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图上有血?”

“嗯,相框换了,照片没换,那天我就带着这张照片,准备拿回家的。后来我上了趟交警大队,发现不少东西还在,就专门领回来了,做个纪念。”

“…”楚香无语了,这是什么恶趣味啊!

“怎么了,你晕血吗?”关泽问。把相框移到了角落里。

“拜托,关先生,难道你看见血心里不慌吗?”

“不慌啊―要不这样,我把相框放抽屉…其实你不进书房就好了嘛,这个书房是工作间,只有专业书籍,还有各种资料,你又不会看。闲书在另外一个房间。”

“打扫房间怎么办。”

“不用你打扫,我一直请钟点工,签了协议的。钟点工好像不怕血行,有钱人就是拽,楚香不坚持了,慢慢地踱去了厨房。他的厨房是崭新的。跟装修配套,白色高级橱柜,摸上去跟衣柜差不多滑,一点油腻都看不到。平底锅架在炉上,翻过来一看,锅底居然是亮的。

楚香忍不住笑了。“暖,关泽,你假模假样弄个厨房干吗啊,用过吗?”

“用过几回吧。”关泽说,“我会煎鸡蛋,还会煮面条。”

打开橱柜一看,基本空的,倒有一套没拆封的锅具。碗架里装满了各式骨瓷碟子。还有一小瓶油,一瓶餐桌盐,一瓶辣酱,查下保质期,辣酱已经过期了。

楚香有点感慨,觉得这个人靠吃餐厅和外卖食品也能存活,挺神奇的。

―而且竟然没发胖。

楚香说:“关泽,我要去一下超市,买东西;还要去菜场,买菜。”

“现在还买菜做饭吗?”关泽反对说,“今天不做了吧,今天去外面吃,明天,再慢慢搞。”

楚香一听,马上逮住机会,开始行使教育的权利,语重心长谆谆地说:“饭店里的菜,大部分高油高盐的,大火炒起来,营养全流失,不健康。再说明日复明日,永远是明天,不要把明夭当借口。”

关泽看着她直笑,说:“好吧,我陪你去超市,不过菜场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楚香满脸黑线,工作的巨人,生活的矮子,太典型了。

大型超市离关泽家大约十几分钟,他们步行前往。在超市入口找了辆推车,关泽推着,楚香挨着他,亲亲密密的样子,像一对夫妻。

从前,他们曾一块儿逛商场买过裙子。

裙子品牌质地很好,款式时尚,价格昂贵,楚香非常喜欢。

现在来到超市,楚香忽然又发现,她似乎更喜欢超市。超市里的油盐酱醋,每种东西都写着两个字--生活。令她有种满满的踏实感。

楚香感到很幸福。

“去那边,楚香。”关泽一进门,就径直朝某个方向走过去,说,“那边有进口食品卖,有种巧克力很好吃,瑞士的,还有一种饼干…”

晕倒!这人习惯成自然了!

楚香赶紧拉转车头调方向:“不要饼干,我们先去买必需品。”

“你不喜欢吃巧克力吗?”

“可有可无啦。”

在楚香的指挥下,他们钻进调料区。各种瓶瓶罐罐花样繁多,排了长长数列,楚香弯腰细细挑选了十分钟。然后往车里装了酱油、醋、白糖、麻油…

关泽在旁边东摸西摸地玩儿,忽然拿了瓶浅黄色液体,问楚香:“姜汁是干吗用的?”

“不知道。”’楚香说,”我从来不用。我只用生姜。”

“买一瓶。”关泽丢一瓶姜汁进去。

“…”楚香说,“买了不会用,浪费呀。”

“看起来挺好用的,要不等会再去买几本菜谱,你好慢慢研究一下。”关泽款款地说。

“…”楚香默默流汗,刚刚还感觉像夫妻,瞬间就变成小保姆了。采购完调料,小保姆总揽全局,计划再去囤点常备食品,牛奶鸡蛋香肠之类。路过熟食区,只见鸡鸭鱼肉大块堆着,香味阵阵地飘来。

“楚香。”关泽推着车,一边浏览,一边问,“真准备回家自己做饭吗?嫌麻烦的话,我知道旁边有家店,卖的烤鸡很好吃,或者你可以买点熟食搭配一下。”

“关先生,您怎么吃饭还嫌麻烦呀。烤鸡没营养,而且鸡是发的。生病不能多吃。”

“是吗?中医的观点?”

“传统观点,老人都这么说。像你这种外国精英,要入乡随俗。”楚香说。

“怎么我又成外国人了。”

“鸭子可以吃,做卤鸭怎么样?啤酒鸭!”楚香兴致勃勃地提议,“还有

凉拌苦瓜,还有清炒葫芦,再配个番茄汤。营养就均衡了。”

“行,你做的我都爱吃。”关泽奉承道,不动声色。

小保姆瞅着他,心里乐滋滋的。

圈了圈他的手臂,小保姆细声细气地说:“你太瘦啦,康复期有人给你做饭吃吗?是不是主要吃医院的食堂?其实你从前刚刚好,现在,变得跟竹竿儿一样了”

“有吗?我怎么觉得还好。”关泽不承认。

“我问你,你有多高?”

“一米七八点五。”

楚香喷了。一米七八就一米七八叹,还来个点五。“那有多重,到70公斤了吗?没到就是竹竿。”

“竹竿总比水桶好吧。你该不会想把我弄成水桶吧。”关泽说。

“…”

“暖,楚香,你平常运动吗?”关泽忽然问。

“有时候吧…你呢?”

“我以前最喜欢游泳,偶尔打打球,网球篮球什么的。再忙也坚持两星期至少一次。不过现在改散步了。我知道有个健身俱乐部不错,你喜欢的话,给你办一张卡。”

“医生叮嘱你的,不能剧烈运动。”楚香顿生警惕。

“嗯。”关泽微微一笑,说,“但最主要一个原因是,我的协调性似乎还没回来,上次我在山海公馆的泳池试着游泳,游着游着,就沉下去了。这大概需要长期训练。其实我现在,自己连车也不开。”'

楚香特心疼地看着他。

“还好正常生活没问题。”关泽评估说,“智力好像也没损失。”

“预知力呢?”

“也在。”

“唉。”楚香叹了口气。

小保姆真去超市文教区,挑了本《家常菜1000例》,加上之前买的一大堆东西,他们一人拎两个袋子,喜洋洋地回家去了。趁热打铁,小保姆去菜场杀了只新鲜大鸭,做了顿丰盛的晚餐。

香喷喷的啤酒鸭,拉开了山海公馆新生活的帷幕。

第二天,关泽就回公司上班,不过谨遵医嘱,很克制。朝九晚五,不加班,不应酬,老老实实回家吃晚饭。小保姆也很敬业,每天早起给他备好早饭,有时是面包牛奶,有时是清粥馒头;中午让他带两个菜,好配公司餐厅的白米饭;晚上还按照菜谱煲汤喝。

吃罢晚饭,他们通常下楼,在花园散步40分钟,有时坐在沙发里,用数字电视点播一部电影。然后关泽看公司的文件,楚香上网、玩游戏、看闲书。十一点的时候,分头洗澡休息。

他们过上了规律而健康的生活。

两周以后,楚香惊恐地发现…她胖了。

郁闷!什么世道啊,被喂养的还是竹竿,喂养的倒有成水桶的趋势了。这样下去不行啊!

这天,吃过晚饭,关泽站在客厅里,给楚香演示他不大好使的左手。关泽的左手,拿东西没问题,不知为什么,却一直举不过头顶。医生只说需要加强锻炼,然而练来练去,还是练不回正常的状态。

楚香皱着眉头,用手顶他的左臂,说,“我托着你,托着你能举上去吗?”

“托着当然能,不过也举不直啊。”

“不会吧…再多练练,不能急嘛,总不会永远这个样子的。”

“有可能。”关泽沮丧地说,”我残疾了。”

“呸,童言无忌!”

“吃什么能补手吗?”关泽问,”你整天给我吃补脑的,其实,脑已经不用补了。那个核桃粥不用吃了。”

“这个,根本原因又不是手,还是脑嘛!”楚香瞅着他笑,“喂,关泽,以后你想吃核桃粥,说不定也没的吃了。”

“为什么?”关泽一愣。

“我准备去找工作。”楚香说。

“你决定找工作了吗?”关泽又一愣。很显然,关泽对眼下这种被饲养的生活感到相当满意,不大情愿有所改变。

“是啊。”楚香一本正经,咨询道,“请问关总,您能给我一点好的建议吗?您的公司,南嘉集团,现在还招聘前台不?”

“具体我不清楚。”关泽说,“不过我不建议你去南嘉。”

“为什么?”轮到楚香问为什么了。

“听说,我工作的时候很严肃,他们都怕我。”关泽想了想,“楚香,你再在家待一段时间,不是还要自考吗?或者可以去学开车,我暂时不能开车,你给我开,就方便了。”

“不行不行,我要开始赚钱了。”

“赚钱…我会尽力的。”关泽说,“理财的事,交给我。”

“什么?你也会理财?最奢侈的就是你!”楚香登时有点愤愤不平,“养一个你,能养一百个我!”

“是吗?”关泽心不在焉地说。

山海公馆配备酒店式服务,楚香发现,关泽不但请钟点工,还同时使用好几种家政,比如洗衣,送餐之类,为了生活方便,简直无所不用其极。现在送餐不需要了,关泽居然去问,有没有送菜服务,把楚香看得目瞪口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楚香很怀疑,她还能回和平新村住吗?

在关泽家,钟点工每周来做三至四次清洁,厨房毫无油烟,更别说看见嶂螂了。中央空调可以遥控,24小时热水不断,每天都洗热水澡。就这样,关泽还说,要不要再重新装修下,因为她应该会喜欢有一个走入式衣柜。

资本家啊!崩溃!

“楚香,核桃粥我还是想吃的。”关泽很诚恳地说,“再吃几个月,好不好?”

关泽拉着她的手,把她拉到沙发旁边,坐下来:“你摸摸这里。后脑勺。”

楚香摸了一下,没发现异常,便拨开他的头发,拨开颅手术的留下的疤痕。

“感觉到了吗?”关泽问。

“感觉到什么?”楚香吓了一跳。

关泽拿着楚香的手,把她的手按在后脑勺某一处。“我那时枕骨粉碎性骨折,医生把骨头挑出来,扔了。于是这一块软软的,能想象吗?”关泽严肃地问。

“不会吧!好好的呀!”楚香轻轻又摸了下,惊诧说。“因为装了钛板,代替骨头。”

“钛板?那,难道以后永远是钛板?”

“是啊。”关泽微微一笑,“永远是钛,不会再有骨头了。基本等于Iron man,钢铁侠。”

“…”这个笑话太冷,楚香笑不出来。忽然之间,感觉心里阵阵地发慌。

“钛有后遗症吗?”楚香嗓子发干地问,“会不会移位,生锈,老化?”

“不会。”关泽淡淡地说,“但核桃粥还是得吃的,你说呢?”

楚香的手放在他后脑勺上,不吱声。

客厅的电话骤然大响,冷不丁,把他们都吓了一跳。楚香忙丢下他,走过去看来电显示,是个很眼熟的号码,最后四位5413。

“宋敬学的电话。”楚香说。

关泽从沙发上站起来,很随意地接起了电话。

“喂,宋敬学。”

“关泽,你今天上网了没?”宋敬学在那边说,开门见山。

“没有,有事吗?”

“你去官网看看。”宋敬学语气一顿,说,“新的照片上首页了。”

33

挂掉电话,关泽手按着话机,顿了三秒钟。目光低垂,显得有点沉重。然后他不说什么,起身就往书房走。楚香惊讶地看着他,忙跟在后面,也潜进书房,想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关泽打开笔记本电脑。

很快,启动完毕,出现桌面。又打开IE,输入“神迹”的网址。чудеса,那个邪教般的LOGO缓缓浮出,快捷又悄无声息地折叠变化,随后消失了。

并不花俏的外文网站,像所有普通的网页一样,出现在IE上。

网站首页的右上角,登了一张很显眼的照片。是个穿黑色套裙的东方女人,皮肤白哲,短发微卷,化着淡版,长得虽不算太美,却显得干练又不失妩媚。

关泽滚了下鼠标中间的滑轮,网页往下拉了半截。

只见照片底部,配着几行不长不短的文字,在一堆陌生字母里,楚香看到,夹杂着四个熟悉的汉字_——白藤泰美。看起来,是个日本人。

楚香忍不住悄悄地问:“关泽,这人是谁啊,照片下面,这些字,什么意思?”

“这些是生平简介。”关泽淡淡地说,“这人叫白藤泰美,官网名‘辉夜姬”32岁,离异,有一个儿子。她生于东京,日本早稻田大学法学硕士,在东京当律师。‘神迹’能力是窥测他人内心。”

“窥测他人内心?这么厉害啊!”

“嗯。”

“她的照片为什么在网站上?你们每个人的照片,网站上都有吗?”

“不是。”关泽笑了笑。笑的时候,眉头微微一拧,显得有点伤感,有点自嘲,总之意味有点复杂。

楚香继续说:“关泽,我发现你们‘神迹’的人,真的都很厉害。要么是留学生,要么就是硕士博士,全受过高等教育,一个个都牛叉闪闪的!”

“你羡慕吗?”

“是啊。”楚香老实承认,“偷偷羡慕很久啦,我连自考都没考出呢!要是我也跟白藤泰美这样,就好了。”

关泽看她一眼,微微一笑,问道:“你知道白藤泰美的照片,为什么在网站挂着?”

“为什么?”

“一个会员去世的时候,他的照片就会上官网首页。附带生平。其实差不多也就是讣告吧。”

“讣告?!”楚香不禁大吃一惊。

“白藤泰美,死于宫颈癌。”

楚香愣了会儿,小心翼翼地问:“你认识她吗,这位白藤小姐?”

“不认识。”关泽摇摇头,“但‘神迹’总共只有300多人,也许,以前在官网的论坛遇见过…我不大上网,不知道宋敬学认不认识她。”

关泽一边说,一边顺手翻看官网的信息。打开窗口,输进密码,像在登陆。

ID是个汉字“泽”。

楚香扒着他肩膀,眼睛看屏幕,忽然感觉到,关泽的情绪有点低落。楚香想了半天,欲言又止。抱住他的头,在他后脑勺深深吻了一下。他头发上有薄荷味儿,前几天,她才给他买了薄荷的洗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