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和老太太出门的时候,她躲在庭院后面的拱门里看着,其实什么都没看到,眼泪早就遮蔽了视线。

老太太走后,大舅妈叫了瑾宁到房中,二舅妈也来了。

三人坐下来,大舅妈正色道:“老太太给你的,大概你外公也都告知你了,你的部分…”

瑾宁抬起头,“我不要,我的部分,给哥哥们匀了。”

大舅妈道:“你哥哥们都有,和你的份额是一样的,老太太往日做生意是有一手的,但是后来去了边城,便都换成了庄子和店铺,给你的,是东安街那边的店铺,那边三十几家店铺如今都归你,看你哪日得空,便去衙门把手续都办妥了,也好叫你婆儿放心。”

东安街便是绸缎庄的隔壁,那算是京中地段最好的店铺了。

二舅妈道:“我们甄家都是武将,做生意不擅长,但是留着产业收租也是保障,你婆儿怕你在侯府被人欺负,所以,给你留的是最好的段,她说,若有一天,侯府容不下你这无法无天的性子,你也不必受人白眼,能过得逍遥自在生活富足。”

瑾宁心底一片惨然,婆儿事事为她周全了,可她给过婆儿什么?

她怔怔地捏着那张单子,上头都记下来给她的是哪里的店铺,从几号到几号,清晰标记。

想着,想着,泪水又落了下来。

靖廷在晚膳之前,回到了府中。

今日可伶来跟他说,瑾宁不回来用膳,他可能会遭老爷子责问。

所以,他进门的时候,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进了饭厅,人都差不多到齐了,还有父亲没进门,至于李良晟,多半是不会来的。

老爷子坐在主座上,脸色很难看,崔氏坐在他身边,给靖廷递了一个提醒的眼神。

靖廷心里有数,先给老爷子和崔氏行礼,再对江宁侯夫人拱手问安,江宁侯夫人神色淡淡,“坐吧!”

长孙嫣儿站在江宁侯夫人的身后,她是妾侍,不能坐在一起吃饭,但是得伺候主母用饭。

老爷子沉着脸,瞪了靖廷一眼,“你媳妇呢?”

靖廷道:“她去了大将军府,许是吃了饭再回来。”

“大将军和老夫人不是要出远门吗?她在那边做什么?躲着我吗?”老爷子严厉地问道。

第376章另有内情啊

靖廷微笑,“瞧祖父说得,她躲着您做什么呢?”

“自然是心虚,对了,你可知道她祖母去世的事情?”老爷子瞪着眼睛问道。

靖廷道:“知道!”

“那她说不回去奔丧,你也知道?”老爷子火气扯上来了。

“知道!”

“知道你还由着她?”老爷子一拍桌子。

江宁侯知道靖廷不善言辞,便道:“父亲莫气,瑾宁这孩子做事是有分寸的,她不回去一定有她不回去的道理,咱就甭管了。”

“甭管?你说的倒是好听,这事能不管吗?这进了我们侯府,便是我们侯府的人了,她如此凉薄无情,传出去损的是我们侯府的面子…罢了,面子不面子的倒也没什么,只是这人伦得有吧?做人若缺了这人伦道德,岂不是和畜生没有分别?皇上与太后都主张仁孝治国,以孝义教化世人,你做了这么多年的朝廷大员,都把皇上和太后的话忘光了吗?”

江宁侯无端被训斥一顿,一时没话了。

老爷子再看着靖廷道:“如今那边什么个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办事的没几个人,你岳父因为东浙一役,身子至今都没好,你作为女婿的不去帮衬着点儿,反而由着你媳妇胡来,这首先是你的不对,我知道你素来不懂得应酬,也不懂得这些人情世故,但是,既成了亲戚,凡事就该守望相助,得有这个人情味,你是大将军,怎可善恶孝逆不分?”

靖廷虚应着,“是,谨记祖父教诲。”

“明日,让她马上回去。”老爷子见靖廷不驳,便以为他听从了,回去会劝说瑾宁的,便也就不再说。

主办丧事的是二爷陈守成。

他十分哀痛,一天哭好几场,但凡有亲戚前来,必定跪地痛哭。

因回了老夫人的乡下报丧,所以,这治丧之时就得等到老夫人的娘家亲戚过来,娘家人过来之前,便停尸在她灵堂里头,暂不封棺。

这规矩是要守的,停尸这个事情,路途近的,也就那么三几天,若路途遥远的,得一个月,这冬日还好一些,夏天就得发臭,可规矩是这样,也没办法。

所幸的是,老夫人的娘家亲戚不远,一两日便可抵达。

陈国公病重,没有披麻戴孝。

这按照大周丧仪的风俗,父母丧,若子女病危,可先不戴孝,但是得病榻前挂白花,等大殓的时候再穿孝服。

陈国公不许。

他和瑾宁一样,一不披麻戴孝,二不跪拜送葬。

但是,陈国公因为重病,无人能进入他的屋中,所以,在孝服送进去之后,他命初三叔烧掉也无人知晓。

倒是二爷跟亲戚嘀咕,说他本来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母亲病逝之后,他就卧床不起了。

二爷这话本是想说陈国公不孝,但是,亲戚听了,反而觉得他是因为母丧而伤心过度病倒。

一时也无人议论。

守丧期间,亲族都得来,瑾宁这位孙女不来,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但是,到底是嫁出去的孙女,或许等到大殓的时候再来也未可知。

然而,这一直等到老夫人娘家的亲戚来了,灵堂设下,开始大殓,都没见瑾宁来。

灵堂设下,朝中一些官员陆续来了。

侯府老爷子带着崔氏也来了,他来的时候都是气呼呼的,因为靖廷不仅没能叫瑾宁来,连他自己都不来,甚至夫妇两人还去了总领府居住,连家都不回。

他看到丧礼确实没几个人帮忙,便找到了二爷陈守成,“你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陈守成哭着道:“老爷子您有心了,如今丧事办得都差不多,只是瑾宁没来,母亲怕是在天之灵也不能安息了。”

老爷子听了这话,更是堵心,对瑾宁因而也愤恨了几分。

倒是崔氏问道:“是不是老夫人昔日曾和瑾宁有过误会?到底是什么误会?二爷不妨说说,我们回去看看能不能化解?”

陈守成抹了一把眼泪,眼底有些困惑,“有误会么?母亲和她哪里能有什么误会呢?她一直在庄子里住,回来两年,母亲也在南国和我一起,是近些日子才回来的,回来也没相处多少日子,哪里能有什么误会?且母亲对她事事关怀备至,知道她曾委屈,于是吃喝用度都是最好的,不过…”

“不过什么?”崔氏问道。

陈守成道:“我知道瑾宁一直对被送到庄子里长大是耿耿于怀,因此也和大哥三番四次争吵,后来母亲便对她说,当初送她去庄子,是母亲决定,和大哥无关,母亲此举,本是为了缓和他们父女关系的,但是瑾宁怕是因此便恨上了母亲。”

老爷子听得此言,道:“守业当初确实是做错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怎舍得送往庄子里任由其自生自灭?她在庄子里怕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的,当年大将军和老夫人在边城,也没能帮衬到她,这丫头苦是苦,可也不能好歹不分啊,若说平日里埋怨几句,倒也没什么,如今却是连自己祖母丧礼都不出席,就太过分了。”

“哎,真是冤孽啊!”陈守业一脸沉痛的样子,“我们陈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一直都是好好地,这两年忽然就翻了个天。”

他本是想说这一切是因为瑾宁回来之后才酿成这般,但是老爷子兀自沉思着,也没细想,只是顺口宽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陈守成无趣得很,本以为还能在老爷子面前状告她,叫她吃点苦头,没想到,老爷子压根没放在心里去。

回去的路上,老爷子反倒是沉思起来了。

“怎么了?还怪着少夫人呢?”崔氏笑着问道。

老爷子淡淡地道:“难道她不该怪么?”

“该,但是怪一阵子就好了,难得这事没闹大,不过是被外人非议几句罢了。”

老爷子嗯了一声,“这位二爷说的话,倒是让我困惑不已,这少夫人的为人,从她过门后做的那几件事情里看,我算是明了一二,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但是,记仇是真的,这人记仇呢,也说不得是坏,人都有性子,有性子的人才实在,不怕她使坏。这一次她祖母过世,她不回去奔丧,不披麻戴孝,这本来就是有旧怨,这位二爷若说出点旧怨来,我不奇怪,但是他说老夫人对少夫人是极好的,在府中吃喝用度都比旁的强,那我就觉得这话有水分了,虽说这国公府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但是老太太确实曾刻薄过少夫人,这点,我还是略有耳闻的,只不过认为刻薄也好,凉薄也好,到底人都走了,且还是祖辈,心里不情愿,面子上总得做足了才行,这我才会三番四次跟她和靖廷置气,今日听二爷这么一说,我琢磨啊,怕是另有内情的。”

第377章宣旨

崔氏听得他这样说,仔细想了想,道:“咱知道这门亲事的时候,回京之时不是打听过吗?你还记得不?貌似有人说过,这位老太太想害少夫人性命,结果少夫人没死成,倒是去了东浙那边找靖廷。”

“这话不尽不实,不能信,做祖母的心再狠,也不会要自己孙女的性命。”老爷子摆手道。

崔氏道:“可按照你方才说,少夫人也算是恩怨分明的人,怎地在这事便如此执拗?这对她没好处啊,丧事大办起来,若她不来,外人都说她闲话,她这名声丢了,以后在京中怕也不得人心,她为何要如此啊?”

“看来,此事还得去查查。”老爷子道。

崔氏看着他,笑道:“那你不强迫少夫人回去了?”

老爷子哼道:“强迫得了吗?就她那倔牛似的性子,能强迫得了?”

崔氏还真是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以少夫人这样的性子,不合你意呢,没想老爷还这般宠着她。”

“合意不合意另说,她到底是救过子言的性命,且又是靖廷的媳妇,若性格没大坏,哪里有不合意一说?宠就谈不上了,不过是一家人,诚心对待罢了。”

崔氏靠着他的肩膀,笑道:“就是宠了!”

“去!”老爷子瞪了她一眼,“你是跟着起哄架秧子是吧?”

“谁叫你嘴硬心软?”崔氏打趣道。

老爷子拂了一下衣袖,道:“什么嘴硬心软?我从来也没说过不喜欢她。”

顿了一下,老爷子道:“她这人虽说诗文不通,只懂得舞刀弄枪,可为朝廷效力立下了大功,在家国天下说,她便没让人不喜欢的地方,至于性情,还是我刚才那句话,这样的性子,反倒实在,若不是因这事,我还不会对她发脾气呢。”

“你发脾气也无用啊,人直接躲起来了。”崔氏笑道。

“她就是知道得躲起来,不躲起来不得跟我冲?我也没说非得强迫她不可,只是,这到底和她名声有关,就是可惜她这般不知道爱惜名声。”

“行了,你就甭说了,这事没闹出大事来,就算过去了,你这若还生气的话,少夫人指定十天半月也不敢回府。”

老爷子也心软了,道:“你去传个话,叫她不必再躲!”

崔氏扑哧一声笑了,“行,回头我差人去总领府说句话。”

老爷子看着她问道:“对了,我日前可是听白儿说过,少夫人不甚尊敬你,你传她去,她都不搭理你,你如今怎么老为她说话?”

“误会!”崔氏道,“她对我还算恭敬的,其实,少夫人很好相处。”

老爷子点头,“如此便好,叫她回来吧,眼看这就出殡了,这事就算过了。”

大家都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瑾宁当晚也回了府,踏踏实实地到了老爷子屋中赔罪。

老爷子见她到总领府住了两日,整个憔悴消瘦,便道是因为老夫人去世的事情,也就不忍心苛责,打发了她回去休息。

等晚一些靖廷回来,问起这事,瑾宁轻声道:“老爷子是真疼我。”

靖廷知道了婆儿的事情,也陪着她难过了两日,如今见她回来还是愁眉不展,便道:“我请几天假,陪你到庄子里住好吗?”

瑾宁摇头,“暂时先不去了。”

“你不想着她么?”靖廷问道。

“想!”瑾宁眼底含了泪,“日夜都想,可我若去了,她势必要在我面前装得什么都好,明明难受也不愿意说,反倒受苦,还不如让她如今自在地过一段日子。”

且她若去了,她怕自己憋不住情绪,在老太太面前崩溃,一样叫老太太不放心。

“那好,你什么时候想去跟我说一声,我陪你去便是。”靖廷道。

瑾宁嗯了一声,“等我冷静几日,把事情接受了再去。”

“别难受,人总归有这一日。”靖廷不知道如何安慰她,这几日白日在府衙做事,晚上便回去陪着她,她一皱眉,一叹气,或者默默坐在那里不言不语,他的心就要揪痛。

国公府那边老太太出殡之后,本以为事情就过去了。

殊不知,国公府老太太出殡之后第二日早朝,议完国事之后,陈侍郎上了折子,弹劾飞凤将军不仁不孝,竟连祖母大丧都不出现,甚至,连国公府送去的孝服都没接,扔了出去。

这些事情,朝中官员早有所耳闻,但是,大家只是放在心里,并未想过要上奏,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谁知道曾发生过什么事?

但是,陈侍郎上奏,这就叫皇帝震怒。

皇帝当朝大发雷霆,质问江宁侯,江宁侯道:“人确实是没回去,但是国公府并未送来孝服,何来把孝服扔出去一说?”

皇帝怒道:“且不说她是朕亲封的将军,是朝廷官员,即便是草民百姓,也当只人伦,行孝道,不可如此忤逆反叛,连自己祖母的葬礼都不出现,她还配做人吗?来啊,传朕旨意,着飞凤将军陈瑾宁即日到其祖母坟前,磕头一百个,以安老夫人在天之灵。”

苏意在朝上,听了皇帝下令,他情知瑾宁不会遵旨,可一旦抗旨,可就是大罪了。

他心中暗暗着急,看向了督查李大人,李大人会意,两人一同出列,可还没说话,皇帝便一眼瞪了过来,“苏意,听说她是你的徒弟,这徒儿教不好,你这做师父也得一同治罪,便罚你与陈卿家一同监督她磕头,由陈卿家宣旨,退朝!”

苏意与李大人对视一眼,皆是无奈。

江宁侯淡淡地看向陈侍郎,“我竟不知道你是这般喜欢管闲事,她不回去奔丧,碍着你什么?抑或说,你是记恨上了她,以此报复?”

陈侍郎澹然道:“岳父,小婿不知私怨,只知道皇上以仁孝治国,少夫人此举是大逆不道,在朝,失为臣之道,在私,失为人子孙之道,如此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人,小婿上奏本,有什么不对吗?”

“对,你对!”江宁侯严厉地扫了他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苏意也转身,却听得陈侍郎道:“苏大人慢走一步,皇上让你我监督,我们便一同去领旨宣旨吧!”

第378章抗旨

苏意回头,眸光冷冽地看了他一眼,“宣旨的人是你,本座只是陪同监督。”

说完,立刻离殿而去。

“李大人,今日靖廷去了北营,劳烦您马上派人去一趟,把此事告知他。”

“好!”李大人拱手快步离开。

苏意出了宫中,命随从先去侯府,叫瑾宁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几天之内都不要出来。

瑾宁听得杨侍郎告了她一状,且旨意正在前来,她知道,自己不能接旨,接旨之后,若不遵从,就是抗旨。

她想了一下,道:“躲不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但是不躲,必须接旨啊,难道你真要去磕头?”钱嬷嬷着急了。

“宁死不从!”瑾宁冷道。

连她的葬礼都不去,怎么可能去给她磕头?

杀母之仇,死生不忘,给仇人磕头,她做不到。

“那就得躲!”钱嬷嬷马上吩咐可伶去收拾东西,可俐牵马。

这一通吩咐下去,却见查端明带着一个丫头过来,进门见大家忙活,不禁问道:“郡主这是要去出远门?”

钱嬷嬷上前福身,“明妃娘娘怎么来了?”

她看看查端明身后,没见到郭玉姑姑。

查端明微笑,“嬷嬷不必看了,昨天我惹姑姑生气,姑姑昨晚便回宫去了,我不必学规矩,便来找郡主说话聊天。”

这么巧?

她担忧地回头看了瑾宁一眼,这只怕不是那么巧,这个查端明,很是讨厌,总是在不防备的时候忽然来刺人一刀。

瑾宁横竖也不想走,看着查端明道:“来者是客,来了就来了吧。”

钱嬷嬷犹豫了一下,查端明却已经进来,看着钱嬷嬷笑道:“怎么?我仿佛来得不是时候啊?不知道郡主要去哪里?”

“我哪里都不去!”瑾宁扬手,示意大家都不必再准备。

这事,既然闹到了皇上跟前,那就怎么都躲不过去。

查端明看着瑾宁,笑容堆满脸,“既然郡主哪里都不去,陪我说说话如何?”

“哪里都不去,但是也不想陪你说话,明妃娘娘自个坐着吧,我没功夫应酬!”瑾宁说着,自己进去了。

查端明讨了个没趣,却不觉得没趣,含笑道:“既然如此,我便等郡主忙完了再与我说话。”

她就坐在了偏厅里,宁瑟阁也无人看茶,她便随手拿起一本书在边上看着。

钱嬷嬷进了房中拉住瑾宁道:“这明妃忽然来到,只怕不是巧。”

“陈侍郎告状,未必就不是她的手笔。”那日出门,她看到陈侍郎来了,陈幸如这两日似乎也消停了点儿,她还以为陈幸如闹够了呢,原来,都在这里等着。

“此人真是臭老鼠!”钱嬷嬷恨声道。

“这事我就没想着能躲过去。”瑾宁沉声道:“皇上总不至于杀了我,褫夺我的封号,削我的将军职位都好,日后我总会凭着自己的努力看拼回来,但是这头我不能磕。”

“但是抗旨,是大罪啊!”钱嬷嬷担忧地道。

她其实也觉得皇上未必会因为这样杀了郡主,但是,若因此下大牢就不值得了,且进了大牢,起码要等皇上消气之后,再听得进苏大人的劝,才会把郡主放出来。

人在牢中,得遭多少罪?

瑾宁拉住她的手,道:“别怕,什么苦我都受得住。”

“嬷嬷不忍心!”钱嬷嬷叹气。

“嬷嬷,我若出事,你千万叮嘱大将军府的人,不可把我的事情告知婆儿…”瑾宁声音哽咽了,“我不孝…”

她仰头,深呼吸,把眼泪给逼回去,再沉声道:“叫靖廷千万不可为我说情,任何人不必为我说情,尤其,国公府和师父那边万不可理会此事,我命不该绝的,过了这阵子,太后会想法子赦免我,所以,任何人都不需要为我冒险,知道吗?”

“你这么肯定?”钱嬷嬷看着她问道。

“我很肯定,我对太后还有用,太后不会看着我死,等过了皇上的气头,她会救我的。”瑾宁道。

她知道自己重生是托了太后的福,既然她对江山社稷有用,太后就不会看着她再度赴死,否则,何必大费周章让她重新活一次?

钱嬷嬷虽然伺候了太后很长日子,但是,太后有时候做事不是那么好揣测的,若郡主料错了呢?抗旨可是大罪,沙头大罪啊!

她看着瑾宁,迟疑了一下道:“郡主,不如…”

她的话,到底还是吞了回去。

她不可能叫郡主去那老毒妇的坟前磕头,她是郡主的杀母仇人。

若去磕头,比杀了她还难受。

瑾宁也听出她的意思来了,见她不再说下去,她也就不说。

查端明在外头看着书,红唇微微挽起,笑容里尽是阴毒之情。

这自然是她的手笔,她马上就要入宫了,入宫之前,若能除掉眼中钉,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圣旨到!”

外头,传来了陈侍郎的声音。

查端明微微一笑,站了起来,带着丫头走到侧门后,不让人看见她。

因着圣旨到,老爷子也惊动了,带着崔氏和一众下人来到宁瑟阁。

宁瑟阁正在设香案,准备接旨。

老爷子看到宣旨之人是自己的孙女婿,不禁微微诧异。

再看到子言和苏意都在,且两人脸色沉重,他便是再愚蠢都能猜到了。

瑾宁缓缓地走出来,看着陈侍郎。

陈侍郎面无表情,但是眼底却难掩得意之色,“陈瑾宁接旨!”

瑾宁跪下,但不言语。

陈侍郎冷笑,睨了她一眼,才徐徐地展开圣旨,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日:飞凤将军陈瑾宁不居祖丧,德行有亏,不尊孝道,违背朕教化万民之宗旨,念曾于国有功,朕暂不予追究,惩尔于坟前磕头一百,以儆效尤!”

老爷子本以为圣旨是要问罪拿人,没想到只是磕头一百个,真是惊出一身冷汗啊。

他见瑾宁还跪着,便道:“还跪着做什么?快接旨啊!”

瑾宁磕头,“臣不不能接旨,不能照办!”

陈侍郎冷笑一声,“飞凤将军,你可知道抗旨不遵是大不敬之罪?”

“臣服罪!”瑾宁说完,慢慢地站起来,看着陈侍郎,眸色锋利如薄刃,寒芒倏闪,“陈大人,我抗旨,你可以拿我问罪!”

陈侍郎厉声道:“好一位目中无人的飞凤将军,在东浙立了功,便敢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了,来啊,拿下她!”

第379章到底还是为他着想了

老爷子一愣,“慢着!”

他看向瑾宁,压低声音愠道:“你不可胡闹,抗旨是大罪,是要杀头的,快接旨,然后去磕头。”

瑾宁沉沉地看了老爷子一眼,道:“祖父,我不能遵旨,请恕罪,但是我陈瑾宁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绝不牵连侯府。”

陈侍郎冷傲一笑,看着苏意,“苏大人,你是亲眼看见她抗旨的。”

苏意冷冷地道:“要抓便抓,哪里那么多废话?”

“苏大人!”老爷子看了看苏意,又看着江宁侯,“子言,你们都是劝劝啊,怎么还顺着她呢?”

江宁侯沉声道:“父亲,瑾宁不披麻戴孝不守丧,自是有原因的。”

“是什么原因啊?”老爷子倒是懵了,有什么原因能让她这般倔强,宁死不屈?甚至,连一向有分寸的子言都赞成她这样做。

“带走!”陈侍郎扬手,冷冷地道。

禁军本是随同而来的,亲眼见到陈瑾宁抗旨,便上前抓人。

“不能抓!”可伶可俐拦在前头。

瑾宁沉下脸,“退开!”

“郡主!”两人急了,那天牢是是什么地方?郡主焉能受得住?

“退开,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瑾宁急声道。

陈侍郎冷道:“若不走开,便连你们也一同带走。”

“那你倒是带啊!”可伶可俐怒道。

陈侍郎大怒,正欲下令,

却见一匹白马,直接从门外冲了进来,在人前强行勒住缰绳停下来,马头差点就把陈侍郎给拱了,吓得他疾步退后,却不料,刚好退到瑾宁的身上,瑾宁又被两名禁军抓住,躲不及,他的身子便直接贴了上去,手中的圣旨也飞落在地上。

那人下马后,狂吼一声,“大胆狂徒,竟敢轻薄本将的夫人?还敢丢弃圣旨?”

声音未落,拳头便到了陈侍郎的眼前,陈侍郎只觉得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人便倒了下去。

这一阵晕,半响才回过神来,他在禁军的搀扶之下站起来,看到岳父和侯府的人眼睁睁看着他被打而不援手,心里是又恨又怒,指着靖廷怒道:“陈靖廷,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公然殴打朝廷命官?我定要在皇上面前参奏你一本。”

“参,马上去!”靖廷面容狂怒,眸子燃着烈焰,“本将还要参你一本,参你轻薄我夫人,还把圣旨丢在地上,我倒是要看看,皇上是治你的罪还是治我的罪,走,入宫去。”

说着,一手就拉住陈侍郎的手拽着往前走,“走,这就去!”

瑾宁见他这般狂怒,到了御前,只怕会被治不敬之罪,便连忙对江宁侯打了个眼色。

江宁侯上前拦下,道:“算了,靖廷,此事慢些与他算账不迟。”

他拉住靖廷,眼底有提示警告之色。

靖廷打了陈侍郎一拳,人也冷静了许多,这般胡闹只能出一口气,不能帮到瑾宁,他也不能跟着搭进去。

他沉了一口气,对陈侍郎道:“你且等着,我单独与她说会儿话,劝劝她。”

“不行!”陈侍郎被打了一拳,又听岳父说了那句容后算账的话,正怒火中烧,听得靖廷要单独与她说话,一会她若遵旨,岂不是无罪可治?所以便一口冷然拒绝,且对禁军道:“你们马上把人带走。”

苏意漫笑一声,“哟,陈大人这官威好大啊,不过皇上只是让你来宣旨,不是让你来拿人的。”

“既然抗旨,为什么不能拿?”陈侍郎反问,有圣旨在手,他丝毫不惧怕苏意。

“没听到大将军说要劝劝郡主吗?若劝了不听,你再拿人不迟啊!”苏意眸锋冷凝地看着他。

“谁知道会不会趁机逃去?”陈侍郎冷笑。

“逃去不正合你心意吗?你道她一个抗旨之罪,皇上就会拿她问斩了?你这如意算盘也打得太响了,不如且纵容她一下,让她试试逃走?”苏意皮笑肉不笑地道。

陈侍郎还不同意,想下令,却听得老爷子对禁军道:“二位卖老夫一个面子,先容大将军劝说两句如何?”

老爷子马上就是太子老师,这面子,禁军哪里有不卖的道理?其中一人道:“老太爷,您客气,我兄弟二人只是陪同来宣旨的,飞凤将军若抗旨不遵,这才拿人,若大将军能劝说她接旨自然是更好的。”

“你们二人方才没听到她说要抗旨吗?”陈侍郎怒道。

“我说陈大人,”那禁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您今日的态度可真是奇了怪了,这侯府是您的亲戚,说一家人不为过,怎地今日看来,侯府像是您的仇家啊?且发话的,可是侯府老太爷,是您的祖辈啊,您方才的态度,有些不敬不孝吧!”

陈侍郎一怔,才惊觉自己今日确实有些过猛了,遂清清嗓子道:“正因为是亲戚,本官才要持正执中,免得被人弹劾说本官偏袒徇私,既然二位都发话了,那就劝说劝说。”

靖廷拉着瑾宁的手,便进了屋中。

他看着瑾宁,道:“嬷嬷有一计,把老毒妇当初毒害岳母一事说出来,由我去找太后说,反正人证也是齐全的,不怕调查,只是,你可愿意把你母亲的死因公告天下?”

瑾宁摇头道:“不,不要说,你听我说,皇上不会对我怎么样,顶多是收监或者是打几棍子,都不碍事,我受得住,你也千万不要冲动,这个节骨眼上,千万不要去找皇上为我求情,知道吗?你相信我,太后会想法子救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