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智中学是C市小有名气的一所学校,抛开那几个名声在外的带有挂靠性质的附属中学,崇智中学每年升入重点高中的学生人数可以说是相当可观。

能考上崇智中学,由小洋在小学阶段的学习成绩也是可见一斑的。

崇智中学离由小洋的家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走路估计要半个多小时,坐车或者开车的话倒是十分钟就可以到达,这个距离使得由小洋住校与否都可以理由充分,倒也没有什么太可揣摩的地方。

两人到了崇智中学,正好操场上有一群学生在上体育课,几个男生正激烈的在操场上踢着足球,秦若男经过操场的时候心里头想着案子的事情。没有留神周围,操场另一端一个男生抬脚用力的一记抽射,足球立刻炮弹一样的从脚下飞了出来,无奈球技欠佳,眼看着足球偏离了球门的位置,倒朝着经过球场边的秦若男这里飞了过来,眼看着就要砸到人,球场上的几个男生不由发出警告的呼喊。可是却没有办法拦住那惹火的足球。

秦若男听到叫声转过脸去,这才发现一只足球正朝自己飞过来,原本还能堪堪避开,结果这一愣神儿的功夫,球就又飞近了不少,她只能硬着头皮眯起眼。准备挨下这重重的一击。

没想到预期中的痛楚并没有来到,秦若男的耳边传来叫好的声音,她连忙睁开眼,发现安长埔就在刚才自己吓得眯紧眼睛的时候一闪身挡在了自己身侧,原本他就比秦若男高出一截,那球的高度如果砸在秦若男身上会正中头部,对于他而言则是在胸口偏上的位置,于是他略微跳起来一丁点,用胸口把球停住。再一脚踢出去。把球传回给场内踢球的男孩子们。

这一个举动,既秀了球技,又表现出了英雄救美,难怪得那些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们要大呼小叫的起着哄。替他喝彩,一个个的挤眉弄眼,一脸暧昧。

安长埔一边拍拍胸口衣服上沾的灰尘,一边扭头笑呵呵的对秦若男说:“瞧,我及时出手,让你摆脱了破相的一个大劫,回头记得请客吃大餐酬谢恩公啊!”

秦若男愣愣的看着他,整个人有些出神,听了安长埔的话,竟然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本能的点了点头,眼神依旧带着茫然。

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的来想要保护自己呢,秦若男呆呆的看着若无其事继续朝前走的安长埔背影。从小到大,自己是家里的长女,又出生在重男轻女思想严重的家庭,弟弟在外面受了欺负,父亲会责骂她这个做姐姐的保护不力,妹妹如果在外面受了欺负,她也要替妹妹出头,再大一些,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比那些男孩子差,虽然自己是父亲眼中不屑一顾的赔钱货、“丫头片子”,但是也一样能够创造出和男人一样多的价值,甚至比一些男人做得更好,她硬是逼着自己学会坚强,学会强势,锋芒越来越锐利,女人天生的柔弱则在灵魂深处越埋越深。

有时候,秦若男自己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早就失去了女性示弱和依赖的天性,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婆,这么多年来,一切都靠自己,一切都只能靠自己的日子,她不知道该怎么依赖别人,也从来没有人可以去让她依赖。

方才的那一瞬间,一种从未体会过的陌生感受一下子占据了秦若男的心,安长埔的举动让她意识到面对飞过来的足球时自己心中一瞬间出现的无助感,并且在他挺身挡住足球的一刻明白了一个道理。

在有人可以依赖的时候,无助并不可怕。原来自己也可以充当一个受人保护的弱者,而不用永远的充当别人的守护神。

虽然安长埔挡住的只是一只杀伤力不强的足球,不是子弹,更不是炮弹,却依旧让秦若男心热不已。

以前她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是这么容易感动的人。

当然,这些内心里的暗潮汹涌,安长埔并不知晓,他只是本能的做了一件不会放在心上的小事,随后就抛在了脑后。

一直到找到了由小洋的班主任,秦若男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把心思从乱糟糟的思绪中挣脱出来,重新回归到案子上头。

由小洋的班主任是个四十岁出头的女人,看到两个刑警找来办公室,显得有些惊讶。

“怎么?由小洋是出了什么事么?”她没有掩饰自己吃惊的神色,或许每个做班主任的人,有警察找上门来和自己沟通班上学生的事情,班主任本身都会感到压力很大,并且心存忧虑吧。

“现在暂时还不知道,他没有来学校也没有回家,所以他的家人决定报警,让警方协助他们寻找由小洋的下落,由小洋本人的家里我们刚刚去过了,现在就是例行公事,到学校来了解一下由小洋平时的学习和生活情况,你不用紧张。怎么称呼?”安长埔不仅没有刻意渲染紧张气氛,反而把事情说的很简单,试图缓解班主任的紧张情绪。

如果对方一点也不把他们的调查放在心上,态度松懈,那的确应该适当的提点提点,让对方把心头的神经绷紧点,不过像现在这位班主任,一听说刑警上门就先面色严峻,如果再给她上弦,搞不好这根弦就要崩了。

有松有紧,有张有弛,保持一个适中的度,这样才能够真的把事情做好。

“哦,我姓赵!你们二位先坐下吧!有什么事情坐下谈。”班主任一面做自我介绍,一面连忙招呼秦若男和安长埔坐下。

办公室很大,里面的老师并不多,估计大半都出去上课了,不过即便如此,安长埔和秦若男直愣愣的戳在办公室当中,还是惹来了几道好奇和猜测的目光,难怪的班主任赵老师回过神来会赶忙给他们让座。

赵老师的办公桌在办公室一角,周围没什么人,环境相对清净一些,安长埔和秦若男分别坐下,赵老师有些不好意思的轻声对他们说:“不好意思,如果由小洋出了什么事情,那我一定是会尽己所能的配合你们的调查工作,但是如果像你们说的,现在还不知道孩子的具体情况,只是理性调查,那可不可以拜托你们把谈话的音量尽量放低一点?”

说完,她见两个人的神色有些疑惑,连忙不太好意思的解释说:“是这样,最近呢,我们学校正在进行优秀班主任的评选…那边穿墨绿色上衣的和我竞争最激烈,如果由小洋没有什么事,但是被她听了只言片语,难保过两天学校里会不会传的沸沸扬扬的,这对我和对你们的工作,不是都有影响么。”

安长埔点点头,表示理解,依言放低了声音,问道:“赵老师,听说你是这个年级重点班的班主任?”

赵老师一愣:“谁说的?我什么时候带过重点班啊。”

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秦若男也有些迟疑了:“你不是由小洋的班主任么?”

“对啊,我是由小洋的班主任,可是我带的不是重点班啊…”说到这里,赵老师忽然明白过来,拍拍脑门,笑了,“哦,我想你们是搞错了!由小洋之前入学的时候的确是在重点班来着,但是升初二的时候因为成绩不好,所以从重点班被置换淘汰出来了,这才来的我班上,我给他当班主任这还不到一学年呢,才刚一学期多一点。你们可能是把我和他初一时的班级弄混了。”

第四十三章 窗台上的脚印

“由小洋这学期被从重点班里淘汰下来了?”安长埔愣下。

这件事由舟和兰馨丽可是谁也没有提起过,夫妇俩都为自己的儿子以优异成绩考入重点班而引以为傲,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件事么?

“关于学生从重点班调整到普通班,学校会知会学生家长么?”他想要从班主任赵老师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通知是会有的,我们会给被调去普通班的学生发一份书面通知,给家长说明情况,其实也是变相的通知家里面,孩子学习成绩下降了,希望他们引起重视,帮忙一起督促督促。”赵老师解释说,“那份通知我们会要求学生拿回家去给家长签字,签了字再交回来。”

安长埔笑了笑,没说什么,他虽然已经工作了几年,但毕竟还年轻,脱离学生时代也不是很久,关于“拿回家让家长签字”这种事情,也还保留着许多学生时代的记忆,那种苦练连笔字,伪造家长签名的事情,在学生中间屡见不鲜,他也帮别的同学签过不少次家长姓名,毕竟班主任老师不是文检专家,对笔迹不可能逐一的仔细核对,只要大体上看着比较真切,就糊弄的过去。

从由舟和兰馨丽对由小洋的态度上来看,估计由小洋也和校方玩了这样的小把戏,他的父母恐怕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那张所谓的书面通

“能跟我们说说由小洋平时在学校里的表现怎么样么?”秦若男问。

“由小洋······怎么说呢·…”赵老师沉思着,好像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没关系请给出客观的评价就好,我们只是需要了解他平时的表现,包括人际关系等等这些,好开展接下来的调查工作。你是他的班主任,对他平时在学校里的表现应该是最了解的。”

“其实由小洋原本说起来也还是个挺好的学生,要不然也不可能在入学的时候被分到重点班里去,重点班里那可都是将来升重点高中的苗子!原本他刚来我班上的时候我也在想,这孩子要么是后劲儿不足,要么是一时玩儿心重了好好督促督促,要么能回重点班,要是不回重点班,也肯定能是将来考公费名额的种子选手。结果没想到进了我的班级之后,这孩子的成绩非但没有起色,反而越来越差,期中考试这还没考呢,但是之前有几次单科小测验,他的成绩从一开始班级里遥遥领先,到前阵子就已经落到中等水平而已了。”

赵老师开口说起由小洋,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对这个学生,她好像很发愁的样子:“由小洋的脑子很聪明,教我们班代数课的老师有一次又好气又好笑的来跟我说,他逮到由小洋在课堂上看课外书,觉得这孩子不用功,光喜欢耍小聪明,就想给他个教训,突然点名让他到前面去用当堂刚刚讲的公式做习题由小洋拿着教科书对着上面的例题看了一会儿,到前面就把题做出来了,而且还做对了!把代数老师弄得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所以我觉得这孩子的脑子很好使但是他的心思压根儿就没放在学习上,也不知道天天都在想什么,总是心不在焉的。”

“咱们学校的学生,什么时候放学午休?”安长埔认真的听完赵老师的讲述,对由小洋在学校里的学习表现基本上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接下来,他想要了解的关于由小洋的情况,恐怕作为班主任的赵老师是很难有所了解了。

赵老师看看手表发现时间距离午休已经很近:“差不多再有半个小时左右就放学了怎么,有事?”

“我们想去由小洋的寝室看看和他同寝室的室友聊聊。”

“那,咱们这就过去吧到寝室那边等。”赵老师一边说,一边率先起身,眼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朝办公室另一端的那个“竞争对手”瞟了一眼。

安长埔和秦若男也不想给赵老师添些没必要的麻烦,见她这么提议,也知道是怕在办公室里说的太多,呆的太久会惹同事无端猜测,于是就顺了赵老师的意愿,由她带着下了楼,绕过一座实验楼,到了位于校园一角处的几栋寝室楼前。

由小洋住的寝室位于最靠近学校院墙的那一栋楼里面,寝室在二楼,赵老师带着安长埔和秦若男先在一楼的舍管值班室和舍管员打了声招呼,在值班室里坐了一会儿,等学生们放学回来。

这一栋男生楼里管寝室的舍管员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个头很高,看样子已经超过了190公分,活像个篮球运动员,身材魁梧,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赵老师叫他大老张,大老张看上去挺严肃的,一张脸绷得紧紧的,没有一丝笑容。

“大老张,这两位是公安局的警察,住你这个楼213寝室的由小洋这两天没来上课,也没回家,所以他们过来了解一下情况。”赵老师替安长埔他们做介绍。

“张大哥你好,抽烟么?”安长埔对大老张笑着,抻去摸兜里的那包“道具烟”。

“不抽不抽!”大老张摆摆手,并不接过去,“都这个时间了,如果待会儿那帮臭小子放学回来看到我抽烟,以后我可就管不住他们了

赵老师在一旁直笑,替大老张解释说:“大老张可是我们这个中学里最有威慑力的舍管员了!平时对自己的要求很严格,学生从他身上找不到一点儿小辫子,所以只要他板着脸往那儿一站,平时在淘气的男孩子也得收敛几分。”

大老张点点头,神情上略带着几分得意。

“张大哥,由小洋平时在寝室这边表现怎么样?”安长埔把烟收好·开口问。

“由小洋…由小洋…”大老张念叨着由小洋的名字,虽然赵老师已经提到了是住在213寝室的学生,他对这个名字似乎还是有一些陌生,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是哪一个学生,“哦,他啊!想起来了,脑瓜顶还没到我肩膀呢,白白净净的,脸上有雀斑·对吧!”

包括赵老师在内的三个人都点了头,大老张的形容与由小洋的外貌特征十分相符。

“那孩子不错!挺有礼貌的,见了面也不怕人,总是主动和我打招呼,没事我还总能看到他帮寝室里的其他学生灌暖水瓶,这栋寝室楼里有那么几个捣蛋鬼儿,但是这孩子绝对不在那个名单上!”大老张十分肯定的说。

这么说倒也不出乎安长埔和秦若男的意料,在接触过的这几个人里面,除了班主任赵老师觉得由小洋心思没有投入到学习上之外,父母和舍管员对这个男孩子的评价都很高。

说话间·学生们放学了,陆陆续续的从寝室门走了进来,赵老师连忙站起身到门口去看着,大老张也帮忙盯着走进来的人,很快,他们就看到了与由小洋住同一间寝室的学生,由赵老师开口叫住了刚进门的几个男生,几个男孩子冷不防被班主任叫住,显得有些紧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谁犯了什么错,能让班主任和大老张这两个令人畏惧的人同时出现在这里等他们。

“这几个就是和由小洋住一个寝室的学生了·”赵老师说,说完转头问其中一个男孩,“牛耕,你们寝室其他的人呢?”

名字叫牛耕的那个男生个子不矮,有些讷讷的看看班主任,说:“吃饭去了啊。”

“赵老师,谢谢你陪我们过来,我们别影响你吃午饭·这样吧·你照常去午休,剩下的我们和这几个学生谈就可以了。”安长埔客气的走上前·拍拍牛耕的肩,对赵老师说。

赵老师意识到其实这是在委婉的让自己回避·也乐得远离是非,点点头,和大老张打了声招呼,一个人先离开了。

牛耕不知所措的看看安长埔,轻轻扭了一下身子,把安长埔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甩掉,好像很不自在似的。

“走吧,我们想去你们寝室看看。”安长埔对几个男孩儿说。

在场的男孩儿一共有三个人,两个中等身高,牛耕个头最大。三个人对安长埔和秦若男的身份还不知道,却因为赵老师和大老张对他们的态度而不敢轻举妄动,听安长埔提出了要求,也不好多说什么,依言带着两个人上楼,七拐八拐的走到走廊尽头靠近厕所的一间寝室门口,开门走了进去。

这间男生寝室出人意料的干净整洁,水泥地面擦得干净发亮,门边一排杂物柜,四张上下铺的床铺分别在寝室两侧,当中摆着四张大书桌,寝室最里面,正对着墙的位置是一扇略突出去些的窗子,没有装防盗网,窗边的晾衣杆上挂着几件洗过的衣服。

安长埔替自己和秦若男做了一下介绍,说明了身份和来意,几个男孩这才略微放松了一点,神情里也多了几分好奇和崇拜,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估计多少都对刑警这种职业有些一些向往和憧憬。

“你们的寝室可真干净啊!是模范寝室吧?”安长埔在寝室里四处转了转,发现这里的确可以用窗明几净来形容。

三个男孩中一个肤色最为黝黑的男孩裂开嘴皮皮的一笑,一指旁边的牛耕:“他是我们寝室长!他有洁癖的!平时我们什么都不用管,他也会帮我们收拾的特别感觉!上次检查寝室卫生的时候,大老张说女生寝室也没几个比我们这里还干净的!”

牛耕瞪了他一眼,脸色有些发红,好像被人说自己有洁癖是件很丢脸的事情一样。

安长埔夸赞寝室卫生的时候,秦若男也在寝室里四处看了看,很快,她的目光就被窗台一角印着的脚印吸引了目光。

一间寝室长有洁癖的寝室,所有地方都窗明几净,唯独这个窗台一角上留有脚印,这是为什么呢?

她的目光随即落在了窗台旁的那张上铺上面。

第四十四章 午夜脱逃

一间不大的寝室里,上上下下八张床,因为是男生宿舍床上大多都简简单单的铺着床单,放着叠好的被子,没有多余的东西,这八张床上面,其余七张床上都很整洁,被子好好的叠着,床单也铺的平整没有褶皱,唯独床边的这个上铺,床单皱皱巴巴,被子卷成一团,就好像有一个人在被窝里睡醒了爬起来就走,来不及收拾一样。

“这个是由小洋的床铺。”秦若男说,语气里没有询问的意思,有的只是笃定,并且她说话的对象也并非那三个一脸好奇和忐忑的男孩子,而是自己的搭档安长埔。

安长埔之前在和男孩子们讲话,没有对窗台上的脚印和床铺过多留意,不过他很清楚,知道秦若男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必然是有足够的线索做依据,所以并不惊讶,倒是包括寝室长牛耕在内的三个男生都立刻震惊的瞪着秦若男,好像她刚刚说出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

“你咋知道那是由小洋的床?我们这屋的床上又没贴名字!”还是刚才最先开口的那个黑皮肤男生最先耐不住好奇心,开口问,“八张床都在这儿,你咋就能猜着哪一个是由小洋的呢?”

“同学们,警察做事可不是靠猜的!”安长埔笑眯眯的替秦若男回答,并不多做解释,转头去看秦若男,知道她一定有别的发现想要给自己看。

秦若男朝窗台角上的那个鞋印一指,安长埔的目光立刻投向那边·身后三个学生也探探脑的跟着看过去。

牛耕看到那枚脚印,脸微微有些发红,神情略有些窘迫,这一反应没有逃过安长埔的眼睛,他扭头看着牛耕,不出声的用眼神向他发出询问。

牛耕挠挠自己的后脑勺,说:“那是由小洋踩的,他周四晚上跳窗走的时候踩的,本来我是指望着他周五早上回来的时候指给他看他自己的‘罪证,·然后再擦掉的,没想到他一直没回来,我就一直留着没动。”

说着他朝由小洋的床铺一指:“还有他床上也是。”

“牛耕能忍到现在,绝对是破纪录了!要按照他以往的个性,估计都恨不得自己扑上去替由小洋把被褥铺整齐!”黑皮肤的男生这么一说,就连他身边看起来颇有些内向的那个男孩也跟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牛耕更显窘迫,连忙替自己辩白:“我就是看不惯自己住的地方又脏又乱啊!可是由小洋的东西我是不会去动的!他太不自觉了!我只要帮他收拾一次,他就拿我当保姆一样,理直气壮的不打扫不收拾,就等着我去做!所以我这次才硬是想给他个教训的。”

“没用!”黑皮肤男生摆摆手·“我估计他根本不会介意自己的床铺一直这个样子,到时候下一次检查寝室卫生的时候,咱们寝室就得因为他把流动红旗交出去,到时候郁闷的还不是你!”

几个男孩嘀嘀咕咕议论由小洋对寝室卫生的没觉悟时,安长埔已经掏出手机把窗台上的鞋印拍了下来,顺便借助着身高的优势,查看起床铺上面的情况来。

由小洋的床铺的确很凌乱,除了褶皱的床单和扭成麻花一样的棉被之外,枕头下面还压着一本杂志一样的东西。安长埔身手把那本杂志从枕头下面抽出来,翻了翻·问:“这个是什么?”

“游戏攻略啊!”黑皮肤男生说,语气里透出一种震惊,这震惊自然是来源于安长埔的少见多怪·觉得眼前的这个大个子警察简直落伍到家了,居然连时下里最火的游戏都不知道,“现在大家都玩这个!”

“哟,是么!”安长埔挑了挑眉毛,看看封面上的游戏人物造型,有些感慨的轻声嘟囔着,“自从大学毕业之后,我好像也有好些年没玩过网络游戏这些东西了。”

“这东西······”秦若男看着杂志封面上的图案·有些发愣·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想了想,一时也没有找到头绪·索性不在这个节骨眼去钻牛角尖,对安长埔说,“这本什么游戏攻略的,呆会儿先带回去局里吧。”

安长埔点点头,指指一旁的椅子,问牛耕:“可以坐下来聊聊么?”

三个男孩连忙拉开椅子分别坐下,从配合程度上来看,估计平日里也都不是太调皮捣蛋让老师头疼的孩子。安长埔和秦若男也坐下来,安长埔把那本游戏攻略摊在桌子上,问:“由小洋是周四晚上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么?”

“是啊,幸亏周五的时候我们班主任生病了请假没来学校,找了个老师帮忙过来看看,那个老师也没顾得上点名,要不然他麻烦可就大了。”黑皮肤的曛孩语气里或多或少有些替由小洋庆幸的意思。

寝室长牛耕就显得理智很多,他皱着眉头看看安长埔,又看看秦若男,主动发问:“你们是公安局的警察,还是刑警······那由小洋他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被他的话这么一提点,另外两个男孩也有些醒悟过来,再看秦若男他们两个的时候,表情里就多了一些紧张,眼巴巴的等着他们给出个答案来。

不管平时的关系是好还是坏,当察觉到身边朝夕相处的人有可能遭到不测,换成任何人都会产生同样的恐惧和紧张感。

“由小洋这两天没有来上课,老师通知了家长,他父母不放心,所以委托我们过问一下这件事。”安长埔依旧回答的轻描淡写。

面前的三个少年毕竟都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没有很深的城府,更谈不上任何的社会经验,安长埔的话没有让他们产生任何怀疑,反而因为对方轻松的语气,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微微放松下来。

“平时由小洋喜欢玩儿这个游戏?”安长埔用他修长的指头轻轻叩敲着摊在桌面上的那本游戏攻略,随意翻开的一页上面除了造型很威风的游戏人物形象之外,还有一大排让门外汉看不太明白的数据,属性之类东西。

牛耕没说话,转脸看着身旁黑皮肤的男生,这个动作倒是清楚的传递着一个信息——这个男孩是三个人中与由小洋关系相对最好的一个,对由小洋的事情也比其他人更了解。

于是安长埔也把注意力放在了这个男孩的身上。

黑皮肤的男生是个胆大的个性,面对身边众人的注视,一点也没有觉得紧张,点点头,咧嘴一笑:“是啊,不光是他,我也正儿八经的迷了一阵子呢,我俩有一阵子还经常相互配合着一起练级呢!不过后来我就不玩儿了,没钱买装备,没好装备级别就打不上去,级别打不上去老是在那么几关晃荡也怪没意思的,干脆就不玩儿了。”

“由小洋一直都在玩儿?那他不觉得腻么?”

“他当然不腻了!他的级别现在听说都打到挺高了,装备特帅!上次他跟我说过一回,说他那个游戏账号,有个人想花1CCC块钱买过去,他都没舍得卖,不过我可不知道他是不是和我吹牛皮!”说起由小洋游戏里的级别,黑皮肤男孩的脸上浮现出羡慕的神情,砸吧砸吧最,好像都快要流出哈喇子似的。

牛耕和另外的一个男孩在一旁听着,脸上略显茫然,一副鸭子听雷的模样。

秦若男想起由舟夫妇居住的那间小房子,还有那仄仄的楼梯间,鼻子里仿佛一瞬间又闻到了楼梯间里那股骚臭的难闻味道,她问黑皮肤男孩:“由小洋平时生活费很充裕么?他把游戏玩到那种级别应该需要花费不少钱吧?”

一个出气声从牛耕的嘴巴里冒出来,带着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鄙夷,他对秦若男说:“他家里给的生活费估计肯定不怎么多,吃饭够用,玩游戏就难说了,否则他也不可能平时靠帮我们班里的学生跑腿去占便宜啊!”

“什么意思?什么叫帮人跑腿占便宜?”

“就是我们班有几个家里有钱的学生,娇气的很,平时外面太热啊太冷啊,风大啊雨大啊,就不愿意自己下楼去学校里的小超市买东西,他们就叫由小洋去给他们跑腿,比如给他十块钱,买两瓶可乐,剩下的零钱就给他不要了,或者两个人让他去买三根烤肠,给他一根,反正就这种事让我做我都嫌伤自尊,由小洋倒跑腿跑的挺高兴。我看呐,他平时出去上网打游戏的钱,都是这么攒出来的。”牛耕不屑的说。

安长埔一愣,他想起了方万,那个孩子因为零花钱不够,经常五毛一元的向同班同学借小钱,由小洋则是用替人跑腿来蹭吃喝,蹭剩下的零钱,这两个有着四岁年龄差且生活全然没有交集的男孩子,倒是有着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爱占小便宜。

“由小洋半夜里经常逃寝出去上网么?”秦若男觉得她已经了解到了由小洋成绩一直在下降的真正原因,和窗台一角的那个脚印有着直接关联。

“以前偶尔,最近有点频繁,有时候我们睡的死,他什么时候跑掉了都不知道,最近倒是总能知道,因为他是开窗户顺着旁边的排水管爬下去偷跑,走了之后不关窗,特别冷,我们被冻醒,就知道了。”黑皮肤的男孩回答。

第四十五章 神秘的外快

“其实…”这会儿,方才一直很腼腆没有说话的那个白面男生忽然开了口,他好像不太习惯与陌生人讲话,说起话来声音很低很轻,“最近由小洋已经不太替人跑腿了。”

“不跑腿他哪有钱出去上网啊?”牛耕不信,“你没瞧他最近这一段时间跑出去上网的次数有多频么!我都好几次做梦梦到夜里突然学校来老师突击检查,扣咱们寝室的分数,流动红旗没有了,咱们还得全校作检讨!”

“是真的,我那天亲耳听到的,咱班‘二少’喊他过去,我不是坐在‘二少’的后座么,‘二少’让他帮着买几样零食和饮料回来,给他一张五十的,说是剩下十多块钱就都给他了,这要搁以往,由小洋还不得乐得屁颠屁颠儿的跑去帮人家买!结果他跟‘二少’说他不去,懒得动弹!当时别说我了,连‘二少’都吓一跳,问他是不是狂了,剩下十几块钱还嫌少!由小洋说‘我现在自食其力了,还真看不上你这点儿小钱儿’,说完嘿嘿一笑就跑了!”白面男生说起这件事里,语气里也还依旧带着抹不去的惊讶,看来这件事对这个男孩来说,的确是足够不同寻常。

牛耕和黑皮肤男生也很惊讶,嘴巴甚至都有一点合不拢了,那个黑皮肤男生还不敢相信的说:“他是不是中了彩票了啊?原来哪怕能剩一两块钱的事情他都乐颠颠儿的去跑腿!现在这是怎么了?!怎么十几块钱都不放在眼里了呢!”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在乎那点跑腿费了的?”安长埔问白面男生。

白面男生有些局促,眨巴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也说不出个具体的时间,只能含含糊糊的回答说:“我也说不太清楚,反正我听到他拒绝帮我们班出了名有钱的‘二少’跑腿到现在。怎么也有快俩月了,估计从这学期开学回来他就不帮人家跑腿了…嗯,对,我从这学期开学回来,就没怎么见过他替人跑腿来着!”

“平时由小洋在你们班,和谁的关系最好?”秦若男问,眼睛从三个少年的脸上扫过。

牛耕一撇嘴,说:“反正不是我。”

白面男生一言不发。

最后还是黑皮肤的男生开口回答这个问题说:“他在我们寝室呢。就和我算是比较熟的,在班里基本上没有太要好的朋友,因为他是上学期的期中考试之后才被从重点班淘汰下来的,来了之后除了帮人家跑腿蹭点儿零钱,别的也不大和我们打交道,平时多少带着点儿重点班学生的那股子傲气,成绩又不是真的那么好,所以大伙儿也都不太爱和他来往。”

“那他在学校里就一直独往独来么?”秦若男不死心。

“那倒也不是。他好像是有个经常凑在一起的朋友,不过不是我们班的,是同年级别的班上的,好像是叫伍东海。”牛耕说。

安长埔看看时间,学生们的午休已经被他们占用了半个多小时,想想看。也没有什么特别要问的东西,就和秦若男一起谢过三个男生,离开了寝室,到楼下的时候大老张还在等着他们,安长埔和大老张寒暄了几句就走了,故意忽略了大老张话里话外的探询。

离开寝室楼之后,他们两个熟门熟路的再回赵老师办公室去找人,她果然在那里,除了她之外。办公室里早已经是人去屋空。其他人估计都去吃午饭和午休了,只有赵老师一个人留下,目的不问也知道,必然是不放心他们的调查结果。

由小洋甭管学习成绩理想与否。平时调皮还是乖巧,终究都是自己班上的学生,估计没有哪个班主任会希望自己班里的学生出问题的。

“怎么样?有什么能提供帮助的收获么?”一看安长埔和秦若男进门来,赵老师立刻从自己的办公桌前站起来,看得出,她之前一直也没有坐的踏实过。

“对由小洋平时的生活情况有了一定的了解。”安长埔的话说的很笼统,回答了赵老师的询问,又没有提到任何实质内容,现在由小洋的生死安危还没有定论,他不能不考虑,万一孩子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被班主任老师知道了那么多不良行迹,会对他以后的学习生活产生多坏的影响。

为了不让赵老师继续追问,他选择了主动出击,取得询问的主动权:“赵老师,你知道咱们年级有个叫伍东海的学生么?”

“伍东海…哦,有!这个学生是我教课的另外一个班上的学生,你们问他干什么?”赵老师有些紧张,先是自己班里的由小洋,然后又是自己教的另外一个班上的学生,“他难道也不见了么?”

“没有没有,你先别紧张,我是听说这个伍东海和由小洋的关系好像挺不错的,两个人是发小儿,所以想找他了解一下由小洋的情况。”安长埔连忙说。

“原来如此!”赵老师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看看时间,一挥手,“走,我现在就带你们过去,去伍东海的班级找找他!”

可能是听说伍东海不是又一个失踪的男孩,赵老师的精神负担顿时减轻了不少,她的积极性也变得高了起来,再加上没有了评优竞争对手的虎视眈眈,她也没有了诸多顾虑。

于是安长埔和秦若男再一次跟在赵老师的身后下了楼,不过这次不是去寝室,而是朝另外一个方向的教学楼走去。

可能是这所学校里的学生家住的普遍不算很近,尽管午休时间还算比较充裕,教学楼的各个教室里面还是有很多拿着饭盒或者面包点心在吃午餐的学生,有的默默吃饭,有的嬉笑打闹,赵老师带着安长埔和秦若男从走廊进过,每当路过一个教室的窗口,里面的学生都会流露出瞬间的紧张,教室里忽然安静一下,等到看清经过的并非自己的班主任老师,就会立刻放松下来,重新变得熙攘。

走到走廊中间的一个教室门口,赵老师停了下来,伸头进去看了看,教室里面的声音顿时静了下来,学生们好奇的看着门口的老师和另外两个陌生人,不知道他们的来意。

很快,赵老师就找到了他们要找的人,朝教室里招招手,喊道:“伍东海,你出来一下!”

一个男生从教室后排站起身来,虽然只是初二年级,这个男生的身高已经接近180公分,并且很壮实,皮肤黑黑的,好像一座黑铁塔,相比之下,身材消瘦的由小洋就显得矮小了许多。

“赵老师,你找我啊?”伍东海从教室里钻出来,对赵老师开口说话,态度客客气气的挺有礼貌,声音里带着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特有的变声期嗓音。

“你跟我来一下。”赵老师毕竟也是个经验丰富的教育工作者,并没有草率的在人来人往的教学楼走廊里就急着开口,而是示意伍东海跟自己走。

伍东海没有异议,依言跟在赵老师身后,随她下楼,时不时的回头好奇的看看跟在自己身后的那陌生的一对男女。

到了楼下,赵老师把伍东海拉到教学楼大门拐角的一个僻静之处,这才把安长埔和秦若男介绍给他:“伍东海,这二位是公安局的警察,由小洋这些天没有来学校,也没有回家,他们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我知道由小洋的事,他爸妈已经打电话问过我他有没有和我在一起了,我也告诉他们来着,我也是从上周四之后就再也没见过由小洋。”伍东海意识到谈话的主角是那两个警察而不是赵老师,于是说话的时候自然的把视线转向了安长埔和秦若男那一边。

没想到伍东海这孩子长得五大三粗,一副魁梧彪悍的模样,说起话来倒有条有理,似乎是个心思缜密的人。

“这个我们知道,”安长埔点点头,照理对一旁的赵老师微微一笑,说,“赵老师,你…”

这一次不等他说完,赵老师已经自己领会了,点点头,转过身离开:“你们慢慢谈,我先回办公室去,有事你们再去找我!”

“其实我们来找你,是想问一下关于由小洋是不是有什么途径赚零花钱去上网的事。”等赵老师走远了,安长埔才对伍东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