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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怎么了?”贾赦下意识的问道。

迎姐儿虽说个人喜好有些异于常人,却还勉强算是个听话的孩子,至少面对贾赦的询问,她每次都会老老实实的回答。当然,她的回答会不会把人气死或者噎死,那就不关她的事情了。

“我在想,璟儿好可怜。”迎姐儿愁眉苦脸的道,“老太太多疼二叔呢,结果二叔又笨又傻还没出息。爹多疼璟儿呢,那璟儿以后会不会就跟二叔一样呢?小哥哥说,凡是最得宠爱的孩子,长大以后铁定是个窝囊废。”

贾赦:“…………”

尽管很想反驳,然而迎姐儿难得有理有据的说了这么一段话,其中非但举了具体的实例,还借用了十二的话,显得是那般的真实可信。

“等琮儿从张家回来,让他立刻来见我。”贾赦懵了半响,最终只黑着脸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嗯,二丫头一定会告诉小哥哥,爹打算寻机会收拾他,让他最近别往家里头来。”迎姐儿边点头边道,等话音落下后,她就又再度提笔开始练大字,完全不去理会险些被她的话给噎住的贾赦。

“淑娴!!你管管这个臭丫头!!”贾赦气狠了,虽说他素来没有打孩子的习惯,可是这会儿他真的好想好想将迎姐儿拖过来揍一顿。

许是看出了贾赦心底里的想法,那拉淑娴赶紧拦住了他:“老爷,您不是常说,打孩子是没用的吗?就算是犯了错,光靠打一顿就能改好?再说了,我倒是觉得二丫头这话也没错。”

“打孩子哪里没用了?至少能让我出气!”贾赦才要发狠,就听得外头传来丫鬟唤琏哥儿的声音,登时恶向胆边生,起身就离开了暖阁。

不多会儿,外头传来了琏哥儿惊恐万状的尖叫声。

又片刻,琏哥儿连滚带爬的跑进了暖阁,直接扑到了暖炕边上,闪身就躲到了那拉淑娴的身后:“娘救我!我最近有好好听先生讲课,也有自个儿做功课!”

“那可曾闯了甚么祸?”那拉淑娴这是纯粹的诈琏哥儿,旋即见琏哥儿只是吓得脸色惨白的狂摇头时,这才笑出了声,安慰道,“没事儿,你爹同你闹着玩儿的。呃……也许是因着没人可以让他出气,他这才寻了你。”

琏哥儿一脸的崩溃。

这档口,贾赦已经回了暖阁,只抱着胳膊站在边上,冷笑的看着琏哥儿:“听说贾政已经开始给珠儿择亲事了,你要不要也赶紧定下来?”

一听这话,琏哥儿瞬间眼前一亮:“要要要!爹,您要是心情不好,尽管打我一顿出出气罢!老是把气别在心里多难受呢。来罢,打我一顿好了,我保证站在这里哪儿都不跑。”

“呵呵。”贾赦冷笑连连,旋即却将目光投向了那拉淑娴,略一沉吟,道,“淑娴,你说要不要也顺势定下来?珠儿那头,据我所知,贾政看上了国子监的某位。具体哪个我尚不清楚,估摸着也不是甚么高门大户,不过肯定是饱学之士就是了。”

“先头,二太太曾同我说,她看上了王子腾家的闺女。”那拉淑娴笑着提醒道,“政二老爷也未必能将这门亲事定下来罢?”

“旁的我不敢说,这门亲事绝对成不了。贾政也不会让珠儿娶王氏女的。”说到这里,贾赦不由的一声叹息,“其实我也不想啊!”

“是王子腾的闺女有问题?还是单纯的不喜王氏女?”那拉淑娴权当没听到贾赦最后那句话,只追问道。

要说王氏女,缺点肯定是有的,尤其像王熙凤,她是幼时丧母,虽说王家老太太尚在,可那位比贾母还要大十来岁,早年倒是还行,近些年来,基本上就没好过,自然无法精心照料王熙凤了。然而,这仅仅是王熙凤,她的堂妹王熙鸾却是完全不同的情况。

王熙凤是丧母,外加父亲无用。王熙鸾却是父亲能耐,母亲贤惠。按说,就是单凭王子腾如今的成就,贾政就不该拒绝这门亲事。也就是说,这事儿另有文章?

“应该是两边互相嫌弃罢。”贾赦很是无所谓的摊了摊手,其实他也不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仅仅是听王子胜提了一耳朵。

简单的说,贾政就是想给珠哥儿寻一门强有力的岳家,最好是既有权势又有涵养,还能在将来帮衬珠哥儿的。可哪里就有这般好的事情了,就算真的有像这般四角俱全的好亲事,能轮得到珠哥儿?故而,贾政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寻那些个没甚么底蕴的读书人家。也就是,贫寒书生出身的文官。

而王家那头,王子胜才瞧不上珠哥儿。别看珠哥儿是他的亲外甥,可他素来只欣赏那等孔武有力、用兵如神的武将,对于珠哥儿这等跟贾政一般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真担心宝贝闺女嫁过去就守寡。

于是,在两边相互嫌弃的情况下,亲上加亲完全成了王夫人一个人的白日梦。之所以说是一个人,是因为珠哥儿也同样无法欣赏王氏女的性子,而王家那头,甭管是王家二太太还是王熙鸾本人,同样都是坚决反对的。

因而贾赦才敢这般肯定,这门亲事绝对成不了。

“那我呢?那我呢?”琏哥儿急了,他并不在意珠哥儿娶甚么人为妻,也知晓在往日里的相处中,珠哥儿跟他那表妹王熙凤并不亲近,也不是甚么相看两厌,只是单纯的谈不拢。可甭管珠哥儿是怎么想的,琏哥儿就是喜欢王熙凤。

见贾赦和那拉淑娴只是抬眼看过来,并不曾立刻开口答话时,琏哥儿愈发的着急上火了:“凤丫头哪里不好了?人漂亮还会来事儿,也就是珠儿觉得她闹腾,可不闹腾的话,整日里死气沉沉的有甚么意思?顶好回头政二叔叔给他寻个木头美人儿,看他到时候会不会欢喜!”

“小子,你应该这么想,要是珠儿也欢喜,就没你的事儿了。凤丫头是珠儿的表妹,跟你可没有半点儿关系。”贾赦斜眼瞅着琏哥儿,一脸的鄙夷。

“珠大哥哥不喜欢!他一点儿也不喜欢凤丫头!其实他很烦很烦凤丫头,他只是憋着没说罢了!”琏哥儿急了,唯恐这事儿再有波澜。别看他今年也不过十四岁,可年少慕艾本是人之常情,琏哥儿打从第一眼就对王熙凤看对了眼儿,之后的相处中,又极为和脾气,自是不愿意轻易割舍。

当然,贾赦也不止一次的提醒他,王熙凤这个性子,若是俩人一辈子合得来倒是无妨,一旦将来出了甚么事儿,单是王熙凤就足够让琏哥儿喝一壶的。

可这些话,尚且年少的琏哥儿完全听不进去,他只是单纯的欢喜,又哪里会想到人生这般长,会有极多的坎坷呢?最重要的是,琏哥儿只将贾赦和那拉淑娴平日的相处看在眼里,完全不明白将来会发生甚么事儿。

见说不通后,贾赦渐渐的也就不去管他了。今个儿再度提起这事儿后,贾赦只道:“那这样好了,我先等等贾政,看他是不是真的打算给珠儿定下来。若是来真的,就让他先,毕竟珠儿才是家里最大的孩子。”

按说长幼有序并不涉及隔房之人,可一则荣国府并未分家,二则琏哥儿年岁不大,莫说等上一等,就算再等个三五年的也无妨。更别说,如今这种情况,该是二房等不了。

明年就是三年一度的选秀年了,大选和小选其实是同时进行的,不过两边并没有任何妨碍,毕竟大选是直接见贵人,小选则是让底下的嬷嬷看顾的。可不管怎么说,元姐儿是注定没多少日子可以待在府中了,哪怕她入宫并不是立刻嫁人,想必二房也不愿意再等了。珠哥儿的亲事大约会在今年就定下来,最迟明年年底之前就会成亲了。正好过了选秀年就是科举年,明年的八月里,珠哥儿估摸着就要下场考试了。

一想到这些个事儿,那拉淑娴只想感概时间过得真快。仿佛之前还看着三岁大点儿的琏哥儿哭着往她怀里钻,这一转眼儿,琏哥儿竟是可以说亲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可本老爷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老了,也不想这般快的就抱孙子。所以……”贾赦眯着眼睛,危险的看着琏哥儿,“臭小子你别想这么早成亲!”

琏哥儿欲哭无泪。

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爹,你能怎样?除了老老实实的受着,还能怎样?

万幸的是,虽说爹不怎么靠谱,可娘还是挺妥当的。琏哥儿最终只能将希望放在那拉淑娴身上,可那拉淑娴却只表示,贾赦有一句话还是对的,既然他们这边并不着急,那就没必要赶在珠哥儿之前,在不影响自己的情况下,那拉淑娴还是很愿意按着长幼有序的规矩来的。

最终,琏哥儿只能垂头丧气的离开了,迎姐儿却是越听越开心,完全没心情练字了,跟疯了似的在暖阁里瞎蹦跶。

“回头先把你嫁出去!!”贾赦在连声制止却没看到半点儿成效后,直接怒喷迎姐儿。

可惜的是,也不知晓是不是祖传的厚脸皮,迎姐儿连半分羞愧都没有,听得这话后,直接蹭到贾赦跟前,仰着小脸笑嘻嘻的向贾赦道:“那我要嫁给榆哥儿!”

贾赦:“…………”擦,这还能自己指定的吗?!

想象中的一家和乐融融,最终演变成了一出闹剧。迎姐儿说完这话后,就颠颠儿的跑回房里用膳去了,只留下贾赦一人无比悲伤。

琏哥儿急着娶媳妇儿,迎姐儿居然也有了指定的人选,璟哥儿暂且不论,估计除了睡大觉外他不会有旁的想法的,那么十二呢?

“明个儿一早就派人去张家,一定要将琮儿带回来!老子定要好生拷问他,是不是也有了喜欢的人!哼,一个个的,翅膀硬了本事大了,看老子收拾不了他!”

对此,那拉淑娴只无奈的望着贾赦,一言不发。

也是直到晚间入睡之时,那拉淑娴才依稀想起,自己仿佛是有话同贾赦说的,并不是荣国府的事情,而是保龄侯府那头。不过,因着已经在半睡半醒之间了,那拉淑娴也没往深处想,左右不是很重要的事,回头想起来再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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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在京城的另一边,保龄侯府的正院子里,却是灯火通明。

“奶奶您有孕在身,还是先去歇着罢。大爷这头……不是还有嬷嬷守着吗?奶奶,奶奶!”

已经成为保龄侯夫人的小铃铛,极慢极慢的扭头看了一直絮絮叨叨不停歇的芽儿,微微叹息道:“多大点的人儿,倒是学了老婆子的絮叨。我的身子骨我自个儿还能不知晓吗?无妨的。对了,我让苞儿去瞧瞧汤药好了没,她怎的一去就不回来了?芽儿,你也去瞧瞧,究竟怎的了。”

芽儿张了张嘴,有些想再劝两句,待见得主子面上的倦意时,才勉强将话头咽下,跺了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小铃铛无奈的苦笑一声,转而回过头来,仍旧拿眼去瞧躺在床榻上的夫君。

其实,她早就知晓了,承袭了保龄侯爷爵位的史家大爷,打小就是个病秧子。只是保龄侯府这些年来,多半都是在外头的,哪怕近些年来,老老实实的待在京城里,可史家大爷对外都说是要研读诗书,极少出门不说,就算真的出了门,人家见他形容消瘦也不过认为这是书生惯有的样子,并不会往别处想。又有几人知晓,史家大爷早已病弱至此。

“大郎,今个儿大夫又来诊脉了,说我一切都好,说孩子也很好。我还写信将这喜事儿告诉了我娘家人,还有我那嫁到荣国府的小姑姑。算算时间,晨间送去的,怎么着晚间也能送到了罢?可我没敢说大郎你的事儿,唉,我连母亲都不敢告诉,只道你仅是困倦了,歇上两日就会好的。”

顿了顿,小铃铛目光悠远的望着早已一片漆黑的窗外。

也许在最初,点头答应这门亲事,是因为她想找个人嫁了,而在当时史家大爷是最合适的人选。可当她真的嫁过来了,同他好生过起了日子后,才知晓他真的很适合自己,也渐渐的陷了进去。倘若没有感情,怎么着都无妨。如今有了感情,她又怀了他的孩子,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夫君活活被人气死。

没错,史家大爷的身子骨打小就不好,可他并不是真正的病入膏肓无药可救,而是好时亦像寻常人一般,完全看不出问题来。可一旦不好了,却会接连陷入晕迷之中,甚么时候会醒,或者酒精能不能醒过来,都要看天意了。

大夫说,这叫心悸,好在并不是特别严重。有可能在受了刺激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也有可能平静安详的活到百岁。

“八年前,我眼睁睁的看着母亲离我而去,却甚么都做不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如今,我打算试试看,看看究竟是谁先逼死谁!”

昏暗的灯光下,小铃铛眼底里闪过一股戾气,经历了母亲的死,她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温室里无害的花骨朵了。如果真的要拼个你死我活,那么只能是……

你死!

我活!

[正文 181|第181章]

“奶奶。”

芽儿掀了布帘子,蹑手蹑脚的走近了里屋,身后跟着的是先前去端药了的苞儿。

“可算是来了。”小铃铛轻笑一声,对于这两个跟她一道儿从娘家过来的陪嫁丫鬟,她还是很宽容的。拿手点了点身畔的小几,示意苞儿将汤药放下。只是,苞儿虽听话的照做了,面上的神色却隐隐有些不对劲儿。小铃铛挑眉看着她,“怎的了?”

苞儿将汤药放下后,面露难色的袖手立在一旁。

“是辰苑那头……”芽儿开口打破了寂静,可才说了半句话,她也不由的收了声儿。

辰苑,是位于保龄侯府西侧靠北的一处极为清静的院落。不算大,前后最多也就七八间房,倒是有个格外雅致的庭院。又因着保龄侯府原就是呈长条形,西侧靠北意味着离其他院落都极远,尤其是小铃铛如今所在的朝鹤堂,哪怕是脚程极快的粗使婆子,来回一趟也起码要小半个时辰。

“说。”只听个话音,小铃铛就大致的猜到了一些,当下略微勾了勾嘴,只脆生生的蹦出了一个字。

“那头让奶奶过去一趟。”芽儿抿了抿嘴,到底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这会儿?”虽说疑问句,可从小铃铛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股子别样的嗤笑意味,显然都不用回答,单看芽儿面上的神情,就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然而,这会儿早已夜深了。偏如今已是十月天了,虽说也有深秋十月的说法,可事实上这会儿其实已经很冷了,尤其如今还是深夜里头。

小铃铛慢慢的站起身来,苞儿和芽儿见状,忙不迭的上前搀扶,唯恐她有个甚么闪失。

“还不让人备轿。”小铃铛轻飘飘的蹦出了这句话,却是让原就性子极软的苞儿忍不住落下泪来。

深秋的夜里,让一个已经怀了身子的人,冒着寒风和黑夜,从位于整个侯府中心的朝鹤堂赶到跨越半个府邸的辰苑,况且对方还不是丫鬟婆子,而是现今的保龄侯夫人。

史家大爷早在九岁稚龄那一年,就承袭了其父保龄侯爷的爵位。尽管,保龄侯府早已失去了原本握在手中的兵权,可这爵位却依然保留了下来,还被长青帝格外恩赐不降爵世袭。

别以为不降爵世袭是很容易的事情,看贾敏所嫁的林家就知晓了。林家祖上也是有爵位的,可惜传承到林海祖父就已经到了最末,亏得长青帝心善,又令林海之父格外多承袭了一代。饶是如此,轮到林海时,也只能选择考科举入仕了。

或者这么说,从太|祖皇帝赐封四王八公十二侯,一直到如今,也就只有四王和保龄侯不曾降爵,由此可见这是多么稀罕的恩赐。

同时,这天大的恩赐也间接的证明了一件事。

——史家大爷是现任保龄侯爷,小铃铛作为他的嫡妻,便是保龄侯夫人。而偌大的一座保龄侯府,自然是属于他们俩口子的所有物。

“奶奶,轿子备好了。”芽儿小声的提醒道,同时又唤了两个机灵的丫鬟,陪着主子一道儿往辰苑而去。至于苞儿本人,她的性子倒是软,好在细心又耐心,留下她在这儿照顾史家大爷是最好的选择。

小铃铛没再开口,只是顺势搭上了芽儿的手,缓步往外头走去。

软轿是备好了,还是冬日里出行的厚棉布软轿,且里头非但多添了一床厚褥子,还搁了个小小的暖手炉。

“方才苞儿迟迟不曾回来,是去折腾这些了罢?”小铃铛一看这架势,就知晓肯定不是芽儿的手笔。联想到方才苞儿一去不回头,明显就是提前知晓了老侯爷夫人有请一事,又明白这是推脱不了的事情,这才索性都安排妥当了,再进屋告知她。

“奶奶别怪苞儿,她也是心疼您。”芽儿急急的开口,唯恐小铃铛责怪苞儿不曾立刻将消息告知于她。

“我怪她作甚?”

由着芽儿扶自己上了软轿,小铃铛稳稳的坐好后,又吩咐抬轿子的慢慢来。左右已经晚了,再晚上片刻又如何?再说了,大不了回头问起来,就说她早早的歇下了,得了信儿才换衣裳洗漱,这才耽搁了时间。

谁让唤人不看时辰的?

给了芽儿一个安抚的眼神,小铃铛轻笑道:“多大点儿的事情,至于吗?既然唤了,咱们就去瞧瞧。瞧过了,安心了,就赶紧回来歇着。亏得如今才十月里,这要是腊月了,大雪纷飞的深夜里头,但凡长辈有请,我不一样得跑一趟吗?放宽心。”

这话,听着倒像是安慰,可芽儿半点儿都不曾被安慰到。

还真别说,如今是十月里,也的确还不算特别得冷,毕竟第一场雪尚未下来。可问题是,腊月离如今并不远了,万一到时候老侯爷夫人再来这么一出,又该如何是好?芽儿愁坏了,止不住的在心里埋怨老侯爷夫人爱作幺。这搁在张家,但凡有孕的妇人,哪个不是安生在房里歇着的?连请安都免了不说,更别提在这种深更半夜里唤人过去的。

万幸的是,甭管距离有多远,左右小铃铛都是安安稳稳的坐在软轿里的,倒也不至于冻着、累着。

约莫一刻钟后,轿子微微一顿,自有芽儿上前让人开了辰苑的门,让轿子进了里头庭院,直接停在了正堂廊下。

小铃铛下轿时,一眼就看到廊下站着的陈嬷嬷。

“奶奶有孕是不错,却也不该这般做派。这回便罢了,下回记得在院子外头下轿。”作为老侯爷夫人的陪嫁丫鬟,在侯府里伺候了大小主子几十年的陈嬷嬷,自是有底气教训小铃铛这个新进门才一年出头的新妇。况且,在陈嬷嬷看来,这也不算教训,最多只能称得上是训诫罢。

“陈嬷嬷说的是,我知晓了。”小铃铛含笑着点了点头,一副恭顺有礼的模样。倒是一旁的芽儿,眼底里闪过一丝不甘,却唯恐被抓了小辫子给主子惹麻烦,故而极快的低了头,不言不语。

陈嬷嬷深深的看了小铃铛一眼,这才转身将她们主仆引到了正堂里。

十月里,尚不曾开始烧暖龙,不过屋里倒是点了好几个炭盆子,一路走来,每个过堂的拐角处也有点着熏炉,弄得整个屋里都是暖洋洋的,倒是去了方才在外头的些许寒气。

老侯爷夫人打从进了十月里,就一直宿在暖阁里。自然,今个儿也不例外。

“怎的这般慢。”听得外头的动静,老侯爷夫人连眼皮都不曾抬,便先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不用考虑她抱怨的对象,先前轿子进了辰苑时,定有小丫鬟提前进来通禀的,也因此,这话只有可能是对小铃铛说的。

小铃铛依旧笑脸盈盈。

“母亲,我来迟了,下回定赶早些。”

老侯爷夫人闻言转身看了过来,沉吟了半响后,才缓缓的开口问道:“大郎如何了?不用瞒着我,直说。”

“回母亲的话,刚掌灯那会儿,便唤了大夫过来瞧。说是老毛病了,还得要仔细将养着。”小铃铛微微一笑,语带深意的道,“还是因着先前生了气,也不知晓是府里哪个东西这般的没眼力劲儿,明知晓大郎不能生气,偏要气着他,究竟安的是甚么心……”

“好了,你也少说两句罢。”老侯爷夫人并不曾给小铃铛把话说完的机会,开口打断之后,似乎觉得有些不大好,又道,“你身为妻子,定要好生照顾夫君。他打小身子骨就弱,你更得精心一些。我也知晓你如今怀着身子很是辛苦,可又有甚么法子呢?唉,要是我身子骨争气也就罢了,如今也只能让你多担着些了。”

“是,我一定谨遵母亲的吩咐。”小铃铛应得干脆利索,且至始至终都面带笑容。

老侯爷夫人略有些愣神的望着小铃铛,好半响才向她摆了摆手,让她退下了。

只道目送小铃铛的背影离开,老侯爷夫人才将陈嬷嬷唤到跟前,半是无奈半是烦恼的道:“嬷嬷你说,她这到底是个甚么路数?怎么甭管我同她说甚么,她都永远是一副‘好’、‘是’、‘知晓了’……她到底有没有脾气呢?”

陈嬷嬷也有些迟疑,可到底还是将方才在廊下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这要是换成佳姐儿,早就蹦起来让人将老奴拿下了,可她却连声应了是。”

“佳姐儿那孩子,甚么都好,就是那脾性,我实在是忍不了。罢了罢了,就先这么着罢,怎么说也得先瞧着大郎的身子骨,还有张氏这肚子里孩子究竟是男是女。”

……

……

这厢,老侯爷夫人头疼难耐,那厢,小铃铛主仆也回到了朝鹤堂。

小铃铛倒也罢了,她早已习惯着在受委屈的情况下,仍保持着满面笑容,甚至连心底里的埋怨都没有。可芽儿却有些不乐意了,等一回到朝鹤堂里,还不等进得里屋,就嘀嘀咕咕的抱怨开了。

“这算是甚么意思?特地将奶奶您唤过去,竟是甚么话都不曾说吗?哼,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听得这话,小铃铛依旧笑着,却是吩咐芽儿去拿水洗漱、更衣。待一切妥当了,小铃铛又往里屋走去,瞧了瞧史家大爷尚在沉睡之中,吩咐苞儿仔细看顾着,她本人则是去隔壁耳房歇下了。

自然,芽儿也跟着过来伺候小铃铛歇下。

直到主仆二人皆歇下了,小铃铛才用近乎耳语般的声音道:“这就算欺负了?不过是将我唤去说了两句话,又不曾骂更不曾打,甚至连句稍微重一些的话都不曾说,怎么就受委屈了?”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芽儿气鼓鼓的道,“又没甚么要紧事儿,做甚将奶奶您溜来溜去的?这不是瞎折腾吗?”

“这就算是折腾了?那回头我也溜你玩儿,一会儿让你去茶水间端茶,一会儿让你去整理箱奁,再不然就让你去园子里剪枝花儿来……你是不是就要气死了?”

“奶奶!”

“行了,侯府里的情况就是这般,索性这儿也就空有侯府的名头,甚么权势都没了。我娘家虽是普通的官宦人家,却是比侯府能耐多了。老夫人就算再怎么想折腾,也得顾忌一下我娘家人。她愿意玩儿,我陪着她还不成吗?”

“可她是长辈,万一……”芽儿忧心忡忡,她最怕的就是老侯爷夫人仗着辈分故意折腾人。

“是呀,她是长辈,可我还是晚辈呢!我多大,她多大?我经了多少事儿,她又经了多少事儿?就算我年少无知,我又蠢又笨,可她呢?堂堂齐国公陈翼的后人,如今齐国府家主的嫡亲妹子,她能同我一般见识吗?”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里,小铃铛伸手拉了拉熏了甜香料的棉被,笑得一脸的惬意自在:“闹罢,逼急了我,我就跑去找我小姑姑。哼,真要比起闹腾,我小姑姑全家都不是善茬。对了,还有追讨欠银那事儿,你说要是我将暗藏下来的账本子予了我那小姑父……嘿嘿。”

“奶奶您真坏,蔫儿坏!”

“睡觉,不许说话了,讨人厌的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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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里,贾赦一大清早就出门了,倒不是因着玩乐,而是要赶着去内阁做事儿。

天可怜见的,内阁可不是翰林院,一年到头都没有清闲的时候。这要是之前贾赦那个从四品的内阁侍读学士,倒是还能勉强寻到偷懒的机会。可自打贾赦成了从二品的内阁学士后,所要做的事儿呈直线增加。或者可以这么说,单凭贾赦本人的能耐,就算他每日里不眠不休不吃不喝,那也绝对做不完。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长青帝对于贾赦的能耐还是有所了解的。在长青帝的预想中,贾赦的优点在于忠君爱国,在于他本身就是忠臣良将之后,当日还在于贾赦是个福星。至于处理公事的能力,说真的,长青帝还真没抱太大希望。

尽管如此,长青帝还是给贾赦安排了一堆事情,做不完不要紧,能做多少做多少。这能耐可以慢慢培养,关键还在于人品和忠心。

贾赦永远不会想到,他的悲剧根本就不在于当年科举入仕,而在于他所谓的人品和忠心。

这忠心也就罢了,就贾赦这么个怂货,你就算让他叛国,他也绝对做不到。可这人品……是甚么鬼?!

暂且不提贾赦,左右长青帝也不至于把他玩死。却说那拉淑娴,直到贾赦离开后,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又忘了说保龄侯府的事情了。

坐在梳妆镜前,那拉淑娴苦笑着摇了摇头,对自己愈发差的记性感到无可奈何。

由着葡萄给自己梳妆,那拉淑娴微微侧目看向刚进了屋的容嬷嬷,笑着问道:“嬷嬷可看了昨个儿的信?小铃铛这是在闹甚么呢?”

“该是去问问齐国府在闹甚么才对。”容嬷嬷恶声恶气的道,“主子还不知晓罢?外头早就传开了,说是齐国府的大小姐要嫁给史家二爷!”

那拉淑娴将齐国府和保龄侯府的关系在脑海里换算了一下,理清楚思绪后,这才开口道:“老侯爷夫人不就是齐国府出身吗?这是打算将她娘家侄女嫁给自己的次子?亲上加亲,倒也不错。”

“是不错,不对,应当是极为不错才是。”容嬷嬷黑着脸,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看得葡萄不由的手哆嗦了一下,险些把那拉淑娴的发髻给弄歪了。

“嬷嬷别吓唬人了。”那拉淑娴笑了笑,“可是那门亲事有甚么不对头的?那又如何?一个是齐国府的大小姐,另一个保龄侯府的二爷,甭管是哪个有问题,又同咱们有甚么关系呢?倘若两家真的是抱着亲上加亲的想法,就算有些欠缺,也无妨。”

“那倘若,齐国府的大小姐是冲着保龄侯夫人的位置去的呢?”容嬷嬷露出了一个狰狞至极的笑容,“听闻保龄侯爷又病了,这已经是今年以来的第七次了。”

这话一出,那拉淑娴瞬间变了脸色,在沉默半响之后,她先让葡萄离开,这才沉着脸跟容嬷嬷问了详情。

其实,昨个儿那封信上,写的真心很简单,统共也就这么一页纸,小铃铛亲笔写的,只说了她有了身孕,又说老侯爷夫人待她如同亲生闺女一般的好,再往后则莫名的提到保龄侯爷身子骨格外康健,定能长命百岁。

要不是知晓小铃铛文采极好,那拉淑娴都差点儿要以为这信是王熙凤写的了。她看过王熙凤写的信,也是这么一页纸,也是前言不搭后语的问候全家人,跟本人的言行举止既然不同,看的简直差点儿犯了尴尬症。

只是,因着之前才跟小铃铛见过面,那拉淑娴并未往旁的地方想,只记得抽空同贾赦提一嘴。结果,她却是给忘了,容嬷嬷倒是在看过信以后,立刻唤了人去打听。

容嬷嬷唤的是她的儿媳妇儿,打听的是陪嫁到保龄侯府的张家下人,也因此,才会这般快的得了回讯。

“听说,齐国府那头早在多年前就打算同保龄侯府结亲了,也谈不上谁高攀了谁,齐国府那头,就跟咱们隔壁东府一般,传到当家大老爷身上时,也就只剩下个二等奖军的空爵位了,实在是算不上甚么。而保龄侯府,虽说失了兵权,可好赖侯爷的爵位尚在。两家倒也是你情我愿的。”

问题在于,承袭保龄侯爷爵位的人,是史家大爷,而非齐国府看中的二爷。

说起来,齐国府也并非一定要史家二爷,且在他们动心之时,史家大爷也尚不曾同小铃铛定亲,更别提成亲了。可惜,跟旁人家不同,史家大爷身子骨不好这件事情,是根本无法瞒过身为舅家的齐国府。

简而言之,齐国府的确有心将唯一的嫡出姐儿嫁给保龄侯爷,无奈承袭保龄侯爷的史家大爷是个病秧子,齐国府心疼嫡出姐儿,自然不可能让她冒着守寡的风险嫁过去。可放弃这门亲事又显得那般的不合适,毕竟齐国府如今的地位也很是尴尬。无奈之下,齐国府便动起了歪脑筋。

史家大爷不是体弱吗?不是先天心疾吗?连太医都说了,想要根治那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不过好生将养着,保持一辈子平心静气,或许还是能活得长久的。

——反过来就是,若不能好生将养,或者不能保持平心静气,史家大爷随时都有可能阖眼。

“老侯爷夫人竟是不管吗?”那拉淑娴一脸的震惊,饶是她已经接受了贾母的偏心眼儿,却也无论如何不能接受母亲坐视儿子被人暗害而无动于衷的事情。

“唉,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容嬷嬷假惺惺的叹了一口气,旋即瞬间变了脸,异常狰狞的道,“可对咱们来说,史家二爷算个甚么东西?打量着铃姐儿背后没人是吗?想折腾,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小命有多重!”

老侯爷夫人的想法其实很好猜,无非就是哪个都不舍得。史家大爷是她的亲骨肉,可史家二爷同样也是啊,况且,这里头还牵涉到了她的娘家兄长和侄女。当然,她还是希望一切都好好的,所以能做的也无非就是袖手旁观,外加偶尔叮嘱一下小铃铛。可她并不知晓,很多时候事情都是不能两全的,她想两边都护住,甚至不惜退出是非圈子选择旁观,可万一真的出了事儿,她以为自己真的能独善其身吗?

退一步说,就算事情最终如老侯爷夫人所料的那般,两边都相安无事,那于她而言真的是好事儿吗?真的不会发生遭到两边埋怨的事儿吗?

有时候,父母偏心眼儿会被儿女们埋怨。可更多的时候,一碗水端平才会更显得可恶。

“走,去梨香院。”

齐国府和荣国府一样,都是最初太|祖皇帝所赐封的四王八公之一,又因着两府都在京城里,故而交情也不算坏。当然,八公里头,交情最好的铁定是宁荣二府,可那是因为两家先祖是嫡亲的兄弟,跟旁的国公府原就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