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寒恼羞成怒,上前一把抓住他的前襟,喝道:“你跟我去见师父!”

燕驭轲双手一扣他手腕,向下一压,卸开他一抓之势,二人你擒我拿、来来往往就斗了起来。那房间本不甚大,叮叮当当,转眼打翻物什无数。

杨铁崖、大路、小路眼见两人大打出手?都过来劝说阻拦。他们四人常常在一起习武吃酒,十分要好,林慕寒毕竟初来乍到,平时又少与他们接近,那几位劝架劝的难免便有偏向了。

林慕寒不知吃谁几拳,心下又急又怒,暗忖:事情既已如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将燕驭轲擒住再说!心下打定主意,猛然抽身后退,跃出一丈开外,伸手在背后一搭,握住剑柄,使力一绷,腰际系剑丝绦煞时化做万千彩碟,纷纷飘落。布屑尚未落地,一道青芒激射而出,直指燕驭轲左肋“期门”穴。

小路大惊失色,大叫道:“林师弟住手!”飞身拦到燕驭轲身前。

林慕寒被他一叫,心念一动,刀剑无眼,这一剑刺去,便不再是兄弟打架那么简单,脑子里一清醒,这一剑刺了一半,旋即收回,当胸一横,道:“你跟我去见师父,咱们当着师父的面把话说清楚!”

燕驭轲见小路很是义气,奋不顾身相护自己,胸口一热,朝他点点头,随即怒视林慕寒:“我与兄弟还要吃酒快活,为何跟你去?看来你这厮今日不能善罢,有本事便将我擒去!”说毕,把小路推向一边,飞身而起,顺势将墙上宝剑摘下来,身在半空,拔剑下劈,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那剑锋直削林慕寒面门。

林慕寒一腔怒火正无处发泄,眼前几人似乎都跟自己过不去,心下愈发愤愤不平,挥动手中长剑,去格利刃,二人你来我往,又缠斗在一处。

杨铁崖、大路、小路贴墙而立,惊悚之余纷纷喝叫二人住手罢斗。那二人正自酣战,哪里听得入耳?两人剑术造诣自有高下,林慕寒虽晚入门一年,然与燕驭轲俱是修习公孙叹之“至尊剑法”,此番对战起来,彼此自然熟之又熟,拚斗直似平日拆招喂招,并不十分凶险。

转瞬对拆了十余招,一时难分伯仲,林慕寒心下正自焦躁,忽而心念一动:适才婆婆传授自己的“旸谷三剑”,正可使来试试!手随心意,第一式“红日初旸”已然使出,这一式,剑身自下而上,不急不徐,首先护住胸口以下,及至当胸,剑势活脱一动,恰如红日喷薄而出,剑尖一转,激射燕驭轲颈项“天突穴”,端的劲急。

燕驭轲功夫本来在他之上,正自从容出招,陡然见他剑招如风云突变,怪异凌厉,心下一骇,抽身后跃,一个“铁板桥”,堪堪避过剑锋,罡风袭人,面皮被剑气一激,火辣辣地炙痛。燕驭轲一时势窘,败中求胜,暗施辣手,翻腕一式“菰雨生凉”,剑尖上挑,直撩林慕寒下阴。

林慕寒心头愤恨,全不避让,手腕一抖,那剑立时化做千条万条金色阳光,四面八方激射而出,正是“旸谷三剑”第二式“天下闹红”。这一剑气势非凡,燕驭轲顿觉眼前红光耀眼,手中单剑早被粘住,绞飞了去,霎时胸口、右臂多处中剑,血流如注,仰面跌倒在地。

林慕寒剑尖一指燕驭轲胸前要害,却并不刺下,朗声道:“今日之事,乃我与燕驭轲之间的过节,与他人无干,我这便带他去见师父评理,大师兄、大路、小路,你们不要阻拦。”说罢在燕驭轲腋下一提,夹住他胳臂就往外走,对余人全不理会。燕驭轲神情委顿,无力挣扎,只得随他去了。

杨铁崖、路不平、路难行见林慕寒突然使出如此绝妙的剑法,两招之内便打败了燕驭轲,都呆在当地怔怔地没有反应过来。三人之中,杨铁崖剑法最好,差不多已尽得剑圣真传,但林慕寒这两手剑法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分明不是师父所授,而上午与郭旌阳打斗时,林慕寒似乎还不会,怎么离开圣剑门才半天的功夫,剑法便如此的突飞猛进?林慕寒平日里朴实厚道,既不潇洒也不豪迈,半日不见怎的咄咄逼人?杨铁崖心中升起许多疑云,他望着林慕寒的背影沉默片刻,隐隐感到心惊,对大小路道:“走!我们也去见师父。”

第九章

更深人静,公孙叹房内灯光依旧明亮,远远传来悉悉蔌蔌的声音,杨铁崖三人走进屋子,见公孙叹正和一个年老的道长坐在当中座位上,那老道六旬开外,一身黄袍,清瘦冷峻。他二人正自执杯畅饮谈笑,看样子说得十分投机。

林慕寒、燕驭轲却垂立一侧,低头默默不语。那道长是青城山参寥道长,今日午时来拜会公孙叹的,两位剑术名家一见如故,引为知己,目下已是三更时分,这二人依然饮酒论剑,谈笑甚欢。杨铁崖心道,想必是林慕寒适才进屋叨扰,坏了气氛,令师父不快,这才被喝令伺立一旁,想到这里,一时也未敢多言。大路、小路对师父向来敬惧,垂首侧立,目不斜视。

那有天道长正自夸夸其谈,道:“世间传说‘黄裳剑法’举世无双,见之者寥寥,怕是浪得虚名吧,除此而外,公孙先生是名副其实的剑术天下第一了!”忽见进来的人多了,便闭了嘴巴,不再说话。公孙叹谈兴正浓,见他骤然停口,急道:“道长嫌有外人说话不方便么?”说着一拍大腿,叫道:“是了,我们谈论高超剑术,怎么能让小辈们扰了谈兴?铁崖,你带四位师弟出去吧。”

杨铁崖一躬身,答了声“是!”抬眼盯着林慕寒。林慕寒避过他的目光,却不去理会,固执道:“师父,刚才弟子说的事…”

公孙叹“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你啊,你上午不是生气走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刚才跟我说了什么?你不是不再认我这个师父了么,为什么还回来见我?”

“师父…”林慕寒喉咙哽咽,原来自己适才的话,师父全未入耳,自己适才进门,他也全没放在眼里,眼下居然方始认出自己是林慕寒!满腔委屈,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稍停片刻才道:“弟子已经打听清楚了,他,就是他以弟子的名义向铁衣教下的战书!是这厮背地里害我,我即便要走,也要把事情澄清再走。不是我的过错,我不能白担着!”说着,剑尖一指瘫软在地上的燕驭轲。

公孙叹一拍桌子,怒道:“你把驭轲伤得如此之重,你还有师兄弟情谊么!哼,你既然这么有本事,还来找师父干什么!”

林慕寒有口难辩,师父根本不听自己说的话,全不问燕驭轲为何陷害自己,反追究自己打伤他的事,立在当地,十分气苦,“我,我…”了几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杨铁崖插口道:“林师弟,有事大师兄给你做主。若不公允,明日再来请师父公断不迟,我们不要在此叨扰师父雅兴。”

话音刚落,门外飘然走来一个紫衣少女,正是公孙书宁。公孙姑娘轻移莲步走到公孙叹身边,一手扶住公孙叹肩膀,一手轻捶他的后背,笑道:“爹爹不要生气,还是让大家把话讲明吧。”

公孙叹虽对女儿十分娇惯,仍呼呼地直生闷气,也不说话。杨铁崖上前一步,道:“容弟子秉过,适才我与燕师弟、大路、小路正自喝酒…”

“铁崖,你又喝酒了是不是!”公孙书宁嗔道,说话之间脸上已有不悦之色。

杨铁崖慌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陪他们饮酒,我自己滴酒未沾。自从答应你戒酒,我再没有破例过。”

公孙书宁扭头问大路道:“大路,是么?”大路恭恭谨谨回答道:“是,大小姐,大师兄一口也没有喝。”

公孙书宁却不说话,走近杨铁崖,在他面前轻轻嗅了嗅,没有闻到酒气,抿嘴一乐,道:“这还差不多。”

杨铁崖神情舒缓,憨憨一笑,轻道:“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转头对公孙叹道:“我们四人正饮酒时,林师弟突然跑了来,进屋便出言无状寻燕师弟晦气,我们劝他坐下喝酒也不行,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动起手来。林师弟将燕师弟打伤,便擒来找师父说话。”

林慕寒踏前一步,道:“不错!我寻燕驭轲晦气,因为怀疑是他向铁衣教下战书,挑起两派争端。”

燕驭轲在地上呻吟着辩解道:“我没向铁衣教下过战书。”

林慕寒大怒,一把抓住他胸口衣服,将他提起,喝道:“你…”燕驭轲适才中剑受创,羞愤难当,体力精神极是委顿,此刻伤口血痂刚刚粘连在衣襟上,时下被林慕寒一抓一提,又是一阵撕痛。皮肉虽痛,精神却为之一振,体力也已舒缓过来,燕驭轲将林慕寒手腕一拨,反驳道:“你说战书是我下的,证据呢?”

林慕寒道:“哼!你还想抵赖?大师兄他们都在这儿,刚才你明明已亲口承认!是好汉的现在不要抵赖!战书就是你下的,那日上午郭旌阳来拜山,你在一旁极力撺掇,生怕两派矛盾不大,这就是最好的佐证。当时情景,诸位师兄弟都历历在目,你是赖不掉的!”

燕驭轲道:“那日铁衣教病公子颇为轻蔑我门,我辱骂他几句,又有何不可?你怎么可以一口咬定我在挑拨两派不和?明明是你自己惹事,现在师父怪罪下来,就想拉我垫背!”

小路路难行接口道:“适才燕林二位吵架,俱是出言无状,燕师哥的一些话是有些过分,但都是气话,绝对做不得真。”林慕寒目光如炬,狠瞪了小路一眼,喝道:“你别来和稀泥,他适才承认了的!”

杨铁崖半晌没有说话,瞥见师父的目光转向自己,似在征询,一板一眼说道:“我相信燕兄弟不会做对不起圣剑门的事,说他挑拨离间,实无切实证据。”

第十章

林慕寒见他们都为燕驭轲说话,无人相信自己,一时有口难辩,心道:“要不要告诉师父,这个燕驭轲可能是潜伏的最大敌人——灵石回风呢?如果说了,师父会不会相信自己呢?那跛脚婆婆曾经苦劝过师父,师父只是不理,眼下能听自己所言么?燕驭轲定然不会承认自己便是灵石回风,自己苦于没有证据,此刻冒然揭露,打草惊蛇,反而不美。”

林慕寒正自迟疑,见燕驭轲提了口气,装模作样道:“圣剑门里,你小子最闹,有你存在一日,咱们就不得安宁一日,我看你今后不要再来与圣剑门为难吧。”林慕寒被他一顿抢白,骂道:“即便你巧舌如簧,也隐瞒不住真相,你小子狼子野心,不要在这儿装人了!”

燕驭轲嘿嘿笑道:“今天的事本来就是你的不对,我劝林兄弟速速离开圣剑门好啦,免得继续丢丑。”林慕寒见一时争辩不清,一阵气苦,走到对公孙叹面前,流泪道:“师父,结仇铁衣教一事,其间有重大隐情,这里实不便明讲,请师父务必相信弟子。”

公孙叹斜乜了他一眼,眼珠一转,道:“你是不是听那疯婆子胡言乱语些什么?”

林慕寒一听“疯婆子”三个字,不由心念一动,暗忖道:“难道紫芝坞女主的话不可靠?”心中不由一凉,怔怔地说不出话来,想问“你不相信灵石回风图谋颠覆圣剑门么”?憋了半晌,觉得此时说出来,局面只会更混乱,终于忍住没说。

公孙书宁见义兄林慕寒越发处于下风,忙道:“林大哥,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还是改日再论吧!”

公孙叹接道:“既然都不能说服对方,你们还是出去吧!我要和有天道长饮酒论剑。”

林慕寒怔怔道:“没人相信我?”抬眼见公孙书宁不住地朝自己使眼色,便闭了嘴巴,不再多言。公孙书宁见他并未完全失去理智,微笑着轻轻把他往门外推去,对杨铁崖道:“铁崖,把林大哥和燕兄弟锁在两间房里吧,免得他们再打起架来。明天再论此事。”

林慕寒木头一般往外挪着步子,转头冲燕驭轲道:“我会找到证据,真相总会水落石出的。”

燕驭轲不屑地撇撇嘴,走到屋外道:“就凭你这白痴?我的计划马上就成功了,你挡我试试?嘿嘿…”

公孙叹亲见杨铁崖将此二人锁在两间小屋子里,复又重新回屋,继续跟有天道长喝酒论剑。

林慕寒独自被关在小屋里,眼见众人散尽,渐渐冷静下来,心中很不是滋味。忽听窗外有轻微响动,林慕寒不由一惊,莫非今晚这番闹腾,灵石回风手下赶来杀人灭口不成?正自凝神戒备,忽听有人轻轻呼唤:“林大哥,是我。”

林慕寒听出是公孙书宁的声音,心中一喜,道:“妹子,你还没走?”

公孙书宁轻道:“你受了委屈被关了禁闭,我来瞧瞧你,陪你说会话。”说着从窗口递进去一个酒壶,笑道:“顺便慰劳你一壶酒。”

林慕寒接过酒壶,也不说谢,扬脖灌了几口,胸中无比舒坦,嘿嘿几声憨笑,便是回报。

公孙书宁道:“有句话,不知林大哥听过没有——拔剑而起,挺身而击,此非勇也;卒然临之而不变,无故加之而不怒,此真勇者。”

林慕寒一呆,半晌道:“明白了。我挺剑刺伤燕驭轲,师父面前只会与人吵嘴,的确不明智。”

公孙书宁叹道:“我也早就怀疑燕驭轲图谋不轨,只是你这般冲动,有理也是没理了,揪不出那伙恶人来。”

林慕寒心头一凛,道:“你也怀疑燕驭轲是灵石回风?”

“嘘,轻声,他在隔壁会听到的。那个跛脚婆婆告诫我爹爹好几次了,爹爹只是不听,我倒是留意着。”公孙书宁叹道,“父辈感情上的是非曲折,我也不想多说,即使那婆婆好意,爹爹也不会理会,他太固执了。”

林慕寒摇了摇头,道:“无论如何,铲除灵石回风,最是要紧。”

公孙书宁也是摇头,道:“圣剑门上下,人人可疑,灵石回风的势力看来着实不小。要想首恶得惩,实非易事,我们须想个万全之策。”

林慕寒心潮澎湃,那婆婆没有欺骗自己,眼前义妹与自己戮力同心,心中大感欣慰,眼下便是赴汤蹈火,也再所不惜。

公孙书宁又道:“我先回去了,明日你不要与他们蛮缠,切莫着急,待使个手段,让坏人原形毕露,曝光天下。”说着轻轻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林慕寒微微点头,目送她离去地,心中暖暖的十分受用。

待公孙书宁身影走远,林慕寒倒在茅草地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证实燕驭轲就是灵石回风,倒不好办。正自乱想,忽听又有人轻轻敲窗。林慕寒潜身匿于窗下,轻声问道:“什么人?”

“是我,大路。”正是大路路不平的声音。

林慕寒暗自猜度,公孙姑娘前脚刚走,他就跟来,是何道理?一时不明所以,警觉道:“你和灵石回风什么关系?”

那大路轻道:“噤声!一年来,我也觉得圣剑门有些古怪,确实有个叫灵石回风的组织暗中破坏…”

林慕寒一喜,伸手到窗外抓住了大路的手,叫道:“好兄弟!你终于肯帮我说话啦。”

大路正色道:“不是我一个,圣剑门上下好多人都觉气氛不对。时下门内造谣抱怨、惹是生非的人多了,长此下去,不必外敌来攻,自己倒先乱了。自从上次病公子拜山受辱,我便隐隐感到大祸临头,大路虽在暗中着意,却无斩获,说来惭愧。今日林兄弟一个人奋不顾身站出来挑明,策略上虽难叫人恭维,气魄上还是令我十分佩服的。”

第十一章

林慕寒激动得浑身发抖,叫道:“果然是好兄弟,再不能叫坏人猖獗下去,我们一起锄奸!”

路不平笑道:“燕驭轲的举动,确有疑点,来龙去脉,我也未能尽知。这两日里,我又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似乎可以推断…”话未说完,就听大路惨叫一声,身子向后仰去,栽到地上。

林慕寒透过月光看去,见他太阳穴上钉着一颗小指粗细的透骨钢锥,头上鲜血崩流,路不平身子不停抽搐,眼看活不了。

林慕寒心中悲愤,连唤“大路、大路”,大路尸横当地,哪里能应?林慕寒心乱如沸,正自大呼小叫,忽听一阵破空之声,一颗黑沉沉亮晶晶的物事迎面飞来。

林慕寒慌而不乱,侧头闪过,那物什擦面掠过,钉入墙内。林慕寒心中已然明白,敌人又是飞来一颗透骨钉,意图杀自己灭口。

林慕寒也不顾是否再有暗器射进屋内,由窗口向外张望,隐约似有一条黑影没入竹林,又见黑暗中竹叶轻摇,瞬间止于无息。

隔壁锁着的燕驭轲距离这边本不甚远,早被他呼唤“大路”所喊醒,骂骂咧咧几句,乍见大路突然暴毙,得意道:“顺我者猖,逆我者亡!这小子死得好哇!”林慕寒见他对自己同门师兄弟的惨死,竟然说出如此没人性的话来,只气得血往上涌,怒骂道:“灵石回风,待我出去,非将你碎尸万段!”

燕驭轲不急不徐,道:“你再与我做对,死得比他还难看,哇哈哈…”话未说完,便是一阵狂笑,根本不把林慕寒放在眼里。

林慕寒知道与他吵下去无益,心下已经确信灵石回风的存在及其凶残手段、险恶用心。适才飞锥杀人的决非庸手,与燕驭轲显是一伙,林慕寒明知自己势单力孤,却丝毫不气馁,若是一味吵闹,逞口舌之得利,却也无半点用处,当下忍住悲愤,默不作声,心里寻思着怎么让燕驭轲在师父面前露出本来面目。

燕驭轲见林慕寒不出声了,越发的肆无忌惮,得意道:“圣剑门八百弟子,到处都有我灵石回风的人,公孙老儿等死吧,哈哈哈…”林慕寒心道:“你果然承认了,待明日辩驳不清,我便舍身赴死,无论如何,也要先杀了你这奸贼。”

燕驭轲笑声甫歇,远处悠扬传来乐声,轻轻袅袅,时断时续。那乐曲古朴浑厚、低沉沧桑,却又透着神秘哀婉。

林慕寒虽不精于琴棋书画,一听这特色音乐,却也猜出那乐器乃是古老的埙。埙这种乐器商周便有,多是烧土为之,形如鹅卵,锐上平底,身有六孔,特别擅长抒发哀怨之情和制造肃穆、旷古、凄厉之效果。耳边埙曲在静夜中传来,仿如大地吟唱,天籁绝响,叫人不得不将所有心事烦躁放下,远离尘嚣,渐入至纯至美的境界。

燕驭轲突然哈哈大笑道:“好久没听到兄弟吹奏这曲《良宵引》了,今夜愚兄被困,你还算有良心,跑来给哥哥解闷。”

那吹埙之人并不见现身,那埙曲依旧舒缓清幽,恬恬淡淡,忽远忽近,时隐时无。林慕寒心中纳闷,这人夜半吹埙,当真跑来献媚,给燕驭轲解闷么?正自乱想,那埙声忽而欢快流畅,如淙淙春水,似风过桃林,红波翻滚,花雨缤纷;忽而如鼓声隐隐,雷声沉沉,骤然间烟尘大起,万马齐奔,刀剑撞击,喊声震耳。

林慕寒正觉埙声怪异,忽听邻屋燕驭轲一阵惨号,吼道:“恶贼,原来你暗算我!”接着就听咚咚巨响,燕驭轲似乎忍受不住埙声折磨,以头撞墙。

林慕寒同样听那埙声,并不觉异样,听燕驭轲阵阵悲号,不知真假,心下惊骇,半晌才试问道:“燕驭轲,你怎么不珍惜你个大好头颅?你不是还想要我死得很难看么?”那燕驭轲似乎痛苦万分,翻滚呼号,哪里理会林慕寒出言讥讽?

林慕寒忽听邻屋撕心裂肺传出一句“灵石…你好狠毒…”接下来便再无声息。

埙声杀人,林慕寒当真闻所未闻,喊了几声燕驭轲,并无回音。燕驭轲似乎已经死去。

那埙声没有立时止歇,渐舒渐缓,复又低回婉转,悱恻缠绵,宛如秋水呜咽,催人泪下。

蓦然间,埙声骤歇,一切平复如初,四下静得出奇,林慕寒顷刻间经此变故,不免心惊肉跳,冷汗淋漓。

耳畔“喀嚓”一声响,门锁已经被人掰断,房门吱嘎嘎打开,开门声深夜听来,诡异神秘,直欲把人吞噬。林慕寒大惊,不禁“啊呀”了一声,身靠墙壁,凝神戒备。

一条黑影出现在门口,喝道:“傻小子,快跟我一起追灵石回风!”

林慕寒听出说话之人正是日间那跛脚婆婆,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婆婆也不再讲话,上前捉了他的手腕,一提气,展开轻身功夫飞奔起来。这婆婆轻功当真了得,提了一人前行,脚下步子丝毫不缓。林慕寒耳边生风,身子腾空飞驰,心下却是一片雾水(奇*书*网^.^整*理*提*供),燕驭轲不是已经死了么?难道吹埙之人才是真正的灵石回风?

林慕寒隐约感觉绕过了鼎湖峰,眼前现出一处峡谷来,茫茫夜色中,可以看见峭壁上的摩崖石刻“铁城”两个字,每个字均是斗大,气势雄浑。林慕寒虽未来过这里,却也听说这便是仙都尽处芙蓉峡,因那峡石颜色如铁,又被称做“铁门峡”。那跛脚婆婆骂了一句:“妈的,难道那小子插翅飞了不成?怎的追过鼎湖峰便不见了踪影?”

第十二章

那婆婆拉着林慕寒走进铁门峡,峡谷长数十米,两面陡壁耸峙,俨然通天夹弄。二人在回回岩、芙蓉障、仙掌岩等处找寻一回,不见人影。那跛脚婆婆叹了口气,只得拉着林慕寒往峡谷外面走。

林慕寒五脏翻腾,缓了口气,探问道:“杀死大路和燕驭轲的,才是灵石回风?可燕驭轲明明承认他是灵石回风的。”

跛脚婆婆摇了摇头,道:“其中隐秘,我也未能勘破。燕驭轲虽死,灵石回风组织不会便亡,危险尚在后面。”

林慕寒知她所说不虚,诸事头绪纷纭,胸中如被潮水激荡。那婆婆忽然问道:“传授你的“旸谷三剑”,领会的不错嘛,只使出两招,居然制服了燕驭轲。你轻易打败了公孙老鬼的徒弟,替我出了气,很好很好。”

林慕寒这才知她背地里留心观察一切动静,赧然答道:“其实我只学会了‘红日初旸’、‘天下闹红’这两式,第三招‘无心三窍’实在一知半解,侥幸的是使出两招便打败了燕驭轲,否则必是自身难保。”

那婆婆笑道:“你小子没有野心机心,平日里还算平和冲淡,算得上无私无欲、无妄无动,我所以传你那三剑,该是正对你的心性,你怎的还是领会不深?”林慕寒喃喃自语道:“无私无欲、无妄无动。无心便是无欲…”心中若有所悟。

那婆婆道:“嘿嘿,今天的事,你倒是轻举妄动,急昏了头。人总有欲望,欲望便迷了人的心窍,习武也是如此。公孙叹那个老混球始乱终弃,我在万念俱灰,心如止水的时候创下这三招剑法。你要使好无心三窍,便该抛开一切私心杂念,也做到心静如水。”说着,她解下所佩长剑,递给林慕寒,道:“你再使来瞧瞧。”

夜凉如水,那长剑出匣,莹莹如玉,发出惨淡白光,摄人心魄。林慕寒不由激灵一下,见那剑身铭镌“情思”两清秀小字,端的雅致精美。林慕寒出神片刻,才提剑走出几步,耍起“旸谷三剑”来,那第三式接连使了几遍,总是不好。

那婆婆却没有开口辱骂,念道:“心空无念,神气相抱,水火合一,安神祖窍。”

林慕寒因为适才的事,心乱如麻,一时哪能尽解婆婆所言,提剑在手,不敢再舞。正自迟疑,又听那老婆婆念叨:“此窍非凡物,乾坤共和成。名为神气穴,内有坎离精。”林慕寒听得一知半解,勉强摄心归元,专一心念,硬着头皮随手使了那招无心三窍,出剑如昨,这第三式依旧只有模样,不见真功。

那婆婆脸色一变,气急败坏地骂道:“你小子到底是聪明还是呆瓜?你听好喽——玄关之后谷神前,正中有个空不空。涵养本源在方寸,双林树下觅本宗。垂帘明心守祖窍,手脚和合扣连环。杳杳冥冥圆光献,细入微尘大包天。”

林慕寒认真听她一句句讲解,随后摇头道:“婆婆,我使不出。我现在分寸乱了,你不要浪费心思教我了。我要赶快回圣剑门去。”

老婆婆也不逼他练剑,道:“我们是该回去查出那个邪恶组织。”

林慕寒心头一颤,问道:“那下一步查谁去?”那婆婆答道:“如果此时小路路难行未遭毒手,或许可以从他那里探知一二。还有那公孙姑娘,处境也是十分危险。”

林慕寒叫道:“我与大路小路十分要好,大路被害,小路应该知道凶手来龙去脉,我们快些回圣剑门去。”

二人边说边走,转眼回转到鼎湖峰下,天色已经青蒙蒙地放亮了,遥遥地看到几个孩童嬉笑打闹。三个身材高大的围着一个矮小的孩子呼喝叫喊,却不敢近身。林慕寒走近再看,原来那最小的孩子颈项上缠着一条粗大的青蛇,因而那三个大孩虽然挑衅却不敢妄动。那青蛇不啮主人,昂首而立,警觉地防范另外三个孩子。蓦地那青蛇倏地激射而出,咬了一个孩子肩膀一口,那孩子吃痛,一声惨叫,撒腿就跑,其余二人心中害怕,发一声喊,逃向密林里去了。

那训蛇小孩得胜,玩弄青蛇,笑着大声道:“看你们还敢不敢再来欺负我。”

林慕寒好奇问道:“小孩,你怎的学会驱蛇的?”

那小孩一笑,道:“我这青龙将军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我爹把我和它一起养大,它是我最好的朋友,谁欺负我,我就用青龙将军咬死他!”这孩子不过六七岁,却是眉目不善,说话更是恶毒无比。

林慕寒默然不语,走出老远才感慨道:“孩童世界,也免不了恩怨纷争,无处不江湖,何处是净土?”

那老妇似乎被触痛心事,喃喃道:“我二十多年前就打算退出江湖了,只是那老鬼活在世上一天,我便一天放心不下…”林慕寒知她所指实为公孙叹,不知二人缘何由爱生恨,公孙叹绝情绝义,眼前这婆婆却是念念不忘,耿耿于怀。一个情字,天下多少痴男怨女能看得破?

那老妇陡然转变说话声调,不再感怀自己,说道:“我看你小子心灰意懒,难不成想就此归隐山野?”林慕寒凛然道:“不谈这个,灵石回风不能不除!”

二人加快脚步原路返回,遥遥地又望见一个硕大臃肿的身影快步奔来。待走得近了,林慕寒大惊失色,原来是大师兄杨铁崖背着一个人,踉跄飞跑。杨铁崖背后那少女伏在他身上,人事不醒,少女衣衫破损,血迹斑斑。林慕寒惊叫了一声:“大师兄,是公孙妹妹么?”

第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