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象中的重击没有落下来,她再睁开眼睛,严柏艺俊朗笔挺的侧脸就映入了眼中,他只手接住了那根木棍,带着一贯的笑意,低头看着如欣。

“你还好吗?”

如欣在昏迷之前眼中看到的就是严柏艺的一句关心,自此余生数十载,每当夜里辗转时,都会想起他此刻的神情和样貌。

等到如欣昏迷之后的下一刻,严柏艺就抬剑直插大汉的心窝,血溅了抱着他大腿的如欣一身。

“公子,这些人怎么办?”

严柏艺往后退了一步,刚好没有一滴血落在他的锦袍上,摸了摸鼻子扬起了一个笑,口中说出的却是毫不带感情的几个字:“一个不留。”

然后将地上的如欣一把捞起,路过小童的身边,另一只手顺手也将他拎了起来,轻松的把两人放在了车上。

身后是大汉们的惨叫声混着雷电的声音,他却像没事人一样笑得很是开心,居高临下的看着乙儿。

“乙儿姑娘果真是如传言的一般厉害,呼风唤雨雷电任你驱使,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乙儿小心的把如欣和童儿扶进马车放好,才重新走到了马车前,认真的看着严柏艺,“没有人能做到驱使天象,是天告诉我的。”

严柏艺笑着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却不及眼底,“我是个武人听不懂这些,既然没事那就好了,我们继续上路了吧。”

乙儿默默的从车里把如欣给他们买的蓑衣雨具递了过去,“是如欣准备的,本来出城前就该给你们。”

严柏艺看了一眼,抿着嘴笑着接了过来,此时的雷电已经停了,伴随着的惨叫声也同时戛然而止,他没有问为什么要雨具,却选择了相信。

“你们驾车的人已经受伤了,马儿也受了惊吓不能再继续用了,阿大将你的马换上去,你来驾车。”

阿大的身上也溅了不少的血,好在他穿的是黑衣服,看不大出来。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的尸体,马车就从上面慢慢的碾了过去,一路上再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

一路无趣,严柏艺驾着枣红马与车内的乙儿闲聊着。

“你觉不觉得很是有趣,若不是你这小童非要避开我二人单独上路,你们也不会遇上这么吓人之事,你心中可是觉得委屈?”

“不会委屈,这都是命中注定,是躲不掉的。”如欣还没醒来,衣服是乙儿给她换了干净的,此时正趴在乙儿的腿上沉沉的睡着。

“你就这么相信命?若是当时我二人不是恰巧也选了那条路,正好碰上,你打算怎么办?还拿着雷电唬人?你只能骗得了那蠢蛋一次,剩下这么多人你一个小姑娘根本就不是对手。”

乙儿从马车的小窗探了出去,咧开嘴朝着严柏艺眨了眨眼睛,“不会的,我知道,你一直跟在我们身边。”

严柏艺驾马的手顿了顿,自嘲的一笑,原来他自以为已经隐藏的很好了,却还是没有瞒过她的眼睛。

但他还是有些不明白,双腿用力一夹,驾着马儿跟了上去。

“你是何时发现我们跟着的?”

“还没出城门之前,我看到了,马儿。”乙儿的眼睛看着的是他身下的枣红马。

严柏艺这才回忆了起来,那时候他将马拴在了树下,自己站在城墙上,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细心。

“那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跟上来的,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救你呢。”

这次还不等乙儿开口,他又自言自语的接了下去,“我知道,你一定会说,因为我对你有所求吧,你上回说的很对,有所求之人并不可怕,因为我不敢也不能动你分毫。”

原来那次乙儿和如欣说的话,他竟然听到了。

然而乙儿去摇了摇头,“就算你无所求,也会出手的。”严柏艺愣了片刻,就听到她继续说道:“你很好。”

“那你就错了,我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你要谢的是你自己,若是今日没有这天公作美的雷电,恐是此时躺在地上的就是你们了。”

“不会的,姜乙儿只认天命,只信自己看到的,绝对没有如果。”

这次严柏艺的真的拉住了缰绳,停了下来,竟然有人会说他很好?

家中所有人都当他是个混世魔王,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说他好的,终于也有一次是她说错的时候了。

他哪里是存了什么好心的,她肯定不知道,他早就看到了,一直远远的看到他们被围困的样子,看到了那群粗鄙之人是如何欺负他们的。

他在等,等着看这个传说中的高人到底有什么样的能力,终于如愿以偿的让他看到了,那惊人的一幕。

当然严柏艺不愿意承认,乙儿也不会说出来,在她与陈老大对峙之时,她就已经看到了,他坐在马上手握长剑,剑身早已出鞘。

接下去的一路就安静的多了,偶尔严柏艺会无聊找乙儿说说话,说是说话基本上都是严柏艺问乙儿回答。

这么一来一去,倒也和谐。

如欣和童儿昏睡了两日就相继的醒了过来,童儿还好,已经认命了,在严柏艺和危险中间,他宁可选择严柏艺!

而如欣就有些怪怪的了,比如说偶然会对着马车外发呆,还会经常走神甚至有时候说着话就突然脸红起来。

一开始乙儿还以为是她受了惊吓还没好,后来看她又活泼的很没什么问题,也就没有想太多。

如欣这是怎么了呢?

*

另一头皇宫里,小皇帝周以世自从知道画上的人是他的皇奶奶,就偷偷的让小兴子去查了几次,可好像宫里的所有人都对他这个皇祖母闭口不说。

周以世觉得很是奇怪,他从小宫中唯一的请人就是太皇太妃葛太妃。

他的母后也姓葛,是皇祖母的一个同族侄女,可惜父皇早逝,母后也早早的跟随父皇而去。

才会导致整个皇宫冷冷清清的,他连一个亲生的兄弟姐妹都没有,就算资质再差再不想做这个皇帝,也只能自强不息。

而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漂亮皇奶奶,真的是非常的好奇了,难道他得去问皇祖母才行?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皇祖母也不会告诉他答案,这反而加深了小皇帝,对于这个神秘的皇奶奶更多的好奇。

二王爷恭王有自己的封地,平时都在封地很少入京,世子周乾礼就作为小皇帝的伴读一直留在京中。

直到这日,周乾礼按照惯例进宫陪他读书之时,小皇帝趁着休息的时候,终于悄悄的问出了憋在心中很久的这件事。

“皇兄,朕有件事憋在心中许久了想问问皇兄。”

周乾礼长得和恭王爷没有半分相像,更像他的母亲恭王妃,是京中年轻的显贵之中最为阴柔俊美的,平日里也喜欢风花雪月,还曾被戏称是京中除了顾帝师之外的第一美男。

今年已经快满十八了,却几乎从未与自己的亲生父母生活在一起,从小独自在京中,也就养成了见人眼色说话的习惯。

从小与小皇帝相伴,也摸透了他的秉性。

“是何事让陛下如此困扰,说出来让臣听听,没准臣还真能替陛下出出主意。”

“不知皇兄可听过皇爷爷的皇后,姜氏。”

周乾礼古怪的看着小皇帝,是谁在他面前又说了些奇怪的东西,他怎么会知道姜皇后。

小皇帝一看周乾礼的神色就知道问对人了,眼睛亮闪闪好奇的拉着周乾礼的手臂,“皇兄你就告诉朕吧,朕让小兴子问了许多人,都没人知道的。”

周乾礼思考了一会,意味深长的看着小皇帝,“臣知道的也不多,只是以前听人提起过一二不知当不当讲。”

小皇帝马上坐直了身体,催促着周乾礼快些说,“当讲当讲。”

“那臣就将知道的一些说与陛下听,但陛下要答应臣,不好在他人面前提及知道此事。”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若是有人问起来,朕都会当做从未听过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乙儿某一天突然想起来关于暖床的这个未知的名词:“叔父叔父,什么是暖床啊?”

脸上一会黑一会红的叔父:“就是天冷了相互取暖哦。”心里却在骂人,哪个王八蛋教乙儿这种东西!

乙儿天真的看着叔父变脸,“那乙儿今天很冷,叔父来给乙儿暖床叭!”

*高祖是古代帝王的庙号。

我真的是个取名废了,实在是取不出来什么庙号称号名字的了,你们有没有喜欢的配角名字,留下来没准我下次想不到就用了!

QAQ是因为开了进京副本大家都养肥了吗,不要养肥乙儿啊,乙儿还有新冒险呢!天天都很可爱的哦!

感谢弹棉花哎、三脚猫爪纸扔的□□!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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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鸟(一)

“臣只是偶然听人说起过, 姜皇后虽为女儿身却文韬武略皆通,当年高祖皇帝病重,由姜皇后代理朝政, 在她治理朝政期间, 平蛮夷定疆域, 国泰民安百姓富足。”

小皇帝光是想象了一番那样的场景就觉得非常的羡慕, 他现在什么都要学, 可惜什么都学不好。

对内不会驾驭群臣,对外没有文武本事,光是想到每天上朝都像是一种煎熬。

而且这周王朝看着是铜墙铁壁, 却是千疮百孔,什么时候会水满船覆都是未知之数, 若是真能有像皇奶奶这般的人物,替她管理朝政,扫平动乱,那该有多好啊。

忍不住流露出了一丝的敬佩之情, “皇奶奶可真厉害, 那为何朕从小到大都不曾听到有人提起过呢?”

周乾礼嘴角勾起了一个嘲弄的笑容,还能是为何?高祖皇帝病重, 或许能容许有个文能治理朝政, 武能平定蛮夷的皇后。

那让满朝文武大臣如何能接受一个女子把持朝政呢?后代史笔又将如何书写这段历史呢?

更为重要的是, 高祖皇帝病逝之后,葛太妃的儿子也就是先帝,姜皇后一手带大的太子。

身体康健早就到了能继承大统的年纪, 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皇位近在咫尺,还要有个垂帘听政的太后,只能做个傀儡皇帝呢。

“或许只是年代久远,不为人知吧。陛下可是把早上那卷文章都记熟了?不如臣再考考陛下?”周乾礼笑着岔开了话题。

周以世苦恼的皱了皱眉头,但是一想到等会师傅又要来查他背熟了没有,只能认命的回去案桌上抱起书册,继续有口无心的大声念了起来。

可周乾礼说的事,却像是扎进土壤中的种子,不停的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若是皇奶奶还在,哪里还需要他看这些书啊!

他只要做他的闲散皇子,整日吃喝玩乐才该是他享受的生活。

*

谢阁老带着曾是他门生的兵部侍郎曹侍郎,正在陈老将军府上看望老将军。

陈老将军十六岁上战场,十八岁就打了人生第一场胜仗,二十岁就由高祖皇帝钦封将军,一生戎马是本朝当之无愧的第一武将。

以谢阁老为首的武派,之所以能一直与沈绍的文臣争得一席地,也是因为陈老将军手握百万大军,本朝几乎一半多的兵力调动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只可惜,曾经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陈老将军,在年前西北的那场仗中因为旧疾复发而从战马上摔了下来,至今还在静养。

也就有了沈阁老日日动的那点歪心思。

谢阁老刚进屋,陈老将军也正好刚刚服了药,在下人的服侍下靠着枕头在休息。

“陈老,今日可是好些了?看着要比前几日的精气神足些,这样我与众位同僚才能放下心来。”

陈老将军头发胡子都以花白,身上各处都还缠着麻布条,说是气色好,不过是脸上难得的有了些颜色,前些日子刚从西北送回来的时候脸色煞白,把谢阁老吓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本朝的在带兵遣将方面有能力之人虽不在少数,却也没有特别出众之人,尤其是这几年沈绍这个老狐狸,偷偷培植了一些自己的势力。

他们这派的人员,总是有些青黄不接,好在陈老将军的外孙,据说是个少年英雄,初出茅庐就已经大杀四方,也算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一把老骨头了,全靠这药在续着命,哪有什么好与不好的。”说着又剧烈的咳了起来,“只盼着还能见到孙儿一面,也算了却了老夫的一桩心事。”

“陈老您就放心吧,听说近日边防安定,有副将驻守,小将军已经回朝复命了,您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但愿如此。”又说了没多久的话,陈老将军就没什么力气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

而另一边马车自从换了阿大驾车之后,不管是从速度上,还是驾车的水准上,都有了很大的提高。

至少原本要花四五天的路程,现在只要三四天就能到了。

小童是在到达第二个小镇后醒来的,等到他醒来之后原本死气沉沉的马车,瞬间就又热闹了起来。

“大块头你会不会驾车啊,前面这么大的弯你还驾的这么快,要是没拉住缰绳,咱们可一车都得摔进山谷里了,要不你与你家公子一匹马,我来驾车。”

“个字还没我肩膀高的小东西,你可别给我贫了,我骑过的马驾过的车,比你走过的路都要多,安心在车里养你的伤吧!”

这可真的是戳到了童儿的伤心处了,他本就年纪小,而且确实是个头比平常小孩还要矮,还没乙儿这么高。

平时吃饭的时候,他还总爱挑食,乙儿每每就伸手比划一下两人的个头,他才会气鼓鼓的把挑出去的饭菜又塞进嘴里。

可乙儿能说他矮他忍了,这大块头凭什么也说他矮啊!

马上两人就叽里咕噜的争吵了起来,如欣也帮着小童,很快战火就从两个人烧成了三个人。

乙儿也觉得好笑,不过她一向说不过别人,只能坐在一边看着他们嬉闹,正好望向窗外,就看到严柏艺骑着枣红马一颠一颠的跟在旁边。

正巧他也朝里头看了一眼,与乙儿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严柏艺原本也在看热闹,他还从来不知道,阿大会有这一面,平常跟着他的时候阿大都是少说话多做事,没想到贫起嘴这么有趣,倒像是头次认识他一般。

没想到往车内一看,就看到了乙儿,白生生的一张小脸蛋,他还是头次见到这么古怪的女子。

说她娇弱确实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娇女,但真的若是有人看她样貌想要欺负她,她又能轻而易举的夺人性命,让人无法小瞧。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呢?

乙儿朝着严柏艺咧嘴笑了一下,严柏艺耸了耸肩也回了一个玩世不恭的笑,管她是人还是妖,小爷他都不怕!

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走了数日,转眼就到了离京城最近的一处小镇,从这入京只要两个时辰的车马。

即便说是小镇,也是人来人往的,所有客栈酒家都是宾客满座。

本来按照严柏艺的主意,中间就不休息了,直接入京,也好省去别的麻烦。

可小童一定要嚷嚷着肚子饿,头疼眼晕的,非要停下休息吃饭,这才寻了一处空些的酒家停了下来。

刚点上饭菜,小童就以肚子痛溜了出去,乙儿看着他的背影思考了一会,又继续划拉着碗中的饭菜,小童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小童能有什么别的事,还不就是到现在也没有收到他家大人的书信吗!

他哪里敢就这么简单的进京啊,可他又没有什么别的方法拖住行程,都是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严柏艺!

他本来已经想好了,他驾车的话就以迷路做筏子,到时候马车想去哪还不是他说了算,现在好了吧,人都在这了,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吗。

最后他在小镇上逛了一圈,也只能花钱找了个送信的,托他往顾府送了一封书信,提前告诉顾洵他们会从西门入城。

才磨磨蹭蹭的回了酒家,再怎么样也得拖到大人收到信想到办法才是。

“童儿,吃饭,不然长不高。”乙儿一看到童儿进来,就招呼着他坐下,他们已经吃了,但各种他爱吃的菜,乙儿都另外夹了一份留给他。

童儿又是感动,又是无奈,划拉着还有余温的饭菜很是苦恼。

就算是他把饭一颗颗算着吃,一大碗饭也还是见了底,吞下碗里的最后一粒米饭,所有人已经在等他了,只能憋下想要说出的再来一碗,跟在如欣的后头走了出去。

如欣拉着他的袖子,“你今天的怎么了?好像特别不像进京,可是有什么话不方便这么多人说的?”

就连如欣都看出来了,其他人肯定也都知道了,童儿只能破罐子破摔了,快速的钻进了马车里,捂着耳朵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听。

如欣上了马车,朝着乙儿做了个不知道动作,也就没再放在心上。

即便是童儿再怎么不愿意,马车也继续上路了,只是在出小镇的时候,严柏艺使了个眼色,马车就朝着另外一条大路而去。

到底是天子脚下,就连大道上也是人来人往,眼睛看去,全是急匆匆要进城的人。

远远的乙儿就看到了高耸的城门,一眼看去竟然都看不到城墙的尽头,城门有几人之高,城门外按照行人和马车整齐的排着队伍,有数十个手拿武器的官兵仔细检查着。

“乙儿,你快看啊,我还从未见过如此气派的城门,光是排队就有这么多人进城,我现在好激动,我们真的要入京了吗!”

乙儿现在的心情也很激动,她现在离京师就只相距一道城门的距离了,而叔父就在里面吗?

一想到叔父,乙儿就又高兴了起来,嘴角一直保持着一个弧度,甚至在想,晚些若是见到叔父她该说些什么。

等轮到他们检查的时候,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头顶上的匾额,豪迈雄浑的笔触洋洋洒洒的写着东门二字。

东,还真巧,乙主东方,她今日正好从东门入城。

此时马车内的小童也没有发觉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正在四处去看,却都没有看到他家大人的身影。

这也不对啊,难道是那人没有将书信送到?

怎么他家大人还没有来?

还不等童儿想要阻止,严柏艺已经朝着阿大使了个颜色,等到城门守卫一检查通过,就挥舞着缰绳,马车慢慢的驶过了城门。

城内城外简直是两个世界,一进城内就是个大型的集市,原本心里全是叔父的乙儿,眼睛都看花了。

怎么会有个地方如此的繁华热闹,太原本就不比京师,最为重要的是乙儿上回上街因为雪灾,处处都是铺门紧闭,都是萧条的景象。

她哪里见过这样新奇的场景。

如欣虽然也上过街,可从未像今日这般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