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香草草跟宋敬学说了声再见,关掉电脑,从包里唰地取出一本书,扬了扬,笑眯眯地说:“我正打算看书。”

“这么努力啊,什么书?”关泽伸手接过。

只见米色封面上两个大字——格调。还有英文小字,CLASS。

关泽随便翻了翻,莞尔:“楚香,你对这还感兴趣啊。”

楚香紧挨着他坐在床沿,取过书,说:“本来不感兴趣,但现在,认识您了嘛!为了研究您这样的资本家,所以不得不感兴趣了。来,我念给您听听哈。”

说着一边翻,一边找核心段落,侃侃地分析起来:“嗯,‘看不见的顶层。一个看不见的阶级。他们的钱来源于继承遗产…’关泽,你好象不是看不见的顶层。嗯。‘上层。一个富有又看得见的阶级。’——这个有点像——‘他们自己从工作中挣得相当多的财富。通常,如果不做一些非常吸引人的工作,他们会深感羞辱。’…”

关泽有点无奈,说:“楚香,你太无聊了吧。”

楚香不理他,继续兴致勃勃翻着书:“‘饮食习性几乎毫不含糊地展示了你的等级地位。’嘿嘿嘿,我看看你喜欢吃的汉堡属于哪个等级哈!”

“…”

“找不到汉堡,不过有冰激凌耶。‘某种你喜爱的冰激凌一定包含着等级意义。香草冰激凌被上层所钟爱,巧克力冰激凌总体说来低于香草,草莓和其他水果味的冰激凌接近底层。’”

“晕,以后不吃水果味了!”楚香大惊失色。

关泽说:“谁写的啊,别听人瞎扯淡了,其实我知道我属于哪个阶层。”

“真的呀?”

关泽不动声色,说:“我属于暴发户。”

楚香一下子笑翻:“关先生,您挺有觉悟啊。”

关泽说:“现在这社会,没觉悟,怎么混。”

“也是。”楚香点点头,“哗啦啦”翻到书的末尾,“有测验题!来,关先生,给您做个测验,准确地测一下,您究竟所属哪个社会阶层。”

关泽把书从楚香手里抽掉。“说了,是暴发户。”

他把书扔到床脚。

楚香不依,手还想伸过去捡,冷不防关泽捉住了她的手。

“别看了。”他说。露出那种惯常的亲昵的微笑。

他又把双手轻轻捧住楚香的面颊,彼此距离很近,但没有吻她。

楚香看到,他的目光像墨水一样毫不透明,粘稠地,胶着在她的脸上。被这种目光凝视,楚香感到她的灵魂悄悄地融化了。

“楚香,我来跟你说再见的。”关泽忽然极低声地说。

“什么?”楚香顿时从意乱情迷中醒了过来。

“…说再见?”顿了顿,她短促地问道。

关泽半晌不吭声,只是注视她。楚香陡然间,感到他的目光里,蕴藏着许许多多复杂的情绪,就像经纬交织,最终结成了一块网。

“什么意思?”

关泽又是半晌不说话,却猛地微微一笑,说:“楚香,我要去重庆,出差,大概两个礼拜呢,唉…”说着轻声叹了口气。

“两个礼拜,见不到你了。”

楚香一听,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嗔笑说:“关泽,你这人…好肉麻!”

“是吗?我真情流露而已。”

“越来越肉麻啦!”

“…”

“关先生,别忘了。”楚香说,“您是个大忙人,本来,我们一个星期也就见一至两次而已。”

关泽微微一愣,问:“是吗?”

楚香很黑线地看着他,反问:“你说呢?”

关泽忙道歉:“啊,对不起。”

楚香摇摇头:“关先生,您不必跟我说对不起,您得跟重庆人民说对不起。”

“嗯?”

“关泽,你看,十年前,本市的房价,均价才800;五年前,涨到了5000!现在,8000了!抢钱都没这么快啊!现在您又要去祸害重庆人民了。”

关泽皱起眉头:“这个,好像也不能全怪我吧…”

楚香摊手。“我还没怪您呢,您就开始心虚了。”

关泽不禁笑,说道:“好吧,我是罪人。——楚香,你现在怎么跟宋敬学一个调调啊。”

楚香说:“他是宋总嘛。”

忽然之间,咯咯一笑,说:“宋总,怎么听起来跟‘送终’差不多,太难听了,难怪他喜欢别人叫他Kiwi呢。”

说着,笑嘻嘻地朝关泽看去。

关泽也在看她,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啊,这段时间,保持日更隔日更有点困难…

会尽力蛋腚更新嗒。

那个俄文,纯属zhuangbility,达人高手如发现不妥,还请告知。

多谢lumina emmgrace 课代表 李逍遥 good君,排名不分先后

18

结束之前,插了条短新闻。南嘉集团西部继续扩张,强势进军重庆地产业。

10秒钟,一句话,楚香听着听着,傻傻地笑了起来。

楚香开开心心蹦到公司,刷完指纹打卡机,离9点还差5分钟。走进行政部,看到吴芬妮和张彤菲已各就各位,打开电脑,泡好咖啡,准备干活了。

吴静的位子空着。

楚香一边开电脑,一边笑说:“芬妮姐,吴静今天要迟到了,她从来不迟到的呀,今天怎么了?”

吴芬妮头也不抬:“吴静今天请假。”

“不会吧,她病了?”楚香想起自己上吐下泻的事儿,莫非根源出在可疑的斋饭上。

“嗯,病了,心病。”吴芬妮淡淡说,语气有点懒散,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跟平常快言快语的性格大相径庭。

“心病?”楚香觉得话中有话,不禁非常好奇。

“唉…”吴芬妮叹了口气。

行政部开始诡异地安静起来,只听到张彤菲飞速敲打键盘的噼啪声。谁知,过了几分钟时间,吴芬妮忽然问她:“楚香,前天礼拜六上午,你是不是跟吴静一块儿去法喜寺啦?”

“是的。”

“去干嘛?”

楚香一愣,笑说:“还能干嘛,去烧香呗。”

“我的意思是,干嘛去烧香,为男朋友?”

“…嗯。”

“唉。”吴芬妮又叹了口气,深深地。

楚香问道:“芬妮姐,到底怎么回事啦?吴静那天很开心啊,还专门买了本,说要回家念经。”

吴芬妮不响,过了半天,才用一种悠长叹息的语气,说:“那天你们烧完香,你是不是跟男朋友有约会,先走了?”

“唔。”

“那,吴静一个人,她懒得回家嘛,打电话问我有没有空逛街。我正好想给老公买衣服,就陪她去商场了。”吴芬妮说着,扁扁嘴,情绪不佳的样子。

“你猜我们遇到了谁?”吴芬妮压低声音。

“芬妮姐你别卖关子。”

吴芬妮说:“我跟吴静在商场里转悠半天,本来她是挺高兴的,还买了一件春装。后来,我们去商场的星巴克喝东西休息。好巧不巧,碰上陆卓远了——咱们的陆总监大人,跟某白领丽人正喝咖啡,吴静上去打了个招呼,你猜,陆总监怎么介绍的?”

楚香有感觉了,瞪大眼睛:“女朋友?”

“是女朋友就好咯。”吴芬妮清清嗓子,模仿陆卓远,哼哼笑着用无所谓的语调,轻笑道,“‘介绍一下,这是我太太,姓黄’。”

楚香的嘴登时张成一个0字。

过了会儿,才震惊地说:“不、会、吧,陆总监,结婚了?”

“楚香,你没看到,陆卓远跟没事人似的,可吴静当场就傻了。那模样不要太可怜。我看陆卓远的老婆表情也不高兴起来,连忙把吴静拉开。后来问了问,才知道陆卓远半年前就结婚了,登记拿了本,俩人早合法同居在一起,只是没办酒。”

楚香目瞪口呆。

“你说,陆卓远过分不过分啊,明知吴静在追求他,竟一丝儿口风也不露。”

“那…吴静怎么办?”

吴芬妮说:“我看吴静丢魂似的,怕她出事,就叫了辆出租车把她送回家去了。”

“她,她没怎么样吧?”

吴芬妮低声说:“到家回过神,哭了呗,当着我的面,从包里掏出一本书,往窗外丢下去了。楚香,是不是啊。”

“大概是吧…”

素来不八卦的张彤菲也停止工作,转过头,吃惊地看着吴芬妮,问道:“吴静还打算做下去吗?”

吴芬妮说:“谁知道呢,吴静是家里的独女,她爸妈都希望她回家。要不是为了陆卓远,她早回南京了。”

吴芬妮好像忘掉自己是已婚人士,忿忿不平:“所以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果不出所料,吴静请了两天假之后,提出辞职。上面没有挽留她,把她的客户暂时分摊给吴芬妮和张彤菲。随后,楚香整理招聘资料,在几家报纸、网络媒体上发布招聘信息。

简历和电话滚滚而来,让楚香有种感觉,好像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在求职和跳槽之中消磨一生。

接下来的几天,楚香非常忙。她一边筛掉显然不合格的简历,一边打电话通知面试,人过来面试的时候,她还要组织他们等候、填表格、偶尔为他们倒倒水。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楚香对每个求职者都很善意,遇到实在紧张的毕业生,楚香更觉得像看到了自己,其实她跟他们差不多,于是加倍客气地冲他们笑。

一天下来,楚香感到自己腮帮子都笑酸了。

这段时间里,关泽显然也非常忙,只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在凌晨时分。楚香已经躺进被窝,迷迷糊糊之间打着哈欠接听,但就这样,也听出他的声音透着浓重的疲倦。

“楚香…”他跟往常一样,叫了她一声。

“睡了没有?”某种强打精神的欢愉语气。

“刚刚睡。”

“吵醒你了。”

“没关系。”楚香连忙说,顿了顿,很关心地问他,“关泽,你很累吗?”

“嗯,有点儿。”关泽老实说,“好几天没睡了,要安排的事情实在太多,平时没觉得,真要交代起来,像山一样。我还飞了一趟西安。”

“什么?你不是去重庆了吗?”

“先去重庆,再去西安,现在又在重庆了。”

楚香忍不住一阵心疼。“关泽啊,你就不要这么拼命嘛。快去睡吧,睡吧睡吧,我挂电话啦。”

“别挂。”他说着停顿,忽然低沉一笑,“我想你了。”

“关先生,您最近很不对劲啊。”

“没有。”他很镇定。

“那就快去睡吧。”

“…好吧。”他仿佛考虑了一下,笑道,“晚安。”

然后把电话挂掉了。

楚香打了个哈欠,胡思乱想一阵,渐渐地,睡着了。

但从这个电话以后,整整两个星期,关泽再没有主动联系过她。关泽跟宋敬学习惯不同,没有QQ,也没有MSN,只有一个工作邮箱——助理帮忙掌管——总之没有私人交流的网络方式,连手机短消息都不用,说是嫌麻烦。

楚香给他打过一个电话,是个陌生的男性工作人员接的,说关先生正在开会。楚香随口多问了一句:“会议什么时候结束?”便听到那边隐约有翻纸的声音,工作人员公事公办地客气说,关先生今天的日程已经满了,会议结束以后,另还有3个会议,中间短暂的时间,关先生希望休息一下,不被打扰。如果有要事,请她预约。

楚香认为工作人员的言下之意是,假如没事,趁早滚蛋,这边忙着呢。

于是心惊胆战地挂掉电话,再也不敢去骚扰他了。

暗暗想,这也太夸张了点吧!约会,不,打电话还要预约啊,言情小说里,不是男主角整天陪着女主角胡闹,什么都不用干的吗…?晕倒!

随着三轮面试,奔流网络的招聘进入尾声,蒋翠熙最终敲定的人选,是个年纪比吴芬妮还要大的女性,35岁,巧的很,名叫王静。

王静业务相当熟练,只不过,一脸精明强干,看上去不好接近。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本来除楚香外,三个行政人员各管各的客户,秋毫无犯,互不相干,但王静上班后的第一周,对内开始指导行政部同事的工作,对上,则一举写了两份工作建议,交到蒋翠熙手里。

建议有条理,有分寸,有的放矢。获得了蒋翠熙,甚至是吕总的好评。

凭良心说,王静的人品不算差,唯一的缺点就是对工作过度认真与热忱。一时间,气氛和乐融融的行政部,像可乐抽光了碳酸,变得毫无活力。

吴芬妮不再口没遮拦地说笑,炫耀女儿,张彤菲空闲时间,也不复习高等数学了。

几个人,每天埋头在电脑里面,貌似很努力,实际不知在搞些什么。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每一天都仿佛充实得不得了,然而回家仔细想想,其实每一天又似乎什么都没做,今天只是昨天的重复,而明天,又将是今天的重复,日子还很长,不免让人有种事与愿违的无力之感。

楚香在33路的公交车站旁边,忽然发现,迎春花开了。

关泽,已经去重庆整整三个多星期,将近一个月,居然像失去了联系。

楚香坐在公交车上,心沉如铁。

掏出手机拨通关泽的电话,只听阿桑娓娓地唱:“其实我早应该了解,你的温柔是一种慈悲,但是我怎么也学不会,如何能不被情网包围。其实我早应该告别,你的温柔和你的慈悲,但是我还深深的沉醉在,快乐痛苦的边缘…”

唱了一遍,没有人接,第二遍起头的时候,才被接起来。

电话那头低沉地说:“喂,楚香。”

是关泽。

不知何故,楚香心一酸,却更像酸奶那种掺着甜味儿的感觉,款款地、稠稠地,荡漾开来。“关泽,你不是去重庆两个礼拜吗?现在三个礼拜多,莫非你失踪了?”

“唔…”

“你还在重庆吗?”

“唔…”关泽含糊其辞。妄想蒙混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