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点头答应,只是说不要提他,也不要跟旁人说起。

林明方满口子答应,他知道如果这次投资真的有戏的话,自己的履历上面,便可以记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了,从此官途坦荡了。林明方心情虽然激动,但是久在机关工作,却也能够按捺得住性子,并没有表现太多。

两人在林明方宿舍待到下午四点后,在驱车驶向了设在杉乡大酒店的婚宴现场。

路上等到了林明方的女朋友席芳霞,她应是知道了陆言的到来,并不惊讶,但也欣喜地叙了一会儿旧。林明方告诉陆言,除了一定级别的领导和有所求的人,如他们这些关系的人,包个五百的红包即可。他准备了红包,陆言接了一个依言包上。

一路磨磨蹭蹭,下午四点四十多,来到杉乡大酒店。

停好车出来的陆言才发现在这个国家级贫困县里,好车依然不少。

酒店门口的前台台阶上花团锦簇,气球飘飞,陆言见到了久违的杜丰收穿着白色西装,在门口迎宾。此君比其往日似乎有胖了许多,在门口众人中显得尤为突出,满面笑容,值此大喜之日,眼睛都笑眯成了一条缝隙。

在他旁边的是穿着白色婚纱的新娘子,长得玲珑娇小、貌美清纯,在化妆师的打理下美艳不可方物。

陆言突然有一种大灰熊和小白兔在一起相亲相爱的想法。

他跟着林明方、席芳霞一起走上台阶,杜丰收见到林明方到来,走到前来打招呼:“明方,你来了!里面坐,里面坐。哎哟,小席,你真的是越来越漂亮了。”他与两人招呼完后,又看向陆言来,显得稍有迟钝,然后热情地与陆言握手:“陆言,几年不见,小孩子变成大丈夫了,我们这般同学里,就数你变化最大,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陆言跟他摇着手:“恭喜恭喜!”

由于客人很多,并不会在门口久聊。把礼金奉上后,自然有侍者带着他们往里走。

宴席并没有摆在第一进的楼里,而是在第二进的两层宴会厅中。婚礼仪式在五点半开始,但是因为今天是星期六,人们都持有宜早不宜晚的想法,进到宴会厅里已经好多人了。二楼是小跃层,属于一定级别的领导席位,所以林明方便带着女朋友和陆言朝一楼往里走。

刚进去就听到有人招呼林明方:“明方、明方,来坐这里!”

陆言抬头看去,竟是刚回来时遇见的马波。只见他兴奋地挥动着手,朝这边喊来,见到林明方旁边的陆言,脸色不变:“陆言,快过来,这里有位置。”

林明方笑着跟陆言轻声说道:“哟嗬,四大美女就有两个在那一桌,如此说来倒是值得一坐。”笑着拉席芳霞过去。陆言看到旁边的徐雪梅和少年时的梦中情人蓝勿语,虽不情愿,但是也只有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马波这一桌已经坐了六个人,除了徐雪梅和蓝勿语外,还有三个不相熟的同学。林明方显然在这同学圈子里算是翘楚,大家都站了起来,一番谦让之后,陆言竟给林明方安排在了蓝勿语旁边。

坐定下来后,这一桌大都是相熟的,只是陆言这个好久没有出现的生面孔,自然便成了话题的中心。这桌除了徐、蓝之外的另一个女同学童莉便开始盘问起陆言这些年的境遇来,陆言并不曾想太过张扬,只是低调的说在南方省江城的一家公司工作,回应得并不算太热切,倒有些冷场。

他人只以为陆言生活境况并不得意,故而有些回避。

童莉心里便自有猜测,也就停下了话语,只是一个劲地夸奖陆言这些年越长越帅气了,旁敲侧击地问陆言的感情现状,言辞里多了许多热情。陆言略微有些窘迫,林明方为他解围道:“童莉,你若此刻春心萌动,是不是也要征求一下你老公、和你那半岁的小孩的意见,看看他们是否同意呢?”

童莉气狠狠地瞪了林明方一样,却没有憋住笑意,哈哈地笑道:“我是为我姐们物色对象呢,你插什么嘴?”林明方向来没有什么架子,童莉倒是能与他开些玩笑,不过她也知道林明方有维护陆言的用意,便不再纠缠这些。

林明方被人认出,很多人都热情地过来跟他打招呼,而且他老板阚闻汉也会参加婚礼,所以没坐一会就出去应酬了。桌上其他人都很熟,相互打着趣,说着一些最近的新闻话题。陆言并不活跃,便显得有些无聊起来。

他东张西望了一会,想找寻一些熟故的老友,却没发现半个,甚为失望。

突然,一个声音对他说道:“你东张西望找谁呢?”

陆言望左一转,才发现旁边的蓝勿语正对着自己说话。小小县城并不似大城市里的名门贵族一般,出席婚礼还要穿什么晚礼服,她今天穿这一件仿旗袍样式的时尚女装,深棕色的印花披肩紧紧地裹着这具曲致动人的躯体,头发绾成韩式发髻,淡妆薄施,五官无一处不精致,丹凤眉眼里有着一种知性的美丽。

而这逼人的美丽却被夹在挺直秀美的鼻梁上的薄片眼镜所掩饰。

她吐气如兰地说话,倒让陆言吓了一跳,未曾多想,下意识回答道:“我在找认识的朋友……”蓝勿语秀眉一竖,言语不善地说起:“这话说得,好似我们这些都是陌生人一般!”

陆言见她的眼神似乎有些锐利,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只是连连摆手作窘迫状:“那倒没有,怎么可能?只是……只是……”

蓝勿语旁边的徐雪梅幸灾乐祸地接话道:“只是在你蓝勿语大小姐面前太过紧张,手足无措,不知道说什么而已!”这下是蓝勿语有些脸红了,哼了一声并不说什么。

陆言淡淡笑着,也不否认也不承认,倒是把气氛弄得暧昧几分。

陆言见蓝勿语晶莹的脸庞上面有些红色霞云,不由得奇怪。

蓝勿语向来是以知性、要强和骄傲性格的形象,在陆言的心中停留。总觉得她是个喜欢站在聚光灯下,享受旁人羡慕和敬仰目光的一个女孩子,此刻这番表现,倒是让陆言又回忆起以前看到的那个电视剧里白秀珠那娇俏的形象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到场的客人越来越多,陆续有许多熟识的朋友过来这桌打招呼,陆言与人寒暄着,举止大方、不卑不亢,倒是令这桌的人有些另眼相看。过了一会儿,陆言终于看到一个颇为熟悉的同学出现:“牛吉,过来,过来!”

不远处那个满脸堆着小人物笑容、戴黑眼镜的男人,便是陆言旧日一起玩CS的损友牛吉,他正彷徨地四顾着,听陆言叫起,眼镜后面的眼镜不由得一亮,忙不迭地跑过来:“陆言,嘿,怎么会在这里碰见你?”

陆言站起来抱住他:“几年没见,怎么长了个小肚子?”放下牛吉,陆言拍着他微突的肚子呵呵笑道。牛吉倒是十分醒目,也没有拉下在场的人,一个个挨着打招呼。徐雪梅指着空下的最后一张凳子:“老牛,得,最后一张位置给你了!”

牛吉却坐在了林明方的座位上,揽着陆言的肩膀说到:“我跟陆言坐一起得了!”

旁边的马波见到十分的不满,他本就不愿意让牛吉坐在这桌,只是徐雪梅开口,他便也强忍下来了,只是开玩笑地说:“你们这对死基友!”话这么说,口气倒是很冲。

牛吉浑不在意,自有一种小人物的厚脸皮。他的一加入,便使得陆言的话语多了起来,桌上的气氛也活跃了许多。牛吉是个擅长制造话题的角色,各式问题各种提来,倒是勾起了陆言的许多兴趣,旁人也觉得他是个妙人,言语便也集中了许多。

通过交谈得知,牛吉后来上了个大专,毕业回家后进了县造纸厂。陆言不由得说道:“我表姐倒是那个厂的会计。”牛吉说:“是林美凤吧,她我是知道的。”说了一会,牛吉便说起县造纸厂的困境来。

时下环境保护的呼声越来越高,七十年代上马的县造纸厂,仪器、设备和工艺流程就变得并不适宜起来,虽然县里因为是利税大户,捏着鼻子说看不到,然而因为体制僵化、效率低和产能不足等等原因,县造纸厂的效益是越来越差。

一边是产品堆积卖不出去,需要靠银行贷款来供血,一边却是横江支流朵目河被污染得黑水横流,臭气熏天。多次的技改都没能够实现,职工们几个月没有发工资,而厂里面的厂长副厂长却顿顿酒足饭饱……

牛吉毫不避讳地说:“这次真想找个门路,跳出这个龌龊地方去。”

旁人都笑着说:“你去找杜丰收吧,让他找他老爸,直接给你解决问题。”

说是这么说,牛吉对造纸厂还是有着十分的热爱。天成伟业制造旗下有三家造纸厂,采用的都是国际一流工艺技术,陆言也算是看了一些资料,脑子好使,对其中的工艺流程自然也是耳熟于心,便与其讨论起来。

没成想牛吉倒是有些真材实干的,对这些技术标准和很多具体而微的参数都随口捻来,且对造纸厂的技术改造、管理制度有着一套自己独到的想法。

两人撇开其他人,兴高采烈地从高档纸制造蒸煮工艺、木浆配制方案以及国际上一些出名的企业文化和管理制度,一直讲到林纸一体化,讲到最近在东海省海州发生的王子制纸事件,颇有一些久违相逢的投缘。

正在陆言对牛吉十分赞赏的时候,殊不知旁人见陆言的眼神都有了一些变化。话说一个人的水平如何,并不是看他的穿着打扮,而是对某些领域的见解和反思。牛吉学的就是化工专业,又在县造纸厂里待了近两年,如此熟悉在别人看来自是应当的。

但是陆言这般侃侃而谈,视野也比之牛吉宽广很多,两人讨论时也是陆言占着主导地位,其他人心里不由得对陆言的身份莫名的好奇起来。特别是在一旁的蓝勿语,她开始还能够插上几句嘴,进行一番高瞻远瞩的指导,而后到了具体而微的话题时,却也只能将将跟上两人的思路,却对一堆参数技术规格头晕。

她虽是燕京大学的高才生,但是学的却是应用经济学科,擅长宏观经济分析。

席芳霞也是十分惊讶,当陆言提及外国的一些技术和设备的时候,专业英语和德语随口便来,没有半点滞碍的时间。

讨论至结尾,陆言不由感叹道:“牛吉,要我是县领导,直接把你任命成这造纸厂的厂长,不用一年的时间,估计这企业便能够起死回生,扭亏为盈了!”

牛吉连忙摆着手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没有大笔资金做污水站的技术处理,这造纸厂永远都只是朵目河畔的一颗毒瘤而已。唉!”他对自己喜欢的这项事业给环境带来的巨大伤害十分不安:“其实,造纸厂也可以很环保的,可惜啊,可惜……”

他没说出来,但是大家都明白了言语里面的无奈。

这个时候,周围的议论声开始停止了,悠扬而激越的《婚礼进行曲》开始想起,直铺出门外的猩红色地毯上空一阵鲜花花瓣洒落,按着乐队奏响的节奏,在主持人激动的声音里,新娘子在她父亲的手挽下,走进宴会厅,走到早已等待的杜丰收身边来。

婚礼开始了。

第一百五十章 同学聚会

婚礼仪式结束后,主持人宣布宴席开始。

林明方过了好一会才回来,他见牛吉在此,也并不意外,坐在最后一个空位置上,见陆言和蓝勿语在聊天,调侃说:“我才走了半个小时不到,你们这地下党就又接上头了?”

蓝勿语刚刚见到陆言慷慨而谈,心中也收起了对他的轻视,这个女孩子的小骄傲一收敛,热络地攀谈自然是每一个年轻男人不可能拒绝的美事。而陆言广博的知识面无疑是谈话友好进行的催化剂。所以当两人开始小心翼翼地接触过后,不长的功夫,居然开始悄声地讨论起欧债危机对亚洲经济市场的影响来。

马波在一旁笑得麻木。

听到林明方的善意玩笑,陆言和蓝勿语这才停止住了谈话,相视一笑,居然莫名地感觉对方有种熟悉的亲切。

一开席马波便有意挑动气氛,和旁边两个男同学一起鼓动,不住地劝酒。林明方自然是重点关注对象,虽然他一再推辞,但是总是被敬酒。陆言自不管他们,与旁边的牛吉低声说话,说些别离之后的情形。

喝道第五杯,林明方用手遮住杯口,连忙摇头说:“先别倒,我缓一缓……”席芳霞赶紧给他挟了一口菜。

马波见林明方意味坚决,也不再劝,然后矛头便顺势转到了陆言这里:“陆言,同学多年,相见不过今天,今晚是不是要不醉不归啊?来,我敬你一杯!”

陆言能够隐隐感觉到马波身上散发的敌意,却不知道这敌意所为何来。他要开车,本来不应多喝酒,只是也不想太驳马波面子,把杯举起来提议道:“那么,大家同饮此杯吧?”

马波不肯:“我敬是我敬,同饮是同饮,这怎么可以混淆一起呢?莫不是看不起兄弟我?”

陆言并不想与他争端,举杯饮胜。

哪知杯中酒还没盛上,另一个同学立即便也要与陆言同喝一杯。见他故作坦诚无比的眼神,陆言才知道刚刚他和蓝勿语低声聊天的时候,马波和另两个同学交头接耳,所谓何来。

原来是想将他灌醉,出丑难堪。

陆言与他同饮完酒,出手止住了第三个人的举杯,他将桌上的酒瓶放到自己面前,指着盛白酒的小杯子,哈哈笑道:“这样的杯子喝酒太不爽利了,班长大人,我看你也是爱酒之人,喝酒的人,最喜欢的是酒入喉间、醇香绵长的回味感,我有一个提议,你看是否可行?”

马波正期待着陆言的醉酒呢,闻言问道:“什么提议?”

陆言将酒瓶起开,然后指着马波面前的白酒瓶子,说:“啤酒喝的爽利是对瓶吹,白酒喝得畅快也是对瓶吹,我见班长你也好酒,不妨陪我一起,斗酒十千恣欢谑!”

马波看着自己面前的52度剑南春,不由得露怯,推脱道:“这一瓶下肚,可不要把肠子都烧坏了?”陆言见他退缩,依然盛情邀请,吓得马波连连摇头,只说道:“你若谗酒,要喝便喝,我是不喝的……”

陆言跟旁人哈哈大笑:“老班长,想来你是忘了,我是个滴酒不沾的人……”

笑完后,陆言将玻璃杯递到徐雪梅面前,支使道:“我还是和女士一起喝橙汁吧,营养丰富、美容养颜……”

徐雪梅将桌前的橙汁拧开盖儿,给他倒上,倒也不介意陆言的随意:“陆言你皮肤比我还好,是不是常喝橙汁的缘故?”

陆言笑笑不答,这时候新郎新娘过来敬酒,众人纷纷起来祝贺。

有了这么一出插曲,马波自然也不再劝酒,只是低头吃菜,小心地将眼中的愤恨掩藏:他费尽心力与徐雪梅差不多都搭上关系,然而这小妮子这两天却反常并不理他;蓝勿语在他眼里女神一般,对大多数同学都不假辞色,然唯独提及陆言,却会有些失神。

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个陆言的家伙引起的。

所谓仇恨,本来就有些没有缘由。

筵席结束时,杜丰收过来通知大家,他已在帝迪量贩KTV定了大包厅,今天来的四十来个同学便不要走,这边结束之后再转战夜店喝酒。

帝迪量贩KTV是县城里最大的夜总会,就在杉江酒店这条街的街尾,并不算远。附近这四五桌的都是杜丰收的同学朋友,轰然说好。陆言反而有些奇怪:好好的新婚之夜、洞房花烛,他杜丰收不好好享受,跟着这伙人瞎混个啥?

心里腹诽着,陆言并不开口。

林明方因为陆言下午跟他说的事情,表面镇定,心里却火急火燎地,一直想找机会给阚闻汉汇报。席间空闲的时候陆言给了林明方老景的电话,他便抽空出去联络上了,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见自家老板跟着县委书记李维国、县长卫震东一干大佬下楼离去,立刻告罪跟上。

送走了这些领导,杜丰收擦着汗过来招呼意尤未尽大家离席,转战夜总会。

陆言望着左近有些陌生的往昔同学,并不知晓他们现在的状况,正如别人并不关心他此刻如何一般。想来有能够与副县长公子亲近的机会,大多数人都不愿错过离开。

然而陆言却并不在意这些无聊之事,身为超能者的他,似乎并不用如普通人一般,费力去编织关系网、朋友圈,以达到自己能力和精力不及的成功。

超能者第一要务,是修身。

然而牛吉、席芳霞、徐雪梅等人却一力拖着陆言前往,连一向并不喜欢热闹场合的蓝勿语都说道:“时近年关,散落在天南海北的同学朋友都在了,下一次见面又是遥遥无期,一同去吧,只当作纪念。”这般说服,陆言才放下自己离去的想法,不想扫兴。

帝迪离此并不远,大家收拾好随身物品,然后施施然地在几个主事之人的带领下移步。

县城经济一直发展不上来,但是娱乐业却十分蓬勃。没走几步,来到帝迪夜总会,直接上了三楼的大包厅,偌大的空间里三三两两的沙发散落,里面的装潢、影像设备倒是不输于江城这种大城市。

在场的人都三三两两的寒暄入座,这些人里除了杜丰收的同学、还有他的一些朋友和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杜丰收自毕业之后便回县里从小舅手里陆续接手了靖平县最大的民营林业公司,别看他长得痴肥,也是一个有手腕、有头脑的角色。

相熟的人自然坐在一起,除了一部分留在家乡发展的人外,其他人大部分都是回家过年时赶来的,坐下来也是山南海北的吹嘘,说着自己的不凡和境遇,然后通过混得比较差的同学,来体现自己的优越感。

陆言却有些腻味这边了味道的同学聚会。漫说其他人,就连这几十号同学里面,跟陆言同班的便是不多,性情相投的更少。他便与牛吉在角落端着酒聊天。

音乐前奏响起,有个女孩子在台前唱起了《笔记》,歌喉倒是不错,一字一句地咬得也准,牛吉便痴痴地望过去,连陆言跟他说话都没有搭理。小包厅中间有一个不大的舞池,随着音乐声响起,有男人便开始邀请女同学上去跳舞。

陆言看着那个唱歌的女孩子,问牛吉:“这不是一四班的贺小敏么?”

牛吉点了点头,目光不转移。

陆言见牛吉一副痴念的表情,暗觉无趣,摇晃着杯中黄色的啤酒,在这变幻的灯光里光怪陆离。他并不知晓牛吉与这贺小敏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故事,也不想了解,别人自有别人的生活,犯不着他来操心。

陆言站起来去找卫生间,包厢里面的满了,便跑到楼层里的大卫生间里面去。

当他在隔间里放水的时候,卫生间门被打开,几个人走了进来,陆言并没在意,正想推门而出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马波啊,你的妞怎么一晚上眼珠子都盯在陆言那个臭小子身上啊?你是不是不行啊,小心没到手的小梅妹妹跟了别人了哦。”

这人调侃着,却说出了陆言的名字。陆言放在卫生间门把上的手收了回去。

这个声音是刚才吃饭同桌的一个同学,陆言连他名字都忘了,只记得名字叫“二板凳”——因为与陆言不同班,所以也就只知道外号了。

马波狠狠地说:“玛的,姐儿就是爱俏。陆言长得小白脸一样,自然会招女孩子喜欢。可是长得好看有屁用,陆言那衰仔,一副穷酸破样儿……”二板凳立刻反驳道:“你哪里看出来他穷酸样了,人家穿的外衣是四个G呢,纪梵希,那可是世界名牌,哪里穷?”

有放水的声音传来,马波夸张的发泄着:“狗屁纪梵希,我家里衣柜里还有三套乔治阿玛尼呐,两百块一套。你知道么,我上次看见陆言一个人蹲在路边地摊吃汤粉,一个人吃了好几大碗,那个饿死鬼的模样……你们是没看到,要多落魄就有多落魄。”

“也是,这个家伙书没读就跑出去了,有什么出息……”另外一个人附和道。

“一个打工仔,装什么小母牛……”

几个人大肆发挥想象力,将陆言一阵诋毁。正说得起劲,突然下身一凉,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尿液全部都撒到裤子上,湿漉漉的润了一大片,顿时间尿骚升腾。正在他们惊诧莫名的时候,陆言推门而出,旁若无人地在盥洗台上洗干净手,无声离去。

回到包厅里面坐了一会,才看见这三人有些狼狈地进来。

此刻并没有人唱歌,只是在播放着舞曲,十来对男女在舞池里面转动着。此刻牛吉已经恢复过来,没有再望向不远处女生群的贺小敏。陆言知道牛吉便是青山界东临村的人,便问起黑竹沟的事情来。

“其实东临村本组并不是最靠近黑竹沟的,最靠近黑竹沟的是叫做司南的自然村,也是东临村的六大队。你说的那个彭醒中老师我是认识的,也教过我。他在我们村很久了哦,一直独住在滑板岩东边那里的山坡上,怪癖得很,不过水平硬是要得的。”

牛吉只是小的时候在东临村生活过,而后搬到了义蒙乡上,倒是少去了,他疑惑道:“怎么说起这个来,我听说前年夏天燕京来的考察队在里面失踪了,后来组织人手搜集了几回,都是因为磁场失效、瘴气还有迷路之类的原因,最后放弃。最后听说从市里到县里,好多人都挨了批……”

陆言有些奇怪:“青山界有这么难搞么?”

牛吉用手指沾了点啤酒,然后在玻璃茶几上面给陆言画地图示范:“十万大山由乌蒙山、大娄山、武陵山、苗岭这些横断山脉集结而成,青山界是十万大山的东门户,乌蒙山的左侧主体,西北高东南低,崎岖不平,奇峰陡出、密林繁茂,又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石灰岩广布,到处都有溶洞、石钟乳、石笋、石柱、地下暗河、峰林……

我们常玩耍登顶的那一片山群是青山界的东厢岭,住的人最多,西厢峰往西连绵两百里,人迹罕至,水陆不通,物种多样,有猛兽、有毒蛇,又因为有天然紊乱磁场在,人的方向感变得极差,几乎都没有人能够进入里面后安全返回。”

陆言呵呵的笑:“我倒认识一个人,到过黑竹沟……”

正谈着呢,忽然香风拂面,徐雪梅领着蓝勿语来到旁边坐下,徐雪梅眨着明亮的眼睛问到:“两个大男人在谈什么东西呢?”

她们之前坐在大包厅的东边,那里人多热闹,是人群的聚焦点。此刻过来,不少人便往这边瞅来。陆言不由奇怪地反问:“你们怎么过来了?”

徐雪梅捏着鼻子说:“马波这么大的人了还尿裤子,一股子臊臭味没法闻,我躲他来的;至于勿语,邀请她跳舞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懒得应付,就躲你们这角落来咯!”

陆言望着远处的男人不时飘过来的目光,不由苦笑:“你们不知道我们这里之所以是角落,是因为我和牛吉并不惹人注目;而两位校花级美女无论在哪里都是人群中最闪亮的星星,怎么可能存在角落这种词汇?”

蓝勿语喝了一点酒,明亮的眼神有一些妩媚,她呼着淡淡的酒气说:“你是想赶我们走了?”目光一横,居然有种动人心魄的魅力。

牛吉立马受不了,呵呵地笑着回答之前的那个问题:“没……我们在说黑竹沟的事情呢,陆言对那里很感兴趣,想去那儿玩一下!”

“黑竹沟啊?我倒是一直听说过,却从来没有去过呢。”蓝勿语眼睛亮了起来,她挥着玉藕一般的手臂说道:“同去,同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 前往青山界

晚上十一点,林明方才匆匆赶到帝迪夜总会。他巡视了一圈,不时与人应付,找到陆言时,发现这个兄弟正在跟蓝勿语、徐雪梅聊得正欢乐。

一旁的牛吉也是兴高采烈地吹水。

“聊什么呢?”他跟杜丰收和场中其他重要人物打过招呼后,来到陆言旁边坐下。

徐雪梅兴奋地说:“商量过几天去黑竹沟探险呢!”

林明方眉头不由皱了起来。据他所知,这黑竹沟可是不祥之地,就因为前年的科考队失踪之事,往任的几个县委常委就被撸下来好几个,板子打得震天响,牵涉责任人也有不少。若是这个时候再次发生这种失踪事件,其他人还作罢,陆言现在在他的眼里,可是命中贵人一般,可比那劳什子科考队要重要得多,闪失不得。

蓝勿语也有些激动,白净的脸上有些红潮,见到林明方过来,便笑着问他:“林明方,据我所知,青山界的旅游资源并不逊于安庆那边的苑希美景,也不逊于张家界这种国内一流的风景区,特别是神秘的大山深处,风景秀美、故事传说和名人轶事更是让人流连忘返。县里面就没有开发旅游业的想法么?”

她是学应用经济学的,眼光自然要高出常人几分。

林明方心想着这蓝勿语虽然就读名校,到底还是初出社会,并不太了解这些世事实情,很多事情还是有些想当然了。愿望总是美好的,现实却从来是残酷无情的。他没有将自己的想法直接表达出来,摇摇头只说不知,然后拍拍手说道:“本不想打扰各位的谈性,但是我确实有些话要跟陆言单独谈谈,那么,能不能将这个大帅哥借我一会儿?”

他说得认真,几个人虽然不满,却也不与他争执。徐雪梅搂着蓝勿语的小柔腰,故作生气地说:“哼,勿语,我们唱歌去。今天这些麦霸,没一个有高水平的,你亮一嗓子高八度的《青藏高原》震震他们,让他们好意思来这献丑?”

牛吉跟着过去:“陆言,你要唱什么歌?我帮你点……”

《歌剧2》是陆言新近的拿手歌目,但是这种地方,却并不是他出风头的场合,只是摆手。等几人走开,林明方忙不及地跟陆言说道:“阚书记想要见见你!”

陆言看着他期待的目光,摸了摸鼻子说道:“你老板还是不太相信这件事情,怕出乌龙对吧?”林明方很坦诚地点了点头:“我信任你,但是他身居高位,一言一行影响都很大,所以才会更加小心翼翼,确认有把握才行。”

陆言点头同意,约好明天中午在杉江一起吃饭。

时间不早了,等到蓝勿语飚完一曲高音之后,陆言与主人、几个相熟的同学打过招呼后,与林明方、席芳霞一同离去。

送完两人回家,陆言没有去麻烦姑姑一家,而是那晚住宿的林业招待所里,找了间客房住下。

第二天早上,在小吃街的那家摊子上吃过早餐后,他便在县城的护河堤上闲晃起来。左右无事,他便跑到了县一中去参观了一番。因为县一中是封闭式管理,闲人并不能进到里面,他也不执着,在外面逛了一圈,看看往昔的店铺、小食店和出租楼是否换了主人。

他在这里待了三年,一草一木都是十分的熟悉,看着匆匆上学的学生,那些幼稚青涩的年轻面孔,陆言不由又回到了多年以前,自己也好像如他们一般,背着书包,脚步匆忙地赶往教室去,所有的时间都宝贵得像珍珠一般……

陆言还坐在一家认识的早餐店旁,跟那个肥头大耳的老板聊了一会儿天,将起这些年的变故,多少有一些由衷地感慨,叹息岁月的流失。他还跑到学校附近的河滩上走了一圈,遥想起当年那个下雪的清晨,几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在雪中踢球的情景。

回忆是人最宝贵的财富,而旧有的景物则是打开这宝库的钥匙。

时光荏苒,光阴流逝。

陆言坐在河滩上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手机铃声响起,原来是唐祖海的电话打来。

这段时间事情繁杂,自元旦第二天与唐祖海在江城外一别,两人已有两个星期没联系了,所以海哥在电话那头十分的哀怨。陆言一个劲地道歉,问他的《非诚勿扰》之旅过的怎么样?唐祖海支支吾吾地说两个光头哥哥,着实不错,其它的便不再多言。

他如此这般表现,倒让陆言生起了找那期节目的录像,来观看一番的兴趣。

唐祖海说他从金陵回来的时候,顺道回了趟家。游子久归,又是衣锦还乡,其中情景自然很难言叙,海哥的个性相比陆言来说要更加奔放、骚包一些,影响自然也有些轰动。这些也能够从唐祖海的只言片语、词不达意的表述里面看出来。

父母都健在,老景一家三口今年自然也是要回家过年的。可是因为陆言这边临时需要人手,老景就被锦江董事会派驻到毕云作高级投资代表,估计要到年前几天才能回家。对此马上放假的程文英颇有意见。

她认为老景虽然钱挣得比以前多了,却是脚不沾地,经常几天都见不着人。

因为程文英再过几天,等学校放假了就带着景瑶回老家,唐祖海便不再回江城,留在家乡——他从事的是无烟工业,给一台笔记本一根网线,立马就可以创造生产价值。

跟唐祖海聊了一个多钟,还吩咐他多教导督促一下景瑶后,陆言挂上了电话。

冬天的河边潮湿清冷,陆言却颇为喜欢这种风啸拂面的感觉,他沿着河边慢慢走,来到河堤边缘,看到有一条浑黑的河水注入横江,往东流去。那是朵目河,被造纸厂污水胡乱排放的重灾区。

陆言感叹,这种与大自然、与下游的居民争夺生存空间的短利行为要持续多久?到底是造纸厂一百多号人、近百万的利税重要,还是朵目河、横江下游这十几万人重要?

这种比较很困难么?还是根本没有人愿意面对这种选择,只当忽视呢?

这就是所谓的立场不同吧。

他十点钟的时候去住在县城的萧景铭家看望了一下。萧景铭父亲是县二中的老师,母亲是县供销社的职工,此刻都不在家。剩下一个年迈的奶奶,倒是耳目聪明,而且居然还认识陆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