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靖廷见她神色平静,知道她已经有了分寸,便静观她的行动。

石榴讨了个没趣,“那,奴婢出去再看看情况。”

石榴刚转身,便见账房先生与孙大娘两人进来了。

账房先生看到屋中的账本,怔了一下,随即不甚在意地道:“原来三小姐身边的人喜欢做贼。”

看到账本又如何?这庄子终究不是她的,地农闹事,不干活,回头还不是要交还给大小姐?

瑾宁对着账房的挑衅,依旧也不生气,更没有搭理,只是转动着杯子,仿佛在等待什么。

孙大娘不耐烦地道:“三小姐,地农们都说不干了,你快把大家的工钱给发了吧。”

海棠生气地上前道:“银子不是都在账房那边吗?要结算工钱,找账房就行,找三小姐做什么?要滚就马上滚,这庄子不是缺了你们不行。”

孙大娘哼了一声,嚣张跋扈地道:“你这毛丫头懂得什么啊?如今枣子快结了,除虫除草施肥浇水,不得地农干活啊?说实在话,这庄子确实就离不了我们。”

瑾宁听到这里,才微微一笑,抬起头问孙大娘,“这庄子每年亏本,若离了你们,省回了工钱,便算止损了,难道不是更好吗?”

孙大娘一怔,随即道:“往年亏损,但是今年看着枣子长势会好,也定会有好价钱的,今年一年便可以把往年亏掉的银子赚回来,三小姐可别因小失大。”

账房冷冷地道:“孙大娘,你跟她废话什么啊?直接叫她结算工钱给我们走便是。”

瑾宁扬手,“陈大侠,去账房支取银子。”

账房先生道:“对不起,三小姐,账房已经没有银子可支了。”

“是吗?不是说长孙氏取了一千两银子到庄子里维持开支吗?怎地就没了银子?”瑾宁反问。

“夫人送来的银子,已经花完了。”账房扬眉冷道。

瑾宁也不追究,“好,既然账房已经没有银子了,那你们的工钱便由我来支付,庄子还欠你们多少工钱?”

孙大娘正要说个大数额,一旁端着茶的陈靖廷便淡淡地道:“若有讹诈或者虚报,南监也受理。”

吓得孙大娘马上道:“还欠三个月的工钱,总共是十两银子一人。”

“十两银子?”瑾宁冷笑了起来,“你们倒是有脸收?地农一个月只有两百钱,你们却收两千五百钱一个月?”如此说来,上报上去的账是可以平了,报给陈瑾瑞的是五百钱一工,实际给两百钱,多出来的,便都入了这些管事的口袋。

“我们是管事,自然是高一些的。”孙大娘神色没有丝毫的心虚,理直气壮地道。

“管事,一个月一两银子,总管事,一个月三两银子,这是行价,至于账房,一个月二两银子,若还欠你们三个月的工钱…”她问海棠要了荷包,取出几名管事相应得到的银子,便丢在桌子上,冷冷地扫了两人一眼道:“拿了你们的银子,滚蛋!”

孙大娘没想到她真的会给,当下怔住了,也不敢去取银子。

账房也愣了一下,但是随即反应过来,眼睛里闪过一抹精光,“三小姐,我们的工钱倒是其次,地农们的工钱得先给了,给了所有人的工钱,我们马上收拾东西走人。”

想赶走他们控制地农?想也别想!

初三叔出现在门口,冲瑾宁打了个手势。

瑾宁微微一笑,站了起来,“好,既然如此,我便亲自出去跟地农们交代一下,把工钱给结了!”

说完,她率先便走了出去。

院子外头的空地里,挤满了几十名的地农,群情激动。

看到瑾宁出来,他们也不认识,只是依旧在喊着要工钱。

账房跟着跑了出来,冲着地农高声道:“这位就是我们的新东家,找她要工钱就对了。”

地农听得她就是新东家,都一拥而上,逼着瑾宁发工钱。

初三叔和陈大侠拦在瑾宁的身前,不许任何人接触到。

那边,孟大娘和杨老头领着一众乡民上来了,一边走过来一边喊道:“来来,来见过我们的新东家,在枣庄里干活,天天吃肉,按月收工钱。”

“见过新东家!”几十位乡民纷纷上前,高兴地拜见瑾宁。

账房和孙大娘的脸色都变了,她这么快就找到人了?

那些地农见状,以为瑾宁早有心要赶走他们,越发的激愤,一言一句地骂着瑾宁。

“我们为庄子干了那么多年的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说赶走便赶走,还早早便找了人来替换我们,真是没良心!”

“要赶走我们就得发工钱,马上发工钱。”

“马上发工钱,发工钱!”

人浪一声高于一声,声声都是催钱。

瑾宁看着墙头,一跃而上,手里执着鞭子一挥,便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想收工钱的,都静下来听我说!”瑾宁倏然面容一变,厉声道。

第55章这几个不要脸的人

地农听得可以发工钱,当下就静下来了。

瑾宁居高临下,俯视着底下的地农。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瘦,黑。

黑是正常的,但是瘦得这么厉害,便很不正常。

干活的人,只要吃食足够,身体多半是会强壮的,但是,枣庄的地农没有。

陈瑾瑞是个有远见的人,她至少不会饿着那些帮她干活的人,所以,她给枣庄的伙食,应该是不会差的。

只有一种可能,便是伙食的钱,也被账房和几位管事克扣了。

瑾宁沉了一口气,才慢慢地道:“我知道你们要走,若有更好的去处,更高的工钱,我不会阻拦你们发财。账房和管事的工钱,方才我在里头已经发过了,你们的工钱,我也会依照账房上呈给我的账本去发,你们的工钱,农忙时一千文钱一月,闲时五百钱,庄子的规矩是按月发放,所以,庄子欠你们一个月的工钱,都到海棠那边登记一下,领取这一月工钱吧。”

现场死一般寂静。

大家面面相窥,仿佛都不知道瑾宁在说什么。

良久,一名地农喊了出来,语气比方才喊发工钱时候更激动了,“东家,您说我们按月发放工钱,一个月的工钱是一两银子?”

瑾宁道:“没错,账本上记载,你们农忙时一两银子,现在还不算农忙时候,因此,每人五百钱,加上枣庄每年夏季每月发放一百文的补贴,总共是六百钱。”

账房微微变脸,方才在里头看到账本,他还是很笃定。

因为账本关于工钱的开支很含糊,且只是写在末页,除非她把所有账本都看完,才会看到工钱的数。

而这么短的时间地农便逼上来了,她一定会方寸大乱,哪里还看得了账本?

没想到,她竟真的发现了问题。

他略一慌乱之后便镇定下来冷笑道:“三小姐,你可别乱说,工钱是两百文,哪里来的一千文?”

瑾宁扬手,让陈大侠把账本拿出来,放置在地上,“你们谁认字,便上前看看,这是账房每月交给我我大姐过目的账本,每月开支里支出的工钱,是五百文,这是非农忙时候的工钱,我在青州也管理庄子,按照我的规矩,农忙时便会增加到一千钱,一天三顿,一天必须有一顿肉。”

地农不认字,但是都纷纷上前拿起了账本,横着竖着看,最后,都看着瑾宁。

海棠见状便上前接过其中一个人的账本,打开翻到了末页,指着最后的数字给他们看,“你们不认识字,但是认得你们的名字吗?认得你们名字后面的工钱数吗?”

地农对自己的名字多半是认得的,对数字也认得一些,果然看到一个五百钱。

马山这个时候也换了衣裳过来,见大家围在这里,不知道情况,便笑着道:“大家都来收工钱了?东家说,没有两年白干的事,进庄子第一个月便开始算钱了,算起来,我有好多银子了。”

十几名后生瞪大眼睛看着马山,其中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拉住马山神情激动地问道:“你是说,进庄子第一个月便能收工钱?不是干完两年才能收工钱吗?”

马山摇头道:“不是啊,东家说进来庄子第一个月便收工钱了,只要干活,就有工钱收,而且马上就是农忙了,咱还能涨工钱呢。”

“不对啊,孙大娘和账房说东家要减咱们的工钱!”有人爆喊了出来。

他这么喊着,便有一群人在底下跟着喊,群情激动汹涌。

瑾宁高声道:“我确实说过减工钱,但是不是减你们的工钱,我是要减账房和管事们的工钱,他们一月三两银子,活儿却不干,难道不该减吗?他们威胁我,若减掉他们的工钱,便带走你们,让枣庄无法维持,我不得已,才叫了孟大娘请了暂时的替工,我很欢迎大家留下来,但是,我也知道大家跟账房和管事们多年感情,你们决定共同进退,我尊重大家,工钱我会照发给大家,诸位珍重,前程似锦。”

全场一下子又轰动了起来,孙大娘和账房见势不妙,急忙想逃,初三叔和陈大侠面无表情地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陈大侠长剑一伸,淡淡地道:“去哪里啊?先交代清楚你们到底吸了多少地农的工钱。”

地农们一拥而上围住了账房和几名管事,有几个性子暴躁的,已经上了拳头,账房是个文弱书生,挨了两拳之后哪里还敢嚣张?当下便承诺说会退还工钱。

地农们怒不可遏,想起被欺骗了这么多年,哪里是一句承诺能压得住的?

“真是太可恶了,克扣我们的工钱不说,还要哄我们一同离开庄子,今天就揍死你们这几个恶棍!”

“对,把我们的工钱吐出来。”

“东家,我们不走,我们要留在枣庄!”

“对,东家,我们都不走了,我们要留下来,您别找替工。”

瑾宁跃下来,站在陈靖廷身边,看着眼前这一幕乱局。

“就这么简单?”陈靖廷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瑾宁淡淡一笑,“一个庄子,能有多复杂?”

“你早知道有克扣工钱的事情?”

“不知道,可庄子里的门道瞒不了我,我是在庄子里长大的,若无东家亲自管理,庄子就肯定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不是克扣工钱,也总会有其他,账房和管事们的做事方式,不是正派人所为,地农要的是什么?是工钱和生活保证,只要有了这两样,谁都带不走。”瑾宁道。

“既然你知道地农不会走,为什么找人来?”陈靖廷问道。

瑾宁看着他,道:“马上便是农忙了,枣庄这点人手是忙不过来的,但是长期雇工不划算,因为闲时功夫不多,没必要,若是农忙时候找临工来做,便可分担一下地农的辛苦,也能为庄子节省开销。”

陈靖廷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你还懂得做生意?”

“是以前瑶亭庄子里的胡管事教的。”瑾宁笑道。

陈靖廷很难想象一个大家小姐,她在庄子里是如何过来的。

她的生母甄氏,出身军候世家,父亲早年便立下功勋,被封国公之位,她算是陈家唯一一个嫡出的的女儿,可偏偏,她过得连个庶女都不如。

陈大侠和初三叔看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账房及几名管事倒地不起,丝毫没有同情。

陈大侠淡淡地道:“你们的工钱,会悉数返还给地农,收拾好你们的东西,滚蛋。”

账房嘴巴都歪了,却还指着陈大侠怒声道:“除了大小姐,无人能赶走我们!”

陈大侠哼了一声,“给脸不要脸!”

他一扬手,“来几个地农,把这几个不要脸的东西丢出去。”

陈大侠一声呼,便有几十名地农应,七手八脚地把管事和账房抬出去,然后丢在了路边,呸了几口,才恨恨地回去。

第56章都不要去招惹她

瑾宁让孟大娘把庄子里的地农都重新登记一下,把拖欠的工钱也都记下来,回头命人送银子到庄子里来统一发放。

地农的福利和伙食也得到了改善,当大家都知道每天都有一顿肉吃的时候,都纷纷欢呼要来叩谢东家。

下山之前,瑾宁叫了孟大娘进屋中。

孟大娘心情很好,本来看着有些刻薄的面容如今也舒展开来,一个劲地赞赏瑾宁,“三小姐和夫人真的相似,不仅仅是容貌相似,便是做事也相似。”

“大娘,你坐下来,我有话要问你,你老实回答我。”瑾宁收敛了方才的淡然,严肃地道。

孟大娘神色一整,道:“三小姐又话便问,只要婆子知道的,都会告诉三小姐。”

瑾宁看着她,“我阿娘在怀着的时候,在庄子里住了多久?”

孟大娘回忆了一下道:“大概一个月,当时夫人身子不太好,国公爷便带着她来庄子散散心,夫人喜欢住在庄子里,果然来了庄子,心情好转,精神也好了起来。”

“既然精神好,为什么又急着回去了?”瑾宁问道。

孟大娘道:“似乎是老夫人病了,夫人要回去侍疾。”

瑾宁觉得荒谬,“老夫人病了,要我母亲回去侍疾?难道府中便无其他人了吗?要一个怀着孩子的人回去侍疾,我母亲成亲十年才怀上了我,且一直胎儿不稳,怎么可能叫她回去侍疾?”

孟大娘摇头,“府中的事情婆子就不知道了,三小姐若想知道,可以找之前伺候夫人的庭姑姑问问。”

“庭姑姑?你知道她如今在哪里吗?”

孟大娘又摇头,“不知道,自从夫人走后,婆子只见过她一次,那时候她已经被老夫人赶了出去,婆子偷了夫人留在庄子里的东西之后交给了她,然后也被抓去蹲大牢了,出来之后便没有再见过,更不知道她的下落。”

她见瑾宁眉头紧锁,心下顿生疑惑,“三小姐,您怀疑当年夫人的难产…”

瑾宁眸子里闪过一抹寒芒,“孟大娘,我没有怀疑什么,你也别乱说,此事我单独问你,你心里该有数。”

孟大娘是个明白人,听得瑾宁这样说,便道:“三小姐放心,婆子一个字都不会往外吐。”

瑾宁声音软了下去:“我对你和杨伯是放心的,为了母亲的一点遗物,你们甘愿蹲大牢,可见这份情意珍贵,庄子我便暂时交付给你们管理,我不能久留,我走了之后,被赶走的那几个人或许会回来闹事,你防着点儿。”

孟大娘郑重地道:“三小姐您尽管放心,婆子和老杨头两人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被人扰乱庄子的。”

瑾宁本身是个至情至性的人,便是经历了前生的惨剧,心肠也没有冷硬成石,交托了几句关于地农的伙食,便叫石榴和海棠收拾东西走人。

陈靖廷得苏公公交代,要安全送她回府。

因此,他也一同下山。

回城要分别之际,瑾宁施礼感谢。

陈靖廷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策马转身便走。

站在府门口,瑾宁深呼吸一口,道:“回去吧。”

海棠嘀咕道:“若有选择,还是宁可留在庄子里。”

石榴在一旁听到这话,哼了一声,“庄子有什么好的?蚊虫多,吃食也不好,哪里有府中舒适?”

海棠瞪了她一眼,没再搭理她,跟着瑾宁进去。

府中冷冷清清的,青莹告知瑾宁,说昨天国公爷夫人回来之后,国公爷便下令让夫人住进了菱花院,且不许她出门。

换言之,是禁足了。

瑾宁问道:“除了禁足,还有其他吗?”

青莹摇头,“这便不曾听说。”

“管家和长孙氏身边的人呢?”

“管家还在,至于夫人身边的令婆子和杜鹃,一同跟着去伺候。”

瑾宁心底有说不出的失望。

对这个所谓的父亲,她虽然已经失望透顶,但是看到他对长孙氏的仁慈,再想起对自己的凶狠刻薄,又岂是一句失望可囊括的?

“小姐您别难过,或许,国公爷还要调查一下。”海棠宽慰道。

“调查?调查什么?”瑾宁一时气难平,却到底觉得多说无益,罢了,罢了!

横竖就没有过指望。

刚安顿好,便见长孙氏的儿子陈梁柱气冲冲地进来。

他进来便一顿乱砸,把屋中的茶几,桌子,椅子都给砸了个稀巴烂。

陈大侠想上前阻止,但是被瑾宁阻止。

瑾宁便冷眼看着他砸东西。

陈梁柱砸完之后,又指着瑾宁痛骂,“你到底耍了什么诡计让父亲把母亲禁足了?我告诉你,你最好去跟父亲解释清楚,否则我弄死你。”

瑾宁扬起眸子,看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

心里头升起了浓浓的厌恶,一个窝囊废。

但是这个窝囊废,却是国公府唯一的男丁。

“要么你自己滚出去,要么我丢你出去。”瑾宁冷冷地道。

“你敢?你倒是敢?”陈梁柱听了这话,激怒得满脸通红,竟伸手就想掐瑾宁的脖子,“我现在就掐死你这个贱货。”

瑾宁一拉他的手腕,一个转身,便只见陈梁柱呈一道弧线被抛了出去。

陈梁柱跌在了地上,疼得眼冒金星,还没来得及咒骂,便被陈大侠一手提起,“少爷走好!”

然后放到门外直接把大门关上,任由陈梁柱在外头咒骂。

“无赖!”陈大侠一锤定音地道。

国公爷其实早就回来了,也知道瑾宁回来,因为初三叔回去了。

初三叔把庄子里前后发生的事情都告知了他。

国公爷听了,只是淡淡地道:“行了,如今国公府内宅无人主持,我已经去信南国,叫母亲回来了,也好尽快把她的婚事办起来。”

初三叔怔了怔,“是!”

国公爷坐在书房里,静静地看着手里的一本书,心头却是百感交集。

他知道委屈了瑾宁,知道冤枉了她,但是,他始终没有办法对她好起来。

罢了,他没打算去修补这份关系,他们之间,就这么生疏吧。

有下人快步进来,“国公爷,少爷去了三小姐的屋中打砸,被三小姐丢了出来。”

陈国公的脸色一下子就烦躁了起来,“明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去惹她做什么?初三,传令下去,府中不管主子还是奴才,都不要去招惹梨花堂的人,都远远躲开便是。”

第57章你让他亲自来找我

陈梁柱对陈国公的这个决定很不满意。

他被丢出去之后本打算去报复,却被身边的小厮劝住了,说国公爷有令不许去招惹她。

陈梁柱一直被长孙氏宠溺,性情霸道,受不得委屈,如今被打还不能报复,当下就去找陈国公了。

“父亲,那小贱货分明是使计害了母亲,您还信她?按我说,该把她禁足才是。”

他进去便冲陈国公嚷嚷,年轻的脸上尽然是不忿之色。

陈国公一拍桌子,厉声道:“你堂堂男儿汉,不努力读书求功名,却总是卷在内宅的是非斗争中去,像什么样?”

“我…”陈梁柱被父亲吼了一声,气势锐减,“我求什么功名?我日后是要世袭您的侯爵之位,求功名有什么用处?”

陈国公冷笑,“是啊,知道如今这国公府是世袭了,可这世袭之位是谁挣来的你知道吗?就是你嘴里的那个小贱货为你挣来的。”

最后一句,他咆哮怒出,把陈梁柱吓得哆嗦了一下。

“还不滚出去!”瞧见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陈国公就气得浑身发抖。

陈梁柱嗫嚅道:“还有一事…母亲之前说,要为我求娶瑞安郡主…”

“荒谬,荒谬!”陈国公怒道,“你和你母亲一样,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竟然敢肖想瑞安郡主?那是你高攀得起的人吗?”

陈梁柱心高气傲,听了这话,便有些不服气了,“父亲,话可不能这样说,昔日大娘嫁给你的时候,你也是高攀不起的,后来不还是借着大娘的娘家飞黄腾达了起来?我若是娶了瑞安郡主,我日后也能飞黄腾达平步青云,到时候,谁还敢瞧不起我?毕竟现在也没人瞧不起父亲你。”

“初三,初三…”陈国公伸长脖子大喊。

“是!”初三叔从门外进来。

陈国公气得面容紫绀,指着陈梁柱怒道:“把他丢出去!”

陈梁柱见他动了真怒,心中害怕,那份反抗的英勇早就荡然无存了,马上转身就溜走。

陈国公见他这般没担当,心里气得更呛。

初三叔却又在这个时候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这国公府,看着懂事的只有三小姐啊。”

见陈国公冷面不理,初三叔又说:“听闻,皇上要传甄大将军回朝。”

陈国公冷冷地道:“怎地?他回朝又如何?”

初三叔在他身边多年,也只能是偶尔发个小性子,见他真怒了,也是不敢顶撞的,只道:“只是怕国公爷忘了这事,甄大将军回朝,肯定会见三小姐,若三小姐在甄大将军面前告状,以甄大将军的脾气,怕对国公爷不好。”

“她要告尽管告去!”陈国公悻悻地道:“若岳父大人能忘记阿甄是为什么死的,他就尽管帮着她吧。”

初三叔听了这话,不禁也有了几分气性,“国公爷,这和三小姐有什么关系?”

陈国公脸色煞白,“没关系?你们所有人都说没有关系,是因为你们从不在乎阿甄,滚出去吧!”

初三叔叹息一声,转身走了。

陈国公把自己关在了屋中,拳头紧握,全身轻颤。

所有人都说没有关系,他也知道没有关系。

可事实就是事实,若不是为了生她,阿甄也不会死。

他们有过白首之约,从年少到如今,他在乎的人也只有一个。

什么功名利禄,若没了她,有什么意义?

他的荣耀,还有谁能跟他分享?

他不是没有野心的人,他午夜梦回,还是会想起当初他置身于一片荣光中,可醒来之后,一旦去奋发,又会觉得,没有意义了。

他知道外头的人都没说错,他对瑾宁刻薄,为了不被人闲话才接她回来的。

他心里头,并不曾念过父女亲情。

他只想完成自己的责任。

因此,这一次他请了母亲回来,办好了她的婚事,一切又恢复以前那样。

这些年,日子不好不赖,许多事情他心里明白,但是不想改变,横竖日子过得去就好。

但是,瑾宁的回来,把这些假象戳破了。

他疲惫得很,不想有什么改变,日子还是按照以前那样淡若流水地过去就行。

他的这份心思,初三叔是很明白。

因此,初三叔出去之后,在外头静默了好一会儿,便去了梨花堂。

不管如何,到底是父女一场,他希望,三小姐别太记恨国公爷。

进了梨花堂,见瑾宁正在吩咐屋中的人忙活。

他走进去,声音低沉地道:“三小姐,能与你说几句话吗?”

瑾宁扬眸,“初三叔有话便说。”

初三叔瞧着她那张看着纯净但是眼底暗藏世故的脸,轻声道:“莫怪你父亲,他心里头也不好受,他已经去信南国,请老夫人回来。”

瑾宁淡淡地道:“那他以后还会更不好受。”

“何必?”初三叔以为瑾宁要闹什么事,“都是一家人,没必要一定分出个你错我对来。”

“这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我只说他想日子安静是很难的,如果老夫人回来的话,至于陈瑾瑞,也等着吧,这府中会很热闹。”瑾宁冷笑道。

“什么意思?”初三叔怔了一下。

瑾宁微微笑道:“初三叔,你觉得武安侯府会否愿意得罪苏意大人,再容下一个精心设计自己亲妹妹的毁容媳妇?”

初三叔面容微变,确实忘记了这茬了。

武安侯是最重视名声的,一直以亲贵自诩,容不得一丁点的污点,而最重要的是,武安侯确实不愿意得罪苏意大人,如果苏意大人执住这点不放,武安侯府宁可休了大小姐,也不可能为了大小姐与苏意大人抗衡。

初三叔看着瑾宁,道:“三小姐,苏意大人那边,你能说得上话…”

“初三叔!”瑾宁给了他一记警告的眼神,“这话,至少不是你来对我说。”

初三叔苦笑,“这不是难为你父亲吗?”

“他难为我的时候,你没看见?”瑾宁声音冰冷地道。

初三叔叹息道:“你们父女两人的性格,何其相似啊?”

“回去转告国公爷吧,若他希望我去求苏意大人,让他亲自来说,他该给我一个交代。”

那顿鞭子之后,她对他已经没有顾念什么情分,该还的已经还了,既然不拖不欠,那在庄子里的那一脚,就得给她道歉。

第58章陈瑾瑞会被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