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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泰安帝一见到十二这副熟悉的神情,登时就给气乐了:“贾恩侯还说你并不像他,要让朕来说,你该是最像他的才是!”

“不不,最像我爹人该是我家二妹妹。”十二下意识的回道,等话出了口,他才忽的意识到对面那人不是平日里可以随便吐槽的四皇子,而是当今天子。

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十二赶紧补救:“回禀圣上,臣的意思是……臣在诸多兄弟姐妹之中,是属于最老实巴交的那个。”

这话一出,泰安帝登时就被震住了,如此厚颜无耻的话,果真太熟悉了。当下,他轻咳一声,没好气的道:“呵呵,你爹贾恩侯也跟朕说,在他的兄弟姐妹里头,他是最老实的那个!”

十二懵了一下,旋即忍不住吐槽道:“能说出这话,可见我爹这人的脸皮有多厚实了!”

泰安帝:“…………”

伸手抹了一把冷汗,泰安帝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朕听闻你一直跟随在锦嗣身边?这是何意?算是从如今就开始站队了吗?”

这话问的诛心,偏生泰安帝还是用一种随口闲聊的语气来说的,但凡十二有那么一点儿意思,就算是落进了泰安帝的套儿里了。好在十二压根就没打算将四皇子当明君看待,打从一开始,十二就是抱着怼死四皇子的心接近那货的。

因此,十二想也不想的道:“圣上您英明神武,即便不求万万岁,长命百岁却是理所当然的。依臣的想法,太上皇即位五十八年,您就该……那就五十七年好了。”

原本上辈子的康熙即位六十一年,乾隆为向天乞寿又为有个好听的说法,就说不超过圣祖康熙,只求即位六十年。可惜这辈子的长青帝只登基了五十八年就提前退位,所以不越过长青帝的话,就只剩下五十七年了。

不过那也不错了,毕竟太上皇八岁登基,而泰安帝登基时,却已经是四十有一了。若他真能即位五十七年,即便是在位期间驾崩的,那也能活到九十八岁,十足十的长寿老人了。

只是听他这么一说,泰安帝不出意料的被噎住了。

“朕登基时的年岁要比太上皇当年晚了三十多。”泰安帝目光深沉的望着十二。

“所以您就合该比太上皇早一年退位。”十二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再说了,您身为儿子,本就不该越过当老子的。这话是我爹常说的,他还说他如今是正一品殿阁大学士,叫我悠着点儿,万万不能越过他,不然他就要丢脸了。臣认为,天下的爹都一样,不想儿子越过自己,那圣上您就略缓一缓,只即位五十七年就好了,给太上皇留点儿颜面。”

泰安帝沉默了,他完全不明白这话题到底是怎么绕到这里的,因着只一脸的懵逼的望着十二。

十二果真没让他失望,继续用格外严肃正经的语气胡说八道:“还有圣上您方才说的四皇子哟,他在很多方面都有些一言难尽。就说功课好了,先生布置的他会做,做完拉倒,从不主动求学。还有骑射方面,会是会的,可从不练习,就仿佛只要不是最后一名,就非常值得庆幸了。就说昨个儿,他还自以为很了不起的表示,他的骑射比雍华公主要好……唉,臣就不明白了,四皇子到底骄傲个甚么劲儿呢?”

见泰安帝似乎很认真的在听自己瞎说,十二抓紧时间给四皇子上眼药。

“不单是跟雍华公主比骑射,先前在上书房时,四皇子殿下还曾一度想让我家四弟替了我。倘若我那四弟确有才华,那臣也认了,偏生四皇子看重我四弟的原因,竟然是他人小学问差。好罢,最初我四弟的学问是不如四皇子,可他是会长大的,会长进的。从今年年初到如今秋日里,毫不夸张的说,我四弟已经在学问方面全部碾压了四皇子殿下。”

“臣觉得罢,四皇子如今这心态,跟我府上的二叔一般无二。以往,我二叔特别喜欢跟我爹比较,觉得我爹啥啥都不如他。后来我爹长进了,他就拿我二哥跟他比。谁曾想,我二哥也高中了,虽然只是个三甲的同进士,起码比他好。这不,他就拿我来作数,等我也高中了,又盯上了我四弟。到如今,他索性一门心思盯着宝玉和兰儿……哦,宝玉是他的嫡次子,兰儿是他的嫡长孙。”

“有时候,将长期目标换成短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方式。可也不能越换越低罢?像四皇子那般,学问方面找小孩子比较,骑射方面拿雍华公主说事儿,这样真的好吗?”

“对了,臣还发觉四皇子大部分时候都有自视甚高的毛病,就拿前段时间来说,他得了一副极好的字画,然后就大挥笔墨,题的字占了全副字画的十之八|九。好端端的一幅字,就这样给毁了,他还觉得自己的墨宝才是世间最好的。”

十二一口气说了一大车的话,听得泰安帝都彻底傻眼了,全然忘了最初的疑问,只瞠目结舌的望着他。

半响,泰安帝才寻到自己的声音,半是震惊半是不解的道:“所以,你到底想说甚么。”

“臣以为,圣上您一定能长命百岁,即位五十七年,最后退位让贤。”十二一字一顿的道,“您能行的!”

——平生只求皇玛法长命百岁,本阿哥一点儿也不想看到渣爹上位。

泰安帝直勾勾的盯着十二,确定他这话出自于真心后,整个人都要不好了。这算是变相的表忠心吗?那么请问,为啥说这话时,这小子眼底里除了期待之外,还有种不忍直视的感觉。或者说,这小子完全不想让四皇子登基,那么为何每每要套近乎,以至于满京城都知晓贾家三公子是四皇子铁打的心腹?

最终,泰安帝还是相信了十二的话,没法不信,这货眼瞅着就要诅咒发誓了。这点看人的眼力劲儿,泰安帝自问还是有的。最关键的是,泰安帝相信贾赦之子应该不会那么蠢。

尽管这小子的想法颇有些醉人。

直到十二告退了许久,泰安帝还有些云里雾里了。他可以肯定十二没有坏心眼儿,可为何会在坐实了四皇子心腹的名头后,反过来跑到他这里给四皇子上眼药呢?这算是另一种表达忠心的别致方式?还是单纯的,贾家的人脑子都有些问题?

思量了半响也没有弄明白,泰安帝索性不管了。甚至因着出于对贾赦的信赖,他隐隐猜到一种可能。

会不会是忠心过了头,颇有些忠言逆耳,以至于四皇子不愿意接纳,就索性破罐子破摔,来他这里求法子,一心想要将四皇子掰回正途?如若真是这般的话,那贾家这小子就不单单是一般般的忠臣了,而是那种认定一个主子死也不回头的死忠者了。

“来人,命暗卫盯着锦嗣,将关于他的一切巨细无遗的都传回来。”

泰安帝一声叹息,若贾家小子真的是死忠者,那他就要下死手狠狠的收拾一把自家蠢儿子了。这到底是愚蠢窝囊到了甚么地步,以至于连自己的死忠者都忍不住来告黑状了……

可怜的泰安帝绝对不会想到,十二所做的这一切,真的没有太多的理由,他仅仅是单纯的想要怼死四皇子。

仅此而已。

[正文 第238章]

从京城出发,一直到塞外聚集点,即便旅程中一路顺畅无比,可到达目的地时,也已经是一个半月之后了。

尽管已经算是秋日里了,可惜秋老虎的威力还是很大的,也许跟沉闷的京城相比,广阔无边的塞外显得略有些凉意。然而,由此带来的几乎毫无遮蔽的烈日,也发挥了巨大的热量,早晚都起一次的风沙,没带来多少凉意不说,还弄得在外的人各个都是灰头土脸的。

当然,真正的贵人们是毫不受影响的,哪怕是在旅程之中,也有各处源源不断的送来冰块,以供纳凉。更别提马车都是特制的,几乎等同于能够行走的宫殿。

也因此,最可悲的人就变成了本该坐在马车里享福,却莫名跟着骑兵赶了一个多月路程的四皇子了。

“行,我收回先前那句话,四皇子殿下您还是很厉害的!”十二笑嘻嘻的加快速度赶上前去,只为了特地跟四皇子道歉。

四皇子:“…………”

顶上是毫无遮蔽的烈日,身|下是无需人催动就自由飞驰的骏马,两旁不是马车就是骏马,而他被裹在骑装里,享受着风沙洗礼,整个人就仿佛在炙热的炉火里被烤着一般,几乎随时随地都有一种即将升天的感觉。

而这一切,都是拜贾家那混账小子所赐!

其实,严格来说,这也不能完全算作是十二的锅,也许头一日是他的错,毕竟是他起的坏头。可打从第二日开始,那就没他甚么事儿了,雍华公主不停的对亲弟弟使绊子,一如他当年按着一天三顿的坑亲爹贾赦那般,那叫一个爱得深沉。等到再往后,连雍华公主都没法子时,泰安帝正面怼上了四皇子……

悲剧而此产生。

一个半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却足以让这个打小就娇生惯养的四皇子脱胎换骨了。

在京城时,四皇子是地位最高的那一拨人之一,金娇玉贵都不足以形容他,用十二的话来说,这简直就是拿皇子当公主养,娇滴滴的,啥都不会,哪怕蹭破了点儿皮都哭爹喊娘的,甚至还不如雍华公主这个正儿八经的公主殿下呢。这番话,十二是私底下跟雍华公主吐槽的,结果被逗乐的雍华公主转身就照原样儿告诉了泰安帝。当然,泰安帝是愤怒的,却并非针对敢于说真话的十二,而是对四皇子气恼不已。

长青帝时,熬过三岁序齿的皇子一共有十九个。不过,等长青帝退位让贤成为太上皇后,又得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因此长青帝到目前为止共有二十一个儿子。撇开那些个小的不算,当时有心夺嫡各自谋划的皇子,应当算是有九个。而在这九人之中,可以说没有一个是善茬。甚至不算这九人好了,像文亲王这种早不早的就已经退出竞争的,那也是有本事的,只不过走的路子不同罢了。

可以说,长青帝的所有已经长成的儿子们里头,没有一个是窝囊废。

到了泰安帝这头,且不算雍华公主这个女儿,单说儿子好了,至目前为止,就没看到一个好的!!

三皇子已经被养废了,泰安帝的打算是,但凡那小子有自知之明,不蹦跶闹事的话,那么一个闲王的爵位他还是会给的,到底是他疼爱了多年的亲生子。可万一那小子犯蠢,那他绝不会手下留情,儿子在少也不代表他会留着一个废物闹事,大徒江山才是至关紧要的。

四皇子原本瞧着是不错,主要是他出身最高,又是唯一一个有亲姐姐的,加上母族式微,先前泰安帝格外的看好他。可惜的是,经过了这一个半月的时间,之前有多看好如今就有多烦。若是四皇子纯粹是个混不吝的性子,他就可以直接放弃了,偏生那小子就是个怂货,却又不至于怂到家,仿佛看着还能抢救一番似的,却是让泰安帝烦恼不已。

至于五皇子……一言难尽。

“我说殿下,您也别这么小气嘛,不就是没能坐上您的马车吗?你看那儿!”十二朝着前头努了努嘴,那是不幸被四皇子拖累的三皇子,人家才叫真正的无辜的,啥都没干就这般莫名的被拖下了水,虽没有四皇子那般惨烈,却也饱受风沙侵蚀了半拉月了。

顺着十二的眼神望过去,在看到才晒了半个多月就已经呈烤肉色皮肤的自家三哥后,四皇子瞬间就开怀了。

老话说的半点儿不错,当自己悲惨的时候,只要看看比自己惨的人,瞬间心情就开朗了。

然而,事实上没啥好高兴的,毕竟他们原本都是可以舒舒服服赶到塞外行围,还可以看着蒙族勇士比斗赛马,可如今非但在路程上就吃了那般多的苦头,还极有可能亲自参加那些残忍的比斗……

“殿下您放心罢,说到底您的年岁还不大,就算圣上再怎么狠心,也不可能让您一个小孩儿上比斗场的。臣估算着,就算真有人要倒霉,那人多半也是三皇子殿下。这么想想,您心里是不是好受多了?”十二嬉皮笑脸的凑上来,见四皇子面上一阵阵扭曲,只觉得好笑不已。

甭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的皇玛法都是一帮子能耐的兄弟们,和怂蛋儿子们。

就十二看来,三皇子反而还算是好的,毕竟是精心教养的长子,哪怕没啥气魄,最起码拉出来不会丢人现眼。这前世,那位栽在了帮八爷说话的事儿上,据十二猜测,今生这位估计得栽在前太子身上,连他都听闻这位极为推崇前太子。说真的,仅仅是推崇问题不大,像他不也是打小就推崇自家皇玛法吗?毕竟渣爹太不着调,找个精神支柱是很有必要的。可即便如此,也不能蠢到啥事儿都露出来罢?反正十二前世就没让乾隆瞧出他有多鄙夷那货。而三皇子,只能说略实诚了点儿。

撇开太过于实诚以至于没前途可言的三皇子,再将那位一言难尽的五皇子丢在一旁不管,四皇子殿下……

矮子里头拔高个儿,真相就是简单的让人落泪。

“没事儿,看开点儿!殿下您要相信,虎毒不食子,圣上一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您去送死的。”十二口不对心的劝着,事实上,自打越靠近目的地,四皇子的状态就很有些不好了,比斗赛马之类的,跟京城里的纨绔子弟玩玩倒是无妨,就算没人刻意让着也不至于出事。可要是跟蒙族的勇士们较量……原谅四皇子罢,他有点儿腿软。

“父皇眼睁睁的看着我骑行了一个半月。”四皇子艰难的开口,他很想说这就是你的错,可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

没法子,之前类似的抱怨也不是没有过,可每次把话说出来是痛快了,不出半天一天的,他绝对会莫名遭难。一次两次的没感觉,五次十次呢?四皇子只是蠢,又不是傻到家了,就算不知道十二暗中动用了甚么手段,也知晓眼前这货是个不能招惹的。不过,尽管不能招惹,私底下吐槽一番倒是可以的。

“那是锻炼您呢!”十二笑着给他挖坑,“其实我要是您,索性就豁出去答应了。不就是比斗和赛马吗?不图获胜,只图一个痛快。到时候,上去一瞧,全部都是比您还大五六岁的,即便输了,那也是虽败犹荣。”

“这就是你早不早的就参加科举的缘故?”四皇子黑着脸的问道。

要是搁在以前,打小就细皮嫩肉的四皇子板起脸来,那是完全不吓人。当然,即便如今晒成黑炭色儿的四皇子也没啥吓人的,不过至少让“黑着脸”这个词名副其实了起来。

不过,比起黑脸的四皇子,十二也只能用不要脸来形容了。

“是啊,所以我之前只同我爹我叔我哥比较,输了是因为我还小,赢了他们丢脸就丢大了!”十二琢磨了一下,还特地用眼角瞥了瞥四皇子,这才笑着道,“所以要不要试试看呢?左右到时候蒙族勇士也会提出来比斗,与其让三皇子或者其他皇室宗亲出风头,还不如殿下亲自上呢。放心,任谁都知晓,他们是不敢下死手的,臣可以担保您绝对没有性命之虞。”

听得这些话,四皇子还真是有些心动。其实,他很清楚,随着泰安帝的登基,他们兄弟几人的身份地位一下子就变得不同了。这要是搁在之前,莫说夺嫡了,他连争夺世子之位都从未想过。毕竟,以泰安帝的性子,原就讲究一个长幼有序,让最为年长性子稳妥的第三子袭爵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如今一切都大不相同了。

四皇子在心中盘算了一会儿,又飞快的瞥了一眼身畔的十二,任由骏马带着他往前走,心思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又半刻钟,四皇子才状似无意的道:“你说你担保我无性命之虞?可我又不是跟你比斗,你如何担保?万一我真的出了事儿,算谁的?”

“算臣的呗。”十二心不在焉的的随口道,“您要是出了事儿,臣拿项上人头祭您!”

“胡说!”四皇子心跳都漏了半拍,不是被十二的忠心给感动的,而是单纯被吓的。天知晓他的胆子有多小,甭管做甚么,他都不想太过了玩掉小命。要知晓,之前身为亲王之子,他已经算是掉进福窝里了。如今他成了皇子,还是极有可能即位的那一个,叫他如何能不爱惜自己呢?

可在静下心来之后,四皇子倒真是后知后觉的被十二感动了,思量着外人都说贾赦乃是天字第一号宠臣,也就是说,极有可能贾氏一门都是极为忠诚的,要不然他父皇怎么可能宠信贾赦呢?

思量了半响,四皇子终于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道:“行,回头我就去跟父皇请缨,我要参加跟蒙族勇士的比斗!”

十二笑得眉眼弯弯,待四皇子加快速度往前头赶去时,他故意缓了缓速度,慢慢的靠近雍华公主所在的马车,在离不到一丈远的地方,向马车窗比了个大事告成的手势。

……

……

马车里,一直守在窗户口的宫女赶紧将消息告知了雍华公主。雍华笑得一脸嘚瑟,同时也略有些安慰,不过片刻后,却还是长叹了一口气。

旁人只道是廉亲王府所有人都一步登天了,却不知晓他们其实并没有外界想象的那么好。至少,她和母妃、弟弟,即使过去了好几年,也仍不能很好的适应如今的生活。诚然,她如今是公主了,不用抚蒙和亲了,可饶是如此,多年的生活已经彻底让她成为了一个所谓的刁蛮公主,哪怕再怎么想拧过来,也实在是太难了。

小时候,当其他的世家小姐在忙着学诗作赋,忙着辩色刺绣,甚至忙着管家理事时,她却要跟着习武师傅学习骑射武艺。当其他人一小口一小口的品着茶汤吃着点心时,她的饮食习惯却完全跟着蒙族那边走,牛羊肉是最常见的饭菜,轻易见不到一点应季水果,连茶汤都是纯正的羊乳、牛乳。还有当别人学习各种规矩,努力经营自己的名声,她却已经成为享誉京城的刁蛮丫头了。

从日常饮食,到衣着发式,再到消遣玩乐……雍华太清楚了,自己就是京城贵女之中的异类,一个永远也无法融入在内的怪物。

她今年已经十七岁了,改变,谈何容易。偏生,她谁都怪不得,毕竟若非双亲太在意她,也不会打小就为她算计这些了。甚至于她也曾想过,干脆让父皇仍照着原本的计划,让她抚蒙得了,顶多就是多给些嫁妆,再挑个靠谱的夫婿罢了。可惜,这仅仅是她的想法,永远都只能是放在心中想想,因为她没法面对哭泣的母妃,而一脸愧疚的父皇。

“回头比斗时,仔细瞧清楚了,你们主子我要嫁的人,也是你们往后要伺候的人。”雍华的声音清脆悦耳,话尾带着一丝微微扬起,就仿佛刚刚说了个很好笑的笑话。

只可惜,她这话听在伺候的宫女耳中却不是那么美妙了,哪怕这世道原就是崇尚女子出嫁带上几个绝色的陪嫁丫鬟,可到底雍华的身份摆在那里,她又是这么个性子,难保这话说的就是带倒刺的反话。也因此,没人敢接这话。

“得了,倘若我是打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也就罢了,喏,就跟我那蠢弟弟一般,还以为这世间充满了善良美好呢。我呀,前几年母妃真没少教我后宅里的阴私手段,你们不也学了不少吗?回头都警醒点儿,我没法亲自考校那些人,你们一个个的,都想法子给我仔细看清楚了,要是我所嫁非人,后半辈子不好过儿,你们只会比我更惨。”

说着,雍华又再度扬起了灿烂的笑容,她的容貌是真的好,又或者是因着打小就按着蒙族那边的饮食来,她的身量要比同龄人高出一头,身材也并非简单的圆润,而是萧条流畅,暗藏力量。

宫女们只得喏喏的应着,心里头却早已盘算开了。

倘若如今并非泰安帝登基,那么到时候雍华一旦出嫁,甭管结局如何,她的双亲能做的事情都不多,毕竟没有哪个皇帝会因着侄女的亲事问题,而选择开战的。若是有这个可能,又何苦特地让宗室女抚蒙呢?不过,若是侄女换成亲闺女,那就不太好说了,倘若这闺女还是独一个的,甚至都打算从蒙族招个赘婿了,那就是铁板钉钉的对外表示,极为在意这唯一的女儿了。

莫说宫女们原本就被雍华吃得死死的,哪怕雍华是个软弱可欺的小女子好了,有那么一个能耐的爹,也没人敢欺了她去。

只是……

身为泰安帝唯一存活于世的公主,却要委身下降给一个外族人,实在是有些太可惜了。宫女们也不知晓是单纯的为雍华感到可惜,还是觉得自己也跟着委屈了,又想着这段时日因着目标一致,跟雍华颇有些投缘的小侍卫,再度觉得惋惜起来。但凡这小侍卫的身份高贵一些,也许公主就不用下嫁给一个外族人了罢?不过,话也不是那么说的,若是对方身份高了,指不定还不愿意迎娶雍华这位出了名的刁蛮公主呢。

……

……

目的地到了,又花了三天时间休整。等到了第四天,蒙族各部已经陆续赶到,由泰安帝亲自设宴,一整日的吃喝之后,便到了重头戏。

其实,虽说是塞外行围,事实上真正行围的时间很短很短。当然,这个是指泰安帝牵头的行围,若是私底下想去逛逛,只要带够了人手即可,泰安帝非但不会阻拦,还会大加褒赏。也因此,尽管行围并不算万众瞩目,毕竟都是四下活动的。真正的重头戏,该是蒙族各部的勇士,跟大徒精心挑选出来的武者比斗才是。

所谓比斗,有最基本的一对一角斗,也有马术方面的比斗,更有最简单的赛马。

因着各种缘故,多年下来,在其他方面大徒倒是获胜的占多,连赛马也并不让蒙族勇士,唯独最麻烦的就是所谓的马术了。

——就是之前雍华公主拿来为难四皇子的马术比斗。

马术比斗的项目太多了,真想要将所有的比斗一番,没有一两个月那是不可能完成的。莫说泰安帝不会在塞外留那么长的时间,就算他真的能留,也不可能甚么都不管,只专心观赏马术比斗。因而,在多年磨合之下,蒙族各部特地为了大徒,磨合了一种全新的马术。

泰安帝虽是即位以后头一次来到塞外,不管他之前还是当皇子时,却是没少伴驾。因而对于这一项近乎已经演变成传统的马术比斗,也算是极为熟悉的。

当然,对于泰安帝来说,作为一个单纯的观看者,熟悉不熟悉问题都不大。再加上大徒已经在这一项目上连续输了几十年了,以至于他已经彻底看淡了。不看淡也没办法,即便最初大徒的江山也是从马背上打下来的,可事实上到了他这一辈,一同打天下的老将们全部都没了,偏接替者到底不如先祖,他又不愿意为了区区一个比斗,浪费太多的人力物力。

所以,随缘罢……

抱着这样的想法,当泰安帝看到他家那愚蠢的老四出来时,一口老血哽在喉咙口,险些被背过气去。

其实,按着十二的想法,太高难度的比斗真的不适合四皇子,就那怂货,合该去参加最简单的角斗。因着年岁小个头矮,就算输了也无妨,况且对方都是知晓他的身份的,肯定不会下死手,弄得好了还能来个平局,哪怕输了也顶多被揍一顿,无妨的。

结果让十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四皇子不敢参加角斗,他怕疼。于是乎,他毅然参加了马术比斗,决定随随便便的晃悠一圈。毕竟马术比的是动作的精彩度,就算再怎么没用,四皇子的骑术在经历了一个半月的实地操练之后,有着显著的增长。

十二:“…………”

对方到底是皇子,即便蠢得要死,那也是皇子殿下。等眼睁睁的看着四皇子骑上马准备完毕,十二只一副不忍细看的模样,不是觉得四皇子要糟,而是已经笃定泰安帝要不好了。

今年的马术比斗,跟往年没甚么太大差异,左右也就是不到两里地儿的距离,期间参赛者需要进行至少十组高难度动作,最终飞跃火墙到达终点。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当诸人都发觉今年的队伍里多了个半大小子时,都高声叫好。然而,等比斗真正开始时,所有人都哑巴了。

怎么说呢?十组高难度动作是真的很难,像马背倒立、侧身飞速奔跑、一脚瞪立、马上拾哈达等等,可以说没有一个是容易的。于是,比斗时就出现了神奇的一幕,当其他人都在一脸严肃认真的按着规则做高难度动作时,只见四皇子直愣愣的策马飞奔冲向终点,然后……

猛地一拉缰绳停在了终点线之前,只因这货怂的不敢过火墙。

再看泰安帝,原本就是一张冰山面瘫脸的他,如今整个人呈现黑化状态,唬得蒙族各部首领尽数躬身低头沉默不语。其实,这要是旁的比斗,像角斗那般的,对方也不是不能放点儿水。问题是,马术比斗严格来说并不算是真正的比斗,只能说是一种表演项目,第一名也不单单是头一个到达终点之人,而是要综合之前的所有动作,最终由诸人评出头名。

乍一看,这是极为容易作弊的,可前提却是在实力相当的情况下。像四皇子这种,从头到尾策马飞奔,到了终点火墙前,他|娘的居然还给停下来了,这叫他们如何是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也得请您先过了终点呢!!

所有人都沉默了,包括得了泰安帝允许,带着围帽出来观赏马术比斗的雍华公主。

说真的,雍华觉得自家这个四弟简直就是要跟五弟比一比谁能一言难尽,都不用看泰安帝的脸色了,雍华就知晓这下要糟了。一面为蠢弟弟的脑子默哀,一面也只能赶紧让人通知他,参加下面的角斗,无论如何也要争回一点儿颜面,就算输了,也要给人一种绝不后退,永不言败的感觉。

马术比赛有好几场,四皇子参加的是第一场,最终他也没敢越过火墙,而是骑着马绕过去了。等他下了马,还不曾见到雍华派过来的人,就已经被万公公领走了。

十二真怕泰安帝一不小心把亲生儿子给玩死了,这样的话,倒是大快人心了,可回头他家蠢爹一定会喷死他的。因此,他悄没声息的跟了上去,成功目睹了泰安帝将四皇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完全看不出来他平日里居然是个沉默寡言之人。

不过,既然还知道痛骂,那就说明没有生命危险了。十二放心的回到前头继续看比马术比斗,却冷不丁的听到旁边有人絮絮私语。

“雍华公主真的要在外族人里头挑选驸马?可那些人……瞅着真不咋样。”

“那是咱们看着不咋样,在人家眼里,那各个都是勇士都是好汉,特地挑出来让圣上选的,不单武艺超群,听说也就是今年,身份低的人甭管再怎么能耐,都被压下去不准上来。”

“诚意倒是有的,可就是看着太寒碜了。”

“不寒碜的也有呢,瘦瘦小小白白嫩嫩的……听说就算身为部落首领的儿子,这样的人也只配去捡牛粪马粪!”

十二沉默了一瞬,旋即快步离开。

也许是因着突然来到了塞外的缘故,比起繁华似锦却差异极大的京城,塞外的风光就仿佛从来没有变化过。蒙族各部的名称倒是跟他上辈子记忆之中的完全不同,可无论是蒙族人的长相、衣着打扮,还是习惯风俗,都跟他记忆中的一般无二。

忽的,十二有种从未穿越的感觉,他还是那个皇十二子,就算再怎么不受宠,却也从未受到过半分苛待。还有,那些个蒙古骏马,他曾经也有那么几匹……

“天!我被父皇勒令必须参加接下来的角斗!父皇还说,除非我死了,不然绝对不可以从上头下来!!”四皇子急急的冲了过来,一见到十二立刻拽住了他的胳膊,满脸的惊慌失措,“可我方才看到了,那些个来参加角斗的勇士,每个人都有两三个我那么大,我要怎么办?!”

回忆被打断,十二木着脸回首看了一眼满脸惊悚绝望的四皇子,伸手默默的将他的手撸开,一字一顿的问:“你说,我是谁?”

四皇子眨巴眨眼睛,到底年岁小,之前又是以亲王之子的身份长大的,其实论威压,他完全不如十二。因而,听到十二目光锐利的望着他,不由的,他再度怂了:“你是贾、贾琮,贾恩侯贾大学士之子,荣国府的长房嫡三子。”

闻言,十二也不知晓心头是甚么滋味,只伸手轻拍了拍四皇子的脑门,半安抚半命令道:“把你的马儿借予我,回头有任何好处都算你的!”

“哦。”四皇子弱弱的应了一声,直到十二跑远了,他才猛地回过神来,“不对啊!我、我是要参加角斗,你要马儿作甚?你回来帮我想想法子,我把马儿送你都行啊!你给本皇子回来!!”

彼时,十二早已跑得不见了踪影。

好在没多少时候,已接近尾声的马术比斗里迎来了新人。按说像这样的比斗,名额都是早已定好的,当然四皇子是个特例,他直接挤进去的。十二没他那么嚣张,事实上他只是“说服”了其中一个大徒人主动退让。

马术比斗再度开始,十二拿出了上辈子都不曾有过的拼劲儿,近乎完美的完成了十个马背绝活,最终第一个穿越火墙到达终点。

泰安帝:“…………”

同样都是人,自己是皇帝,还比贾赦年长了两个月,结果呢?好罢,泰安帝自认为自己肯定不比贾赦差,可在儿女之中却是落败了不止一筹。旁的也就算了,儿女之中最有出息的一个,他这边是蠢货外加怂货的四皇子,贾赦那头却有个文武兼修的十二,他的儿子是变着法子丢人现眼,贾赦的儿子却是各种争气各种争脸面!

深呼吸,再深呼吸,泰安帝运了半响的气的,旋即铁青着脸向万公公叮嘱道:“你亲自去盯着那混账小子,要是敢带着气儿从擂台上下来,你就给我恁死他!”

万公公一脸的血过去盯人了,他总觉得今个儿他和四皇子,总有一个要玩完。当然,也有可能是俩人一道儿玩完,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儿。

而那头,十二跃下马背后才发觉自己浑身都被汗浸湿了。没法子,马术表演太费体力,只是因着好久没那么痛快过了,他甚至感觉不到半点儿疲惫,只觉得浑身轻松自在得很。

其实,仔细想想上辈子的渣爹对自己也算不错了,吃喝用度从不亏欠,哪怕在学问方面略严苛了点儿,可对所有的阿哥都是这样的,也不是独独针对自己一个。至于习武方面,他其实并不算是最强的,可饶是如此,也算是给了自己一技之长,就像如今,即便他未必能够真正胜过那些个蒙族勇士,可想来到时候还会给一个好名次的。而这一切的一切,就算渣爹没功劳也有苦劳罢?

这般想着,十二只扬着头露出了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

——其实,渣爹也不是无药可救,到底穿越了一场,他一定要将渣爹教养成一个爱国爱民的好皇帝。

远处,眼巴巴等死的四皇子猛地打了个喷嚏,眼角的余光瞥到一直死盯着自己的万公公,他一个没忍住双眼里涌出了热泪来:“万公公,我不想……”

万公公木然的看了他一眼,回道:“您不用想,圣上有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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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之后,当整个京城被皑皑白雪笼罩时,贾赦正琢磨着趁泰安帝不在,好生偷懒耍闲时,蓦然间,一道圣旨徒然降临。

这可是四百里加急的圣旨,比不上八百里加急的军令,却也比一般的圣旨能耐多了。好在贾赦也算是身经百战之人了,想着多半是泰安帝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又拿他耍着玩了,因而只随手拽过琏哥儿,父子俩一道儿去前院接旨了。

接旨的过程没啥好表述的,关键在于圣旨的内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感正一品殿阁大学士贾赦为国尽忠为民尽责,其子贾琮年少有为,故特召贾琮为驸马,赐婚予雍华公主……”

贾赦伸手掏了掏耳朵,又狠狠的掐了一把身畔琏哥儿的胳膊,直到听着琏哥儿的一声惨叫,他才两眼一翻摇摇晃晃的晕厥了过去,还是特地校准了方向,向着琏哥儿身上晕的。

……

泰安帝一行人尚未赶到京城,圣旨已先行一步,同时也将平静了数月的京城搅合得天翻地覆。而数月都待在宫里忙得脚不沾地的太上皇得知消息后,气得将不曾跟泰安帝一道儿离京的所有儿子都唤到了跟前,挨个儿痛骂了一遍。饶是如此,太上皇依然没能消气,干脆任性的来了个微服私访,特地赶到荣国府,打算瞅瞅自己未来的孙女婿。

[正文 第239章]

话说太上皇此人,年轻时候也是个风流人物,单是江南他就去了七次,至于在京城里微服私访的次数,那就真的只能去查起居录了,反正他本人是肯定记不住的。不过,那到底是他年轻气盛时候的事情了,自打上了年岁,尤其在退位让贤之后,太上皇仿佛徒然之间有了老人家的自觉,既不折腾旁人也不折腾自己了,只安安静静的在宫里养老。

不过,事实证明三岁看到老这句话是很管用的。若说太上皇年幼时候是个熊孩子,年轻时候是个闹腾性子,那么就算他如今早已步入花甲之龄,他依旧是个能作的糟老头子。

这不,那头刚听闻了圣旨的内容,这头太上皇就立马命人寻来了一套常服,出宫微服私访去了。

想当年,太上皇还年轻的时候,他可真是没少出宫蹦跶。像甚么秦淮河畔、秦楼楚馆的还算是正常的,要命的是他还总是往危险的地头钻,矿山、盐场去过,甚至连州县衙门的大牢也不是没待过。也因此,当暗卫听闻他老人家这回是打算往宁荣街的荣国府逛逛时,登时大松了一口气。

宁荣街就在皇城根下,离皇宫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时辰左右的路程,若是封街前往的话,只会更快。而那一片原就是前朝勋贵人家的居住之所,哪怕到了如今,住在那一片的也多半都是富贵人家,以及一些依附生存的族人。也因此,宁荣街附近的治安极好,基本上不存在会发生意外或者危险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