策论的人才之间,选择哪一位。

理论固然重要,可惜帝王不需要书呆子。

“娘,您就放心好了,蠢爹一定会通过会试的,至于殿试就更没问题了。长青帝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原本就对咱们府上那位已过世的老太爷心存好感,在这种情况下,他是断然不会为难蠢爹的。况且,蠢爹虽然蠢了点儿,可他长得好啊!”

是啊,他长得好啊!

这辈子的长青帝也好,上辈子的康熙大帝也罢,皆是喜爱容貌出众之人。这跟暧昧旖旎无关,只是单纯的欣赏,甚至不止康熙帝,就连之后的雍正爷和乾隆那个色胚也是类似的情况。长相好的人,总是比普通平平之人仕途更为顺利。

“罢了,你随便折腾罢。”那拉淑娴摆了摆手,彻底将此事抛到了脑后。

有了那拉淑娴的首肯,十二甚至于没等到宴请那一日,就逼着贾赦重新闭门读书。用他的话说,宴请跟贾赦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甭管是宴请菜肴的准备,还是宾客的邀请帖子等等,完全不需要贾赦操心。一方面是因着赖管家能力出众,另一方面……

这不是还有贾母并两位太太吗?宴请这事儿,大可以交给后院女眷来处理。

贾赦欲哭无泪,他倒是知晓来年要参加会试一事,可因着时间富余得很,且他刚中了举,自然不会将心思放在会试一事上。然而,十二一通话下去,他就只能蔫巴巴的进了书房,当然也没忘记先去宁国府把珍哥儿拖来一道儿受苦受难。

你问十二说了甚么?那还用细问嘛!

会试的时间倒是尚未确定,可既然往年都是在二月间的,那么想来这一次应当也差不离。如今都九月下旬了,离会试开始不过才区区四个来月时间,再不抓紧一点儿,就凭这俩吊榜尾的货,真能通过会试?至于三年之后再考这种不靠谱的提议,则是被十二断然拒绝,他也没说旁的理由,只是拿张家老太爷威胁贾赦,完了再用先立业后成家的由头逼着珍哥儿不得不妥协。

对于贾赦来说,老泰山是绝对惹不起的存在。

对于珍哥儿来说,他做梦都想娶个如花美眷,再生个大胖小子,要是来年不中,指不定他老子能逼着他下回中了进士再考虑娶妻事宜。

书房里,贾赦和珍哥儿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悲伤。可惜的是,面对不请自来的张家二老爷,他俩毫不犹豫的怂了。

没错,这一次,却是张家二老爷来教导这两位了。其实,张家已经出孝了,毕竟死的只是张家大太太,张家只需守一年的孝期,且还不算是重孝。不过,张家老太爷素来警觉得很,又时不时的被十二提点一番,以至于即便今年三月里太子就已经复立了,张家老太爷仍觉得朝堂不太平。恰好,张家大老爷因着走不出丧妻的阴霾,故而一直都在家中休养顺带照顾小儿子,而张家二老爷则是被他勒令请了事假,唯一逃过一劫的是张家三老爷,只因他不过是个从三品的官儿,张家老太爷认为上头的贵人压根就不会注意到他。

本着闲着也是闲着的缘故,张家二老爷心情很不错的赶到了荣国府,目标是虐死贾赦!顺带也稍稍教导一下珍哥儿。

珍哥儿做梦也不会想到,在接下来的数月时间里,他之所以会生不如死,完全是拜贾赦所赐。而张家二老爷也不是故意对他百般嫌弃,只是因着他是贾政侄子的缘故,顺手削了他几顿。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却说终于到了九月二十三,荣国府迎来了诸多宾客,这要是旁的事儿,倒是真没必要这般大肆宣扬,可中举是大喜事儿,尤其还是一门双举人,再怎么庆贺都不会引来旁人非议的,有的只会是来自于亲朋好友赞赏和艳羡。

甭管那些人心底里头究竟是怎么想的,至少场面话说的极为好听,宴请上的气氛一直和乐融融的,除了时不时被自家老子狠狠瞪眼的王子胜。

王子胜是真的很生气,他跟贾赦的交情是真的好,至于去年间的事儿纯属意外,事实上早在进了牢房之后,他就把那事儿放下了,毕竟只是个风月场合的女子,加上他又不是甚么长情的人,压根就不会真的记在心里。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明明是说了当一辈子纨绔子弟的贾赦,一转眼就来了这么一出!中举甚么的,真的完全跟贾赦搭不上边!王子胜甚至觉得,哪怕贾赦回头真捅他一刀,也比如今这种境况来得好。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虽说是武将世家,可我也没逼你非上战场不可。结果呢?文不成武不就的,你到底有甚么用!!”王老爷子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偏他又是个出了名的直脾气,当着诸人的面,就伸手狠狠的戳王子胜的脑门,丝毫面子都没有留。

“如今说甚么都迟了,谁叫当年没人管我……”王子胜没啥本事,可脾气却不小。事实上,若非当年祖母和母亲的万般宠溺,也不会养成王子胜如今的性子。然而,那会儿王老爷子一直都驻守边疆,等他发现长子被养歪了时,已经为时已晚。再后来,王老爷子索性放弃了长子,转而悉心教养次子。这些事儿,王家上下都是心知肚明的,王子胜确是好逸恶劳,可有时候他也会埋怨父亲不曾在他年幼时好生教导他。

听得王子胜这话,王老爷子面色猛地一沉,半响才道:“以往是我的错,从今个儿开始,我便放下一切好生教导你!”

甚么叫不作不死?王子胜用亲身经历给诸人演示了一遍,成功的将自己送入了无底深渊之中。

待这日过后,外人只道贾赦和珍哥儿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又因着王家那头动静太大,让人忍不住关注了几分,之后却因着王子胜不服管教,王家那头天天上演追逐打戏,怎叫一个热闹了得。到最后,别说四处都传遍了,就连长青帝也都听闻了。

长青帝不单听闻了发生在王家的闹剧,也知晓了贾赦和珍哥儿中举一事。

惊讶是最基本的,长青帝对于老臣极好,偏这俩人又都是老臣的嫡系子孙。贾赦是贾源的嫡长孙、贾代善的嫡长子,珍哥儿更是宁国府唯一的继承人。以长青帝的立场来看,他巴不得老臣的子嗣各个上进,毕竟老臣们皆是对他忠心耿耿,想必他们的子嗣也不会差。然而,跟长青帝的期望相反的是,大不多数的老臣,子嗣要么单薄要么不堪重用。像贾赦,去年间就闯了大祸,早早的在长青帝跟前留了案底。而珍哥儿虽说相对而言好一些,可只要稍稍打听一番,就能知晓这货对于秦楼楚馆有多么的热爱。

“奇了怪了,既然贾赦和贾珍都是那样的货色,又为何会忽的发愤图强?贾赦是一等将军,贾珍将来也必能袭爵,以他俩的身份地位,何苦日日夜夜头悬梁锥刺股,只为求一个并不需要的功名?”长青帝很狐疑,便唤了最倚重的闲鹤先生到跟前,也不是非要追寻一个答案,而是单纯的道出了自己的狐疑。

闲鹤先生已是九十高龄,闻言只抚着花白胡子但笑不语。

“先生可知晓其中的缘由?”长青帝原倒是没抱甚么期望,可闲鹤先生这副神情,却清晰地表明了他知晓内情。不由得,长青帝便追问了起来。

“具体倒是不清楚,可臣却明白此番变故只因一人而起。”

“谁?”长青帝登时来了兴趣,虽说他对于贾赦和珍哥儿都不是很欣赏,却不得不承认这俩人确都是浪子回头。一想到这世上有人能办到这样的事儿,长青帝满脸的渴望,比起并不少见的举人,他更想要那个能让纨绔子弟浪子回头的人才!

“自然便是三皇子殿下。”

“……甚么?!”

震惊和呆滞齐齐在长青帝的面上显露无疑,哪怕他并不怀疑自己的听力,却也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待闲鹤先生明确的告诉他,贾赦和珍哥儿的改变来源于三皇子后,他更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也许,在外人看来,长青帝对三皇子并不差。三皇子打小就不曾掩饰自己的野心,只是跟其他的兄弟不同,三皇子的野心只是当一个文人雅士,著书立传流芳百世。这搁在普通人家是个奢望,甚至可以说是一个伟大到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可若是搁在皇子身上,尤其还是出身不算低又排名靠前的三皇子身上,却有些不怎么能入眼了。当然,其他的皇子还是很开心的,不开心的只有长青帝。

帝王的心思永远都是那般的难以预测,若是儿子们各个为了皇位打得头破血流不顾及任何父子、兄弟情分,那么他定然会龙颜大怒。可像三皇子那样,打从一开始就对皇位无意,整日里不是吟诗作对,就是忙着修书立传的,他又觉得这个儿子没出息,不堪大用。

可如今,听闲鹤先生这么一说,长青帝在最初的愕然之后,旋即便喜上心头。

没有当帝王的野心无妨,大不了将来让三皇子当个贤王,专门教导老臣之后,让他们浪子回头,为朝廷做出贡献!

“来人,招三皇子入宫觐见。”

长青帝一声召唤,三皇子匆匆放下只修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古籍,急急忙忙的进了宫。

作为早已成年且出宫开府的年长皇子,虽说也时常进宫面圣,可再度回到熟悉的宫廷之时,却早已没有了回家的感觉,反而更像是个战战兢兢的客人。幸而三皇子早已绝了对皇位的念想,略一琢磨,觉得最近除了连着半年待在青云书库外,也没做旁的事儿,便放下了心来。

然而,姜到底还是老得辣。

见三皇子匆匆赶来,长青帝并不明言寻他何事,只冷着脸语气生硬的道:“给你一次机会,自个儿反省一下。”

作为一个盖了戳的书呆子,三皇子并不擅长勾心斗角,又心知自己最近没犯事儿,便老老实实的道:“回父皇,儿臣以后不会再连着半年不回皇子府了,儿臣争取每月至少回去一次。”

“谁管你回不回府!”长青帝被三皇子这话噎了一下,又知晓这个儿子打小就有些木讷,索性也不跟他绕弯子了,直言道,“你就说说,先前你可曾折腾了荣国府的贾赦?”

“贾赦?”三皇子一脸的惊讶,“那不是父皇让儿臣教训他一下吗?况且儿臣也没做甚么,不过就是让他抄写律法。哦,对了,最开始是让他在青云书库抄写律法,之后不是保龄侯府的老侯爷快不行了吗?我便让他回府继续抄写。后来,张老唤了人来我跟前商议,让将抄写律法改成了抄写四书五经。儿臣琢磨着,意思差不多,便答应了。”

“抄写律法?抄写四书五经?”长青帝有些懵。

“确是如此,毕竟刑不上大夫,况且贾赦和王家的王子胜虽然做事不靠谱,却也没有真的闯出弥天大祸来。儿臣是觉得他俩单纯就是闲得慌,便想了个辙儿,目的倒不是为了惩罚,而是试图用这种方式约束他们、拘着他们。”

“也就是说,贾赦从最开始的抄写律法,到后来的抄写四书五经,抄着抄着,反而起了用功上进的想法,从而努力奋发向上,最终在乡试出突围考上了举人?!”

“啊?!”三皇子傻傻的看着长青帝,满脸的不敢置信。

事实上,别说三皇子了,长青帝也是一样的懵逼。正常人不是应当越抄越觉得恶心吗?怎么会有人越抄越欢喜上了?长青帝左思右想,都觉得极为不靠谱,又细细询问了一番,得知事实的确如此,便摆手让三皇子退到一旁的屏风后头,再度唤来了闲鹤先生,打算问个清楚明白。

[正文 121|第121章]

闲鹤先生周祺原是贫寒出身,因着父母双亡,由族人接济长大。又因他打小天赋出众,仅仅是在族学待了三两年,便通过了童生试中的县试,之后更是一帆风顺,最终在他二十八岁那年,状元及第。走上仕途后,闲鹤先生也不曾忘了初衷,既有感于族人的帮衬,又同情贫寒书生的不易,不单将族人妥当安置,更是出资帮衬寒门子弟。

如今,一个甲子都过去了,闲鹤先生已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虽说因着年岁的缘故,他早已不理会朝堂之事,却仍被长青帝授命教导诸皇子和皇孙们。而那些个皇子皇孙们尽管各个出身不凡,却没有一个敢在他面前放肆,毕竟论年岁,连长青帝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故而,待闲鹤先生入御书房时,三皇子退后半步,向老先生执学生礼,恭敬的问好。

长青帝则直截了当的道:“老先生先前道,一等将军贾赦因老三的缘故,奋发图强考上举人。虽说单一个举人并不稀罕,可就贾赦先前的作为,却是实打实的浪子回头。”

“回禀圣上,据臣所知,贾赦上进皆因三皇子殿下教导有方。”闲鹤先生同那拉淑娴之父原就是忘年之交,且还是姻亲,虽说如今张家老太爷已年老体弱为由在家中休养,可他们几个老朋友还是时常见面闲聊。在上一次休沐时,闲鹤先生就听闻了贾赦中举一事,好奇询问下,便从张家老太爷处得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便正好拿来同长青帝说道。

如今,见长青帝追问起来,闲鹤先生自是没有隐瞒的道理,便一五一十的娓娓道来:“这事儿还得从去年贾家小子同王家小子闹矛盾开始说……”

凭良心说,闲鹤先生并没有说谎,甚至连张家老太爷都是被蒙在鼓里的。真相是,十二在张家二老爷跟前胡扯了一通,结果一传十十传百的,越传越邪乎了。

“还真的是因着抄写多了有了兴趣?”长青帝不敢置信的瞪眼道,这要是换一个人在他跟前说,他绝对不会理会。可谁让对方是德高望重的闲鹤先生呢?

“此话乃是贾家小子的老泰山说予臣听的,臣相信,以张淄潼的性子,断然不会胡说八道的。”闲鹤先生为张家老太爷作保,这可信度自是极高的。

长青帝信了,遂感概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贾代善也算是有福气之人。”

荣国公贾代善一生戎马,偏子嗣不争气。长子贾赦整日里只知晓溜猫逗狗,实乃贪杯好|色之人。次子贾政虽打眼一瞧还算凑合,然真相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因着贾代善的缘故,长青帝很是看重荣国府,可惜再怎么看重,再怎么想提拔,偌大的荣国府内却没有一个人值得他去栽培。尽管如今贾赦不过得了区区一个举人的功名,却也算是在长青帝眼前挂上了号,但凡贾赦有幸能够通过会试进入殿试,即便他本身学问并不拔尖,长青帝也准备给他一份殊荣。

忽的,长青帝又道:“朕记得去年间,贾家那小子是同王湛的长子闹得矛盾罢?为了个风月女子?”

闲鹤先生苦笑一声,道:“确是如此。不过,这人不风流枉少年,再说臣听闻是王家那小子不依不饶。”

闯祸的人的确是贾赦,毕竟是他硬要轻薄王子胜的女人,可问题就出在地点,倘若是在王家,那女子又是王子胜的姬妾,那道理必不在贾赦这边。可谁让当时是在秦楼楚馆呢?在大多数人看来,尤其是地位极高的男子看来,那种地方的女子本来就是任人轻薄的,至于轻薄她的是何人,又有甚么打紧的。因而,尽管先闹事的人是贾赦,可在听闻了具体情况后,人人都认为错在王子胜。

——不就是个风月女子吗?其他人也想尝尝味儿,你就让了呗!

——那还不是一般的人,而是你多年的至交好友,犯的着这么小气巴拉的吗?

——就为了这么个风尘女子,不惜跟世交动手,还引起了大规模的械斗,简直不可理喻!

为何王子胜事后那么生气?就因为他完全没有错,偏偏所有人包括他的亲老子都指责他不对。可他哪里不对了?看到自己的女人被旁人轻薄,本能的站出去询问缘由,这有甚么错?自己的女人被贾赦轻薄了,自己还被那混蛋揍了一顿,结果所有人都觉得贾赦受了天大委屈,他冤不冤?!

更冤的是,贾赦受了刺激发愤图强,反而衬得王子胜愈发的不堪起来,如今连长青帝都过问了,可见接下来等待王子胜的又是一大波的伤害。

“谁对谁错不要紧,朕想问的是,老三既给贾家小子安排了事儿,王家那个呢?老三,你总不会厚此薄彼罢?”长青帝抬眼看向三皇子。

三皇子忙急急的道:“回父皇的话,儿臣始终认为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事儿不可能是独一个人的错,故而给予了他俩完全相同的惩罚。只是……”

“只是甚么?”

“据悉贾赦此生最惧二人,一为其亡父荣国公贾代善,二为其岳父张淄潼张老太爷。这荣公已逝,儿臣无奈之下便将惩罚内容告知了张家老太爷,之后儿臣每隔十日必能收到来自于贾赦的亲笔誊写的书卷文稿。可王家那位……”

“哼,他不理会你?”见三皇子尴尬的点了点头,长青帝面色铁青。

在这件事儿上,一味的责怪三皇子是无用的,说白了他虽贵为皇子殿下,手头上却并无实权。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三皇子拥有青云书库的管理权,也养了不少清客门人,同时跟京城各处的书院先生交好,连朝堂中的诸多文臣包括翰林院那头都跟他私交不错。然而,这些对于王子胜半点儿作用也没有,人家就是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来,你能拿他怎么办?

若是可以直接动手的话,当初三皇子就不会选择下令抄写律法这种惩罚了,说白了,三皇子手头上的权利太小,贾赦也好王子胜也罢,其实他皆压制不住。只是,三皇子同张家老太爷有师生情谊,让对方帮着教训压制倒是无妨。可王家那头……

三皇子表示,他跟武将半点儿不熟,就算知晓王湛的大名,可他俩连半句话都没有说过。

“王湛不是已经回京了吗?明个儿早朝朕自会好生问问他。”长青帝沉着脸冷冷道。

单就事论事的话,只能说王子胜这人目无尊长。可若是往深处想,却是王子胜不把皇室皇权放在眼里了。三皇子纵使并无实权,可他到底是皇室宗族,是长青帝的亲生儿子。

长青帝可以对儿子漠视,却绝对不会允许旁人小瞧了他的儿子!

次日早朝,长青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厉声责问王湛,斥责他教子无方,又以治家不严何以治军为由勒令其闭门思过。

王湛又气又急,却不敢反驳,只满面潮红的跪下认错。待早朝散去后,便以袖子掩面,羞愧至极的仓促离开。

……

……

据说,那一日王湛王老爷子回府后,亲手拿马鞭狠狠的抽了王子胜一顿。

据说,就连王家老太太大哭着哀求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只得眼睁睁的看着王子胜被他老子收拾。

据说,直到十月过了,十一月也过了,眼瞅着年关即将到来,王子胜依然不见踪影。

尽管这些只是市井传闻,可正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虽说流言蜚语有时候略夸张了一些,可在这件事儿上,倒是有七八分是属实的。

这要是搁在往日里,得知曾经的狐朋狗友如今的惨烈境况,贾赦一定会捶地大笑。可事实上贾赦却完全不知晓这些个情况,只因他自个儿的日子一点儿也不比王子胜好过。

假如说王子胜是生不如死的话,那么贾赦的日子说一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都不为过。每天抱着一大堆的文献资料通读、背诵、领悟,贾赦只恨不得他老子活过来教他武艺兵法算了。此时的他无比后悔当年怎么就那么懒散,没走上武将之路呢?

唯一的安慰就是,他不是一个人,珍哥儿始终陪着他吃苦受罪,并承担了至少一半的责骂。

张家二老爷脾气不好,这是人人都知晓的事情。且他跟寻常的文人雅士不同,气急了他甚么话都能说出口,甚至破口大骂只是最基本的,气狠了直接挥拳都不是没有可能。偏贾赦和珍哥儿白瞎了武将世家的出身,论拳脚功夫,竟是半点儿都不如张家二老爷。当然,他俩若是能狠狠心联手的话,倒也未必没有一敌之力,问题在于他俩是不可能合作的。

“这次的抽考,珍哥儿垫底!”张家二老爷怒不可遏的道,“连着三次了!你不能上进一点儿吗?罢了,我也不管你了,让你老子来教训你罢!”

这话一出,珍哥儿瞬间哭死在书房里,当然还不曾忘记在哭死之前狠狠剜了贾赦好几眼。张家二老爷制定的规则并不是根据俩人具体的成绩来判定优劣,而是每次都挑选垫底的那个接受惩罚。如此一来,这俩人还怎么可能联手呢?十来次抽考下来,俩人一见面就火光四射,恨不得恁死对方。

别看贾赦连着胜了三次,可在此之前,他的最高记录是连败五场。为了这个,张家老太爷特地不辞辛劳的乘坐马车赶到荣国府,只为了亲自责骂他一顿。之后,贾赦发誓要碾压珍哥儿,这才有了今个儿的事儿。

而张家二老爷也不是回回都告状的,他的手段很多,每一样都能让贾赦和珍哥儿生无可恋,可当垫底的次数累积到某个数字时,他就会狂暴。

——告家长这种事儿,对于先生来说,简直不能更痛快。

于是,张家二老爷快活了,而珍哥儿则就只剩下了痛。

永远不要试图跟失去理智的老子讲道理,珍哥儿在被毒打了一顿后,深深的悟了。倘若老老实实的挨顿打,那打完也就算了。可正是因为他在挨打的过程中,不间断的跟他老子解释事情经过,这才导致他老子的怒火一直下不去。当然,最终他老子还是歇了手,原因却在于珍哥儿已经晕厥了过去。

老子打儿子是理所当然的,晕厥过去之前,珍哥儿哭着许愿,赶紧让他娶媳妇儿生儿子罢,他也想试一试当老子的感觉。

在痛苦的磨砺过程中,贾赦和珍哥儿迎来了端闰四十九年。

你问四十八年的大年三十是怎么过的?不不,对于即将参加会试的人来说,大年三十真的不算甚么,左右仍然是读书、背诵、领悟,再不然就是写一写策论。

大年三十是甚么?贾赦和珍哥儿都表示,毫不知情。

当然,悲惨的人只有这俩货,大年三十以及之后的正月,对于整个荣国府来说皆是极为重要的。贾母早已准备了诸多荷包,不单给了小辈儿们压岁钱,还赏赐了阖府的下人,这在荣庆堂伺候的自然是最体面的也拿的最多,其次便是荣禧堂和梨香院那头,再次便是在二门里伺候的那些,至于在二门外伺候的并那些个庄子、铺子上的下人则又是另一说了。

不过,这个大年总的来说还是很快活的,尤其是小辈儿们。

珠哥儿和琏哥儿年岁相当,感情也是最好的。又因着那拉淑娴和王夫人都忙着家事,索性在腊月里便让俩人皆搬到了荣庆堂暂住,算是趁着年关多陪陪贾母。至于元姐儿,则是更早一些时候就搬到了荣庆堂里,且还是王夫人自个儿乐意这么做的。小一些的十二忙着花式折腾贾赦和珍哥儿,每日里倒也是开开心心的。而年岁最小的迎姐儿则压根就不知晓烦恼为何物,每日里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再不然就是试穿各种新衣裳,兴奋得不得了。

而正月初八那日,琥珀忽的领着赵姨娘过来给那拉淑娴请安。

作为通房丫鬟,琥珀虽在荣禧堂里并不起眼,可该有的一切都不曾短缺。不过,因着她原本就是贾母跟前极为得脸的大丫鬟,那些个份例并不被她放在眼里。如果可以选择的话,琥珀宁愿如今还在贾母跟前伺候,再不然便是真真正正的被贾赦收为通房。

没错,琥珀成为通房的日子虽然不短了,可她至今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初时,是因着贾赦对于贾母跟前的人并不放心,再之后贾赦闯了祸跟王子胜一起被关入牢房,等出来后又忙着抄写律法等等,再往后则是忙着准备科举出仕。别说通房丫鬟了,连那拉淑娴都不能时常见着他,只因贾赦忙起来经常宿在书房里,甚至一两月都不带出书房的门。

想到这些事儿,琥珀只满嘴的苦涩,犹见昔日的好姐妹赵姨娘来寻她时,心中更为五味杂陈。

她也不知晓她俩究竟谁更幸运些,乍看之下,大房的通房定然比二房的通房地位高。可再一想,赵姨娘到底是生过孩子的人,哪怕是个姐儿,将来总归也算是个依靠。偏她,空有通房丫鬟之名,却没有捞到半点儿实惠……

“太太,赵姨娘说要给太太请安,顺道儿瞧瞧二姑娘。”琥珀倒不怕因着一两句得罪了那拉淑娴,到底俩人相处也有一段时日了,即便看不分明,也知晓了个大概。琥珀很清楚,只要自己做的别太过分,偶尔要一匹两匹的料子,或者讨个旧首饰,并不会引起那拉淑娴的厌恶。至于之所以答应了赵姨娘的恳求,她也有自己的道理。

“嬷嬷,去唤奶娘将迎姐儿抱过来。”那拉淑娴笑着吩咐道,面上并无任何勉强。

见状,无论是原就有几分把握的琥珀,还是一直惴惴不安的赵姨娘,都齐齐的暗中松了一口气。

琥珀是想着,待会儿定要寻个机会,将话头引到孩子身上。她倒不是非要跟贾赦生孩子,而是她的年岁已经愈发大了,实在是拖不得了。若是贾赦无法给她一个孩子,索性放了她出去配小厮不曾吗?哪怕曾经的她有着百般的傲气,可如今的她却只盼着能寻觅个良人早日成家生子。也许将来的日子没有当通房丫鬟来的舒坦逍遥,可总归有了一份盼头。

至于赵姨娘的想法就更简单了,她原就极为在意迎姐儿,更别说大夫早已断言,她的身子骨极难调养好,即便愿意耗费巨资,没个十年八年的也不会有成效。赵姨娘没那么不知好歹,既不会奢求王夫人为她出资调养身子,更不会奢望十年八年后贾政依然宠爱她,故而打从一开始,她就将迎姐儿视为今生唯一的孩子。

然而,她俩都没有弄明白那拉淑娴的意思。

倘若是原主张氏,那么甭管是琥珀的期望还是赵姨娘的念想,想要实现都很容易。原因在于,原主张氏真的是一个心地纯良善解人意的好人。可惜的是,她们如今遇上的是那拉淑娴。

那拉淑娴是甚么人?乾隆帝的继后。

而乾隆帝的后|宫里,最最不缺的就是年轻美貌却孤独终老的女子。当然同时也不缺怀胎十月拼死诞下儿女后,却被旁人捡了便宜的例子。

对于琥珀,那拉淑娴并无任何愧疚,当然她也并不像琥珀想象的那般好吃醋。在她看来,年华逝去又如何?前世,那些比琥珀出身高贵才貌双全的女子们,不都落了个这般下场?

对于赵姨娘,她更是毫无愧疚感。前世,她也曾抱养过孩子,毕竟在彻底开罪乾隆帝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是极为受宠的,也是整个东西六宫除却皇太后之外,地位最高的女子。既如此,只要她看上了,抱来养养又如何?当然,若是对方执意不愿意,她也不会强求。同样的,既然养了,她便会付出真心,待那孩子视如己出。

其实这么想想,那拉淑娴和乾隆帝还真的是蛮配的,俩人都不是一般般的渣,只是渣的方向不同而已。

不多会儿,奶娘便抱着迎姐儿进来了。

“太太!抱!”迎姐儿到今年三月便有两周岁了,她虽不如十二那般早慧,可简单的话语却是没有问题的。当然,长句子仍然不行,至今为止,迎姐儿只会最简单的称呼,以及常用的一些动词。

那拉淑娴笑着起身从奶娘手里接过了迎姐儿,又再度坐下,任由迎姐儿扒着她不放手:“姐儿乖,今个儿可吃饱了?”

“吃!”迎姐儿略分开了一点儿,用带着涡旋的小胖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一脸眉开眼笑的道,“太太,还要吃。”

前头那个吃,指的是已经吃过了,后头那句就更好理解了,无非就是不饿了可就是馋得慌。

“可不能再吃了,姐儿又胖了许多。”那拉淑娴垫了垫份量,确定迎姐儿又重了,好在除了体重增加外,迎姐儿也长开了许多,因而乍一眼看过去,倒是不如小时候那般圆滚滚了。

迎姐儿虽不曾完全听明白,可至少懂得了眼下不可能再有好吃的了,登时整个人都蔫巴了,只缩在那拉淑娴怀里,用黑漆漆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那拉淑娴,一副惹人怜惜的小模样。

那拉淑娴倒是罢了,她养了迎姐儿也有一年多了,哪里会不知晓这孩子的性子,心疼只略少许,更多则是好笑。可立在一旁的赵姨娘却不这么认为了。

忽的,赵姨娘上前两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道:“大太太,求您将姐儿还给我罢!”

[正文 122|第122章]

把姐儿还给她?

那拉淑娴搂着迎姐儿,面上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只微微挑眉望了过去,隐约透着一分狐疑,却并无任何被冒犯的不悦之意。倒是屋内其他人听得这话后面色大变,忙急急的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权当自己是个摆件玩意儿。

而将赵姨娘引过来的琥珀面上则闪过了一阵明显的慌乱。在来之前,她并不知晓赵姨娘的具体目的,只当是思念女儿打算过来瞧一瞧,若是她知晓赵姨娘会提出这般荒唐至极的要求,再给她十个雄心豹子胆,她也不敢在正月里触那拉淑娴的霉头。

当下,琥珀眉心一跳,忙跪倒在地,急急的辩道:“太太,我……”

“让她先说。”那拉淑娴微抬了抬手,制止了琥珀的开口,只将目光落在了满脸泪水的赵姨娘的面上,淡然的道,“说罢,我听着。”

赵姨娘心头一紧,她原就不傻,要不然当初也不可能成为贾母跟前最体面的一等大丫鬟。可在关于迎姐儿的事情上,她却是不得不坚持己见。如果说,女人一生是为了父母、夫君、儿女而活,那么她就只剩下了迎姐儿这个闺女。只要一想到自己这辈子唯一的孩子就要被过继给别人了,她就完全无法冷静下来思考利弊。如今的她,满脑子都是女儿女儿女儿……

“大太太,您出身高贵地位不凡,姐儿能得您的青睐自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倘若我还有旁的法子,断然不敢扰了您的清净。可大夫说了,当初我生姐儿时伤到了根本,怕是这辈子都不能再生养了。我知晓自己身份低贱,可到底姐儿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还是我这辈子唯一的骨肉。求大太太成全,求求您了!”

那拉淑娴低头看了一眼窝在自己怀里的迎姐儿,而迎姐儿则眨着黑漆漆的大眼睛,正一脸懵懂的看着她,完全不知晓如今跪在地上的人便是她的亲生母亲。

“假如你只是希望我放弃过继的念头,那么我可以答应你。”那拉淑娴伸出食指,轻点了点迎姐儿的额头,“我也不怕说实话,先前我确是起了过继的念头。可过继这种事儿,只讲究一个你情我愿,你既不愿意,我自不会强求。”

“谢、谢谢大太太。”赵姨娘张了张嘴,木着一张脸吐出了这句话。

“还有事儿吗?”

“我……”赵姨娘真的不知晓该说甚么才好,按说她既已得了那拉淑娴的承诺,就该心满意足的回去了,可事实上,此时的她心底里非但没有一丝愉悦,反而愈发的恐慌起来。

迎姐儿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那便是二房的庶女。可若是迎姐儿被过继给了那拉淑娴,却是成了大房的嫡女。莫说赵姨娘原就极为聪慧,换做是任何一个蠢货,也知晓这里头的差别。在这之前,赵姨娘只一心想将迎姐儿讨回来,完全没有心情去思索这里头的利弊。如今,眼看事情已成定局,赵姨娘忽的就慌了。

“有事?”那拉淑娴是真不着急,只慢悠悠的问道。如今是正月里,该忙的事情早就都忙完了,剩余的一些琐碎事情,要么是被王夫人抢着做完了,要么就是被容嬷嬷一手揽去了。

至于孩子们,琏哥儿翻过年都已经八岁了,早已过了粘着她的年纪,又因着正月里不用念书做学问,一大清早就跑了个无影无踪;十二更是个有主意的,况且贾赦和珍哥儿二月里就要参加会试了,如今的十二自是牟足了劲儿折腾这俩货;唯一值得她操心的迎姐儿,则是老老实实的窝在她的怀里,仰着小胖脸一副懵懂可爱的模样。

“大太太,大太太……”赵姨娘唤了一声又一声,音调却是愈发的低了,直到微不可闻。

那拉淑娴是淡定得很,可迎姐儿却不干了。别看她年岁小,却拥有着不输于十二的霸道性子,见那拉淑娴时不时的抬眼望向赵姨娘,小丫头气坏了,一改先前弱弱的气势,猛地直起身子抱住了那拉淑娴的脖颈,还不忘扭过头来示威般的瞪着赵姨娘,嘴里咿咿呀呀的道:“太太!我的!”

赵姨娘好悬没再度泪奔,饶是她也算是有些城府的,见亲生女儿如此,也一样无法坦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