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样本间是一个专门存放超能者血液﹑分泌物﹑毛发和肌肉组织等临时样品的地方。不大的房间,整齐的放置这一排排银质金属的柜子,里面分门别类地装着冷冻箱和低温培养皿。这些只是实验室临时需要分析的样品,更多的在地下三层有大型的冷藏室。

旁边最大的一个空间,整齐规划着放置各式各样的设备仪器。有的仪器,比如血液分离机﹑基因导入仪﹑三分类血细胞分析仪之类的常用仪器宋先生是见过,另外很多怪模怪样的仪器却是不曾见过。而他要见的人,正在里面。

在简安童的指导下,穿上了白色的净化服,宋先生通过两道通风门,方才见到正在设备室忙碌的胡致庸教授,一个在生物医学和应用物理学、理论物理学领域,都有着高深造诣的科学家、学者。

宋先生听说过胡致庸很多传说。

喜欢胡致庸的人说他是新世纪科学界里仅剩的几名大师的其中一个。

厌恶胡致庸的人说他就是个疯子,是个可以直接进神经病院的家伙。

他是天使,也是魔鬼,是圣者,也是魔鬼。

然而真实的他只是一个矮小的老头,穿着白色连体的净化服活像一个瘦弱的小学生。他面容苍老,胡须灰白而杂乱,玻璃瓶厚度的眼睛里有着执迷的细碎光芒。他正在指挥一个中年助手组装一个像葫芦般得巨大设备。

这个设备有着复杂的机器管路和粗大的电缆,看上去极有朋克机器的风格,但粗糙得紧,仿佛一件未完成的泥塑作品。

他看见有人进来,但是却并不理会,认认真真的指导助手完成最后一个步骤后,还拿着一个万用表之类的仪器仔细检查了一番,才扭头向简安童投过来疑问而严厉的目光。

高维能量转移实验,是宋先生从江先生另外一个得力臂膀兰宗维手上临时接过来的,所以胡致庸并不认识他。简安童这才向导师行礼问好,然后介绍宋先生的身份。

“哦,你就是我实验计划的赞助人啊?”

老头眼神这才稍稍缓和下来。任何骄傲的成功学者,都不会对金主过于怠慢。实验能够进入临床阶段,并且最终成为一项成熟可靠的技术成果,还需要由宋先生为代表的投资人,继续投入大量的资金和原料,所以他的态度不得不好一些。

宋先生温和地点点头,简安童接着说明他的来意:“宋先生想知道实验的进度。”

老头瞪这个心爱的弟子一眼,对他那巴结的摸样十分的不满。

简安童是胡致庸教过的学生里,最有天赋的一个。本来是打算让他传承衣钵的,然而这个学生却始终不能沉下心来搞科研,天性热衷追逐权势的他,更善于搞应用技术和行政管理,这件事情让他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不过他活了快70年,人都成精了,在投资人面前,自然不会表露出来。如果宋先生撤资,接近成功的理论便会因为没有临床验证,从而无疾而终了。

来到区域中心的长台上,他敲开电脑,点出一个三维视频,指着那个不断旋转离合的图形说道:“看看这个,我根据降维不定量原则建立的粒子物理学的标准模型。

它与其他标准模型的不同之处在于,在除了描述强力、弱力及电磁力这三种基本力及组成所有物质的基本粒子外,我还引入了高维元能的概念,成功地完成了了三维世界四力中引力的加入,完美解释了大一统理论的正确性。”

“看看这里,”他指着图像中的圆粒道:

“费米子为拥有半整数的自旋并遵守泡利不兼容原理的粒子;玻色子则拥有整数自旋而并不遵守泡利不兼容原理。简单来说,费米子就是组成物质的粒子,而玻色子则负责传递各种作用力。由于每组中介玻色子的拉格朗日函数在规范变换中都不变,所以这些中介玻色子就被称为规范玻色子……”

宋先生脑子瞬间放空,眼神迷茫起来,直至胡致庸讲到口水都快干了的时候,他果断地切断了基础理论上的讲解,单刀直入地问道:“那么,理论距离实践还有多远?”

“一步之遥!”

老头举起左手食指很肯定的道,然而他旋即又开始吐槽起来:“但是我对把实验室设置在此处的方案十分不解,甚至愚蠢。这里的硬件软件都十分不足,光一个DNA片段分析都耗费我大量的时间;再有,在这样一个温湿度压强不确定的环境,对机器的精度影响是致命的!

我建议,完全可以回到白城子的大型科研基地或者兰州军事研究院这种具备成熟科研体系、设备的地方去完成,实验的成功系数才会无限接近成功值。”

“不行,就这里。”江先生摇摇头,否定他的提议。他当然知道平顶山这个临时实验室的条件,绝对比不上投入巨资的白城子超能研究院,也抵不上兰州军事研究院的十分之一,但是他不得不这样做。

白城子三巨头里,卢卫红在天山养伤,庄梁在甘肃兰州处理超能者叛乱的事情,这段时间是江先生权限最大的时期,所以也正是现在,会有源源不断的资金和资源都流向了这个临时实验室。

而一旦那两人回到白城子,江先生有了掣肘,一切事情都会朝另一个方向发展,超出了江先生的控制范围——这些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要利用这个时间差,完成高维能量转化的实践工作。

要知道,这件事情实际上并没有得到最高层的允许和批准,属于私人的行为。胡致庸的理论成形历来已久,一直没有进入临床试验,这里面的阻力一直都来自于最上层的干扰。

“现在还需要什么?”江先生感觉到刚才的语气可能有些生硬,缓了缓停顿了一下问道。

“高维元能不是凭空生成,它也会遵守能量守恒原则。”胡致庸敲打着键盘,展出几张概念图道:“我只需要实验对象,一个普通人,一个超能者。”

这个宋先生早已知道,他点点头说道:“没问题。多久能开始实验?”

“那要看你什么时候提供实验对象了。”

“那么,就现在吧!”宋先生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拨通了一个的号码:“把那个海新富带进来吧。”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一月天寒

2013年1月1日。

陆言与公司的同事们吃完元旦聚餐后,开始准备回家事宜。

今年的除夕是二月九日,本来陆言打算二月再回家也不迟,然而陆言接到母亲的电话,说家里的房子建成搬新家,要在农历小寒这天摆酒,让他有时间一定回来一趟。

在老家里进新屋是一件十分值得庆祝的事情,按照惯例需要摆酒、烧灶、过火盆、洒糖、洒角子钱、请灶神……母亲自年中的时候说要建屋,直至十二月终于建成,操劳了大半年,现在也忍不住喜悦,想让陆言回家一趟,陆言自然不敢拒绝。

命运之门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锦江投资也没有太多事情,老景在公司已经有了足够的威信,处事也妥当,陆言便没有了太多的担忧。或许是锦江投资从来都是在白城子宋先生的阴影之下,陆言对其也并没有太多的投入感。

成与不成,全部交与老景便好。

这样的心情支配下,陆言跟龙月说了回家的事宜。虽然有些突然,但是陆言毕竟是名义上的老板,龙月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只是问有什么需要安排的。陆言笑着跟她说,安排到不必,下午聚完餐就算告别,真要替他着想,尽量不要麻烦他就好。

晚上的时候把老景一家接过来吃饭,陆言便与唐祖海、老景、景瑶作了正式的告别。景瑶嚷嚷着要跟着过去,程文英抱着景瑶抱怨女儿越来越调皮了,还说老景工作忙得不行,本想着景瑶一放寒假就回湖南老家过年的,估计计划是完不成了。

陆言呵呵地笑,却想着这父女俩居然将程文英一直瞒到现在。

不过也好,程文英心底浅,藏不住事,知道了肯定憋得难受。

陆言打算驱车回去,从江城到老家,沿着高速和省道走,也就两天一夜的时间。车子并没有开那台豪华奔驰,而是让柳正去买了辆二手的九成新丰田陆地巡航舰,家里面山路多,有辆越野车要好走许多路。

陆言的老家在乾省东部,十万大山之中。

第二天早上醒来,陆言吃完了在江城最后的一顿早餐后,正准备与唐祖海告别,发现此君早已醒过来,而且也是一副即将远行的打扮。

趁陆言诧异,唐祖海将陆言餐桌前的煎荷包蛋和烤热的面包抢了过去,三下两下吞咽完后,大声宣布他星期六要到南京录制节目,今天就要开着他的宝马长途自驾游,一路游山玩水,行至江苏南京。

他还好心地提醒陆言,他会时刻更新微博,述说旅程的风景,让陆言记得关注。

“《非诚勿扰》不是在北京录制的么?”陆言摸着头问。

唐祖海得意地告诉陆言:“傻了吧你,海外专场的节目录制才是在北京,普通的场次还是在南京的……风萧萧兮易水寒,我们电视上见吧,到时候看我表现!”他对自己能够带走心动女孩,有着足够的自信。

陆言很无语,一张飞机票、几个钟头的事情,唐祖海为了显示自己的阔绰,非要将那宝马豪车开到人家的眼皮子前显摆,结果要多走好几天的路,实在不能够理解。

除了“骚包”二字,陆言已经找不出什么话语来形容他了。

陆言驾车回家,是为了让自己加深对这国家、对这人生历程的认识,去寻找旅途中的感动。不过终归到底,跟唐祖海也是一样驾车出行,生怕海哥反驳,也就没脸再调侃他几句,只是提醒他多带些衣服。这个季节,往北是很冷的。

昨天夜里陆言去超市买了一些吃食和回家的礼物,已经都放在了后车厢里。吃完早餐后,陆言便提着整理好的行李箱子,与唐祖海一起出了门。两人一块上路,但是一个是北上,一个是西行,出了江城后,陆言便与唐祖海告别分开。

出了城市,一路西行,温度越来越低。越野车陆言开得不多,但是上手很快,高度坚固的车架以及强化的悬架系统,即使是最崎岖的旅途也会变得舒适顺畅。

虽是二手车,陆言却并不挑,一路飞驰,行驶在空旷无人的车道时,看四处荒凉的田野,陆言大声歌唱,也不是什么流行的歌曲,老狼、许巍的老歌记得三两句,便胡乱哼唱着,没有任何做作,让自己年轻的心情飞扬。

中午时到达了佛都,陆言在手机程序“大众点评”的程序下找到一家富有盛名的饭店,这里的名吃佛都扎蹄、大良野鸡卷、大良磞砂、三水狗仔鸭、九江煎堆各点了一份,在大厅里旁若无人地享用完后,还打包带了好些点心糕点。

稍休息后,陆言再次出发。

改革开放三十多年,南方省经济发展领先于全国各省,排于前列。沿着高速行走,一路繁华,东南部城市化成果显着,即使行至郊区偏远处,也都是别致的园林和建筑。中午从佛都出发后陆言一路不停,到了南方省的西部,便渐渐能够看见一些荒凉破旧的屋子来。

陆言感受着路上的风景,手牢牢地停留在方向盘上,很随意的掌握着,车子就仿佛成了身子的一部分,感觉自己在大踏步地往前跑去,这个地球就在脚下转动着。天气阴沉,有风呼呼的刮着,陆言却把车窗打开,聆听着大自然的喊叫。

他也没有着急赶路的心情,一路行来,看见美丽的风景便缓下来用手机拍照。有的风景清冷中有种打动人心的美,这时候陆言便后悔没有去买只专业等级的相机,将这一刻记录下来,唯有看了又看,记在心头。

在天擦黑的时候,陆言就已经出了南方省,来带了岭南境内。行了一段路程,他下了高速,将车停在了省道旁边的一处沙坪子处,前面有一条银亮婉转的小河缓缓流淌着。这是一片冬歇之后的田野,远处青山暮霭,淡雾薄纱,有着淡淡秋凉故去的美。下游有村庄,乡下人饭点晚,此刻仍有袅袅炊烟在视线尽头若隐若现。

太阳在天际群山中渐渐沉落下去,天地间的光线一分一分地减少着,陆言低颂着:“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

心里面没有半分悲凉之情,却被河中粼粼的波光金币把心都消融醉了。

照陆言的行车速度,在开两个钟头就能够达到岭南的东部城市贵岗,入夜时分便可以找一个舒适、有热水的旅店美美睡上一觉。但是他并没有启程,而是打开车门张开双臂,深深吸了一口乡间暮色渐合的清新空气。

一路行来,陆言虽然天性洒脱、精力充沛,然而见此美景便不想动了,也不想走了,心里想着:今夜就伴着这一弯蜿蜒流淌的小河水入眠吧。

兴致所来,陆言便取消了赶路的意愿,返回越野车中,从后排处拿出中午打包的吃食放在车头,就着一瓶矿泉水,与这乡村里未被污染的纯净美色,将晚餐打发了。有风贴着地面吹来,也冷,然而陆言见到那清澈的河水不免得心中痒痒。

这一路行车,算不上风尘仆仆,但是脖子后背里总是有些难受,陆言见四下无人,便准备好换洗衣物,在这冰冷的天气里,跳到河里游了一会儿泳。水温初入冰凉,继而开始和缓起来,陆言游得爽快,奈何河宽不过十米,淤泥也多,玩了半个多钟头也就起了身。

一番闹腾后差不多晚上八点,此时夜色四合,旷野中河畔旁一片静谧,偶尔有虫子在鸣叫,心反而更加安宁。天上挂有半弦弯月,冷冷清清的孤芳自赏,远处的村庄上有暖黄色的灯火传来,河面上风吹水动,有鱼鳞般的波光。

陆言先是蹲在车前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回到车子里,拿出一块苹果平板电脑来,摆到驾驶室前呈四十五度角放好后,在媒体库里面再次找到《南京!南京!》这部电影播放起来。

这几天除了必要的修炼功课外,他都会预留大概十夸克里的能量,以作进入电影的钥匙。

他并不是没有试过别的影视作品,但是很多其实并不成功,有的是因为世界观一片混乱粗制滥造,有的是因为一点也勾不起启动的心情,也有的是因为根本达不到他磨砺自己的目的。倒是爱情动作片,但凡有长相美貌、身材妖娆的女优在,他倒是回回能进。

和唐祖海一样,阅历达不到一定程度的他,并不能够全部掌握自己的情绪建立。

选来选去,最终把《南京!南京!》作为了必选科目。

当然,除了进入容易之外,二十世纪中叶的那场高强度、低科技的战争,也正适合陆言作为融汇各种模拟能力的最好训练场。短短十来天,陆言比起以前的自己,更加的淡定和从容,也发生了巨大的质变——从最接近真实战场下来的人,对于自己身上的每一分资源,都有着最直观、最准确的认知与发挥。

当然,胆色、气质、临战心境这些无法量化的东西,也随着他一次又一次的战死或退出,开始变得越来越浓重了许多。

六个月前看陆言,不过就是一个唯唯是诺、没有自信的普通打工仔;半个月前看陆言,就会觉得他阳光开朗、充满着希望和智慧的男士,可是却也长得实在英俊硬朗了些;而此时陆言模样未改,但是气质却着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一喜一怒,都有着打动人心的力量,也说不上威严,也说不上冷厉,只是当人看见他平淡中的微笑面容,便会觉得他定然是个有故事的成熟男人。

电影情节已经烂熟于心,“真实意淫”的进入也在这些天的练习中,逐渐的熟悉起来。

虽然每一次的时间都有差异,但是并不算大。陆言大概测算了一下,大概都在1:8到1:11之间徘徊。夜里还要进行深度沉眠,而这一次练习就保持在两天左右吧。

闭上眼睛,陆言陷入沉睡。

而他不知道,在河对面,有一双眼睛已经开始盯着他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可怜父母心

夜渐深,沙坪子边缘的树上有猫头鹰在鸣叫,声音沙哑凄厉。

沿着沙土路的东面走来三个黑影。

他们猫着身子,左顾右盼,小心翼翼地走着夜路。仿佛怕惊扰了这夜的寂静,但是又忍不住心中的兴奋,左边的一个矮个子男人低声说道:“阚二哥,你确定那里就只有一个人?不会走眼了吧?”

“杜老怂,你他娘的要是怕了,赶紧掉头回去,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就一个后生仔,我和黄小五两个人就可以压得他妥妥的,少你一个我们还多一份钱,你这个滥赌鬼!”领头的阚守财不屑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低声喝骂道。

他是个四十来岁的矮壮汉子,提着一把伐木的长柄斧子,破旧的褐色衣衫紧裹着,一脸的油拓肉在这夜辉中闪现出狠戾,眼睛眯起来,脚步轻健。而在他旁边的黄五则是个瘦高个的少年后生,戴眼镜,穿着劣质的绿色迷彩服。

夜里有点冷,冻得本性就寡言少语的黄五没有说出一句话,只是喘着粗气,白色的雾气将他的眼镜弄得越加朦胧。

杜老怂被喝骂之后,欲言又止,紧紧地跟在后头讨好地说:“二哥,我的阚二哥,我这不是谨慎么?兵书里头说了,要谋什么再动呢……”

三人说话间已经来到沙坪子边缘,望着十米外停着的陆地巡航舰,阚守财摆摆手,让他止住言语,将杜老怂和黄五拢到一起来,指着那远处的车子说:

“驴日的老怂,你看看——挂着南方省的车牌,是外地人呢!里面就一个秧苗一样的青瓜蛋子,怕甚,你怕甚?他晚间的时候还跑到河里游了一圈,这么冷的天,还游泳!脑壳壳怕是有病呢。我远远地看到,你知道他用的啥来看电视?”

杜老怂用右手使劲地擦着鼻子,闷声地问:“用啥呢?”

“爱派得,用的是苹果的爱派得!你懂不,那玩艺贵得让你卖肾!”阚守财说着,为发现这头大肥羊儿而洋洋得意。

旁边的黄五听到阚守财的话语,低下的眼睛里不可抑制地露出了鄙夷的神色。他年纪不大,高中毕业后没有去处,故而在村里胡混,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文化,一台平板三四千,算不上什么珍贵玩艺,顶多就是稀奇而已。

不过他随即又把这小骄傲给收敛起来,穷困潦倒的他,有什么资格去鄙视阚守财呢?

三人掂着脚步缓步走向停靠在河畔边的汽车里来,来到车边,透过车窗虹膜看见副驾驶室里后仰着一个熟睡的青年,座椅已经调节成最舒适的角度,在他的前面,有一块九英寸的白色平板,屏幕已然变成了黑色。

杜老怂见只有一个人,胆气又足了几分,他拿的是平日里拆墙砸地基用的八磅锤,想要扬起来将这车窗砸碎,将这青年给提将出来,好好勒索一番。旁边的阚守财连忙制住他,让三人都蹲了起来,做好准备后,轻轻地叩动着前厢车门。

月半弯,那只刚刚在哀嚎的猫头鹰早已飞到了别处,河边水流平缓,草丛寂静,三个蟊贼蹲身在车身旁,被自己突然弄出的声响给搞得心神不宁,胸腔里的心脏扑通扑通,几乎都要跳出了嗓子眼来。

扣、扣、扣……

随着阚守财左手中指和食指的骨节与车门接触的清脆响声发出,车里沉睡的青年似乎有了动静,他翻了一个身子,身体好像碰到了什么,“哎哟”一声,这才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他揉着眼睛在思索着,沉寂了大概五秒钟之后,车门的开关项起来,门被轻轻推开。

胜利就在眼前,一股莫名的激动将三人的情绪给酝酿得尤为浓烈,当车门开启的那一霎那,持斧头的阚守财、持八磅锤的杜老怂、持菜刀的黄五胸中热血沸腾,怀中的那颗心脏跳动得剧烈不比。

作势欲扑的三人在门开了大半的那一刻,瞬间启动。

一直不吭声的黄五在扑上前的时候,难得地说了一句:“不要伤人……”

这句话救了他们三个。

车门大开后,往前拉门的阚守财突然身子一僵,而前去捉人的杜老怂和黄五则脚下一滞,双双扑到在地。里面的那个青年探出头来,一双眼睛仿佛夜里的繁星般耀眼,冰冰凉的气息在动弹不得的三个人身上游走了一圈后,挠了挠头,礼貌地问:

“三位深夜造访,有何见教啊?”

陆言看着这三个惊惶失措的乡间蟊贼一阵好笑。

不费半分气力,陆言便将三人赶到了车尾处,排排地半蹲着。望着那带着铁锈的斧头、涂着白色石灰粉的黑铁槌子,陆言心中不免长舒了一口气。还好他已然摸到了外视边缘,即使是入梦状态,身体自有的警戒性还是开启的,所以并不畏惧睡梦当中的刀斧加身。

但是他不怕,这车子可受不了,一个不小心,还没回家就得大修一次。

况且……陆言大量了一下三人打扮,似乎也不是能够拿得起赔车的钱。

这三个人里,两个四五十岁的年纪,寻常乡间打扮,初见时凶狠暴厉,此刻又畏畏缩缩,眼神都不敢直视;另外一个还不到二十岁,长得高瘦斯文,脸撞地上后瘀肿一片,看不出原来模样,手中握着他那跌落的树脂眼镜,一双眼睛毫无焦点地乱晃着。

不过就是夜宿河边,却惹来这几位爷,陆言暗道一声晦气,仔细盘问起三人来历。几个人被陆言三拳两脚给制服后,也不讲什么江湖骨气,摸着脸上的瘀肿、额头的血,将此行的目的一一讲来,无非是见财起意,且人单影只,想要捞一手油水而已。

陆言看了左手上的表,也才夜间十二点,夜半三更,人生地不熟的,到哪里去找警察?即使报了警,解释尚不好说,拖延几天也有可能,倘若他们反咬一口,岂不是麻烦得很。

陆言拍了拍额头,真的是飞来横祸啊!

正在陆言望着这三个倒霉蛋不知道怎么处理的时候,远处的道路上有一道手电筒的黄色光束照过来,而后,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呼喊道:“小树,小树……”

过了一会儿,那个人走到了近前来,持着手电筒往车子前后照:“小树,小树……”

“我在呢,别喊了,爹。”最里面那个自称黄五的年轻人闷声闷气地应道。而陆言则在一旁叉着腰,凭着手电筒的光线,饶有兴趣地打量来人。

来的是一个残疾人,约摸五六十岁的年纪,穿着打有补丁的绿色旧军服,右臂空荡荡的,走路还一跛一跛,很是吃力。那人走过来看见儿子和村里两个闲汉蹲在车后,旁边还零落散放着斧头菜刀,便明了没干什么好事,走过去一脚将儿子踹倒在地,恨声骂道:“刚刚看见阚二来找你,就知道没好事,就知道没好事……”

他余怒未消,又一脚将蹲在一旁看好戏的阚老二也给踹倒:“你个驴日的阚二,祸害你自己不算,还来勾搭俺娃……你娘个球的!”

阚守财下意识地躲,却没有闪开,被踢倒在地,后脑勺重重磕到车上。

他痛呼着辩解:“黄继国你个不讲理的老汉,老子是看你这老药罐子没钱治病,才给你儿子指条明路呐,不感激呢,你还不感激呢……病死你得了。”这老人在附近平日里威望也高,他摸着头回骂,却没敢还手。

陆言在旁边看着,这老人头须花白,脸上刻着岁月的沧桑和沟壑,又急又愤。

黄五闷不吭声爬起来蹲着,眼睛盯着地面,恨不得钻到地离去。

老人见阚守财辩解,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满是泥浆的解放鞋去踹:“明路,这就是你指的明路……你个驴日的,干吗不去死呢?”

阚守财闪过老人踢来的两脚,愣性子发作,扶着车尾要起来:“你这老药罐子,老子要不是敬你这老家伙在越南打过几年仗,丢了只胳膊,又是个跛子,会忍你呼三喝四?”

见这暴躁的老人又要踢过来,伸手去抄,准备还手了。

老人踢人的右脚有些跛,本就没力,又是有些病根,但是阚守财伸手捞来,却本能后退一步,堪堪避过。他见这阚老二居然还有胆子还手,又惊又怒,气得胡子吹起,心血上涌,却又猛地咳嗽起来。

陆言也在一旁咳嗽:“阚守财,我没说话,你敢起来?”

他见阚守财去捉那个叫做黄继国的老人右腿,跨前一步,足尖准确地点在阚守财伸出的手腕上,后者惨叫一声跌坐回去,抬起手来看,左臂红肿,竟然不自然地胖了一圈,又痛又麻的感觉钻入骨髓后,又顺着神经末梢直达脑海。

“啊……饶命啊……”阚守财疼得忍不住,大声呻吟出来,却乖乖地蹲了回去。

黄继国老人早已看见陆言,只是心头愤恨阚守财带坏儿子,故而心急气怒,失了方寸。见陆言身手如此了得,这才回过头来打量他。

因为儿子犯下错事,他本也就没什么立场说话,言语之间就有些窘迫,笑也似哭一般:“后生子,你的身手不错!幸好,幸好……不然着了这几个王八羔子的道,这错事就更大了……幸好、幸好!”

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脸上的皱纹挤成了菊花,羞愤得很。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两山轮战老军人

陆言望着这个拘谨的老人,心中感慨。

从刚才的对话里,他已得知这个瘸腿失臂的老人是个两山轮战的退伍军人,心中不免就生出许多尊重来。那场发生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长达十年的战争,虽然后世定论不一,但是这些为国出征、血洒疆场的战士,却无疑是最可爱的人。

这老人绿色军装洗得几成白色,补丁满身,一双十几元的解放鞋破烂不堪,生活想来是极为清苦的,再想到他儿子来打劫的目的,也只是给父亲筹得药费,心中不由得一酸:穷生歹意富有善心,走投无路之下,什么恶的事情都不免成为一种有用的办法。

看着黄继国老人羞愤地搓着手,陆言伸手过去扶:“老人家,别激动,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们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老人身体微晃,脚步轻浮,陆言扶住他的手臂,枯瘦犹如干柴,没见几两肉。

“本就没占便宜,你有妖法哩。”一直蹲着的杜老怂插嘴说道,脸上仍有怯意。他刚刚想跑,被陆言一把拽回跌倒,大半个屁股还是麻酥酥的,痛得很,蹲了半天都没缓解。

阚守财抱着受伤的右臂,此刻疼痛稍减,这才止住声音。他想起刚才扶住车门时那莫名其妙地浑身僵硬,心里忍不住地打颤。见陆言待黄继国客气,也忍不住附和道:“是哩,是哩,硬是个有功夫的人……”

这句话倒是对陆言说起,低眉顺眼,点头哈腰。

黄继国老人见两人这么说,不由深深地打量了陆言一眼,又看了看停在这里的汽车,问道:“后生哥,车坏了,还是没油了?”

他以为陆言把汽车停靠在这穷乡僻壤里,大半原因是车子出了状况,夜里一时又找不到人来帮忙。陆言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他只是想在这里看看风景罢了。

老人热情地邀请他:“小伙子,这里离市里还要好远呢,要不你先到我家里去,喝口热水,凑合睡一晚上——明天早上起来,我和你一起将这混小子和两个老土贼送乡派出所去。”

“他们有没有前科?”有了老人的这个态度,陆言的心便放软了下来,但是有怕这些人是累犯,胡乱放过他们,只怕会让别人遭殃,故而多此一问。

“没有的……没有的……”车尾后蹲着的这几个人连忙摇头。

黄继国老人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阚老二这个家伙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事情常做,但是拦路打劫的事情倒没有过;杜天来这个家伙以前是个勤快的人,还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人家,自打他婆娘死后没了管束,迷上了赌博,头就昏了,整日烂赌,可怜他那一对儿女咯;

至于黄国树……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