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又不止他们那群,你不是陈家的人吗?”靖廷笑了。

“我?卖给我?”陈梁晖怔了一下,随即道:“我没有一万两。”

“卖给你,一两银子!”瑾宁笑道,“回头,他们来的时候,我们便说去衙门准备卖山头的事情,也顺便在衙门把山头的事给办了,过到你的名下,以后山契写的是你的名字。”

“那怎么成?一两银子可买不了山头,那岂不是等于白送?不可不可,我怎么能占你那么大的便宜?”陈梁晖连连摆手。

“一家人,占便宜这三个字就不要说了。”瑾宁看着他,“你是母亲的儿子,父亲丧仪的时候,担幡买水的人是你,所以他们留下的东西,你也有份,你不是已经把世袭之位让给我了吗?真要论什么占便宜,我这便宜才是占大了。”

“这话说得,这本来就是你的。”陈梁晖白了她一眼道。

靖廷看着他们互相谦让,道:“岳父岳母看到你们如此相亲相爱,大概是可以放心了的。”

外面,有脚步声响起,便见雷洪进来道:“瑾宁,罗公公说要给国公爷上香,还有十二公他们,都在外头候着呢。”

“我不拦着啊,生他们气的人是我,不是我父亲,他们要给我父亲上香,尽管进来就是,如果他们对着我父的棺椁毫无羞耻内疚之心的话,雷洪,把这话转述给他们听。”瑾宁道。

雷洪道:“行!”

他转身出去了,在外头说了几句话,声音很大,“国公爷的遗体停放在这里几天了,你们不让进去,这位曾为你们大周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大将,死后连祖宗祠堂都进不得,祖宗山坟都葬不得,传出去,天下人如何指着你们的脊梁骨骂,你们受着就是。”

听得有声音轻轻地问:“那郡主可让我们进去?”

“郡主说生你们气的是她,不是国公爷,国公爷不会生你们的气,他死了,你们如何欺负他,欺负他的女儿,他看不到,你们若觉得自己在国公爷灵前不觉得心虚的话,就进去吧。”

靖廷在里头听了雷洪的话,不禁诧异地问:“这雷洪说话怎么一套套的了?”

“他在庄子里吵架也有一手的。”瑾宁笑道。

“他这样说,那些人还好意思进来,那真的挺厚颜无耻的。”靖廷道。

靖廷话音刚落,便见人进来了。

进来的不是陈家的人,而是罗公公。

雷洪也跟着进来,道:“那个十二公还在外头,说等等再进来。”

“那就让他们等着。”瑾宁道。

“这是为何啊?”陈梁晖不明白地问道。

瑾宁淡笑,“谁知道?”还能为何?面子啊,雷洪这样说,他们马上进来,怎一个厚颜无耻了得?

罗公公的态度前后改变很大,昨晚和方才还是嚣张冷淡得很,如今进来就主动见礼,“奴才,参见大将军,参见郡主,参见陈大人!”

“受不起!”瑾宁淡淡地道。

罗公公惶恐地道:“郡主息怒,奴才昨日确有不当的地方,回头奴才会跟陈家那边解释清楚的,请郡主放心。”

“解释不解释都不要紧,清者自清,我父亲不会因你们诬陷几句就变成了逼害嫡母的罪人。”瑾宁冷道。

“实在是冤枉,奴才从没这样说过,当初二爷在陈家人面前说国公爷的事情,奴才没说话,没为国公爷辩解,是因为奴才长期在外办差,实在不知道国公府发生的事情,奴才倒不是为自己辩解,只是实情如此,还请郡主莫要见怪。”

瑾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张变得十分谦卑的脸,“罗公公是进来上香的吗?”

罗公公轻声叹气,“看来郡主确实是误会奴才了。”

他上前,拿了三炷香点燃,插在了香炉里,对着棺椁便鞠了三个躬,“国公爷安息!”

他鞠躬之后,回头看着靖廷,微笑道:“大将军,奴才还没恭喜大将军和郡主成亲之喜呢,回京之后,自当补回贺礼。”

靖廷淡淡地道:“我们成亲都没请公公,公公补什么贺礼?”

罗公公笑容僵硬了起来,呵呵两声,“是,是,奴才失礼,叫大将军笑话了。”

他显得很尴尬,看了看瑾宁,瑾宁脸侧到一边去,看靖廷,一脸的冷漠,至于陈梁晖,他认为是个做不得主的,也不愿意搭理。

他脸上的骄矜一点点地碎去,终于,换上了一副哭丧般的表情看着瑾宁,“郡主,是奴才错了,您饶了奴才这一次。”

他双腿屈了下去,跪在地上,可怜巴巴地看着瑾宁。

因着师父是太监出身,瑾宁素来对太监都爱惜三分的。

但是这个罗公公实在可恨,所以最后便连他伪造石碑的事情告了上去,也只是想小惩大诫,没想真整治他,到底是太后身边的人,宫里的事情,她能不牵扯就不牵扯。

如今见他求饶,便道:“好,你告诉我,是不是明妃娘娘指使你这样做的?”

罗公公如今哪里还敢隐瞒,当下一五一十地把事情都说了出来。

“确实是明妃娘娘指使奴才的,她早午晚都到太后宫里请安,十分殷勤,也哄得太后欢喜,后来奴才在太后跟前做错了事,被太后斥责了几句,明妃娘娘便安慰奴才,说太后因一些事情心里本就不痛快,叫奴才做事谨慎一些,且说了一个法子,让奴才去赎罪。”

他说到这里,显得有些颓然懊恼,仿佛后悔不该听明妃娘娘的话。

这些,瑾宁大概能猜到,她要知道细节,要知道查端明都找了些什么人。

所以,她道:“继续说下去。”

第421章一个个无赖

罗公公苦笑道:“郡主也都猜出来了,明妃娘娘告知奴才,说太后不痛快是因为在飞凤殿里提了一些意见却没被皇上接纳,是关于郡主世袭爵位的事情,奴才后来也问过太后身边的人,确有其事,这才信了明妃娘娘的话。明妃娘娘说太后讨厌郡主,若郡主不能世袭爵位,便能哄得太后高兴。于是,奴才便按照她的吩咐,出宫去找陈侍郎,陈侍郎引荐了常大人,常大人授计,让奴才告知太后说浮山寺出了一块石碑,上头写着一些和童家有关的事情,太后便派了奴才去霍州襄助二爷。”

瑾宁听到这里,却有些疑惑,“是谁联系二爷的?你和二爷在去霍州之前就曾密谋过了吗?”

“倒不是,奴才是先到了霍州,二爷才来的。”

“那你可曾问过二爷,是何人叫他来霍州闹事的?”靖廷问道。

“不曾问过,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都是为明妃娘娘办事的。”罗公公道。

瑾宁与靖廷对视了一眼,这是一个很大的疑点。

因为,陈守成是没办法接触到查端明的。

查端明是透过何人让陈守成闹事的?

“这位常大人,可是御林军副统领常安?”

“正是他。”

“是陈侍郎引荐你见他的?”

“是的!”

“行了,你出去吧。”瑾宁道。

罗公公作揖拱手,“那不知道衙门那边…”

“石碑之事,你自己想办法跟太后说,至于衙门那边,我会跟陆大人说的。”瑾宁淡淡地道。

罗公公大喜,“那就多谢大将军,多谢郡主了,奴才告退,告退!”

罗公公出去了,陈家的人还在外头站岗,没有进来的意思。

瑾宁看着靖廷道:“常安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清楚吗?”

“接触过几次,此人精明,武功高强,皇上甚是看重,不过,他为人低调,不爱出风头,否则,以他的本事,早就不是副统领了。”

“这么聪明低调的一个人,却为查端明所用?”瑾宁甚是怀疑,如果说罗公公没有与陈守成接触,那就是常安去接触陈守成的,陈守成这一次吼得如此嚣张,可以看出为他撑腰的是一个真真有实力的人。

这个人,大概就是常安了。

但是常安,为什么要为查端明所用?这着实诡异。

但凡诡异的事情,就一定包藏祸心。

陈家的人,终于进来了。

这帐篷里容不下这么多人,便派了十二公和陈富贵几父子做代表。

十二公也没了之前的威严,显得十分颓然。

他先上香,因着外头有许多人,他便抓了一把香,陈富贵上前帮忙,十二公冷道:“你还没这个资格。”

陈富贵嗫嚅地退开,看着他点了香,然后蹲下来烧一些纸钱。

“守业侄儿,是我这个做叔父的对不住你,这大冬天的,让你在这里停了几日,也不许你进祠堂,这事是我做得不对,你在天之灵,也别怪叔父,叔父老糊涂了,竟信了小人所言才会如此。”

他说完,站了起来看着瑾宁,正色地道:“侄孙女儿,之前的事情,确实是我不对,我正式跟你道歉,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别卖了祖宗山坟,至于你状告我们的,我们认罪,听从衙门的处置,只求你一样,山坟不能卖,若要卖,请给我们筹备的时限,一个月,或者两个月,我们筹备一万两银子出来亲自送到京城去给你。”

瑾宁看着他道:“首先,我卖的是山头,不是祖宗山坟,其次,你来迟了,山头我已经卖了,你若要买回来,便去找新买家。”

十二公脸色大变,“卖了?卖给谁?张东家还是罗公公?”

“都不是,卖给了我大哥!”瑾宁淡淡地道。

十二公显然松了一口气,恳切地看着陈梁晖,“晖哥儿,你是陈家的子孙,卖给你也好的,只是,这山头只能用于墓葬,不可用于其他用途的。”

陈梁晖道:“十二公,我父亲不能葬于祖坟,甚至进不了陈家宗祠,你们并不承认他是陈家的子孙,他不是,那我这个做儿子的,自然也不是。”

十二公本以为陈梁晖会好说话一点,不曾想还是僵在这里了,他轻声叹气,“这一次确实是我错了,我信错了你二叔的话,你们大人有大量,便宽恕我们一次吧,守业和侄儿媳妇日后的牌位,一定可以上祖宗祠堂的,至于祖坟那边,我们再选一块好地,让他们夫妻团聚如何?”

“不必了,我们已经决定,把父母送回京城安葬。”陈梁晖道。

“这就不必了,哪里有祖坟不葬要葬到异乡去的?”十二公认为他们还是在拿乔,便顺着他们的意思说。

“故乡容不下,总得寻一个安身之处。”瑾宁说着,便吩咐下去,着法师们准备傍晚就启程回京。

十二公傻眼了,他本以为,他们折腾这么多,就是为了在祖坟寻一块好地,说什么回京城安葬不过是说说气话,只要答应这件事情,就一切好说。

结果,他都让步了,他们还是要回京,且不像是拿乔作状,都吩咐法师准备好了,那是得准备启程的样子了。

“你们怎么能这样啊?我们已经让步了,你还想怎么样?”十二公着急了起来。

瑾宁扬手,“香上完了,你们就请吧,这地方不合适闹脾气。”

陈富贵生气了,“你这人还真是油盐不进啊,我们都认错了,还不依不挠的,我们是错怪了你父亲,可他确实把世袭之位给了你,这置我们陈家的男儿于何地?再说了,这么多年,他在京中混得这样好,也没见提携一下我们。”

瑾宁听了这话,倏然就火大了,不过她还没说话,靖廷就指着陈富贵的鼻子怒斥,“不识好歹的东西,自己没本事还怨我岳父不提携你们?谁不想壮大族中为自己稳固势力?但是他提拔得起来吗?你们有什么能耐?除了这样撒泼无赖,死缠烂打要好处之外,你们还能做出点什么事情来?但凡能指望得上,至于他在朝中孤苦无援吗?但是,不提拔你们去做官,他对族中就没贡献了吗?祖坟是谁买下来的?这祠堂修建的时候他出了多少银子?每一次回乡谁家没得他的好处?他给你们的,你们就当理所当然还嫌不够?那反问你们一句,你们给过他什么?你们帮过他什么?再看看他过世之后,你们如何对待他?都滚回去拿着镜子好好照照你们自己的样子,看是不是和强盗土匪没有分别?今日若不是被逼到这份上了,你们会进来上香?”

第422章封棺走人

靖廷这一番话说得陈家几人都不服气,但是,竟也无法辩解。

陈长寿嗫嚅了半响才道:“我们没有不感恩,只是确实被瞒骗了。”

“你们对他的不满,由来已久,否则怎会因为陈守成撺掇几句就信了呢?你们一直觉得他淡薄亲情的人,陈守成的话就证实了你们的猜想,你们甚至没命人去调查就全然相信,你们对他,难道就不凉薄了吗?他对你们至少是有付出的,可你们对他只有索取,索取不成,就恼羞成怒,不必再说了,状告之事,衙门怎么判就怎么判,这山头如今是卖给了大舅爷,和瑾宁无关,不要再烦着她,都走吧。”靖廷直接就往外撵人了。

十二公再挂不住自己的脸了,靖廷这一番话,让他终于生出了羞愧之心,他一言不发耷拉着脑袋就走了。

陈富贵父子见十二公走了,也都跟着离开。

这几个人走后,靖廷便去衙门,瑾宁出去找雷洪,筹备返京事宜。

陈梁晖在灵前守着,见帐篷倏然掀开,有人进来,他一看来人,脸就沉了下去。

“你还来做什么?”陈梁晖对这个生父,实在是恨铁不成钢,语气也不好了。

“你这个臭小子!”陈守成一巴掌就打在他的头上,恶狠狠地道:“你敢这样跟你老子说话?不要命了吗?我告诉你,这山头过了你名下,你马上过到我名下去,不然,我饶不了你。”

陈梁晖知道他没安好心,冷冷地道:“我不能过给你,这不是你的。”

陈守成怒道:“你的就是老子的,老子生了你出来,你的一切都是老子的,你读那么多书,读到什么地方去了?孝顺懂不懂?老子养你这么大,你不报答老子,就等着被五雷轰顶吧你。”

“那父亲还养了你许久呢,怎么你还这样对他?你就不怕五雷轰顶吗?”

“你叫谁父亲?你父亲活生生地站在这里,那是你的大伯,认清楚没有?”陈守成气得又一巴掌打在他的后脑上。

陈梁晖往后躲了两步,警备地看着他,“有好处的时候,你就是我的父亲,没好处的时候,也没见你帮过我。”

“顶嘴?你再顶嘴,看我今日不打死你。”陈守成恶狠狠地盯着他,“我警告你,回京之后,把你名下的店铺过给我,银子也得给我,否则,我便状告你不养老子。”

他一个箭步上前,抓住陈梁晖的衣袖,在他袖袋里翻找了一下再把他腰间挂着的荷包玉坠一块抢了过去。

陈梁晖看着那荷包,急道:“荷包里的银子你可以拿走,荷包还给我,还有那玉坠,那是郡主送给我的,你不能拿走。”

陈守成眯起眼睛看着那玉坠,“瑞清郡主送的?那定是好东西。”

他看那玉坠圆润通透,确实是上品,估摸能买个几百里银子,马上就往怀里揣。

荷包里有几张银票,是送灵回乡的经费,大概有五百多两,还有一些碎银。

陈守成全部拿了出来,荷包扔回去给他,“我暂时要这么多,回京之后,你有多少都给我,给了这一次,往后我再不问你了。”

陈梁晖连忙把荷包放在袖袋里,追过去抢那玉坠,“银子银票你拿去便罢了,这玉坠不能拿,还给我。”

陈守成气得破口大骂,“这个玉坠对瑞清郡主和靖国候府算什么?靖国候夫妇就两个闺女,以后你要什么没有?至于跟你老子抢这点吗?你撒手,不撒手我就打死你。”

陈梁晖哪里肯松手?

他使劲拽着玉坠的绳子,奈何确实也不是陈守成的对手,陈守成虽无用,却也练过几招,横起了手肘往他胸口就用力窝了几下,怒道:“你放不放手?”

陈梁晖吃痛死活不撒手,陈守成怕扯烂了不值钱,先放了手。

但是他见陈梁晖把这东西当宝贝,想着一定很值钱,便怎么也得拿到手,脑子一热,一手抄起棺椁前面的香炉,朝陈梁晖的脑袋就砸下去。

温热的血从陈梁晖的脑袋里冒出来,陈梁晖只觉得眼前一黑,一晕,人就站不住,他把玉坠捂在胸口,往前倒下去,用身子护着那玉坠。

陈守成见他流了那么多的血,也慌了,蹲下来推了他一下,“你怎么了?”

陈梁晖还没昏过去,以为他要来抢玉坠,竟用尽全身的力气撞过去,陈守成往后一倒,撞在棺椁前,棺椁是放置在两条板凳上的,棺椁坠地,往前倾斜,发出轰当的一声,正正撞在了陈守成的胸口上。

因当时打算回乡的时候还要让陈族的人拜祭和瞻仰遗容,所以没有下棺材钉子,这一滑,棺材盖子往前滑过倒地,陈守成被撞了一下之后迷迷糊糊抓着棺材边沿爬起来,一眼就看见了棺材里的陈国公,他本以为瞑目,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棺材倾塌,竟让他的眼睛睁开,像怒目金刚一样瞪着陈守成。

陈守成这一眼,看得是魂飞魄散,他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使劲磕头,口中慌乱地道:“大哥,我错了,我错了,您饶了我,我罪该万死,我不该说晖哥儿不是你的儿子,我错了,我自打嘴巴,您别生气…”

说着,他自己抡着巴掌就朝自己的脸左右开弓,连续打了十几个耳光。

外头的人听得声音进来,看到这一幕,大吃一惊,连忙跑去喊瑾宁。

瑾宁带着雷洪和可伶可俐跑回来,她看到父亲的棺椁打开,遗容变样,气得一脚就踹在了陈守成的身上,厉喝一声,“拉出去,先打一顿再说!”

雷洪早就想走这丫的,听得瑾宁说话,上前就抓住他的手臂往外拖,出到外头,噼噼啪啪就给了一身胖揍。

可伶扶起陈梁晖,可俐帮着瑾宁扶好棺木,瑾宁爬上去,整理好棺材里的陪葬品,又看到父亲瞪大的眼睛,想起他回乡之后遭受的待遇,是又气又悲,眼泪滴滴答答地落下。

可俐上前扶着她下来,道:“别难受,该打的人打了,出口气就成。”

瑾宁抹了眼泪,道:“帮我一把。”

她抬起棺材盖,可俐在另外一头抬起,盖上去之后,慢慢地推上来,瑾宁伸手抚过他的眼睛,稍稍用力,眼皮又合上了。

可俐觉得很奇怪,但是,世间总有奇怪的事情,尤其生生死死的事情,解释不了。

“封棺!”瑾宁沉声道。

要瞻仰遗容的,早就来看过,没看过的,也没必要让他们看了。

既然决定回京,那就封棺吧!

第423章雪又下了

棺木封好,瑾宁扶好香炉,重新点了香,她跪下磕头,“爹,娘,我们回家!”

陈梁晖也包扎好了,头很晕,他也跪下来,道:“父亲,母亲,儿子送你们回家!”

他站起来的时候,身子虚晃了一下,差点跌倒。

瑾宁扶着他,“怎么样?”

“没事!”陈梁晖心里难受得很,在父亲母亲的遗体前,方才上演了一出闹剧,一出让他心碎神伤的闹剧。

他一肚子的气又一肚子的委屈,难受得很。

他怔怔地站了一会,忽然跪下来,嚎啕大哭起来。

瑾宁听得他说没事,便想出去叫人,殊不知却听得他忽然大哭起来。

瑾宁看到他失控的样子,心里一酸,刚止住的眼泪又冒了出来,与他一同跪着,也不劝,让他尽情发泄一通。

可伶可俐对望了一眼,轻轻叹息,转身出去了。

雷洪打了陈守成一顿,陈守成躺在地上,慢慢地弓起身子,嘴里骂骂咧咧的,也不敢太高声,唯恐雷洪再下手。

可伶可俐两人上前,一人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疼得陈守成蜷缩起来大喊,“救命啊,杀人了,杀人了!”

“杀了你都嫌脏手,国公爷怎么会有你这种弟弟?”可伶呸了一声,怒道。

陈守成扯着嗓子直喊:“逆子,他们要打死你老子了,你还不出来救你老子?”

“要不要叫国公爷出来救你?”雷洪气得又一巴掌甩过去。

陈守成听得雷洪这话,想起方才见到的,吓得浑身打了个冷战,反而老实了起来。

他慢慢地爬起来,嘴里咿呀叫着,一瘸一拐地走了。

“还能走,可见下手太轻!”可俐道。

雷洪说:“想打死他的,这不还得给大哥面子吗?”

可伶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这人,原先看你挺鲁莽的,竟不知道还会顾人的感受。”

“以前不一样,现在咱是有身份的人。”

“是,鹦鹉将军!”可伶笑着道。

雷洪瞪了她一眼,“我问过了,只要我再立功,就不必做什么鹦鹉将军,能晋升的。”

可伶耸肩,不语。

帐篷里头,陈梁晖哭了一场,心里舒坦了些,他依旧跪在地上,长长叹息一声,“我怎么会有这样的生父?”

“因为你有他,”瑾宁示意了一下眼前的棺木,棺木里头躺着的人,“所以,上天给你一点不完满。”

陈梁晖怔怔地看着她,顿时什么都释然了,“你这句话,胜过我读百遍圣贤书,是的,没什么好惋惜,我有父亲疼爱。”

瑾宁扶着他起来,“怎么跟他争执起来了?”

“抢钱,抢郡主送给我的玉坠,银子给了他便罢,玉坠断不能给。”陈梁晖说。

“是郡主送给你的啊?你犯得着抢吗?先叫他拿了去,回头叫我们抢回来就是了,瞧你弄得自己头都破了,郡主知道,得心疼死了。”

陈梁晖道:“我若连郡主送我的东西都护不住,日后如何能护得住她?”

瑾宁听到这话,顿时觉得这不解风情的大哥,其实是最温情的。

“郡主会很高兴你这样待她。”

陈梁晖轻声道:“其实,我不知道郡主为什么要选我,我并不好,说白了,我就是个书呆子,呆子。”

“或许郡主就是喜欢呆子呢。”瑾宁笑了,感情哪里有这么多原因的?

“你…”陈梁晖被她说得笑了,“你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

“想那么多做什么?管她喜欢你什么,她喜欢你就成。”

“你觉得郡主真的喜欢我?”陈梁晖从来羞于问感情的事,但是,着实他也是百思不得解,以郡主的条件,多少王侯将相等着她选,为什么偏看上他了呢?

瑾宁看着他,“信自己的感觉就好,其他什么家世,才能,都不必想太多。”

“嗯!”陈梁晖想了一下,道:“便当她真是戏弄我一场,也不打紧了。”

瑾宁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认为她是在戏弄你?”

“我只是不信我有这么的好运。”

瑾宁心头微微酸楚,就等同当初她和靖廷在一起的时候,也不相信上天对她这么好。

她清楚当一个人对忽然到来的幸福感到怀疑和手足无措的时候,其实这人是经历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

但凡遇到点如意的事情,便认为是上天恩赐,患得患失起来。

人在幸福之中,其实是最害怕的。

下午,开始飘起了雪花,靖廷从衙门回来,道:“陆大人那边都打点好了,罗公公从这案子里脱身而出,至于陈家那边,但凡在祠堂里大放厥词的,都必须治一个侮辱国公身后名声之罪。”

瑾宁扫落他肩膀的雪花,看着他冷得发红的鼻头,轻声道:“嗯,这里的事情,便交给雷洪,我们入夜就启程。”

这些日子,辛苦他了。

“好,你先休息一下,我出去打点。”靖廷道。

“我不累!”瑾宁摇头,“我跟你一块去。”

“听话!”靖廷板起脸,“你从京城赶过来到现在,都没怎么休息过,睡一下,出发我来喊你。”

瑾宁看他严肃的脸,乖巧地道:“那好吧。”

靖廷亲自“押送”她回帐篷里,看着她躺下,才亲了她一口出去了。

瑾宁看着他衣袍随着帐篷落下隐去,她眼圈一红,几乎落了泪。

悲伤的事情很多,但是他在,总让人感到安心。

外头似乎有声音传来,吵得很大声,她听到靖廷下令的声音,轰动声越发厉害。

她闭上眼睛,把外头的喧闹都隔绝在外。

大约一个时辰左右,她迷迷糊糊地睡去过,外头已经没有声音了。

可伶进来,哈着寒气道:“起来了,要准备出发了。”

“嗯,方才外头吵什么?”瑾宁坐起身,揉揉眼睛问道。

光芒黯淡,看样子已经将近天黑了。

“陈家那边说要过来拜祭,还吵了起来,那个十二公求大公子,说让大公子去衙门说情,是衙门那边开始抓人了。”

“抓走了吗?”

“抓了好多个,那个十二公求大公子,让大公子不要移送国公爷回京,说国公爷想葬在哪里都可以,大公子不听,他们恼羞成怒又吵了一场,结果被大将军下令全部赶走,好几个不服气的,还被揍了一顿,我可从没见大将军这么生气过,他自己都出手揍人了。”

瑾宁穿好鞋子站起来,道:“他轻易不生气,能惹得他生气,那么陈家的人说话确实很过分了,算了,不管他们闹什么,留下雷洪在这里处理,我们回吧。”

第424章为他的死难受一阵子

所有人都已经整装待发,帐篷只剩下瑾宁睡的这个没有收拾,她起来之后,便立刻有人去收拾了。

周围的邻居也过来帮忙,陈家那边,也开始陆续有人过来相送。

陈家是很大的一个家族,穷苦的也很多,他们多半不理族中的事情,因为他没有他们发言的机会。

在对陈国公的这件事情上,有人心里觉得不平,可没人会发声。

直到闹到现在这样,那些本来对国公爷存着尊敬之心的人都走了出来,一言不发,跟着大部队慢慢地走着。

“等一下,等一下!”

身后传来苍老而急促的声音,瑾宁回头看,只见一个衣衫破烂的老者在两名壮汉的搀扶之下来到。

他身形很瘦小,虚弱得很,穿着一件破烂棉袄,须发花白,脸色蜡黄,看样子是久病之人。

瑾宁不认得他,但是,陈梁晖却认出来了,急忙上前搀扶,“哟,大伯公,您怎么来了?”

那被他称呼为大伯公的老者面露悲痛之色,顿足道:“那些个不肖子孙,竟也不告知我,若不是今日衙门的人来了各家去问,我还不知道国公爷没了,天老爷啊,怎么这么残忍?他那么年轻,是大周的栋梁,怎么就带他走了呢?”

老者说着,就嚎啕大哭起来。

有邻居悄悄告知瑾宁,这位是陈家的老长辈了,但是因为他这房没一个出息的人,所以不被重视,且他久病在床,对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的。

瑾宁听他哭得伤心,便上前拜见,“瑾宁拜见大伯公!”

“瑾宁?”大伯公颤巍巍地走上前来,想看清楚一点瑾宁,“你…哎,你竟和你母亲长得一模一样。”

大伯公就又哭了起来,“你母亲也是个命苦的啊。”

两个壮汉一直安抚,“祖父别伤心了,仔细身子啊。”

大伯公却怒吼了起来,“我死了就死了,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死不起吗?你们一个个都不告诉我,发生那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告诉我?我去祠堂找他们拼命去,十二那个龟孙,我早就瞅他不顺眼了,他是什么新鲜东西啊?为我陈家增了什么光?凭什么他做主不许国公爷进祠堂还不许他葬祖坟里了?”

他吼着,叉腰深呼吸了一口,冲着黑压压的人群里喊,“十二你给我滚出来,看你叔打不打死你,你这龟孙别的做不好,起哄架秧子倒是在行,滚出来,我打死你…”

大伯公骂得脸红脖子粗,方才还蜡黄的脸涨红起来,一双眼睛瞪得几乎掉下来。