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这个孩子,还是在他的眼皮底下流掉的。

第三百六十三章

枪声一起,她的眼睛里一点犹豫和迟疑都没有。

甚至,她只是淡淡的想,她其实并不常杀人,尤其是她的手被废掉之后,她就更加不曾了,因为没有这个能力。

她的头脑无比清晰,甚至已经考虑清楚,如果这个男人要拦她,她要怎样避过他顺利的给出这一枪。

就在她手指微曲扣动扳机的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她身前的男人突然将她大力搂进怀里。

她怒,条件反射一般,伸手就要推开,但是他的力气岂是她可以拒绝得了的。

这样也没关系,即便他抱着她,也不会影响她开枪。

一声枪响,满座都是慌乱,她没有看任何人,眼神就随着那颗呼啸而去的子弹笔直的对准了一身婚纱的牧野泽静。

你以为我要杀你?夏堇的眼里是无声的笑意,你可以选择去死,但是我不会要你的命。

在这个世界上,可以用死亡消减的仇恨,都不算仇恨。

只是,她似乎在牧野泽静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之外的另一种不可置信的绝望和悲痛。

有温热的液体留在她的手上,浓重的血腥味在她的鼻尖缭绕,散开。

直到这个时候,夏堇才微微的反应过来,她低头,收回视线,落在前方。

满眼都是被鲜血染红的颜色。

夏堇眨了眨眼睛,想要从他的怀里出来,但是,她整个人就像是被钢铁链困住了一样,动不得半分。

她抬眸看着他的脸,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

她根本,就不需要他为她来挡这一枪,这改变不了什么。

“堇儿,”他出声叫她,声音是无尽的黯哑,眼睛暗的就像是浓浓的墨,“这里很危险,不要乱走。”

其实说起来很复杂,但是所有的事情也不过是十几秒之内发生的,夏堇要杀牧野泽静,她举枪的时候远处也有一把枪正从背后对准了她的心脏。

她开出手里的那一枪,而那颗瞄准她的枪口也刚好将一刻子弹准备送进她的心脏。

她没有发现,被她身旁的男人抱进了怀里,拦下这一颗子弹。

他的衣服被血染红了。

埃文在这一变故发生的瞬间几乎就反应过来,几大步走到了宫深拓的身边。

“埃文,”宫深拓很冷静,除了抱着怀里的女人的手过于用力,他几乎仍旧是淡漠的,一字一顿的,头脑清晰的吩咐,“先把伦敦的各个路口全都封锁,安抚今天的客人,让城马上带人去追,然后,”

看了一眼地上的牧野泽静,“送静子去医院。”

埃文皱眉,“老大,现在最要紧的是你的伤,我先送你去医院。”

“不必了,”夏堇听到他低低的笑声,这笑声里有说不出的极深的黯然和自嘲,“堇儿,陪我去医院,好不好?”

夏堇蹙眉,脸上没有表情,半响,淡淡的道,“宫老大,我现在身手很差,做不了什么,你随便叫一个叶门的人,都比我强。”

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会有呼吸不顺的感觉,她讨厌他因为她受伤,更讨厌他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好像他有多可怜似的。

越是这样的,她的眉皱得更紧,挣开他的手就要走人。

她承认,她今天来的目的是这两个人,牧野泽静杀了她的孩子,这个男人是帮凶。

她是为了报复而来,说不定,她会逼着他当着牧野泽静的面娶她,让她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锥心之痛,什么叫丧失挚爱。

至于他,她要让他知道,他是怎样杀了了自己的孩子,让他的余生都在悔恨和痛苦之中度过,她甚至可以逼着自己嫁给他,让他日日夜夜都面对着她,直到她死。

可是,这一枪,让她改变了注意。

就这样吧,做多少事情,她的孩子都回不来了,他有多痛苦,都无法让她自己变得快乐一点。

那就这样,到此为止,从今往后,都不要再有任何的纠缠。

“夏堇,”埃文挡在她的面前,眼睛紧紧的盯着她的脸,“老大伤得很重,如果现在不去医院,会失血过多。”

“所以你现在就可以叫人送他去医院,你拦着我有什么用,我不是医生。”说完,她往旁边一步,还是要走。

“他是为了救你受的伤。”埃文很着急,别人不知道,但是老大的心思他还不知道吗。

夏堇不陪他,他根本就不会去。

“是为了我救我,但是,”夏堇看着脸色苍白的男人,“要不是他,我根本就不会被人追杀,所以,归根到底,这还是你们叶门的事情。”

女人一旦绝情起来,丝毫都不会比男人差。

她为什么要陪他去?就因为他为她挨了一枪,那么,她还为他怀着孩子,求他救她,他还不是眼睛都没眨一下就拒绝了。

宫深拓抱着她的腰,头埋在她的肩膀里,大半个身体的力气都已经流失了,几乎是靠着她的身体在支撑着她站在这里。

半条命都丢了,力气还是这么大。

“宫深拓,不想死的话你给我松手,自己滚到医院去,”她说了半天,血还在流,他就是没有半丝要松手的意思,夏堇愈发的不耐,“你这条命不要了,你妈还等着你去救。”最后这句话终于有了一点威慑的作用,宫深拓低哑着声音开口,“她怎么了?”

“自己去查,松手。”不是她不想说,虽然她不想管他了,但是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再给他一个打击。

“我不要,”他抱着她,紧紧的抱着,“松手你就走了。”

夏堇眯着眼睛,这男人跟她耍上无赖了是吧。

她正要发作,在一边的埃文实在看不下去了,“夏堇,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陪老大去医院?”

夏堇冷冷俏俏,“怎么样都不去,你看不出我不想看到他,不想看到你们叶门的任何一个人吗?”

她说的直接,毫不留情。

这算什么,威胁她?威逼利诱?

她看着埃文难看的脸色,继续道,“你要是不想你们叶门一下没了主子,就马上给我把他的手扒开,别逼我自己动手。”

温文儒雅如埃文也终于不淡定了,这两个人是要闹哪样,不弄出人命不甘心吗?

他知道夏堇怨念很重,真冷血起来要看着老大留血而死也不是不能的事情。

“老大,”他只好劝道,“你的血再流下去肯定会的,你要是死了,小狐狸活着,总有一天,她就会变成别人的,那你替她挨这一枪,就是为他们做嫁衣了。”

宫深拓终于动了动,他知道埃文是什么意思,只有活着才有机会说抱歉,才有机会补偿。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他活着还是死了,只有一个区别,那就是能不能看着她,成为别人的。

他知道,她不会再原谅他,永远不会,否则,也不会绝情到这一步。

“堇儿,”他伸出手,想要去抚摸她的脸,手到半空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一手的鲜血,遂又落了下去。

倒是夏堇,看到血从他的指尖往下滴。

他看着她的脸,“你开的这一枪,避开了要害,”他说的很慢,就像已经没有了力气,“你恨牧野泽静,但是没有要她的命,是想让她生不如死,对不对?”

她没有说话。

他淡淡的笑,“你刚才说,你要嫁给我,是因为你更恨我,是不是?”

“那你,怎么能就这样让我死了,不是太便宜了吗?”

夏堇说不出话来,她微微的眯着眼,看着这个用力抱着她不肯松半分力道的男人。

因为血流的越来越多,所以他的脸色越来越白,他很英俊,哪怕是这一枪,也没有让他呈现出半丝的狼狈,他还是镇定从容得仿若君临天下的帝王。

他的眸像是蘸了墨,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像是急切的想要听到她说什么。

他的眼睛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翻了,往日淡漠的从容被太多的东西代替,最深的痛楚,最大的惶恐,还有从来不属于他的小心翼翼。

好像,她说出来的话,是一场量刑,他就这样惶惶的等着,虽然他的情绪掩得很深,但她还是扑捉到了。

或者说,是他给她看的。

夏堇终于开了口,她闭着眼睛,淡淡的笑,“是,我恨你,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求你救我的时候,有多绝望,你也不会知道,我的孩子死在你的眼皮下的时候,我有多痛。”

“痛到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痛到我多么希望我从来不认识你,痛到,我愿意用我所有的余生,换我从来不曾爱上你。”

他的力气终于一点一点的彻底的流失了,她的表情很淡,声音很淡,笑容很淡,所有的一切都是风轻云淡,他感觉不到任何的恨意或是怨意。

埃文怔怔的看着夏堇,她淡如水墨的眉眼,有那么一瞬间,他只有一个念头,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管将来会如何。

但是,她和老大,却是永远的不可能了。

“老大,我是累了,太累了,所以,我愿意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她的生命已经只剩下寥寥无几的一段路程,何必再让仇恨作陪。

第二百六十四掌生亦何欢

“堇儿,”他一声一声的喊着她的名字,脸上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惶恐和焦急。

是的,就是惶恐,这样的表情是从来不会出现在这个男人的身上的。

夏堇已经差不多失去所有的意识了,只知道下意识的抓住面前的人的衣服,手很用力,仿佛她有多痛,手里的力气就用的多大。

“堇儿,”他轻手拍着她的脸蛋,似慰似哄,“你怎么了,怎么会痛成这样?”

其实他知道她回答不了他的问题,甚至她可能都听不到他的声音,他只是想跟她说话分散一点意识,让她不至于就这样痛晕过去。

“我已经通知韩离过来了,”冷静打完电话就回来了,她站在床边,看着夏堇痛得快要死去的模样,不禁皱紧了眉头,喃喃道,“怎么会一下痛成这样,刚才还好好的。到底怎么了。”

她只是这样问,但是谁都回答不了她的问题,看夏堇蜷缩着忍受痛苦的模样,连冷静这种经历过无数痛苦的人都觉得渗人。

痛成这个样子,那一定是到了他们无法想象的地步。

她的身体都在发抖发冷,紧紧闭着眼睛,如一只重伤的小兽。

韩离很快就到,他跟乌诺一路飙车赶过来了,他什么都没多说,伸手去探夏堇的额头。

其实根本不用看,根本就不用检查,痛成这个样子,他对她的身体的状况了如指掌,痛成这个样子,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她是怎么了。

她血液里的毒素开始镇压不住了,之前他用的药其实早就开始失效,现在这一次的发作只是警告,如果想不出解决的办法,这样的痛苦只会越来越频繁。

韩离只是站着,并没有动。

冷静蹙眉,冷声道,“她痛成这样,你干什么还站在这里?”

韩离表面看上去很平静,然而眉眼深处是无法治愈的深痛,“没有办法,只能等这阵痛苦慢慢的过去。”

“你说什么?”宫深拓猛然的抬起头,脸色冰冷到极致,什么叫没有办法,什么叫只能等痛苦慢慢过去?

韩离依旧波澜不惊,“她的身体状况我最清楚,你杀了我也没有办法给她止痛,”顿了顿,他的唇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本来还不至于这么快的,要不是她执意要留住那个孩子,最后又弄得流产,现在,也不至于糟这么大的罪。”

与其说药物失去了药效,不如说因为不能让孩子受药物的影响,夏堇大大减轻了分量,后来虽然因为流产而恢复了,但是她的身体也因为流产而再一次受损,本来就是用来镇压那个毒药的,副作用也不小,所以不可能完全像之前一样。

所以当初,他才竭力要夏堇尽早拿掉孩子,谁知道孩子没有拿掉,在那样糟糕的情况下流掉了。

要不是他,夏堇也根本就不至于会走到这一步,他对这个男人,极度的不喜欢。

宫深拓一边抱着夏堇,一边抬头问韩离,声音低哑压抑,一字一顿,“她到底怎么了?”

韩离抿唇,把视线侧开,淡漠的开口,“她怎么了,等她没事的时候,你可亲口问她。”

宫深拓眯着眸,但是也知道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表示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开这个口。

“要多久?”

他说的简单,但是冷静和韩离都明白他问的是什么,这样持续的痛苦,要多长的时间,才会过去。

“不知道,”因为夏堇他用了药之后,这样的痛苦夏堇很少发作,而且本来就不是很稳定的时间,“也许是十多分钟,也是一个小时,说不准。”

宫深拓不再看冷静和韩离,将夏堇的身体更加用力的抱进怀里,冷静眸光微动,淡淡的道,“出去吧。”

韩离动了动唇,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随着冷静离开了房间。

夏堇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虚脱到了极致,头发也是湿湿的的。

她睁着眼睛,迷茫的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她这是从地狱里回来的吗?稍稍的动了动,她身边的男人就醒来了,夏堇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眨了眨眼睛。

宫深拓的手迅速扶上她的脸蛋,“还痛么?怎么样了?”

夏堇皱了眉,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闭了闭眼,只想重新睡过去,她很疲倦,一场剧痛,能去掉她半条命,何况她如今的身体本来就很虚弱。

“堇儿,”他把她抱起来,低声道,“你身上都是汗,换身衣服再睡,好不好?”

她没力气回答他,遂随他折腾去了,身上都是汗,还是冷汗,确实是不怎么舒服的。

他的动作很小心,像是生怕弄到她哪里似的,夏堇有些困难的出声,“我没事了。”

那那一阵痛苦已经过去了,就没什么感觉了,她只是累,然后没力气,不需要这么小心。

宫深拓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动作的弧度没什么变化,还是很小心的样子。

放热水,然后将她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夏堇对他帮她洗澡这件事情很看得开,一来是因为她没有力气,二来他们什么都做过了,实在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矫情。

洗个澡睡觉,可能还比较舒服,于是她就什么都没说,趴在浴缸里,享受温暖舒服的水的温度。

洗着洗着,她这才反应过来,现在是堂堂爷们老大在屈尊降贵的帮她洗澡,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

想是这么想着,但是她还是没有动,闭着眼睛,难得的觉得轻松了班一点。

“堇儿,”宫老大见她的脸色终于好了一点,苍白的脸也被水汽蒸成了浅浅的红色,遂还是开口问道,“你哪里生病了?”

夏堇的眸微微睁大了一点,但还是半阖着的模样,听他问这个问题,也没有什么很大的反应,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没什么,不小心弄的。”

宫深拓蹙眉,她这明显连敷衍都不愿意的态度,一看就知道她根本就没有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她到底,有多少的事情在瞒着他?

她不肯说,宫老大也不再逼问,只依旧耐心细心的帮她洗澡。

直到这个时候,气氛才有丝微微的尴尬,夏堇一身赤果,身上都是白色的泡泡,她虽然人瘦得都没什么肉了的,但是皮肤也还是极好的,白皙滑腻。

他的手在她的身上过去,修长而带着薄茧的指尖,夏堇是觉得被伺候得很舒服,但是宫深拓的不一样了,温香软玉在手,只能摸,不能碰。

因此,这个澡洗了很久,直到水开始冷了,夏堇才抬起眸“,怎么洗这么就久?”

“嗯,”他的声音沙哑低沉,“马上就好。”

压下身体深处的悸动和慢慢开始痛楚,他用一条浴巾包裹着她,把人从浴缸里抱了出来。

夏堇如猫一般的偎在他的怀里。

他把她放到被子里,然后俯身问道,“要不要我陪你。”

夏堇在被子里打了个滚,摇摇头,“不用了。”

“那你好好的休息。”他有低声嘱咐道,在她眼睛上落下一个问,才轻手带着门,走了出去。

冷静一直守在外面,见宫老大终于出来了,连忙上去问道,“老大,小堇怎么样了?”宫深拓没有回答她,而是眯着眼睛看一边的韩离,他淡淡的道,“我知道你不肯说,但是不说,不代表我查不出来,不过是要耗些时间而已,加上她不太愿意。”

他的意思也很明白,你说不说,我以后都会知道,既然如此,何必麻烦。

韩离不在意的笑了笑,“去查把,我很期待看到,你查出来这一切,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说完,便越过宫深拓,径直往里面走了进去。

韩离要去给她做后续的检查,宫老大并没有阻止。

倒是冷静,一脸的担忧,“她好像病的很严重。”

宫深拓淡淡的道,“去联系最好的医生,她不说,我特要查出来。”

冷静点点头,她一个字都不肯说,他们连她的身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都不知道,说是最好的医生,其实各个方面的权威都要找齐。

韩离进去的时候,夏堇正睁着眼睛在等他、

“好点了没有?”

夏堇的手臂从被子里出来,伸了个懒腰,“没事了啊。”

“你打算真的就这样留在他的身边?”依着他对夏堇也不算浅的了解,这貌似是件不大可能的事情。

其他的都不说,就冲着那孩子的事情,她也不可能原谅宫深拓,别说还是以这样的速度。

夏堇淡淡的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算留在他的身边。”

“两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